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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星辉落进风沙里》 ☆、31
第三十一章
诶, 等等……
曲一弦低头, 望着怀里初时茫然过后,渐渐清醒的雪貂,头皮一炸,险些脱手把它扔出去。
四目相对后,曲一弦跟它打商量:“你待我手里不动, 我今晚就给你加顿鸡胸肉, 成交吧?”
貂蝉侧目。
它粉色的鼻尖轻耸了耸,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竟出现了思考的神情。
曲一弦原地僵立片刻, 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极其诡异的念头——这貂怕不是傅寻哪次考古时带出来的吧?这得成精了啊!
许是觉得曲一弦一惊一乍的, 不太稳重。
貂蝉抬头,鼻尖在她的掌心蹭了下,随即伸出舌头,在她虎口处轻轻舔了一下。
它舌尖柔软, 有很轻微的倒刺,粗粝,但并不明显。
这么一舔, 就跟古时签订契约时非要拿拇指沾下口水的动作如出一辙。所以……这位貂爷,是答应了?
像是为了印证曲一弦的猜测,貂蝉蜷着身子窝在曲一弦的掌心里, 闭上眼, 又睡了。
曲一弦:“……”心还挺大。
******
耽搁了这一会功夫,曲一弦到湖边时,姜允已经被袁野捞上来了。
她浑身湿透, 双手抱肩坐在沙里。风一吹,整个人跟打摆似的,瑟瑟发抖。
九月的托素湖,水温低凉,光是沾湿指尖都仿佛有冰寒入体,何况姜允整个掉进了水里。
曲一弦手里供着个小祖宗,搭不上手。抬眼见傅寻把袁野从湖里拉上来,忙叫道:“傅寻。”
傅寻转身,只一眼,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曲一弦没有养宠物的经验,又对貂蝉有几分生疏和忌惮。他刚才怎么把貂蝉交到她手里的,她现在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僵立,犹如供着菩萨一样小心翼翼。
他松开袁野,几步折回来,接回了貂蝉和冲锋衣:“你先陪姜允回车上,袁野我照看着。”
手上没了那团软塌塌的生物,曲一弦顿时松了口气。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姜允身上,伸手扶起她,绕开围观的游客往停车场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姜允走得磕磕绊绊。等上了车,再没忍住,捂着脸就哭了出来。
曲一弦不太会安慰人,也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性一声不吭。上车后,先开了暖气。
见姜允哭得投入,指望不上,又从后备箱翻出干净的浴巾和毛毯递过去:“你先擦干,我去给你找身换洗的衣服。”
姜允抽抽噎噎的,一句话断成三段,说:“在行李箱里,打开,就能看见了。”
曲一弦替她拿了衣服,又叠了丝巾挂住车窗,遮挡住从车外投来的视线。等她情绪渐渐稳定了,才问:“你怎么掉湖里了?”
姜允的眼眶一红,又抽泣起来:“我看大家都站那拍照,也过去了。谁知道……”谁知道她脚下的沙子松软,她没了着力点,直接跟着陷了下去。
这回答,曲一弦也不知道该回句什么。
她随手摸过烟盒,拿了块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剥进嘴里。甜甜的清橘味瞬间从她的舌尖漫开,她抬眸,和姜允对视了一眼,说:“不小心掉下去的下次小心就是,别是故意脚滑,看都看不住。”
她眼里的光影虚虚实实,看得姜允心惊。以至于她连反驳都忘了,心虚地避开曲一弦的眼神,把换下来的湿衣服塞进防水袋里。
曲一弦在车上坐了会。
袁野那她不方便去,只能掐算着时间,用对讲机和他联系。
好在这趟出来的时间长,袁野带了好几套换洗的衣服。他比姜允适合这里的气温和气候,喝了几杯热水出汗后,啥事也没了。
反而,他更加担心姜允:“都这样了,估计也没心情待下去了。不然,我们现在去大柴旦,晚上我让老板娘给她煮点姜汤去去寒。”
曲一弦自然没意见,她后座又是盐湖风干后的盐粒,又是姜允从托素湖里带上来的咸水,她巴不得早点到宾馆,把车洗一洗。
原本按计划,今日的行程本该是从黑马河乡出发,先到茶卡盐湖,下午经过翡翠湖,最后投宿格尔木。
但临时加了外星人遗址这个景点,去格尔木就太晚了,只能取道大柴旦。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姜允落水,若是晚上身体不适。明天的可可西里去不去得成,还是个未知数。
******
傍晚,车到大柴旦,投宿宾馆。
曲一弦安顿好姜允,和袁野入住免费的四人间大通铺。
她只把行李一放,饭也没吃,先去洗车。
停车场的条件简陋,只提供了一根软水管,出水放水。
曲一弦自备了一个小功率的车载吸尘器,两块专用的毛巾。她常年跑线,洗车的精细程度比起洗车店里专业的小哥也有过之无不及。
趁着天色还没黑透,她先清理车厢。
为了方便打理,她所有车门全部敞开,先用吸尘器滤一遍灰尘。
西北的风沙大,三四月遇上几场沙尘暴也是常有的事。瞧着车厢里挺干净的,但吸尘器一吸,机器的肚子里全是不知道窝在车厢哪个角落的沙尘。
曲一弦常在这条线上走,光是车载吸尘器就换了好几拨。她常买的淘宝店里,底下全是她洋洋洒洒闲着无聊时写的测评。
她听着吸尘器嗡嗡作响的声音,就像是听着315国道上横截而过的风声,浑身放松。
难得,她有些享受这个“下班”时间。
这样放空的状态没能持续多久,曲一弦清理完后车厢,正要转战后备箱时,脚边被什么东西一蹭。
她低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迈着鬼鬼祟祟步伐的雪貂从车底穿过,踩着她的鞋面垫高后,两三下爬上了车。
曲一弦挑眉,下意识在四周寻找傅寻。
停车场空荡荡的,哪有傅寻半个人影?
曲一弦站在车外,试图和它沟通:“你怎么一只貂就过来了,你爸呢?”
貂蝉充耳不闻,小短腿攀住后座的中控空调,圆滚滚的屁股一耸,格外轻松地穿到了前座。
曲一弦观察了会,见它只是四处嗅来嗅去的探索世界。一没搞破坏,二没添麻烦,索性由着它去,只擦车时偶尔分神留意一眼。
等她忙完收工,想着把貂也一锅端走时……刚还在她座椅上蹦迪的大白老鼠一晃眼的功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曲一弦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就连座椅底下都趴着找了一圈,别说貂蝉本貂了,连她毛都没找到。
她不信邪,溜达着把停车场都翻了一遍。
别说貂没找着,差点还被误会成踩点的偷车贼。
袁野在宾馆大堂等着曲一弦一起吃饭,眼看着食堂都快过点了,从后门过停车场去瞧。见曲一弦到处找什么,纳了闷:“曲爷你饭不吃了?磨蹭什么呢!”
“你看见傅寻那只貂了没?”曲一弦问。
袁野迷茫了一瞬,点头:“见着了啊,我说你别天天想着把那貂炖了……这貂有主的,我寻哥天天抱着不撒手,丢了第一个找你。”
废话!
要不是知道貂丢了她是第一嫌疑人,她犯得着到处找?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貂?”她问。
“刚刚啊,我等你吃饭那会。”袁野也纳闷她怎么追根究底的,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寻哥吃完了饭回来,那貂就蹲在他肩膀上呢。”
曲一弦抬腕看了眼时间,她光洗车就洗了半小时,袁野要是刚刚才看见那只大老鼠,估计就是从她这过去的。
没丢就好。
她把大衣一拢,招了招手,说:“走,吃饭去。”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曲一弦就先醒了。
四人间专供领队的大通铺呼噜声震天,她听了一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也不管时辰到没到,端起脸盆去洗漱。
曲一弦刷着牙,把今天的行程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等会吃完早饭得先去看看姜允,昨晚袁野从食堂打了一保温壶的姜汤,分了一半给姜允。她要是喝完了,估计不会有落水后遗症。
而且,今天的行程又不紧张,唯一需要克服的就是高反。
过昆仑山以后,海拔往上全在四千米以上。别说姜允可能吃不消,傅寻也未必能习惯。
她昨晚吃完饭特意开车去买了两个氧气瓶,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可可西里过了藏羚羊迁徙的时期,除非从可可西里过拉萨去西藏,否则整条公路除了运输的挂车很少能看见别的车队。
加上九月早已过了旅游旺季,公路两侧的小店小摊早已下撤,买氧气瓶已经不是方不方便,而是买不买得到的问题。
她洗完脸,叫醒袁野,等他洗漱的时间,她上楼,先去看姜允。
姜允的房门紧闭,她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开。
就在曲一弦准备去前台拿备用钥匙时,门锁一声轻响,姜允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后。
曲一弦心下一咯噔,问:“你怎么了?”
姜允嗓子干涩,轻咳了一声,才哑声道:“我好像发烧了。”
曲一弦拿手背贴了贴她额头,忍不住皱眉:“你这是烧了一晚上吧?怎么不早跟我说。”
她心下不虞,但不好表现出来,只上下扫了她一眼,说:“把衣服穿好,我送你去医院。”
曲一弦送姜允去医院的路上给袁野发了条微信。
烧成这样,今天的可可西里肯定是没法去了。要是不能尽快退烧,不止今天,后面的行程估计都成问题。
她陪着挂号,看诊,取药。
等姜允挂完针,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中午了。
曲一弦载她回宾馆,医院停车场出口收费时,她顺手去掏储物格里的零钱兜。不摸不要紧,一摸……发现遭贼了。
她面色瞬间变了几变,转头问门岗收费的工作人员:“停车收费能扫码吗?”
“不能。”门岗睨了她一眼,语气强硬:“只收现金。”
姜允眨了眨眼,递过去一张绿的,说:“那麻烦找下零吧。”
曲一弦回宾馆时,袁野和傅寻正在宾馆大堂等她们回来。
今天一天要耗在大柴旦,袁野不打算继续吃食堂,一早就在餐馆定了位置,打算开开荤。眼看着曲一弦和姜允差不多要回来了,早早拉了傅寻在楼下等。
这一照面,他还没来得及关心下姜允,迎面只见曲一弦寒着脸,杀气腾腾地让前台帮忙调一下停车场的监控。
袁野诧异,转头小声问姜允:“怎么了?我曲爷车被碰了?”
姜允摇摇头,说:“好像是钱被偷了。”
钱?!
袁野瞪眼:“在停车场被偷的?”
“我不是很清楚,刚才挂完针,在医院停车场缴费时发现的。曲爷车里是有个专门放零钱的地方吧,好像一分钱都没了。”
这个袁野记得。
小曲爷每次找零的纸币都会顺手卷成一卷存在零钱兜里,上回听说,存了有七八百了吧……
傅寻始终事不关己地在喂貂蝉吃鱼干,直到听到钱被偷了,心念一动,侧目看向站在他肩上啃鱼干啃得整个脑袋都歪了的雪貂,说:“不用调了,我大概知道是谁。”
曲一弦眉头紧锁,满身怒意还未倾泻,声音却异常冷静:“谁?”
傅寻没说话,他抱过貂蝉,轻揍了一下它圆润的屁股,问:“钱藏哪了?”
雪貂一脸懵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被揍了。它侧目,看了傅寻好一会,才耷拉着脑袋,“咯咯”叫唤了两声。
曲一弦惊呆了……
她看向抓着傅寻裤腿爬下来的貂蝉扭臀往停车场跑去,只觉得脑子发懵,有些反应不过来:“等等……它干的?”
