100-104

作品:《他与爱同罪

    ☆、第101章 他与爱同罪101


    第一百零一章


    此时见到祖国的军人, 对身困利比亚险境的所有华侨同胞而言, 无疑是吃了颗定心丸。


    厂房内没有开灯,所有滞留工人在短暂的沸腾后很快安静下去,各守其位。


    燕绥在前面带路:“跟我来。”


    穿过一条窄缝有一个狭窄的通道,尽头安合了一道铁门, 这本是厂房里储存重要物件的库房, 临时被改装成了指挥部。


    “这里还有个地下应急避难所,现在是空的。”燕绥抬手往另一侧堆积着不少木箱的角落一指:“避难所空间没有厂房大,不能给所有人提供庇护。”


    言下之意是, 应急避难所就像是最后一道生命防线。如果不到最后关头, 谁也不会踏进那里。


    燕绥开门,侧让一步, 让身后六人先进。


    ——


    指挥部是厂房里唯一开了灯的地方, 正中的墙壁上挂了面五星红旗。房间内原有的货架被拆得零零散散统一堆在角落。


    房间中心位置是所有办公桌拼凑在一起,才勉强凑出的四方大桌。


    燕氏海建和中化公司的高层此时就围坐在桌前, 见特战队队员进来, 讨论声一止, 纷纷激动地起身来迎接。


    燕绥落在最后进的屋, 她拉了把椅子, 从铺着各种文件的办公桌上翻出一盒烟, 抽了根烟叼进嘴里, 点上火。


    咬着烟,她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滑过,径直落在傅征的侧脸上。


    几天前刚在曼德海峡南口分开时, 她还可惜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等到军舰归港,等他卸甲而归。


    不料,她来利比亚才几天,就又见上面了。


    也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些明白傅征不想在战场上见到她的心理。


    很矛盾。


    她在纷乱的枪声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在汽车爆炸,脑内寂静无声的那一刻,她想到的也是他。


    她不是圣人,心理承受能力远没有她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镇定。


    脆弱时,难以承受时,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唯一的信念就是再等等,再等等。


    可厂房大门打开,她看见坐在车里的人是傅征时,有种心死了重新鲜活,又立刻冰封的冷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自私地想,不是他来该有多好。


    无论是谁,不要是他。


    ——


    晚上九点。


    临时会议,由燕绥主持。


    “班加西中资公司所有需要撤离的工人人数是五千多名,怕目标太大,会受到暴/乱分子集中攻击,所以共划分了五个安全区,每个安全区的人数控制在一千人左右。”


    燕绥把安全区的位置用记号笔圈出:“目前,燕氏海建的工棚已经被暴/乱分子占领。中化公司的厂房除了刚才的针对性攻击以外还未受到损伤。我了解过,所有中资企业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侵扰以及洗劫。”


    她抬眸,看向荀莉:“我最后一次和大使馆连线,领事指示我守好安全区,等待使馆工作人员和中国军方帮助撤离。”


    荀莉颔首:“是。”


    “其余安全区也分派了人手帮助撤离,利比亚局势恶化太快,集中撤离并不合理,也无法分配等量资源。”


    “行。”燕绥摁下笔帽,在她所在的安全区打了个五角星:“那现在我们就商量厂房里这一千三百多名工人的撤离方案。”


    她把之前做好的预案翻出来,递到傅征和荀莉面前:“我们离机场较远,班加西南部交火激烈,穿过交战区去机场显然不合理,所以我放弃了机场转移。”


    “我建议陆路和海路撤离。”


    她把画好的撤离路线翻出来:“包括你们所有人在内,一共一千三百二十七人。一次性全部撤离的可能性不大,同一种方式撤离也不理想。可以分成五批或者六批,从不同路线转移。”


    她的方案和傅征不谋而合,他沉吟数秒,道:“分五批,每人带一队。”


    他手指从利比亚的班加西划至希腊的库力特岛:“海路撤离是从利比亚撤至希腊的克里特岛,目前的困难点是,厂房到港口的距离也有一片交战区。我们需要从交战区北侧绕远路抵达港口,这比原先的路线要多一个小时的路程。并且,海路运力不足。”


    “港口目前停靠的船只数量少,容量小,最多三批能从海上撤离去希腊的克里特岛。”顿了顿,傅征抬眼,目光和燕绥相对:“利比亚机场已经禁飞,无法撤离。港口很快也将关闭,起码要有两批队伍,从班加西撤离至埃及。”


    情况和燕绥预估得差不多。


    她拧眉,凝神看着灯下的笔影良久,说:“先分组,决定撤离路线。”


    从利比亚政变开始,整个撤离行动全程都是燕绥安排。


    这种时候,没有虚假客套,谦让互争,也没有论资历论辈分论年龄排序的说法。


    燕氏海建以及中化公司的几位高层里有数名党员,互相望了眼后,推出代表说:“我们是党员,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最后一批撤离,保护中国公民的生命安全也该是我们的职责。”


    “陆路从埃及撤离的路程较远,利比亚整个国内都乱成一锅粥,这路上想来也不会安全。小燕总带人先从海路撤离,我们两个商量好了,带工人陆路从埃及撤离。”


    燕绥有点欣慰。


    她挠了挠下巴,笑了笑:“这样吧,还是我来安排。”


    “陆路我来带一批,我路子野,这路上就是再有牛鬼神蛇也能镇住他。”话落,她挑眉看向傅征,笑容里带了几分戏谑和调戏:“傅首长,你说是不是?”