傅寻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问:“你是不是答应了它什么,又没做到?”
曲一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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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三十二章
她想起来了。
昨天在外星人遗址时, 她答应过貂爷要给它加顿鸡胸肉。
不过……她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 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哪知道这小畜生还会记仇啊。
曲一弦黑着脸,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真是它把我零钱藏起来了?”
傅寻缓缓道:“去看一眼?”
于是,除了曲一弦这个当事人,袁野、姜允、包括宾馆门前的保安和前台浩浩荡荡地跟了一串去停车场看“案发现场”。
那只貂已经准确无误地站在了巡洋舰的轮胎旁,见这么多人, 也不怕生。仰着脑袋, 等曲一弦给她开门。
曲一弦解了锁,替貂蝉拉开副驾的车门。
不消人抱, 它搭着脚踏板轻而易举就攀进了副座。
围观群众全是没见过市面的, 尤其袁野,兴奋得满脸绯红,直接投奔敌营:“寻哥,你平时都怎么教的啊, 貂蝉跟成精了似的。”
傅寻没忘这是在“指认现场”,无奈道:“没教过,它自己误入歧途了。”
“不能吧?”袁野看着貂蝉轻车熟路地把每个藏宝点里藏着的纸币叼出来, 呷巴两下嘴巴,说:“看着挺老练的,绝对业务纯熟啊。”
这话, 傅寻还真没法接。
他抱过把所有纸币叼出来后, 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貂蝉,对曲一弦说:“你数数,看数对不对得上。”
“没什么好数的。”曲一弦一把将所有零钱揣进兜里, 抬眼,和傅寻对视:“我生气,是以为有人偷到我车里来了,跟钱没关系。”话落,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他怀里的雪貂,半天才挤出一句:“今晚啊,今晚把鸡胸肉给你补上。”
这回,曲一弦说到做到,下午就跑食堂买了半斤鸡胸肉回来。
她不会下厨,又顾忌着这个物种肠胃娇弱,特意问了傅寻作法,让食堂的掌厨煮好了才捎回来。
******
晚上,趁四人聚在一起吃土锅。
曲一弦把耽搁的行程问题抛出来,等姜允回答。
姜允休息了一下午,气色好多了。闻言,咬着筷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大西北,可能我这一生也就来这一次。我想按照原计划继续往下走,耽搁的工费,食宿费,我等会补给你。”
她抬眼,眼里的泪光盈盈欲坠:“曲姐,你看可以吗?”
曲一弦脸色有些不自然,她瞥了眼傅寻,说:“不是钱的问题,是时间。”
见姜允不理解,曲一弦在晕开的土锅热气里,清了清嗓子,举例:“就比如,你的目的比较单纯,只是为了看风景。既然都能看到,那就无所谓这个景点是优先看到还是最后看到。他不一样,他还有事,不能迟到缺席的事。”
并不赶时间的傅寻侧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把锅甩给他的曲一弦。
他什么时候有不能迟到缺席的事,他自己却不知道的?
这明显的托词,姜允自然也听出来了。她情绪低落的哦了声,筷子在米饭上捣来捣去,半天才闷出一句:“真的不行吗?”
她的声音本就轻飘飘的,这一句更是低得快融进土锅的呲噜声里。
曲一弦犹豫了一瞬。
直觉告诉她最好拒绝姜允,无论她有什么理由,姜允的存在就跟休眠火山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喷发。
她对姜允落水这事并不是没有猜测和怀疑,只是琢磨不清动机。问袁野,得到的回答也是偶然,姜允除了表现出对傅寻的兴趣和别有动机外,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她也只能当自己是想多了。
正拉锯。
傅寻替曲一弦做了决定,他语气淡淡的,说:“行吧,明天还是走可可西里。”
他从土锅里捞了一瓣娃娃菜,抬眼时,越发没什么情绪:“你浪费了我一天,抽空我会让你还上。”
曲一弦哑口无声。
她看向傅寻。
后者低头,慢条斯理地解决着碗里的蔬菜和肉片,似根本察觉不到这桌上的暗流涌动。
她即使不满,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收回的道理。
曲一弦想了想,说:“那明天赶早,和我今天敲你门的时间差不多,你就该起了。去晚了,这趟可可西里等于白去了。”
姜允喜笑颜开,看向傅寻的眼睛直冒星星。她不好意思当这么多人的面说感谢的话,咬着筷子斟酌了一会,只接了曲一弦的话:“为什么去晚了等于白去?”
“去可可西里的大多看草原精灵,去晚了,藏羚羊就回山里了。真要看风景,西北哪块地上的风景不好看?非要千里迢迢去可可西里。一般去可可西里的,都是大环线。从西宁出发,玩遍了经典路线后,从可可西里去拉萨,一路去西藏。”
曲一弦咬了口土豆,饶是在西北待了四年,这里的土豆她仍旧吃不腻。
她眯起眼,在姜允一知半解的目光里,补充:“今天反正也是闲着,你晚上抽空做做功课,看看你这趟都玩了什么。”别一回去,别人问你去西北都看了什么,你只能回答一句好看的风景。
当然,后半句话曲一弦只能腹诽。这要是掌握不好语气,跟明怼差不多,容易结怨。
******
土锅离宾馆有段距离,来时没人开车,吃完饭自然只能散着步回去,权当消食了。
等回了宾馆,曲一弦先洗澡。
过了九点,宾馆烧锅炉的工人下了班,宾馆提供的热水基本维持不了多久。
曲一弦带客时,没少听那些赖在床上就不想动的客人抱怨过,说晚上洗澡的水都是冷的,跟结冰了一样。还有那水压,忽大忽小,跟闹鬼了似的,瘆得慌。
她洗完澡出来,放外头吹风的袁野进屋。
他搓着耳朵,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曲爷,我寻哥刚找过来一趟,让你洗完澡去他屋里一趟,他有事跟你说。”
曲一弦擦着头发,半晌,才慢悠悠地“哦”了声。
她不紧不慢,等吹干了头发,才换了身衣服去楼上找他。
傅寻和姜允的房间都在宾馆四楼,隔了一道走廊,在斜对面。
曲一弦到时,刚敲了一下门就发现傅寻的房门没关,虚留了一条缝,一叩就开。看样子,是特意给她留的。
她回头,瞥了眼斜对面姜允的房间,抬步进屋。
玄关暖黄色的灯光下,钻进纸拖鞋里的雪貂屁股倒退着,探出脑袋来。
它脑袋上的毛发拱得乱糟糟,跟遭劫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她。
曲一弦反手关上门,绕过它往里走。
走了没两步,耳边轻轻的“嗒嗒”声,它迈着小短腿跟上来,曲一弦走它走,曲一弦停它也挺。莫名的,给曲一弦一种它在看家护院的感觉……
两厢僵持间,傅寻从卫生间出来,也是刚洗了澡,他的发尖还在滴着水。
见到曲一弦,他的神色无比自然,示意她随便找个地方先坐。
他折回行李箱旁,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
曲一弦没坐。
她倚着玄关和客房交接处的墙壁,双手环胸,直截了当地问:“我替你搞定姜允,又没让你费心,你当什么老好人,由她想多待一天就多一天?”
一晚上,她都对这事耿耿于怀。
傅寻擦着头发,走回她面前。
他比曲一弦高出许多,此时就算居高临下,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洗个澡,他浑身的冷厉像被水泡软了一样,不算柔软,却温和了不少。
“你不想知道她的反常是因为谁?无论是冲谁来的,留着她,自然能看清。”
曲一弦笑了笑,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喜欢刨根究底,而且还是个对我而言很陌生的……小女孩。”
傅寻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圈,说:“你这次不答应,她照样有办法让你点头。”
曲一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不觉得自己会受姜允的算计和威胁,这姑娘再有心计,只要犯她手里,那就跟泼猴翻进如来神掌的手心里没差。
“就这事?”她问。
头发擦得半干,傅寻放下毛巾,忽然低头,把脸逼近:“今晚睡这。”
曲一弦:“……”
她不躲不避,脸上连半点表情松动也没有,只挑了眉,不疾不徐道:“那你去睡大通铺?”
似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傅寻低声笑起来,问:“不觉得我是在耍流氓?”
曲一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吐出两个字:“不像。”
这回轮到傅寻不解了,他的声音似带上了玄关暖黄色的灯辉,沙沙的,一口烟嗓:“什么不像?”
“你不开这种玩笑。”曲一弦瞄他一眼,说:“真耍流氓,这也不够档次。”
她忽然笑起来,眉梢的冷静一化开,就和阳山春雪一样,映在她的眼底,波光粼粼:“我觉得我还挺流氓的,要不要我教你?”
傅寻没作声,他俯身,目光和她平视。那眼神,像是要从她的眼里直直看进心里去。
曲一弦起初还崩得住,她脸皮厚,谁盯着看都不会脸红。
但渐渐的,她发现傅寻的目光有些不对。
他的眼神,像是在寻找什么,像荒漠骤起的沙暴,风沙漫天。
良久,他终于说:“我在你身上,找不到第一次遇见的你了。”
第一次?
曲一弦拧眉:“黄河壶口?”
傅寻有些意外:“你记得?但那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曲一弦的印象里,只有壶口那一次,睡了上下铺。
天亮后,她翻她的山,他过他的河,从此两不相干毫无交集。
“你不知道。”傅寻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难得涌上几分笑意:“第一次在西安,你隔着橱窗,在挑糖画。”
那是西安刚入夜,整条酒吧街华灯初上,她弯腰,隔着橱窗在选糖画。
玻璃柜台里的灯光把她的眉眼映得发亮,她弯着唇角,像辛苦下凡了一趟。
“第二次是同一天。”傅寻回忆着:“相隔了一小时,在酒吧街。”
那是一段曲一弦快回忆不起来的往事了。
记忆模糊到她已经记不清那年是几岁,好像是大学某期的暑假,她没跟家里要钱,凑出了一张机票钱就敢飞去西安。
到的那天,她没去找酒店,也没进饭馆,全身上下全部的钱只够买一瓶矿泉水。她就拎着那瓶水,去下午还没开张的酒吧街上,找了份驻唱的工作。
然后白天或逛景点,或睡到天黑,没人管束。等天黑了,就去上工。
热闹的时候是真的热闹,孤单的时候也是真的孤单,她某天在民宿的床上醒来,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回,重回的人间。
像是嫌这些话对她的冲击还不够,傅寻又说:“你在酒吧驻唱的那段时间,我每晚都来。”
“……每晚请你喝酒,又每晚被你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可爱又迷人的存稿箱~
北大傻子去挑家具了,我负责今晚的更新~~~我写的感情戏是不是比北大傻子的刺激多了?
喜欢请多多撒花,这样我下次还来!
☆、33
第三十三章
曲一弦有些不自在。
傅寻说的话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段时期基本可以算是她前半生最辉煌的时期。
她有副不错的嗓子, 有初生虎犊的冲劲和不怕输的野心。起初只是在南江的音乐酒吧端酒, 后来因为驻唱的工资多上班时间短,她转行去当了酒吧驻唱。
曲一弦长得好看,歌唱得也不赖,很快就在酒吧爆红,有她在的场子, 夜夜爆满。
但人嘛, 总是被捧着,很难不飘。
曲一弦觉得钱赚够了, 不管老东家怎么恳求, 仍旧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再后来,就是西安。
她出发前从未担心过会在西安活不下去,她极有规划的,落地先找一家适合她的酒吧。领着日结的薪水, 定下一间便宜的民宿,解决温饱。
至于傅寻。
她没有任何印象。
回忆失败。
曲一弦只能硬着头皮不承认:“你别碰瓷啊,我不会赔偿精神损失费的。”
傅寻笑了一声:“西安, 驻唱。你想想这些有没有和别人提过?”
他会这么问,还是一个月以前,有一次袁野提到年会, 邀请傅寻今年年底也来参加, 正好救援队四周年庆,办得热闹点。
他就顺口问了问往年的年会都是什么形式。
袁野回答:“我每年都打架子鼓,去年打的《逆战》, 我今年还打《逆战》,毕竟只学了这一首。”
傅寻有心想打听曲一弦,又不好明着问,拐弯抹角地提醒袁野:“其他人呢?”
“彭队!”袁野忽然大笑:“彭队不是结婚了吗,他家老丈人是腰鼓队的,就给他买了个腰鼓,每天早上在小区广场里练打腰鼓。他去年就上台给我们表演了一个,表演完车队里平常在外威风八面的领队们全给笑趴了。”
“还有合唱,基本上会点才艺的都有节目。所以寻哥,你今年来见识见识,我们的年会绝对脱离了低俗趣味,那水平……我跟你保证,小学文艺汇演那个档次的!”
袁野没眼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傅寻没听到想听的,干脆就直接问:“你曲爷呢?”
“曲爷?”袁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大喘气:“去年大家撺掇她唱个歌吧,她说不会。那就来段舞吧,毕竟曲爷是我们车队唯一的女性,大家还是很期待的。结果我曲爷就是杠啊,问广播操看不看?真要看她上去给比划两下,算是满足大家临死前的愿望……”
“后来把彭队给逼急了,就说不要求会唱流行歌曲,唱首儿歌也算她过关。”袁野一顿,叹了口气:“还是没说通,打死都不愿意碰话筒,说天生恐麦,五音不全。”
曲一弦果然脸色变了变,没吱声。
以前的事,她很少和人提起,无论是辉煌的还是失意的,就像是已经翻篇了的前半生。她不在乎,也不想再回忆。
她留在这,找她的江沅,做她想做的事。
就那么纯粹。
她想:傅寻都这么有钱了,提这个总不会是跟她要回酒钱。她有什么好忐忑的?
反正被拒绝的又不是她。
这么一想,曲一弦又理直气壮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提着怪脸红的。你总不至于是怀念青春吧?想要什么,直说行不行。”
放大部分女人身上,一个男人深情款款的回忆往昔,就算不感动,也不会像她一样跟要保护费似的吧?
傅寻短暂的失语后,曲指抵着眉心,有点无奈地摇摇头:“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我是谁?”
“想啊。”曲一弦承认得干脆:“但也得你愿意告诉我啊。”
说到这,她突然来劲了,开始翻旧账:“你回忆回忆,你有哪回是好声好气跟我沟通明白的?不是试探我,就是要做交易。看到我们以后的下场了吗?”
傅寻:“……什么下场?”
曲一弦答:“老死不相往来啊。”
傅寻忍不住挑眉,似反思了一下,解释:“我不太有经验。”
曲一弦“啊”了声,没听懂。
“我没有和女孩相处的经验。”傅寻终于退开,往后倚坐在电视柜上,和曲一弦平视:“你既然有意见,我改正下。”
曲一弦:“……”等等,他们什么时候聊到这了?
“在西安,你不记得我很正常。”傅寻挽起袖子,把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后,递给她:“我坐在角落,抵着门的那个单人桌。”
他想说,请你喝酒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唱歌的样子。
像误入凡尘,不食烟火的山魅,美不自知。
只是这句话太冒昧,不适合此时说出来。况且,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不是当初酒吧驻唱的歌手,他也不是当年风雨无阻夜夜捧场的听众。
有些话,当时没说。等能说的时候,早已不合适了。
他这么一提,曲一弦终于有点零碎的记忆了。
她记得每晚唱完三首歌,她都习惯性喝水润个嗓子,也是每晚的这个时候,酒保会端上来一杯酒,和她低语:“那边角落的客人,请你喝酒。”
她每次都会顺着酒保的目光看过去,然而角落昏暗,像是被整个排除在外的黑暗空间。她只能凭感觉对那个角落的客人颔首示意,然后客气地请酒保把酒送回去。
她不知道是傅寻,也没有如果知道这个选项。
再重来,对一个锲而不舍耐心十足的陌生人,她依旧会毫不留情的继续拒绝,没有例外。
“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垂眸,用脚尖逗了逗在他脚边徘徊绕圈的貂蝉:“挺难得有个能心平气和说话的时机,想到了,就说了。”
他起身,拎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准备出门:“今晚和你换个房间,晚上有些状况,你应付起来会比我顺手。”
这话半遮半掩的,听着有些唬人。
曲一弦下意识把整个房间打量了一遍,问:“这房间有问题?”
傅寻不知道她怎么联想到“房间有问题”上的,想了想,说:“我猜姜允今晚会来敲我的门,感谢我能替她说话。”
曲一弦:“……”
她沉默了数秒,问:“她图啥?”这么笨的勾引方式,试一次就够了,怎么还三番五次地用不腻呢!
傅寻没回答,他走到门边,低头看了眼跟到门口的貂蝉,对曲一弦说:“貂蝉交给你照顾了。”
曲一弦顿时炸了:“你不把貂带走?”
她低头,和回头看她的雪貂对视了一眼,她发誓!
她真的从它眼里看到了和她如出一辙的不情愿!
傅寻理所当然道:“它怎么能跟我去住四人间?”
啥!
它怎么就不能住了?就它金贵!
呸!
不是……
她凭啥要答应跟傅寻换房间啊?
她同意了吗?
没有啊!
然而,傅寻根本没给曲一弦说话的机会,反手关上门,走了。
曲一弦站在墙边,看着惆怅望门的小东西……心软了。
傅寻显然跟貂蝉交代过了,这雪团子只在门口惆怅了一会很快就接受了今晚要和曲一弦共处一室的事实。
它迈着小短腿,攀着床沿垂挂下来的床单,两三下爬上床,摊成了一团液体。
曲一弦站不住了:“你睡床,我睡哪?”
貂蝉抬了抬头,似乎是在辨认她是不是在和它说话,几秒后,它往后一躺,四脚朝天地翻了个身,滚到床中央,又摊成了一团。
……这是,下马威?
要是这事发生在零钱被貂蝉藏起来之前,曲一弦没准就拎着它的尾巴,把这小畜生扔床下去了。
但现在不同了。
曲一弦知道这不是一只寻常貂,它不止贪吃,它还记仇。
不能拎不能拽不能打,反正不能上手。否则下回,肯定不止零钱,就它这猥琐气质,再富养也鬼鬼祟祟跟只大白老鼠一样,指不定哪天又干出什么刷新她世界观的事。
于是,想来想去,只剩下鸡胸肉能交易……
曲一弦清了清嗓子,见它侧目看过来,勾勾手,跟它打商量:“鸡胸肉吃不吃?”
这只貂果然能听懂。
它翻身,踩着被子走到床沿,嗅了嗅曲一弦。随即一副大受欺骗的模样,张嘴就是咯咯咯的威胁声。
她退后一步,决定等会问问傅寻,被貂咬伤是打狂犬疫苗还是破伤风……
“我现在没有。”曲一弦说:“鸡胸肉要新鲜的才好吃,得等明天晚上。你要是喜欢吃,我给你切一斤来,管饱。”
貂蝉看了她两眼,“咯咯”了两声。
它的声音又轻又软,跟撒娇似的。
曲一弦看它挪窝躺到了床里侧的枕边,知道它是答应了,舒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骂娘。
她居然混到要跟一只貂讲道理才能有床睡的地步了……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
曲一弦惦记着傅寻说的姜允半夜会来敲门,翻来覆去得睡不着。
她觑了眼枕边睡得直打呼的貂蝉,也算长见识了……
几分钟后。
她点亮一盏床头灯,往脑后垫了个枕头,给袁野发微信:“睡了吗?”
袁野秒回:“没!”
“我就等着你给我发微信呢!”
曲一弦纳闷:“有事找我?”
“不是!”袁野说:“我怕你脸皮薄,等会把我拉黑了。”
看来是为了傅寻和她换房间的事。
她故意没回,晾着他。
袁野连一分钟都没撑住,噼里啪啦发了一串过来:“我真的快不信你和寻哥之间的单纯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嘛!他说四人间除了你一屋子男的,你怎么能睡这种地方!所以跟你换房间了!”
“曲爷!我还在长身体呢,怎么就没见寻哥心疼心疼我啊!”
曲一弦心念一动,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他真这么说?”
“同屋还有个我们星辉的领队,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带他过来跟你当面对质!”
曲一弦搁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一顿,正斟酌着要怎么回,屏幕上又弹出条微信:“说个正事!”
“项晓龙上次在几家典当行鉴定的东西,听说一两个月前就已经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貂妹:今天也是萌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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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三十四章
袁野给她留了点时间消化。
大概一分钟后, 他详细地补充上所有细节:“我哥们找了个混场子帮人捎货的兄弟一起去的, 叫权啸。”
“权啸是玩玉石的,小到玉石刻章,大到玉石盆景。虽然不算正经古玩圈的,但敦煌这个圈子里的人他都认识。起初是朋友之间托他低价拿些货,后来人多了, 权啸也发现这门路发财快, 渐渐就发展成中间商捎货的了。”
这不就类似中介,代购吗?
曲一弦“嗯”了声:“你继续说。”
“我哥们一提项晓龙, 权啸就知道了。”
“他说六月底, 东家行的老板请了他们行里好几个人去他那喝茶。人到齐后,给他们看了张照片,是块红山文化的勾云玉佩。什么概念呢,红山文化的勾云玉佩距今五六千年的历史, 中华上下五千年听说过吧,跟老祖宗一个辈分的宝贝。真正的尖货。”
许是觉得文字太苍白,无法表达他心中的震惊和羡慕。袁野特意发了个挠墙的表情, 补了句:“权啸说,东家行那老板估出来的价是一千万,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曲一弦的目光差点直接黏到那一千万上, 她心里麻溜溜的。
怎么人家手里攥着的, 都是宝贝呢!
她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对傅寻好一点。说不定哪天这位大佬善心大发,赏些边角料下来, 那她也能跟着发发财了。
不过,她有一个问题。
“那东家行的老板怎么知道他是项晓龙的?这玉佩是跟东家行成交的?”
“哪啊,生意没做成。”
袁野:“东家行老板识货,一般的玉佩能卖个三四百万就已经顶天了。他知道勾云玉佩的真品概率是千万之一,哪里舍得错过,开价直接报了八百万,项晓龙没卖。”
“东家行老板不死心啊,软磨硬泡地又往上加了一百万,人还是没卖。但项晓龙自己留了名字和电话,说如果有感兴趣的买家可以再联系他,卖出去了他愿意给东家行的老板一些分成。这才有后来的东家行老板请喝茶,敦煌古玩圈都知道有这么一块红山文化的勾云玉佩要脱手的后续。”
“权啸还说,喝茶那天,东家行老板一提起那玉佩就止不住的叹气,觉得太可惜。项晓龙一看就不懂行,这玉佩在他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曲一弦立刻抓住了关键词:“项晓龙不懂行?他自己说的?”