    她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不知内情的人怔了怔,面露疑惑。


    傅征压着嘴角笑了笑,看她的眼里透出几分无奈和宠溺:“是。”


    燕绥突然把矛头转向他,其实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一来一往两句对话达成共识。


    在这里,不谈情不谈爱,一切以平安撤离所有侨民为先。


    他不会意气用事,千阻万拦。她的平安重要,在利比亚的所有的中国公民的平安也重要。


    傅征知道的陆路撤离最适合的领导人选,的确是燕绥无疑。


    “海路撤离就让我爸领路吧,燕氏旗下的远洋船只受召,已经在来班加西港口的路上。我和附近商船最后一次通话得知的地点与利比亚很近,最迟天亮,燕氏第一批撤侨商船就能抵达港口,我爸坐镇能够自由调度商船。”


    他年纪这么大了,海路撤离是所有撤离方式中最安全也最高效的,燕绥舍不得看他在利比亚的炮火里穿梭苟且,她自己可以在泥里滚,在沙里爬,可就是见不得燕戬弯下腰,低下头。


    一下也不行。


    ——


    晚上十点。


    撤离路线敲定,撤离人员分组安排完毕。


    散会。


    燕绥怕被燕戬拎住教训,片刻也不敢停留,装作事务繁忙的样子挽着荀莉往外走。


    她的确还有事要做,要清点可用的车辆,安排批次,会上所有决定的事情全要一件件落实下来。


    傅征同样负责清点物资,前后脚跟着她离开。


    主厂房南侧还有个库房,燕绥从燕氏海建的工棚撤离后就把所有车辆封存在了这间库房里。


    燕绥:“利比亚混乱发生的第一天,还是凌晨,中化公司受到过袭击。一车队,八个持枪的暴徒,抢走了他们不少物资,车辆、粮食和医疗品。”


    “包括他们的员工,还受到流弹误伤。包扎处理后,提前先送出去了。”


    燕绥走到车前,抬了抬下巴,示意所有车都在这里了:“可用车辆不多,不能一次性全部从厂房里撤离。”


    第一天撤离妇女儿童时租用的五辆大巴返程后怕引人注目直接还给了租车公司,第二天燕绥见势不对再去租借,只租来了三辆租金翻倍的四十人座次大巴。


    “还有两辆五人座越野。”燕绥开窗,示意他们往外看:“中化只留下两辆载货的卡车,暴徒嫌是敞篷的,才没抢走。”


    窗一推开,空气中的硝烟味就立刻窜入鼻腔。远处炮火不时轰炸,枪声肆虐。突突突的枪声里,时不时有危险逼近的紧迫感。


    傅征关上窗:“足够了,明早第一批让海路先撤离,能带多少走就带多少走,第二批让陆路撤离的队伍先离开,等海路撤离的工人安全离开,第三批全部撤离。”


    燕绥算了算时间,明天天黑前厂房里的所有工人都能离开班加西。


    ——


    几人沿路返回主厂房。


    夜色已深,枪林弹雨里,依旧没有几人敢睡。一千多人或坐或站,密密麻麻,却无一人发出声音来。就是说话,都格外小声,像是怕惊扰这夜色里的魔鬼。


    如今的利比亚,百鬼夜行,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荀莉有些感慨,忍不住说:“我来时经过不少营地,有被洗劫一空的,也有人员伤亡的。甚至有中资公司和暴/乱分子正面发生冲突,这里是我看到的最井然有序的安全区。”


    燕绥想了想,回答:“居安思危,我的危机意识比较敏锐。”


    “你看你的应对方式很熟练……”荀莉一顿,想问又怕唐突,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燕绥倒不介意,说:“我外公是海军,他退役前的最后一仗就是撤侨。”


    荀莉恍然大悟,看向燕绥的眼神越发敬畏。


    ——


    零点前,撤离路线和撤离时间全部落定。


    高层领导各司其职,准备明天一早的撤离。


    傅征和指挥中心通话确认撤侨计划后,调度五人小队站岗警戒。


    胡桥是狙击手,占据厂房高低隐蔽瞭望,其余几人分守厂房一侧负责警戒。


    燕绥去慰问郎其琛时,这位年轻的军人纹丝不动地端着枪,看向窗外。


    班加西靠海,海风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卷入空旷的厂房内,透着股冰封的凉意。


    燕绥悄悄拿手贴了贴郎其琛的脸,颇有些担心道:“你这么吹一晚,该面瘫了吧?”