袁野回:“这我就不清楚了,曲爷,你现在看到的话全是已经转述过三次的话,哪能一比一还原啊。我猜你想知道的可能还不止这些,所以让我哥们后天晚上约了权啸一起吃饭。你有问题,直接问他。”
“行。”能当面谈自然是当面谈比较好。
顿了顿,曲一弦问:“你还知道什么?全部倒出来。”
她要是不提,袁野差点忘记主题:“权啸说,这玉佩已经出手了。不过奇怪的是,敦煌的古玩市场里谁都没见着这块勾云玉佩。”
“不过也能理解,上千万的宝贝,落谁手里能安生?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揽了这个宝贝。而且吧,这玉佩的估价这么高,一般的古玩店都吃不下,哪来的资金能扣下它啊。”
“权啸说,就当梦一场,别惦记这宝贝了。肯定落在哪位富豪手里了,再不济,也得是达官权贵,中产阶级都别想了。”
袁野一提到这就来气:“我哥们是帮我去打听的,你说权啸这话不是摆明了说给我听的嘛,他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啊。我中产阶级怎么了,我要是中产阶级他还低保户呢。”
曲一弦这会可没空安慰闹脾气的小朋友,她有些纳闷:“权啸既然说敦煌的古玩市场谁都没见着这块玉佩,那他怎么知道玉佩脱手了?”
这条消息发出去跟石沉大海似的,没有任何回应。
曲一弦等了一会。
没等着袁野的回复,先等着了门铃声。
她一个激灵,刚酝酿出来的那点倦意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趿着宾馆提供的一次性拖鞋走到门后,掀开猫眼盖,往外看了眼。
门口站着的那位,不是姜允,还有谁?
曲一弦酝酿了下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
姜允正要再次叩门的手僵在半空,抬头看来。
这一对视,姜允顿时有些尴尬。
她的面庞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圈绯红,放下去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最后只能双手交握在身前,怯怯地往里张望了眼,问:“寻哥呢,在房间里吗?”
曲一弦堵在门前,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回:“不在。你找他有事?”
“不在?”姜允似有些错愕,她沉默了几秒,说:“我是来找他道谢的。”
得!
傅寻说姜允今晚会来敲他的门,感谢他帮忙说了好话。
一句话,两件事,全中了。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玩古玩的,是不是都要顺便再修门风水和算卦?
曲一弦的眼神刻意地又从上到下把姜允扫了一遍,问:“你都穿成这样去道谢的?”
姜允穿了套宾馆提供的浴袍,浴袍里是一条领口很低的真丝睡衣。酒红色把年轻的姑娘衬得肤色白皙剔透,肤如凝脂。
她的头发半湿,披散着,整张脸看上去小了一圈。
曲一弦这会还特想拿手指去戳戳她的脸,看看那白得发光的苹果肌上是不是能搓下一层粉来。
姜允低头看了眼自己,扯着唇角,似露出了一个讥诮的表情。但这个表情只一瞬,快得像是曲一弦的错觉,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还是那副楚楚可怜惹人疼惜的表情,有些局促地说:“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就是想来道个谢……”
曲一弦“呵”了声,问她:“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姜允耳朵一红,没吱声。
曲一弦不是不懂风月。
有一年八月,她带了一个团。五个人,包了两辆车,她领队,袁野随车。在拉萨时,客人要求捎上两个拼散团的客人,一共七个人,全是浙江省内,趁着暑假出来放松旅游的老师。
为期二十多天的大环线旅行,后半截路上,后来捎带上的两个男老师和一车的女老师看对眼。天天鞍前马后,吹拉弹唱,和心仪的女生互相吸引。
那才是恋爱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像姜允这样,大半夜穿成这样,毫不自重地来敲傅寻的房门。
她低贱自己,还指望谁看得起她?
不过严格说起来,姜允的行为和曲一弦无关。
只要不影响她带线,不要性骚扰傅寻对他造成一生无法治愈的心理创伤,她完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于是,她语气很平静地警告姜允:“你做什么我不管,但别闹事。你犯禁,我也用不着再遵守车队的规则。我带线的时候,还请你克制一点。跑完整条环线,你对傅寻怎么着我都管不着。”
话落,她眯眼,盯着姜允问:“听明白了?”
姜允被曲一弦的话说得面红耳赤,她咬着下唇,硬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
曲一弦半点没动摇,语气越发低沉,又重复了一遍:“听明白了?”
她点点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长得好看的人就连泫然欲泣都有一番风情啊。
曲一弦感慨完,面上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说:“别哭了,一没打你二没骂你,跟你讲道理呢。”
姜允:“……”
她把抽噎憋回去,低下头摇了摇:“没哭。”
“行。”曲一弦倚着门,示意她回去睡觉:“休息好,明天一大早,出发去可可西里。”
姜允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似有哪个词触到了她敏感的神经。
好一会,她才缓缓道:“知道了,曲姐晚安。”
曲一弦没吭声。
她目送着姜允转身,拖着步子回了房间后,这才退回房内,关上门。
回到房间,曲一弦坐在床边,转头看了眼还在打呼噜的貂蝉,啧了声,拿出手机给傅寻打电话。
忙音响了几声,很快接起。
傅寻的声音半梦半醒,低低沉沉的:“哪位?”
曲一弦翻了个白眼,回:“你小爷。”
傅寻似坐起来了些,语气虽还慵懒,但清醒了不少:“什么事?”
“姜允刚才来敲门了,跟你猜的一样,道谢来了。”曲一弦笑了声,问:“你此刻有什么感想?”
傅寻似笑了一声:“你想听我有什么感想?”
“不可惜一下?她穿着浴袍睡衣来的。”
傅寻静了几秒,说:“我只可惜,每晚请你喝的那些酒都被拒绝了。”
他凝神听了听,见曲一弦被噎着,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大半夜的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还真不是。
但曲一弦不甘心就这么直接告诉他,绕了个弯子,提问:“我手里刚收到个消息,挺重要的,想我告诉你也简单。你先回答我,哪些才算至关重要的事?”
傅寻沉吟片刻,问:“你想听好听的,还是想听真话?”
……妈的,还学会卖关子了。
曲一弦拉过床头柜上压在电视遥控板下的便签纸,握起铅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留了一句——
提到可可西里时,姜允微微抖了一下。
她脑子高速运转着,嘴上随口挑了个选项:“要听真话。”
傅寻嗯了声,说:“真话是,跟你有关的事都算至关重要。”
曲一弦再次落笔的笔尖在纸上一顿,啪的一声笔尖被压断,在纸上留下一道又深又力透纸背的痕迹。
她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道:“那好听的呢?”
“好听的?”傅寻似压根没想到她会选这个,想了几秒,才答:“你和所有你在乎的,都跟我有关,比我还重要。”
曲一弦撕下那张便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语气冷静:“你别以为我现在揍不到你就敢信口开河啊,我不就几年前祸害过你,什么深仇大怨你要这么吓唬我?”
不再给傅寻开口的机会,她接着说道:“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傅寻声音一沉:“听好的。”
“好消息就是我大发慈悲答应帮你了,项晓龙的事有进展了。后天到敦煌,我带你去见个人。”
这个好消息,傅寻没有太意外。
曲一弦答应跟他合作的事基本板上钉钉,只是早晚的讲究,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那坏的呢?”他问。
“坏的。”曲一弦抿了抿唇,说:“你在找的‘脏货’,被项晓龙脱手了。”
“我听江措说了。”傅寻的语气不变,补充道:“我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出来说?”
曲一弦迟疑:“……有吗?”
傅寻笃定:“有。”
作者有话要说: 傅寻:捅破窗户纸后,撩妹都能豁出去了。
貂妹:……我就成旧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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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营养液,感谢地雷,感谢各位可爱又迷人的小姐姐~~~
☆、35
第三十五章
大柴旦的平均海拔在3400米以上, 仍属高原地区。
曲一弦带线时, 通常只有第二天的行程是甘肃敦煌时,才会留宿大柴旦。极少会像这趟带线,接连三晚都住在这里。
一是大柴旦本身只是一个小镇,没有旅游资源,就连物资补给也极少。再加上气候原因和当地人的作息习惯, 天黑后, 街上连个人影都很难看着。
它就像是西北环线上的中转站,只提供歇脚和喘气。
二是大柴旦的海拔太高, 客人虽然适应了两日的高原海拔, 但仍旧容易引发不适,发生危险。
所以,等傅寻的这会功夫里,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哪里有夜排挡。
******
他们约在酒店后门, 连接停车场的通道口。
曲一弦到得早,她习惯了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乐子。
停车场的后门装饰简陋, 单放了一个鱼箱,乱七八糟养了各种颜色的景观鱼。
她绕着鱼箱转了几圈,捡起放在鱼箱上的小网兜, 弯腰去捞鱼。
起初不太上手, 一放网兜就空网,别说捞鱼了,连个擦肩而过的都没有。渐渐的, 她掌握了些窍门。
网兜入水后不能急着捞鱼,得顺着游鱼的方向反向拨两下,不管是从下往上还是从左往右,反正不能一开始就暴露目的。
曲一弦兜着兜着,没兴趣了。
她把网兜搁回鱼箱上,一转身,见傅寻站在拐角的阴影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没出声。
她双手插兜,微抬了下巴,有些不悦:“过来了也不吱声,什么毛病?”
傅寻半点没受她不悦的影响,说:“等你自己发现我。”
曲一弦眼一眯,隐隐不快。
这人还撩上瘾了是吧?打量她会吃他那一套?做梦呢!
她心里不虞,面上却不显,只走了两步,问:“去哪谈?这个点了,大柴旦不太能找到夜排挡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去隔壁买两桶方便面,加点卤蛋凤爪的凑合下。”
曲一弦对谈事的概念是,找个合适的饭馆,点桌小菜,当事人得坐下来,慢慢聊。聊岔了也不要紧,抽根烟喝口酒,事总能谈圆了。
要是这些条件都没有,那起码得有根烟,递烟交朋友,效果一样。
如果这些都不具备,那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谈什么谈?
傅寻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说:“你跟我来。”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曲一弦穿过通道,又从宾馆后门穿过停车场,走到门口的保安亭。
保安亭是近两年新搭的小平房,面积不大,分前后两室。
前居是工作的地方,平日用来收快递,守停车场的大门,看顾车辆。后居用来生活起居,只摆了一张床和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
此时的保安亭,烧足了暖气。唯一亮着灯的窗户上,布满了冷热交接时凝结的水珠。那源源不断上升的热气,让整个小屋在大柴旦陡崤的寒意里散发着勃勃热意。
曲一弦正满脸不解,只见傅寻上前,在铁门上轻叩了叩。
很快,有人开了门。
停车场的看管员从门后探出颗脑袋,见是傅寻,满脸堆笑地把他迎进去。
曲一弦满头雾水,眼见着傅寻进了保安亭,这才掀开门口挂着的厚厚帘布,抬步进屋。
刚进屋,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烤肉和孜然香。
她循着味看去,烧着暖气的锅炉上架了一个铁架,正在烤着羊肉串。就是地方小,太受限。烤架上一次只能放四五根,还得看着火候慢慢烤。
傅寻进屋后,看管员立刻支起了一个折叠的小桌板,又拉了两个马扎递过来,让傅寻和曲一弦先坐会。
屋内暖气充足,曲一弦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保安亭:“你怎么找上这的?”
“上午你前脚刚和姜允去医院,我后脚就到停车场了,见他在收拾餐具,就随便聊了聊。”傅寻说完,看管员也从房间里出来,端出一碟花生,一碟西红柿蘸糖和一小壶热过的酒。
“肉我给你们烤着,羊肉牛肉都有,就是烤得慢,你们慢慢聊。”话落,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副碗筷摆在两人面前,示意他们慢用。
曲一弦见他回了锅炉旁烤肉,拿起筷子跺齐,先尝了口西红柿。
西北不缺肉,缺生鲜蔬菜。难得看到满碟的西红柿,曲一弦食欲大开,连吃几口后,才想起问:“你是不是早就打好主意今晚约个人过来开小灶了?”
看管员那架势看着就是早有准备,根本不像是傅寻临时起意。
“是。”傅寻只给自己倒了酒:“怕今晚搞不定你和我换房间,安排了一出。”
曲一弦没听出弦中意,她被傅寻伺候好了五脏六腑,现在尤其好说话:“这有什么,不就是帮你应付个姜允吗,应该的。”
傅寻抿了口酒,酒烈,有些辣喉。他缓了缓,起身拿了个一次性的纸杯给曲一弦倒了杯热水。
曲一弦觉得傅寻挺上道的,又守她谈事的规矩,还体贴。
她带线时怕耽误事,滴酒不沾,比谁都克制。就是不带线,她通常也是浅杯小酌,绝不贪杯。
这回戒烟也是,说戒就戒,烟瘾上来就吃糖,绝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要是袁野有她一半的制止力,别说现在已经把烟给戒了,就是身上那层多余的肉也差不多减掉了,何愁没有女朋友?
“袁野说你不怎么碰酒,带线前三天就开始滴酒不沾,保持清醒。”傅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次喝得慢,等舌尖漫开了酒香才不疾不徐地吞下去。
“嗯。这点没什么好拿出来歌颂的,我车队里的所有领队都能做到。”曲一弦夹了口花生,问:“你说项晓龙把玉佩脱手这事非同小可,怎么说?”
“前两天,我给江措留了我的联系方式。他现在人在敦煌,打听到的消息和你的一样,勾云玉佩脱手了。消息这么好打听,说明这件事,不是秘密。不止敦煌的古玩市场,勾云玉佩这种级别的尖货足以震荡国内的古玩圈。”
也就是说,知道勾云玉佩在敦煌出了个真品的事,国内的古玩圈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总不能眼红项晓龙有一千万,就上赶着来违法打劫吧?
傅寻猜出她在疑惑什么,提点她:“我之前跟你提过,项晓龙另有结仇的人。”
曲一弦咬了咬筷子,问:“他跟谁结仇了?”
防他又是说一半留一半得不清不楚,她把纸杯往桌上一噔,先把话放在前面:“今晚是你说要谈事的,我也答应帮你找到项晓龙。江沅的事,我现在可以不问线索,等你把这里的事料理完了我们再计划。我让了这么多步,你要是还跟我藏着掖着,我现在就撂挑子。江湖再见就是仇人,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你寻思好了再开口。”
傅寻失笑。
看来前几次的不坦诚,给彼此留下了无法修补的信任危机。
他凝神,认真看了曲一弦一会,说:“之前只说一半,是因为你还不算我的人。做人做事要给自己多留点余地,这点你能理解吧?”
曲一弦勉勉强强吐出两个字:“……能吧。”
傅寻含笑,又补充:“你既然决定参与,我也没有藏话的道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什么。”
这话其实有玄机。
曲一弦问的,他保证回答。那如果她没想到,或没有思考全面,他也不会主动说。如果曲一弦同意,就是默认这一点,就是傅寻有所隐瞒也不能算他故意。
主要还是傅寻之前的行为太破坏曲一弦的信任感,有些想知道的事她压根就没打算听他说。
第一盘烤肉端了上来。
一共五串,曲一弦眼也不眨地拨了四串给自己。
她咬着烤得脆香入味的羊肉,语焉不详地问:“那你先告诉我,项晓龙得罪谁了?”
“项晓龙真名叫裴于亮,他得罪的是南江放高利贷的。前几年他从南江脱身后,不见踪影。我也是今年六月底,因为勾云玉佩才发现他的行踪,知道他化名项晓龙,活动在敦煌这一带。”
傅寻这些年不急着找裴于亮,除了找不到以外,还有个原因也是因为知道勾云玉佩在他手里。
他知道这枚玉佩值钱,一定会等着风声过去了卖个好价钱。只要勾云玉佩出世,不愁找不到他。
曲一弦没立刻接话,她把前后关系联系了下,问:“你是说,那帮高利贷也在找项晓龙?那勾云玉佩是怎么回事?”
话落,她脑中灵光一现,突然跟炸开了烟花一样:“等等。”
她叼了块肉,几下咽下去,问:“……勾云玉佩是你的?”
傅寻找上她,是因为她和项晓龙有最后的联系。那他找项晓龙,是为了追回脏货啊!项晓龙手里现在不就只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勾云玉佩吗?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以傅寻这种谨慎的性格,没道理会坐以待毙,那勾云玉佩就是他用来守株待兔揪出项晓龙的。
这就解释得通了。
项晓龙顺走了傅寻的玉佩,傅寻这种性格的人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干脆以勾云玉佩为饵,等着项晓龙自投罗网。
而这个网,还不是他一个人拉起来的。旁边还有个高利贷,虎视眈眈,等着找他算账。难怪他说,他追回自己的东西,有的是人问他讨回公道。
借刀杀人嘛,这事傅寻干得出来。
果然。
傅寻颔首:“我的。说它是‘脏货’,是因为它在裴于亮手里,的确不干不净,没有买卖凭证。”
曲一弦看了眼手里的烤肉串,顿时有些食不下咽。
傅寻随便一块玉佩就上千万了,让她怎么有心情吃烤羊肉……
她后悔了。
她仇富。
她发誓,她以后一定要嫁给印钞机。
想到这,她心情终于好了点。她愤愤地咬了口烤羊肉,随口问道:“你是觉得这事古玩圈里人尽皆知,高利贷一直盯着这枚玉佩,估计过不了就能知道是吧?”
傅寻凑到唇边的手一顿,抬眼看她:“他们已经知道了,人就在敦煌。”
曲一弦:“……那项晓龙岂不是有危险?”
谁都知道他把勾云玉佩脱手了,那手里肯定攥着一千万。高利贷的为了找他,满世界盯梢,肯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嘶。
不对啊。
曲一弦拧眉,问:“我听到的消息是,项晓龙早就离开敦煌了。他们在敦煌等什么?”
傅寻见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唇角微勾,给了个肯定的答复:“他们在等你。”
……
这下是真的吃不下了。
曲一弦觉得自己有点冤:“就因为项晓龙包过我的车?”
“你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找上你的?”傅寻低声问。
曲一弦没吱声,她现在有点惆怅。
“六月底,我接到在敦煌的眼线告知有个生面孔拿着勾云玉佩来鉴定。我查了监控,确认了是裴于亮,而三家他做过鉴定的典当行门口,最后的监控录像是他上了你的车,离开了。”傅寻的眸光渐深,似笑非笑道:“所有的线索在你身上,无论你是不是关键的那一环,他们都会找上你。”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既然在敦煌耐心等着,那就是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在南江,我能镇得住场子。在这里,他们照样不敢动我。等到敦煌,我会寸步不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曲爷的第一个梦想:找到江沅。
曲爷的第二个梦想:嫁给印钞机。
曲爷的第三个梦想:把貂蝉下锅了!
让我们把梦想照进现实,请大家掌声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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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三十六章
这场谈话, 草草结束。
曲一弦心情不佳, 借口明天要早起开车,先回去休息。
傅寻送她到楼梯口,看着她进了屋,才转身下楼,折回四人间。
曲一弦回屋后, 冲了一个热水澡。
过了十点, 宾馆的热水已经不热了,水压也时缓时重。
出水慢时就跟水管被谁掐住了一头, 像挤牙膏似得断断续续地往下滴着水。直叫人看得心头发拧, 生怕澡还没洗完,水先断了。
有惊无险地洗完澡,曲一弦搬了个凳子坐到暖气片旁,边晾头发边理思路。
她用铅笔在便签纸上画了幅人物关系图。
主角是傅寻, 树藤状的辅助线上连接了项晓龙,东家行和高利贷。想了想,她又添了一笔, 加上自己。
项晓龙在南江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还顺走了傅寻的玉佩,躲在敦煌。
他知道傅寻的玉佩价值连城, 应该躲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到今年6月时, 他觉得风声过去了,放松警惕,于6月23日通过微信联系她, 预约了25日当天的敦煌市内包车,并预交定金两百。
曲一弦常年带线,平时也接揽接送机,一日游等订单。加上她的口碑好,朋友多,微信号根本不是秘密。
所以,项晓龙从哪知道她的微信,又为什么挑选她,几乎没有渠道可查。就是个随机事件。
你看人家抢银行的——除了定下哪天去抢哪家银行,当天在银行的工作人员是谁他们关心吗?不关心啊!
无非是看谁命里有此一劫,正巧迎头撞上。
曲一弦觉得,她就是运气不好,摊上事了。
不过没什么好怕的。
傅寻愿意给她当护身符,她自己也不是没本事的人。否则,她一个外地来的女人,凭什么顺风顺水的在西北环线当领队?又凭什么让一帮大老爷们心甘情愿地叫她一声曲爷?
但这事呢,的确是从6月25日项晓龙包了一天她的巡洋舰开始的。
她以为那天只是众多日夜里寻常的一天,谁知道齿轮咔咔转动起来,默不作声地就把她吞进去了?
傅寻从敦煌的眼线那得到勾云玉佩的消息,调查后,唯一和项晓龙有关的线索在最后对准了她。
所以他试探,观察,试图找出破绽,到最后确定她完全不知情。于是,他伸出橄榄枝,要求合作。
同一时间,勾云玉佩被项晓龙脱手。他闷声发了笔横财,于九月初敦煌设关卡严查进出车辆和人员时,离开敦煌,不知所踪。
而她这里,进度比项晓龙慢了三拍。从知道他和傅寻之间的关联,到她决定插手帮忙的这段时间里,项晓龙早已经鱼入江河,不知所踪了。
她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后天到敦煌,见见权啸和被项晓龙照顾生意的姑娘,看能不能再找点线索。
还不行,她就只能用自己拙劣的画技画张抽象的肖像图,满世界通缉他了。
等等!
曲一弦的笔尖一顿,目光落在傅寻的名字上,陷入沉思。
傅寻被偷了这么贵重的玉佩,他没有报警?
这枚玉佩牵涉的金额足被列为重大案件了,别说没有一点风声了。就是傅寻,也没提过报警一句。
一般人遇上盗窃,丢失物品,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报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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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思虑过重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曲一弦一整晚都没踏实。
前半夜,她梦见了项晓龙,在敦煌六月的沙尘暴里,闷头向她走来。上车后,他摘下口罩,露出左耳到鬓角间那道三厘米长的疤痕。
似是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他转头,露出个不算和善的笑容,吩咐她开车去东家行。
一路上,项晓龙都窝在副驾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临下车前,他突然对曲一弦说了句:“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上你吗?”