    郎其琛斜睨了她一眼,嘀咕:“你别咒我成不。”


    “成成成。”燕绥踩着木箱坐上去,舌尖苦得想抽烟,刚摸到烟盒,又听郎其琛说:“你赶紧别抽了,没见我傅队看你抽烟时那恨不得把你生吃活剥了的眼神?小心回去他跟你秋后算账。”


    燕绥咬住唇笑,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诶,你们不是在护航吗?怎么就过来了?”


    亚丁湾和地中海可隔得不近呢。


    郎其琛终于等到她问这个问题,哼了声:“我说我姑这么见色忘侄的人,怎么还能惦记起我,果然就只是想撬开我的嘴。”


    燕绥踢他,还专挑膝弯这种脆弱的地方踢。


    郎其琛被踢得腿一弯,嘶了声,狠狠瞪了她一眼,用力绷直了双腿站得更加笔直:“姑你干嘛,我这站岗执勤呢!”


    燕绥笑得一脸纯良无害:“教训你啊。”


    “我和傅征在一起后,你的失姑侄儿人设是不是太抢戏了点?”


    郎其琛委屈。


    燕绥又重复问了遍:“你们不是在亚丁湾护航,怎么就来利比亚了。”


    “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出现在哪里,这还有疑问?”郎其琛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来利比亚,是他主动请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失姑侄儿人设,哈哈哈哈。


    ☆、第102章 他与爱同罪102


    第一百零二章


    傅征巡视完整个厂房, 在东北角寻了个位置, 架设警戒点。


    身后脚步声渐渐靠近时,他转身回望了眼。


    燕绥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下,给他递了瓶矿泉水。


    傅征接过,顺手放在窗台上。他倚墙而立, 微侧了侧身, 正面看向她。


    直到此时,他才算仔仔细细地把她看了一遍。


    他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肘和小臂上,视线一转, 又凝神打量了眼她的右耳。


    一整晚, 他注意到很多次,她和人说话时, 始终是微微低着头用左耳去听。


    他转头, 视线透过铁丝网巡向厂房外的空地,低了声音问:“耳朵怎么样了?”


    “听力受损。”燕绥不以为意:“爆炸太突然, 耳膜可能被震裂了。”


    她坐上货箱, 拧了瓶水喝。余光瞥见他皱了下眉, 一口水咕咚咽下, 又补上一句:“利比亚乱成这样, 别说去医院检查治疗了, 出趟门都要担心还能不能回得来。”


    傅征抬了抬下巴, 指向她的手臂:“换过药了?”


    燕绥沉默了几秒,缓缓拧上瓶盖。


    她觉得这边的木箱有点烙屁股,她从坐下开始就觉得这里的风水和她八字不合。


    于是, 她硬着头皮解释:“就昨天凌晨包扎了下,纱布有限,后面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哪能奢侈地换药。”


    傅征似笑了下,那笑容凉飕飕的,直看得燕绥后颈发凉。


    “去拿医药箱。”他说:“节省物资不是这么节省的,你要是心疼纱布,赔你件背心。”


    燕绥:“……”算了吧,她还是用纱布好了。


    她跳下货箱,去提了医疗箱过来。自己咬住打了死结的纱布一角,抽出别在腰后的水果刀,一刺一挑,利落地拆下被血浸脏的纱布。


    傅征接手包扎,他咬住小手电照明,一手握住燕绥手腕,看了眼她的伤口。


    不是爆炸炸伤的,手肘和小臂上多处摩擦,还有利器割伤的伤痕,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碘酒消毒后,本就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看上去更添几分恐怖。


    傅征重新替伤口清洗,消毒,抬眼见她死咬着唇忍耐,开口时,声音都哑了几分:“怎么弄伤的?”


    “我在顶楼收信号,楼下的汽车被引爆了。整个人晕了下,在火蹿上来以前,只记得护住脸了。”


    顶楼灰尘砂砾,还有不少碎啤酒瓶和剪端的钢板块。


    黑灯瞎火,又是情急之下,她只有本能的一扑,可扑哪块地上,哪还有时间让她思考。


    傅征一声不吭,重新咬住手电,替她缠上纱布。


    手电的光柱下,他垂着眼,专注认真。挺直的鼻梁被光影分割出峰影,明暗之间,有种深沉到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隐忍和深情。


    燕绥忽然就觉得心软,她犹豫着抬手,手指从他眉峰上拂过:“傅征。”


    傅征抬眼。


    “我们都好好地活着。”


    无论是动乱难平,还是前路难行,都要好好活着。


    “我还等着嫁给你。”