“他们都在盯着我,我只有找上你,才能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曲一弦不解:“为什么找我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项晓龙笑起来,神情轻蔑:“我的目的是要把勾云玉佩脱手,拿了钱跑路。一旦我把玉佩卖了,南江的那群吸血鬼闻着肉味就来了。他们找不到我,自然会找到我包的这辆私家车。更何况,私家车的司机还是个漂亮女人,”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顶多关个两天,玩腻了就会放过你。”
我日你大爷!
曲一弦瞬间暴起,锁上车门,对着项晓龙就是一顿爆锤。她下手没个轻重,打得项晓龙抱头鼠窜的同时,觑着空把他捂在怀里包着红绸布的玉佩顺过来,然后推开车门,一脚把项晓龙踹下车,掉头就走。
敢算计你姑奶奶!打量她不像高利贷那么凶残,好欺负是吧?
她满身怒意,杀气凛冽。在巡洋舰的超速提醒下,呼啸穿过山洞隧道,直奔……
直奔哪来着?
黑暗的隧道尽头,有一片白光,刺眼又夺目。
巡洋舰飞速跃进这片白光中,短暂的晕眩后,曲一弦看见倚在黑色大G前的傅寻。
他身后,是巨风过境卷起的沙尘。
他站在风暴的中心,眯眼眺望着被风沙掩盖的敦煌,对她说:“你不用太担心,在南江,我能镇得住场子。在敦煌,我一样能护着你。”
啧啧,瞧瞧。
项晓龙和傅寻同样说了让她不用担心,前者气得她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后者的就悦耳动听多了。
她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把揣在兜里的用红绸布严丝合缝包裹着的勾云玉佩递给他:“喏,你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
傅寻站在那,没动。只目光偏了偏,落在她的手心上,问:“我的东西?”
曲一弦见他疑惑,扯开红绸布一角,得意洋洋地把玉佩递到他眼前:“你不是在追项晓龙手里的勾云玉佩?我帮你从他那拿回来了。”
傅寻盯着她手心里的那枚玉佩,眉心紧锁,说:“我的玉佩,我早就找回来了。”话落,他伸手,从脖颈处拉出一条项链,那条手工编织的黑绳末端挂着的赫然是前段时间曲一弦在西宁一家古玩店买的玉石挂件。
她心下一惊,凉意从头灌到脚。
怎么可能?
她这块挂件才花了……三千啊。而且古玩店的老板说了,玉是真的玉,但玉质不太好,是块精品高仿。戴身上养几年,虽然不会涨太多,但卖个五千一万的不成问题。
怎么就成了傅寻在找的勾云玉佩了?
不等她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手背上一疼,她低头看去。傅寻养得那只貂,不知道什么时候扑了上来,牢牢的一口叼在了她的手上。
冷不丁得这么一下,曲一弦被痛醒。她醒过来,下意识去摸被咬疼的手,触手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毛茸茸的一只貂头。
她一个激灵,猛得坐起身。
貂蝉显然没想到曲一弦说醒就醒,它叼着她的手背,猝不及防地和曲一弦来了个四目相对。
许是有些尴尬。
它缓缓,缓缓地吐出她的手背,松口往后挪了一步。
曲一弦瞪它一眼,赶紧抬手。
右手手背上,两道跟蛇一样的牙印,深得几乎再用力些就能刺破皮肤。
她目光阴恻,落在牙印上的视线一偏,扫向已经缩到墙角随时准备开溜的貂蝉,慢慢做了个呲牙舔血的凶狠表情。
只见那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雪貂愣了一下,“咯”的一声,打嗝了。
它居然……还有脸被吓到打嗝?
******
半小时后,曲一弦气势汹汹地捞着貂蝉到楼下的四人间哐哐砸门:“傅寻,你快给小爷出来。”
她又哐哐砸了两声,正欲喊话。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傅寻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站在门口,抬眼看她。
这个眼神就跟暂停键一样有用,曲一弦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她把貂塞回傅寻怀里,伸出右手,给他看牙印:“我一大早,被这只小畜生咬醒了。这牙印,你看看,到现在还没退呢。”
傅寻微怔,低头看了眼雪貂。
貂蝉无辜地和他对视一眼,恹恹的把脑袋垂了下去。
傅寻没作声,他握住曲一弦递过来的手,拉到眼前。温热的指腹在那道只剩一点痕迹的牙印上摩挲了两下:“还疼?”
曲一弦:“……”这让她怎么回答?
说疼吧,都过去半小时了,早没感觉了……
说不疼吧,被咬这事是不是就要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傅寻见她不答,仔细看了眼,问:“咬破了没有?”
曲一弦瞥了眼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修长手指,眼神飘了飘,答:“没有。”
那就好办了。
傅寻松开她的手,问:“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曲一弦盯着貂,眼神火热:“这小畜生都咬人了,这是要造反啊。不如,你把貂给我,今晚我给你煮个貂肉火锅?”
傅寻怀里那只貂……更恹哒哒了。
它委委屈屈地扭了下身子,把脑袋用力挤进傅寻的臂弯里,只露出个屁股对着曲一弦。
傅寻垂眸看了眼,安抚地摸了摸雪貂,毫不迟疑地拒绝:“这个,恕难从命。”
曲一弦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嘟囔:“那就请我吃早饭吧。”
傅寻:“……”头一次见人勒索,开条件是这么开的。
他忍笑,颔首:“把另外两个叫起来,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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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沾了曲一弦的光,一大早的格外热切:“曲爷,听寻哥说你被貂蝉咬了?”
曲一弦梦里暴打了项晓龙一夜,格外没精神:“是啊。”
袁野转头问傅寻:“寻哥,貂蝉要是把人咬出血了得打什么针啊?它不是狗,打不了狂犬吧?”
“打狂犬疫苗。”傅寻顺手给貂蝉喂了块小鱼干,说:“它每年都要接种狂犬疫苗和犬瘟疫苗,两针之间要隔一个月。”
袁野喜欢猫猫狗狗,但他一个大老粗,照顾自己都嫌麻烦,也就喜欢喜欢别人养的。闻言,顿觉新鲜:“难怪咬人呢,这有一半属狗啊。”
曲一弦一听他咋呼,就觉得烦。横了他一眼,催道:“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呢,能不能快点吃饭,都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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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准备出发去可可西里。
到可可西里要先过昆仑山,再入瑶池。除了翻山越岭,还要过万丈盐桥,才能最终抵达目的地。
整段路,不止公里数长,路还不好开。
可可西里继续往下走,是拉萨。那是另一条旅游路线——青藏环线。
一般西北环线到可可西里的索南达杰保护站就算终点,领队要原路折返,回到大柴旦。留宿一晚后,第二天走315国道去敦煌。
曲一弦本就从大柴旦出发,今晚还要回来,就没让姜允带行李。
走到半道上,曲一弦忽然想起葡萄糖注射液全放姜允那了。正巧姜允打算回房间换套衣服,曲一弦顺道跟她一块去拿葡萄糖。
姜允昨晚被曲一弦毫不留情的一通数落,今早吃早餐时整个埋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这会似找到了话题,怯生生地问她:“曲姐,你在高原这么久了,也会高反啊?”
“别的地方不会,除了西藏和可可西里。”曲一弦有心缓和气氛,多说了两句:“西藏就是车队那些西宁的土著过去都吃不消。”
“照理说,可可西里是不该高反的。我每年去不知道多少回,但那个地方好像天生跟我不对付,每回去每回都要老老实实地喝一瓶葡萄糖。不然就头晕嗜睡,影响行车安全。”
姜允“哦”了声,等走到房间门口,刷卡进屋时,她转头看了眼曲一弦,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习惯没退房时有人来打扫,所以房间里挺乱的。”
曲一弦笑了笑,跟着她进屋。
葡萄糖就放在电视柜上,曲一弦进屋就看见了。她抬腕看了眼时间,催姜允赶紧换衣服:“去晚了就看不到藏羚羊了。”
姜允答应了声,从行李箱里找了件保暖背心进卫生间换上。
曲一弦边等她边环顾四周。
姜允是半点没谦虚,她房间岂止乱,简直没地下脚。
屋子里除了她这趟带出来的行李物品,还有散得到处都是的生活垃圾。
曲一弦看不下去,把那碗凉透了的泡面扔进垃圾桶里。
刚弯腰,目光下落,如静止般凝在垃圾桶里那张撕成两半的门票上。
曲一弦带线那么多年,无论收费的免费的景点,全都去过。她不会看错,那是张茶卡盐湖的门票。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卫生间大门。俯身,将分成两半的门票捡起来。
卫生间的门把轻叩了一声,姜允握住门把往下一压。
咔哒一声锁扣跳动的轻响里。
曲一弦背过身,快速地看了眼时间。
姜允拉了拉外套,边围上围巾边走出来:“曲姐。”
曲一弦没动。
她的目光落在门票的时间上,眉心狠狠一蹙。
门票是前天姜允在景区售票窗口买的。
如果她没记错,那天姜允从袁野的车上下来,特意找她开了后备箱,说袁野告诉她,茶卡盐湖对浙江户籍免费,她过来拿身份证。
那她为什么还要买门票?
姜允有些纳闷。
她的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那节奏渐渐和她的心跳一致,她心一慌,几乎是蛮横地拉过曲一弦。
曲一弦毫无防备下,被她拽得一晃,整个人面向她。
姜允低头。
曲一弦的手里正拿着葡萄糖的说明书。
她顿时松了口气,眼神下意识飘向桌下的垃圾桶。见没被移动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歉意地对曲一弦笑了笑,又是那副无辜的表情:“曲姐,我是不是拉你拉得太用力了?对不起啊。”
曲一弦也笑。
她说:“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曲爷:今天也是想煮貂妹的一天欧耶!
貂妹:今天也是胆战心惊的一天哭唧唧!
*
北大可爱:今天更是随机掉落两百个红包的一天么么哒!
☆、37
第三十七章
姜允被她那一笑, 笑得心头惴惴。
关上房门前, 她下意识又往屋子里看了眼。天还没亮彻底,只有一息薄光从窗帘缝中透出来。整间屋子陷在交错的光影之中,像角落里藏了只暗中窥探的巨兽,无端得让人有些心绪不宁。
她垂下眼,用力关上门。
转身时, 她已经收拾好了表情, 笑眯眯地看着曲一弦,说:“曲姐,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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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停车场时, 傅寻和袁野已经等着了。
前者半蹲在巡洋舰车旁检测胎压,后者反而跟观光旅游的游客一样,拿着手机在拍日出。
曲一弦放轻脚步,凑到他身后看了眼, 问:“日出好看吗?”
“好看啊,你看……”话说了一半,袁野觉出不对, 拧头看见曲一弦,跟做贼似的立刻藏好了手机。
他干笑两声,辩解:“我都忙完了。”
曲一弦瞥他:“我说你什么了?”
袁野立马摇头, 在她面前站得一板一正, 跟站军姿似的,规规矩矩。
“行了,出发了。”曲一弦拉开车门, 随手把葡萄糖注射液放进车门里侧的门槽内。
她拉住车内把手,坐进车里。系安全带时,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检测完后轮胎压往回走的傅寻,忽然有个主意。
曲一弦揿下车窗,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叫住傅寻:“你上我车,还有袁野。”
她放缓语速,慢慢道:“去可可西里,开我这辆就够了。”
袁野不明所以,但曲一弦决定的事,他习惯性服从。当下反手关上车门,屁颠屁颠地就钻进了巡洋舰的后座。
等人坐齐,曲一弦开车上路。
车过了高速收费口,她才不疾不徐地给姜允解释:“去可可西里比较远,我们又是当天来回,没必要再开一辆保障车。”
“等过了格尔木,大约60公里左右,有条必经之路,叫万丈盐桥。”曲一弦踩上油门,风驰电掣中,问姜允:“光听这名字,你觉得是什么?”