    天亮以后,放弃守地,踏出撤离的第一步。要穿越交战区,穿越沙漠,她不知道黎明后到来的是黑暗还是光明。


    但这一刻,她只想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走下去,顺利回国。


    ——


    六点,天亮。


    按计划,第一批海路撤离的队伍由褚东关带队,包括燕戬在内的数百名燕氏海建和中化公司的工人,绕过交战区,抵达港口前的检查站。


    通过安检放行后,褚东关头车开路,直抵班加西的港口。


    港口停靠了一艘邮轮,架通海陆的浮桥边站着数位邮轮工作人员,正高举五星红旗。


    港口,中国的武装部队持枪戒严。


    大使馆工作人员确认撤离名单。


    队伍有序地在通过安检后排队搭乘邮轮。


    ——


    利比亚厂房内,所有人凝神屏息等待结果。


    耳麦里一声电流轻响,褚东关的声音清晰又雀跃:“第一批海路队伍成功撤离,路黄昏带领车队返航。”


    傅征忽的笑起来,转身看向身后鸦雀无声的工人们,扬高声音,低喝:“第二批,整队!”


    厂房内死寂般的安静后,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得喝彩。


    “祖国万岁!”


    “祖国万岁!”


    ——


    十点。


    第二支海路撤离的车队驶出厂房。


    车队驶离后,厂房大门缓缓关闭。


    有了第一支队伍的成功撤离,沉郁了许久的工人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看见曙光的喜色。


    ——


    十一点。


    耳麦忽然传来路黄昏的汇报:“原定路线发生交火,我们需要绕路,从隧道经过。”


    原定路线是绕过交战区唯一一条可以确定安全的路线,这条路线上发生交火,一列车队数百人,手无寸铁,极易被误伤。


    而路黄昏一人,顶多阻挡几人一队的小型武装组织。


    傅征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取舍:“隧道路险,又靠近班加西监狱,通过时切记要小心武装的重刑犯,我让褚东关立刻来支援你。”


    切断通话,傅征立刻联络指挥中心。


    南辰舰收到上级命令,已经从亚丁湾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地中海,执行护送撤侨船舶的安保任务。傅征主动请战,提前到达班加西帮助侨民撤离,但仍需要听从指挥中心的指示,也需要寻求南辰舰的支援。


    汇报情况后,港口增派一支军方的武装小队去隧道口接应。


    ——


    下午一点。


    第二批海路撤离的车队成功抵达港口,通过安检后顺利登船。


    至此,海路运力饱和,第三支海路撤离车队需等大使馆工作人员的安排通知。


    同一时间,车队在港口一支军方武装小队的护送下通过隧道,原路返回厂房。


    褚东关以及路黄昏执行随船护送邮轮的安保任务,与邮轮一同离港。


    ——


    陆路撤离人数较少,共两支,每支队伍还不满两百人。


    厂房并不十分安全,只要在班加西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


    海路运力有变数的情况下,提前安排第一批陆路撤离的队伍先行离开。


    因还要用车,第一批陆路撤离的队伍人数精减,一百多人,挤上两辆大巴车先离开班加西。


    撤离路线是昨晚定好的,班加西南部是火力集中的交战区,自然要避开。


    大巴车可用的汽油量不多,半路肯定要加油。而利比亚东部地区,已经被反政府武装占据,能否加到汽油是个未知数。


    往西,是撒哈拉沙漠。


    如果是七座以下的越野车,穿越沙漠还不算太冒险。超载的大巴车……显然不行。


    只剩下唯一一条往北的撤离路线。


    然而,在海路不知什么时候能撤离的情况下,他们的整个计划被打乱。燕绥不止需要车,还需要汽油。


    荀莉去联系大使馆,看能否提供车辆。


    燕绥负责联系租车行。


    其实有那么一刻,她动了歪脑筋:“中化公司没被洗劫前,物资挺肥的,包括车。”


    傅征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你上哪去劫回来?”


    ——


    下午两点。


    噩耗接连传来。


    两辆大巴在北线撤离途中因前方检查站安检进度缓慢,堵在了路上,从北线撤离班加西的车队堵了足足两公里远。


    甚至有无法提供证件试图强行闯过检查站的外籍人员被射杀,整条北线一片混乱。


    ——


    下午两点十五分。


    傅征从指挥中心接到命令——“利比亚政府试图轰炸班加西,不计一切代价立刻安全撤离滞留在班加西的侨民。”


    利比亚政府对班加西彻底失去控制,而班加西正是□□示威,反政府行动的发起地,已默认为是反对派的盘踞地。


    中国外交部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进行交涉,呼吁国际组织关注。


    然,无论利比亚政府的此项决定是否属实,已经彻底不受掌控的班加西也已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


    下午两点三十分。


    胡桥忽然传讯:“傅队傅队,厂房正门十二点方向,有一列车队正在靠近。”


    傅征和胡桥的方向一致,闻言立刻用望远镜观察。


    车队一列三辆车,第一辆就是装甲突击车,车顶架设了120毫米的火箭筒,来势汹汹。


    傅征额间青筋一跳,低吼:“快,全部进地下应急避难室。”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力量却足。


    那风雨欲来的气势当头砸下,燕绥几乎是一个激灵,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她大脑清醒得可怕,满脑子的“执行”。


    工人撤离了三批,最后留下的两支队伍加起来还有四百多人。


    她一马当先,竭力稳定情绪,守在地下应急避难室门口,和荀莉一前一后,快速把所有工人撤离至地下室。


    ——


    厂房外,已有枪声响起。


    子弹突突突打在加固过的大铁门上,穿透力似撕裂一张白纸般轻而易举。


    傅征隐蔽在窗口,枪口缓缓对准从装甲突击车上冒出头操控火箭筒的□□分子。


    他微微压低视野,指尖轻轻压住扳机的同时,对胡桥下令:“他们不知道我们有狙击手,一旦开火,先端了他们的火箭筒。”


    ——


    车队在厂房正门口彻底停下。


    拜燕绥挖壕沟这大手笔的福,即使□□分子已经攻破大门,一时也无法开车长驱直入。


    “先别开枪暴露位置。”傅征摸出根烟,斜咬住,低声道:“打个赌,猜猜你嫂子这次会不会听话地在地下室待到我战斗结束。”


    胡桥:“……”


    傅征低低笑起来:“我赌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下注了下注了。


    ☆、第103章 他与爱同罪103


    第一百零三章


    胡桥回想起一年前在索马里, 燕绥半路下车, 开枪卸了雇佣兵安保车的那一幕,跟着笑起来:“怎么办,我也想赌不会。”


    他眯细眼睛,盯住装甲突击车上操控火箭筒的男人。


    □□倍镜下, 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一帧一帧,逐渐拉近。


    胡桥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用观察镜, 逐帧逐帧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队长, ”胡桥把视野落在装甲突击车后的第二辆越野车上:“车身上的喷漆我们是不是在哪见到过?”


    傅征也发现了。


    他枪口微抬,对准第二辆越野车:“记不记得我们来班加西的那晚。”


    傅征偏了偏头:“在门口试图袭击厂房的那辆越野, 备用轮胎就挂在后备箱上。小狼崽还说过一句, 无法理解他们的审美。”


    胡桥顿悟:“是反政府组织的一支势力。”


    傅征脸色微凝。


    厂房门口虽然有壕沟,但也只能抵挡一时。如果只是对付临时起意试图洗劫厂房, 抢掠车辆粮食等物资的武装小队, 他和胡桥的确绰绰有余。


    只要久攻不下, 外面的暴徒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再针对这个明显防卫措施良好的厂房。


    可如果对方是来寻仇的, 或者是得知这里有中国的军方势力, 故意来示威, 挑衅, 屠杀,那就不妙了。


    第一种,结果势必两败俱伤。


    第二种, 如果等不到支援,还未撤离的所有侨民都将成为利比亚反政府行动中无辜的牺牲品。


    无论哪一种,都面临着生死考验。


    ——


    燕绥安顿好所有工人,尽量安抚好所有人的情绪后,把荀莉叫到一边:“你继续联系大使馆,看能否安排车辆或者支援。”


    她指了指指挥部的方向:“我去把所有撤侨资料销毁,厂房一旦失守,我们要面临的就是最糟糕的情况。北线陆路撤离的队伍还没离开班加西,包括这里还有最后一批海路撤离的队伍。”


    荀莉理解,她回望了眼神情焦虑的工人们,压低声音:“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厂房正门被堵,不解决门外的□□分子,她们根本无法撤离。


    “担心什么?”燕绥轻笑了声:“外面那位,海军陆战队一编队队长,全能型特种兵。知道什么叫全能吗?”


    “海陆空就没他不能作战的地方,还不是单挑,以一敌十都没问题。”燕绥抽出根烟,拢了手点火。


    再开口时,语气平静:“顶上那位,国际型狙击手比赛里排名数一数二的狙击手,所以用不着慌,等我消息。”


    她一本正经地忽悠完荀莉,脸上没半点说谎不打草稿的不自在。笑起来,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半眯,透着股说不出的风情。


    荀莉还没缓过神来,她又忽得一眨眼,吐出口烟来,神态俏皮又戏谑:“我,泰拳金腰带。要不是打比赛赚的钱没开公司多,我这会该是拳王了。”


    她拍拍荀莉的肩膀,指了指避难所里的工人,跟托孤一样,忽然郑重了语气:“他们交给你了。”