“盐碱地上的高架桥吗?”姜允问。
“万丈盐桥是一条路桥,横穿察尔汗盐湖腹地,全长33公里,按市制四舍五入长度约有万丈,所以叫‘万丈盐桥’。”
姜允听得一知半解,问:“架在察尔汗盐湖上,怎么还是路桥?”
“54年的时候,修青藏公路。筑路大军从格尔木正式破土动工,第一笔修路经费三十万,周总理亲自批复拨款。但公路修到五道梁时,经费就不足了。当时负责青藏公路的领导人一想前头还有唐古拉雪山和冈底斯山石峡,迫不得已又去申请了两百万的经费。”
“这次除了经费,国家还拨了一千个工兵和一百辆汽车支援补给。但这些工兵和军车不是白给的,上头要求要把敦格公路修通,扩大青藏铁路的规模,这才有了‘万丈盐桥’。”
曲一弦讲故事时,声线有种特殊的蛊惑。
不止姜允,就是袁野和傅寻这种对西北发展历程一清二楚的也听得入神。
“为了修通敦格公路,领导人还挺犯愁。他走不开,只能选了位少将。51年西藏解放,领导人率领西北支队进藏,这位少将当时负责采购进藏物资,对稳定西藏局势作出过一定贡献。到53年时,这位少将又在领导人手下参与西藏骆驼运输总队的工作,跑遍了宁夏、内蒙,买了一万多峰骆驼,抢运粮食,为西藏渡过非常时期立了功。54年修青藏铁路,这位少将正好在可可西里粮食转运站当站长,自然被委以重任,负责修通敦格公路。”
曲一弦说到这,观察了眼姜允的神色,见她听得入迷,继续道:“这位少将就带了四个人,开了一辆车,经西宁和兰州绕道敦煌。在敦煌当地雇了40多个民工,从十一月开始边探边修路。”
“边探边修路?”姜允追问:“当时没路吗?”
“以前哪有路啊?路都是修路人一点一点踩出来的。”曲一弦说:“修到察尔汗盐湖时,冬天。西北的冬天你是没感受过,天气太恶劣了。察尔汗盐湖上全是干硬的盐盖,盐盖密密麻麻跟鱼鳞锯齿一样,底下全是溶洞,溶沟和溶塘。”
“巧就巧在筑路大军一筹莫展那会,有人掀起盐盖,打碎后填进了溶洞。第二天来,发现溶洞密结了,这才被他们就地取材,利用盐渍土和卤水浇筑出了万丈盐桥。”
姜允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关西北筑路的故事,兴致勃勃:“那万丈盐桥架在盐湖上,铺成了一条路,风景应该不错吧?”
曲一弦笑了笑,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如果我不说这条是万丈盐桥,你可能压根不会留意,也不知道它是盐桥。顶多抱怨一声,这条路怎么这么陡,坑坑洼洼的。”
说话间,车过格尔木,驶上昆仑山,不算宽敞的双向车道上渐渐出现来往双向的运输车辆。
土地和风景渐渐变得贫瘠,触目所及的所有山,全是灰土色的黑石山,一眼看去光秃秃的,半点没有可可西里天堂般的风采。
姜允迟疑:“坑坑洼洼?”
“盐桥路基一米以下全是深达十米甚至二十米的结晶盐和晶间卤水形成的地下湖泊。公路实际上是浮在盐湖上的一座长桥。一经天气变化,热胀冷缩。无论冬暖夏凉,路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底盘低的车辆一不小心就会擦到盘护板。”曲一弦说完,车辆不停,飞快穿过峡谷之间。
直到远远能看到玉矿山了,她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傅寻去看:“玉矿。”
那是昆仑山上很明显的一座在开采中的玉矿,出产昆仑玉。
傅寻有些心不在焉,他循着曲一弦所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问:“你说察尔汗盐湖盐盖底下全是溶洞,溶沟和溶塘,也知道盐桥是就地取材。那你知不知道盐湖的溶洞都是上窄下宽,露出地面的可能只有一个井盖大小,但底下宽窄难料,水深更是可达数米。”
怕她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傅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补充了一句:“车栽进去了,也很难出来。”
曲一弦原本听得漫不经心,等他后半句话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心惊肉跳。
正巧前方五十米处有个紧急停车带,她换刹车,慢刹数下停在路边,转头看傅寻时,脸色难看,声音低沉:“你再说一遍?”
后座两个轻声交流万丈盐湖的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他两发生了什么。
袁野见曲一弦脸色不好,犹豫了一下,问:“曲爷你是不是有点高反了?要不然你休息下,后半段我来开吧。”
“不用。”傅寻边解开安全带,边替她回绝。
他取出门槽处的葡萄糖,示意曲一弦跟他下车。
下了车,傅寻反而不提了。他掰断葡萄糖注射液的瓶口递给她,“喝了上车休息,我来开车。”
“你刚刚说的是不是……”
“曲一弦。”傅寻打断她,回头看了眼身后。
姜允正从车窗里探出来,满脸关切地看着曲一弦,见傅寻看来,她咬了咬唇,担忧道:“曲姐,你没事吧?”
曲一弦立刻闭嘴了。
她接过葡萄糖一口气倒进嘴里,哑声道:“没事。”
******
曲一弦的状态不好,就没坚持。后半段换了傅寻来开,她坐镇副驾指路。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七月的敦煌,她搭车找荀海超时,也是傅寻开车,她坐副驾指路。
好在去可可西里的公路只有一条岔路,其余顺着唯一的一条路笔直前行就好。否则就曲一弦这心不在焉的状态,早开错两三回了。
到可可西里观景台时,曲一弦指挥傅寻靠路边停车,让姜允下车拍照。
袁野嫌车里气氛闷得慌,也不愿意待,跟着姜允就下车了。
曲一弦坐在车里,眯眼看着窗外良久,说:“傅寻,可可西里这样的溶洞很少。”
傅寻暗示她溶洞能吞车,溶洞里的卤水深达数米,吞一辆车的确轻而易举。
她那一瞬间联想到的,是巡洋舰带着江沅翻进了盐湖的溶洞里。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草原上那束莽撞的车灯,在顷刻间,灯束下沉,把溶洞照得亮如白昼。车辆失去控制,等江沅反应过来时,早已被溶洞吞噬。
她顾着伤心难过,心也跟被揪住了似的,无暇顾及其他。
但冷静下来,仔细一推敲,这个假设没法成立。
六月的可可西里,冰雪开始消融。
江沅虽是晚上赶路,但那次穿越可可西里,为了安全考虑,曲一弦租的是改装过的巡洋舰,车灯的亮度即使是夜晚,视野也足够清晰。
她不会故意淌着盐湖水过,也不会看着干涸的盐壳还往上开。就算前两条因为她慌不择路符合条件,那救援是从第二天就开始的。这么大一辆车陷进溶洞里,不至于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除非有人用盐盖封上了溶洞,但这明显也不成立。
那天,所有人眼睁睁看见的,是江沅一个人开车走了。她的行驶路线和察尔汗盐湖背道而驰,不可能会发生这种意外。
傅寻没吭声,他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进嘴里,问曲一弦:“江沅对你到底有多重要?”
咬着烟,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你不像是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人,你找她找了这么多年,图什么?”
这还是傅寻第一次当着曲一弦的面,捅破江沅这层窗户纸。
他曾用江沅当引子,诱她上钩。
这法子不磊落不干脆,到头来发现这是下下策。所以他不用了,也舍不得再对曲一弦用手段。
但难得,他竟会因为发现她有多在意江沅,而产生类似于窝火的情绪。
打火机的轻响声里,曲一弦笑了声,转头看傅寻:“那你呢,金山银山的,为什么不在南江寻欢作乐,跑来资助一个远在西北的救援队?”
傅寻沉默。
他猛吸了一口烟,吐烟时,双眸微眯。那双眼里的深沉被烟雾盘绕着,跟谜一样让人猜不透。
他揿下车窗,抖落烟灰。再开口时,语气平淡:“我接到你电话那晚,索南达杰保护站里只有两个人,我和潘深。保护站不能没人驻守,当晚我一个人开车出去找江沅,天亮了才回的保护站。”
“我是当年最后一批志愿者,那天也是我站的最后一班岗。撤离的时间是早就规定好的,所以我把你的情况和卫星电话留给了潘深,让他跟进。”
他叼着烟,似苦笑了声:“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情绪会牵涉到工作上。我后来回保护站,我查了那天的工作日志。他的处理报告上只写了一句话——已拨打,证实是无效的电话号码。”
“星辉……”他把烟碾熄,抬眼看她:“算是我对你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关于万丈盐桥的描写参考了百度百科和万丈盐桥的石碑。
*
今天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了,原谅我要多叨叨几句。
《星辉》这个文我挺有野心的,主线和副线,包括主角和配角之间的线索我都做了设计。
想写得精彩好看,想你们猜不到结局,也想每天都保持着我们之间的新鲜感。
感情线上我尽力了,曲爷这样的人如果傅寻不和她一起经历一些事,她很难去爱上一个人。她是个很挑剔的人,所以别嫌慢热,没有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的并不代表没进度,他们的感情得日积月累。
傅寻会一直保护她,曲一弦也是。这两个人都是在平凡中有不凡一面的人,想看甜甜甜,的确会很慢。如果觉得不合胃口,可以等下个文~纯感情戏的傅家小三爷。
也挺感谢开文至今多次请假里没人指责我不好,其实我选择保质保量放弃日更追求订阅量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很感激你们理解、宽容,爱护我。
就像我对你们保证的那样,无论文的数据好坏,我都会用心讲完这个故事。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努力更新,直至完结。所以如果你觉得喜欢这个文,还请你们不要吝啬,多多夸奖我~我就是传说中那种鼓励型选手!!!
最后,感谢看到这段话的小仙女们,希望我19年能实现诺言,成为高产的北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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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啦,能窥觑一眼你们的营养液吗~~~
满地图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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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是最后了!