    不等荀莉回答,她推门出去,脸上的笑意转身时就彻底没了。


    她抬眼,目光落在楼梯口透出的那稀薄的一线日光上,眼里全是肃杀之意。


    ——


    燕绥胡编瞎造一通给荀莉壮胆,自己反而虚起来。从避难所到指挥部,停下来时,小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她抬眼看向仍挂在正中的五星红旗,定了定心神,开始给自己洗脑:“慌什么,我又没骗她。胡桥就算不是数一数二的狙击手,但人能打一枪中一枪啊,够要求了。”


    她把桌面上画了路线的地图全部收到一起,只留了几份有用的,其余的一股脑塞进一个铁桶里,咬在嘴里没吸几口的烟,被她夹在指尖,寻了一个角,点燃所有要销毁的资料文件。


    正烧着,外面枪声一响,她一抖,火星舔着手,烫得她一缩,转身看去。


    心突然慌得不行。


    她强自镇定下来,哆着手,又点了根烟,直接扔进铁桶里,看着火烧起来,那些文件卷着边被焚成灰烬后,起身。


    离开前,从墙角顺了根钢管,提握在手里时感受到那重量,掂了掂,又折回去把国旗从墙上拆下来,叠成一块塞进口袋里。


    ——


    傅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想也没想,准确无误地按住燕绥的后颈把她揽到身边压进怀里:“别动。”


    “我这边暴露位置了,对方在找我。”他压得紧,说话时声音吐息也缓慢,一字一字落进燕绥耳里,每个字都沉得有千斤重。


    “你听好了。”傅征缓缓抬手,把枪口一点点送出窗外,他咬着那根没点的烟,眯了眼对焦:“外面的车队,三辆车。第一辆是装甲突击车,火箭筒没拆掉,胡桥暴露位置后撤离换高地。我吸引火力,掩护他撤离,干掉了对面两个。”


    “对方人多,火力覆盖的话没多久就能闯进厂房里。”


    “燕绥,我需要你。”


    他的声音忽然轻沉,随着瞄准,□□下的子弹如闷在被窝里的响雷。


    他一击击中立刻连枪带人一起锁回掩护点,按在她颈后的手用力把她更紧地压进怀里,整个护在怀里。


    同一时间,一整排子弹落在窗台附近,枪声密集。


    燕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傅征察觉,把她抱得更紧。


    “你听着,我把□□全部给你,你去厂房后面炸出一条路来。我和胡桥掩护你们撤离,人多车少,上不了车的就跑。”


    “路线还记不记得?”


    他起身,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端着枪,把枪口送出去。


    这次枪口刚冒头,立刻就遭遇火力压制。


    枪林弹雨中,傅征寻了个刁钻的位置,继续做胡桥的眼睛。


    “记得。”燕绥从他怀里探出头,呼吸中扑杂着木屑被击碎的硝烟味。她仰头,看到他俊削的下巴,和紧抿的双唇,心整个就乱了。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要从厂房后方撤离,只能穿越沙漠抵达埃及边境。


    目前所有车辆只够撤离从海路撤离的那支队伍,要是放弃海路,一并走陆路,危险程度不亚于留在这厂房里。


    车不够,人太多,物资太少。留下的粮食和水,只足以支撑一百多人。


    一并撤离目标太大,万一遇上反政府组织,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可这会她不能够质疑傅征安排的合理性,她得先把所有工人带离厂房。


    燕绥咬牙:“好,交给我。”


    难得这个时候,他有些想笑,胸怀畅意,心怀柔情。


    ——


    耳麦里,胡桥的声音响起:“队长,我就位了。”


    “等我指令。”傅征话落,松开燕绥,独手脱下防弹衣递给她:“穿上。”


    燕绥摇头:“我不要。”


    “由不得你。”傅征强硬地把防弹衣替她穿上:“我和胡桥会分散他们的火力,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先完成任务。”


    他最后那句话听的燕绥心里咯噔一声,本就压抑在极深处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那你呢?”


    “我会安全撤离。”他把□□递给她:“不用我再教你怎么用了吧?”


    燕绥慌中出乱,听力极弱的右耳似有针穿过耳孔,细密如针扎。


    又一轮子弹扫射中,傅征把她紧紧按进怀里,胸口的对讲机挂在她的衣领上:“害怕了就告诉我,保持联络。”


    “你放心,所有人撤离后,我和胡桥会立刻撤出。”


    他忽然不忍心再说下去,保证得越多,他越觉心里沉重。


    这是傅征第一次看她满目慌乱,再无往日镇定。


    他不受控制的,拎住她的后颈一提,压向自己。他低头,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别怕,我带你离开。”


    燕绥鼻尖一酸,强行控制,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眼眶热得要命,再难再绝望的时候她都不曾哭过,他一句话,险些逼出她的眼泪。


    “我不怕。”她哽咽:“我就是,舍不得你。”


    总觉得,这一眼再见时山重水远。


    她站起身,狠狠用袖子揉了揉眼睛。


    眼角被衣袖揉得鲜红,像是哭了一样。


    傅征忽然叫住她:“燕绥。”


    她转身,听力微弱的右耳只来得及捕捉到轻轻的一句“我爱你”,回望时,他已转身,抱枪。


    有弹壳弹落在他军靴一侧,那声音,在她寂静的世界里,比风还轻。


    ——


    傅征,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泪点低的,一定是这样!


    妈蛋,好几年没把自己写哭了。


    ☆、第104章 他与爱同罪104


    第一百零四章


    下午三点。


    燕绥召集所有工人在厂房后方集合。


    行动前, 她用对讲机提示傅征, 注意掩护厂房右后方的小门。所有工人将从这个侧门,先到厂房后方的空地集合。


    核对人数的任务,燕绥交给了荀莉。她带司机,横穿过厂房空地, 去取车。


    ——


    胡桥换阵后成功击毁了对方的火箭筒, 在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无法使用的情况下,一把狙和一杆□□的火力压制即使对方有三辆车,众多人数, 也一时落了下风。


    厂房间隔数十米的距离, 燕绥头也没回,任枪声近至耳边, 脚下半息不停, 领着司机安全进入厂内。


    傅征来时开的越野是手动档,燕绥上车打火后,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操控。


    她急得猛地一捶方向盘, 揿下车窗, 探出半个身子大吼:“老方, 手动档的车怎么开?”


    “点火。”


    “点了。”


    “踩离合。”


    燕绥低头, 把脚心踏上离合, 右脚踩住刹车,挂一档,半抬离合让车辆前行。


    起步车速慢, 她也不急。握着方向盘,一档一档往上加速,档位挂至数字四后,她一脚刹车猛得踩停车轮,扬手一挥:“跟我走。”


    她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傅征,我开车从厂房出来了。”


    同一时间,傅征指挥胡桥:“胡桥,牵制对方机枪手,我掩护燕绥撤离。”


    “明白。”胡桥压低脑袋躲过对方的子弹,子弹射入砖石的声音噗嗤入耳,他偏了偏头,重新掌控□□时,嘀咕了句:“我们中国建筑的质量就是好啊,子弹也打不烂。”


    ——


    燕绥在厂房门口蓄势以待,直到对讲机里传出傅征那声低喝:“走。”


    她脚下油门一踩,打头冲出厂房,只一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始终握在挡把上,一档,二档,三档,稳稳当当得一路加至五档。


    越野车马力足,她油门踩得凶,短短数秒,车身如离弦之箭飞快从毫无遮掩的空地上直扑厂房后方的隐蔽处。


    不等车停稳,燕绥熄火,开了车窗跳下车,指挥海路撤离的工人先上车。


    燕绥则直奔厂房后方的围墙。


    她目测了一眼墙高,又掂量了下□□,忽得起念:“傅征,你那辆越野,质量好不好?”


    傅征险些被子弹打中,呼吸声一沉,端着枪靠向墙边的木箱。


    闻言,正欲回答,只听厂房后方一声爆炸声响起。


    他手劲一松,抱起枪开始换阵地。


    他刚动,胡桥的声音同时响起:“队长,他们大概猜到我们想从厂房后方撤离,分了四人,一左一右包抄过去了。”


    傅征心中一动,问:“剩下的那三个,交给你解决?”


    胡桥的枪口瞄准副驾,痞笑道:“再来三十个都没问题。”


    “我现在去厂房后方。”


    □□子弹告罄,后备无法补足,傅征换上□□,快速穿过空旷的厂房,跳出窗口。


    ——


    燕绥正指挥工人放下承重板。


    □□炸出的通道太窄,她抡起仍在副驾上的钢管用力地掀翻砖石土墙。


    她的力量有限,钢管被这几下灌抡抡得变了形,也没能把土墙推出一条平整的路来。她狠狠磨了磨牙,目光落到停在不远处的越野上。三两下爬上车,启动,加速,猛地撞向那半截土墙。


    砰一声撞击声,目睹这一幕的所有工人发出一声惊呼。


    燕绥大脑一片眩晕,险险在轮胎滚入壕沟前,踩了刹车。


    傅征看得心一提,余光透过铁丝瞥见厂房左侧有人影浮动,大吼:“倒车!倒车!”


    几乎是同一时间,子弹射穿驾驶座的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应声而来。燕绥下意识躲避,眼前的空气似被什么撕裂一般,透着股灼烧的稀薄。


    随即,连带着副驾的车窗也被击穿,玻璃如碎裂的冰面,四分五裂。


    燕绥终于意识到有人在向她开枪,心尖绷到极点,似一张拉满的弓,浑身鼓动着蓄势待发的狠劲。


    她死死咬住下唇,扭头看向站在厂房尽头,正在换弹夹的暴徒。


    他的枪口对准她,露出的那双眼睛即使隔得老远也透着股誓不罢休的狠厉。


    对讲机里,傅征的声音忽然清晰:“后退。”


    燕绥侧目,余光里看见一个身影,快速突进至墙角。


    她立刻右手挂挡,脚下油门轰踩,被提到极致的引擎声大震,车轮磨着沙土扬起阵阵黄沙,飞速后退。


    下一秒,傅征徒手攀越围墙,稳稳站在墙头后,枪口一抬,扳机下扣,子弹出膛。有火光从他枪口迸出,卷着利比亚漫天的黄沙,直直没入暴徒的眉心。


    ——


    “吱”一声急刹。


    车轮和沙土碾磨,发出粗嘎的摩擦声。


    厂房空地上一静,就像是被谁按了停止键一般。


    燕绥耳膜里鼓动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也许只是短暂的几秒,也许又过了漫长的一分钟,她才终于从死亡的阴影里回过神来。


    她扶着车门,耳边空空如也,什么声音都接收得格外缓慢——


    身后满载工人的大巴和货车,引擎声隆隆。


    荀莉声嘶力竭催促还未上车的工人尽快上车。


    还有……


    还有什么?


    她看见傅征隐蔽回墙角,有枪弹落在他身侧,那藏身的围墙四周,土尘翻起,烟尘不绝。


    她一个激灵,忽得回过神来。


    视野里,厂房后方左右都出现了持枪的□□分子。


    她转身,看向仍在上车的工人们。


    回头时,那被火力覆盖的角落,已经看不见傅征的身影。


    对讲机里,他的呼吸声忽的一沉。


    燕绥心里一咯噔,眼尾那抹还未散去的鲜红炙热地灼烧着她的皮肤。


    她几乎是发了狠,重新上车,还未熄火的越野,在她大力的一脚油门下,轰鸣着,车头猛得往前一送。


    她后背紧贴着座椅,双眸始终落在傅征的方向,她拧开对讲机的通话键:“你十点钟方向,只有一个人,两点钟方向两个人。我车头会对准两点钟方向,你从后座上来,上车时小心十点钟的方向。”


    枪林弹雨中,她义无反顾地紧轰了一脚油门,车头斜对着围墙,替傅征圈出一个严密的保护圈。


    用力过猛,数下点刹后仍旧控制不住车速,越野车本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防撞杆一声脆响,突然掉落。


    引擎盖上吃了不少颗子弹,燕绥把头低至方向盘齐高。听到后座车门打开,关上,扬声叫他:“傅征?”


    傅征:“快倒车。”


    他一手压住她的后脑,护住她,枪口从开了一丝缝的车窗伸出去,连着两枪后:“往前开,加速。”


    他俯低身子,看着仪表台上车速从二十猛得飚高,哑声道:“往上挂挡。”


    燕绥依言照做。


    她被护在他的手掌下,什么也看不见,全凭感觉。


    “方向往右打半圈,继续加速。”


    燕绥听着油门声,感受着从两侧车窗涌进的风声判断,她的车速已经过了六十码。


    她咬了咬后槽牙,闭上眼。


    呼啸的风声里,感觉到他的指腹在她后颈上蹭了蹭。他的指尖湿漉,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颈侧。


    燕绥能感觉出他说话越来越吃力,刚想抬头,忽听他低喝一声:“停车。”


    她下意识踩下刹车,无法摆脱的惯性里,她被傅征整个压在身下牢牢护住,耳边迸裂的枪声里,她睁开眼,终于看清了从她耳畔滴落的血迹。


    她一僵。


    急刹后的大脑晕眩还未缓过来,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已虚汗淋漓。


    她抖着唇,不敢动,张了张唇,努力了好几次,才听见自己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傅征……”


    “傅征!”


    ——


    荀莉眼皮狠狠一跳,转头看去。


    离围墙仅仅十几厘米距离的越野车旁,是刚刚被击毙的两名□□分子。


    风卷动地上黄沙,涌起漩涡,翻卷的风沙渐渐迷眼。


    她紧握在手中的手机忽得震动起来,阳光下,为了省电开了最低背光的屏幕漆黑一片。


    她蜷着手心,试图看清来电显示,忙中出乱,百股涌上心头的焦虑和急躁让她耐心全失,她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喂?”


    ……


    ——


    利比亚当地时间三点三十分。


    荀莉猛得跳起来,高举手机,兴奋大叫:“燕绥,燕绥,我们有车了!”


    “我们能去港口了!”


    “我们能回家了!”


    回应她的,是恍如静止般的越野车里,一声汽笛长鸣。


    ——


    “傅征。”


    “你听见了没有。”


    “我们有车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就大结局了……如果明天正文结不了,就后天……


    这次会写网番~不然我怕被你们砍死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