2019年快乐,我的女孩们。
☆、38
第三十八章
曲一弦先是愕然, 待想明白后, 释然了。
江沅失踪一事,在当时给她造成的打击不亚于一次世界毁灭。她如今的这份洒脱飒气,全是当年千锤百炼,生生炼化出来的。
被逼至绝境时,她不是没有心理阴暗的时候。她恨曲靖远没有担当, 没有尽到他做父亲该尽的责任。
时隔四年, 她至今记得曲靖远在营地见到她时,狠狠甩下的那一巴掌。那个嫌恶的表情, 像火烙的疤, 烙在她的心底,永生难忘。
她也责怪过自己,每次午夜梦回梦到江沅失踪那晚,她就有意识地修补着遗憾。如果她没有高反, 如果当晚她能警醒一些,如果她一直陪着江沅,是不是这些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但等她醒来, 营帐外西北的风沙,就像招魂的乐声,一声声把她推回了现实里。
江沅就像一根软刺, 它在曲一弦的心底生根发芽, 柔软又坚韧。她以为它会一直柔软下去,不碰伤她。但每每不经意时,它的尖锐像出鞘的利剑, 仅是刀锋就能轻而易举的刺痛她。
所以后来,她为自己找到了发泄口。
她迁怒索南达杰保护站,迁怒当晚的接线员,即使这种迁怒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她满腹的仇怨有了寄托,像是死过一回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用再贴着悬崖峭壁走悬索了。
你看,还有个人,把人性的丑恶都写在了脸上。她只是不小心弄丢了江沅,找回来就好了。
她从南江回到西北,加入彭深的车队。
迅速在车队站稳脚跟后,她着手打听那晚在索南达杰保护站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
然而,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那张没有傅寻的志愿者名单上。
她念念不忘的这许多年里,“他是谁”就像是滴入清水的墨渍,渐成心结。所以,当曲一弦得知傅寻就是那位接线员开始,她就始终对他抱有敌意,怀疑和信任保留。
她不愿意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任何解释或当年隐情,主观上,她早已对傅寻失去了彻底的信任。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傅寻对她了如指掌。
他有很多次可以开口解释的机会,例如在敦煌为彭深接风洗尘那晚。彭深对她透露傅寻就是她找了很多年的那位志愿者,她扭头就走后,傅寻从摘星楼追到小超市。
那晚,无论放什么时候看都是解决矛盾最好的时机。傅寻却只解释了一句,还是为了缓和当时她对他的敌意。
反而在今天,她明显是为了不想回答他的问题随意找话搪塞他的时候,他选择了和盘托出。
傅寻知道,她这会极度冷静理智,已经能听得进去了。
就算她不信,往前十公里就是索南达杰保护站,随时可以对证。
时机上,他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唐突,也不冒失。甚至,还让曲一弦生出几分“他竟然会为这件小事用心”的感动。
细想下来,傅寻那一环,是江沅失踪整个事件中最无关紧要的。他接到求援电话,出车找人,按岗交接,哪都没错。
潘升没当回事,草草处理,顶多算个亵渎公职,玩忽职守。
谁都够不上有罪。
她一直计较的不是索南达杰保护站没有及时伸出援手,而是当年在她最无助时,志愿者的阳奉阴违。
但今天,被完整的故事里——在她最无助的那个夜晚,有一个人曾和她同一战线。
不论得失,不计因果,光是这件事,足以她释然了。
******
车外,姜允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惊喜地转头大叫袁野。
车停得离观景台有些距离,曲一弦听不见声音,只看得见姜允蹦蹦跳跳地指着远方。她侧着脸大笑时,没了满怀心计的阴诡样,看上去格外阳光活泼。
许是被姜允感染了,曲一弦翘了翘唇角,说:“救援队没正式成立前,车队也做救援。一没设备,二没救援力量,全靠一个越野群。出事的车辆在哪搁浅的发个坐标,车队就近的车辆去救援。我进车队后,干了几个月,救援队就拉到投资,正式挂牌了。”
曲一弦转过脸来,眼里有光,唇角带笑:“没钱的,就像我一样,‘赎罪’这事就只折腾自己。像你这样有钱的,赎个罪尽知道折腾别人。星辉挂牌后,业务有多忙,你知道吗?”
他没空思考。
傅寻一直在等她的反应,跟等判决书一样,听她说话时,一字一句的生怕漏听了哪个,就误解了她的意思。
平时随便一算计就能让人栽上一个大跟头的人,屏声敛息,安静得不像话。
“星辉吧,无论你的初衷是什么。它在西北,是迷途人的信仰。这几年,参与的救援,成功解救了不知多少个家庭。它是你的大功德。”曲一弦从他手里拿过烟盒,抽出根烟,叼进嘴里。抬眼时,她眼里的光细细碎碎的就跟银河上的星辰一样:“傅寻,以这事为界,我们两清了。”
她从门槽里翻出个打火机,想点烟。第一下没擦亮,只溅出三许火星。
她不信邪,又擦了一次。
傅寻笑了声,他的笑声低低沉沉的,格外撞耳。
他抬眼,和曲一弦对视了几秒。随即敛眸,点了打火机凑上她叼在嘴里的烟屁股,火星一撩,烟卷就点着了。
傅寻松手。
他心里的石头落地后,人一放松,整个声线都有些懒洋洋:“最后一根,没以后了。”
曲一弦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最后一根”是什么意思,她夹着烟,袅袅烟雾中,她的目光和傅寻在半空撞了一下。
她有些想笑。
这画面和这气氛,的确挺像世纪大和解的。
算起来,星辉能有今天和她也脱不了干系。傅寻提点意见,也不算过分。
这么一想,曲一弦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畅快。
她忍了忍,没忍住,低着头笑起来,那笑容浅浅的,却格外温柔。
良久,曲一弦才点点头,说:“好,最后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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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一根烟抽完,姜允和袁野也回来了。
她开了车窗散味透气,见姜允抱着相机在看照片,随口问了句:“拍到什么了?”
“藏羚羊。”姜允的语气不掩兴奋:“还有野牦牛和野驴。”
曲一弦很不走心地敷衍了一句:“那你运气挺好,能看见的都看见了。”
“啊?”姜允问:“哪些是不能看见的?”
“秃鹫,金雕,雪豹。没有不能看见这个说法,而是看见的几率很小。”曲一弦指了指远处一个类似电线杆的架子:“看见没有,那种叫鹰架,给秃鹫歇脚用的。”
姜允循着曲一弦指的方向凑到窗边去看。
傅寻打了圈方向,从碎石路驶回柏油路上,继续往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行驶。这也是今天在可可西里的最后一站。
一直看窗外的姜允,“咦”了声,扯了扯袁野的衣袖:“袁野,你看公路边这些痕迹是车辙印吗?”
袁野好不容易等到一格信号,正在抓紧时间回消息,被她一拉,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啊。”
“不是说可可西里不让穿越了吗,这车辙印看着还挺新鲜的。”姜允嘀咕了两声,见没人理她,凑到前座来,问曲一弦:“曲姐,我们不能进可可西里里面吗?”
曲一弦看着路,没回头:“进去做什么?”
姜允被她一噎,有些不高兴:“别人能进去,为什么我们不去?里面离雪山近,景色肯定比路边好看啊。”
曲一弦这回给正眼了,她眉梢一挑,笑得流里流气的:“行啊,你想进先去□□啊。没通行证,那叫非法穿越,抓到要严惩。”
她笑容一敛,问姜允:“要试试吗?”
姜允被她怼得不吱声,胸口跟闷了块石头一样,心气不顺。
她赌气,一屁股坐回后座,扯了扯袁野,小声和他嘀咕:“袁野,你知道为什么以前可可西里不用通行证,现在没证就算非法穿越?”
“危险啊。”袁野被坡路晃得头晕,也不管信号了,收起手机缓神:“可可西里在藏语里叫阿卿贡嘉,万山之王。是世界第三大无人区,中国第五十一项世界遗产。平均海拔五千米,人类禁区懂吗?”
曲一弦悄悄竖起耳朵,听墙角。
“你要想进可可西里,得先去管理局批通行证。然后组车队,请专业的向导,否则别说穿越了,进去就把命搭上了。这地方可没基站给你提供信号,你除了要准备专业的设备,还得防着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把你当成口粮。这年头,不是人的都比人金贵,你除了要防着自己被吃了,还得防着把人家高原精灵打坏了。”袁野一瞧,见索南达杰保护站就在前面不远,示意姜允去看:“看到保护站了没有?”
姜允:“看到了。”
袁野吓唬她:“这种保护站都有瞭望台的,巡山队员就端着枪坐在瞭望台里。谁不听话,一枪一个。”
姜允愣是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脸色都白了。
曲一弦弯了弯唇角,笑了。
这个小弟算是没白养。
傅寻在保护站前,停车。
熄火后,他拉上手刹,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纪大和解……
又是没有貂妹的一章,我决定更新完去撸撸貂过下手瘾嘿嘿嘿,羡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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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的第一天,是勤快码字的大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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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三十九章
九月底, 可可西里的雨季刚过, 气温寒凉。
曲一弦刚下车,迎面扑来一阵从雪山尽头刮向旷野的大风,风气凛冽,裹挟冷锋,刮得她面颊生疼。
她嘶了声, 低头将冲锋衣的拉链拉上来, 挡住脸。
他们来得早,保护站还未开门。只门口的空地上停了辆警车, 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曲一弦走在姜允前面, 给她介绍:“这是正门,旁边那一排小屋是客驿,供青藏线上的游客和司机住的。”
不过自从可可西里被禁止穿越后,深入可可西里的车队越来越少。车队领队更是把索南达杰保护站当做可可西里的最后一站, 客人拉到这拍个照,卖个情怀,再原路拉回去。
谁也不敢带客在四千多米的可可西里留宿。
“那一排铁皮屋是野生动物救治中心。”曲一弦原地转了个身, 抬了抬下巴指路边那个草原色的提示牌:“这条路上有不少这样的提示牌,上面写着保护站的联系电话。”
她转眼看见傅寻,皮了一下:“喏, 这位主在保护站当过志愿者, 让他给你讲讲,绝对比我说的生动多了。”
傅寻刚抽完烟,嘴唇有些干。闻言, 看了眼曲一弦,问:“你想听什么?”
姜允落后曲一弦一步,正好和傅寻隔了三个袁野的距离走在一起,见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接问曲一弦,抿了抿唇,耷拉下唇角。
她不太敢跟傅寻搭话,傅寻虽然不像曲一弦那样听到不合心意的话会直接呛到她无话可说。但冷淡是真的冷淡,他冷冰冰看她一眼,能把她心跳都给冻实了。
尤其……他现在是在跟曲一弦说话,她更不敢插话了。
曲一弦见姜允不吱声,干脆自己问:“哪块是后来扩建的?听说投资了不少钱啊,怎么看着还是破破烂烂的……”
这话听着不顺耳。
傅寻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曲一弦,你过来。”
他一严肃,曲一弦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踱步过去,还没赔上笑脸,傅寻拎起她冲锋衣后的连衣帽,兜头罩在她脑袋上。
曲一弦视野一黑,等拨开帽子,傅寻站在就立在石碑旁的太阳能晒板前,说:“保护站是靠杨欣先生义卖作品,筹资建立的,这你知道吧?”
“那是97年。”傅寻的语气平淡,声音慵懒:“到98年才在多方资助下添了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设备,高空瞭望塔,厨房,卫生间以及不少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设备。”
“98年算满足生活条件的话,99年强化基础设施后,才算改善生活环境。00年年底装备了电脑,卫星电话和一辆北京吉普车。在当年,索南达杰保护站已经是长江源区所有单位中配置最好的保护站了。”
傅寻觑了她一眼,最后补充:“至17年,保护站的整修已经投资了七百万,扩建后的建筑面积已经达到2000多平方米了。数十年,数代人的心血了。”
曲一弦:“……失敬失敬。”怪她嘴贱。
傅寻倒没揪她的小辫子,想来这四年因为他的原因,曲一弦对索南达杰有另类眼光,有情绪也无可厚非。
他想了想,问:“是不是连进都没进去过?”
曲一弦还想嘴硬,不料傅寻压根没给她机会:“保护站里有个小型的生态展馆,你知道都陈列了什么吗?”
还带出考题的?
曲一弦摇摇头,拖着嗓音答:“不知道。”
傅寻点头,叫袁野:“你带姜允进去逛逛,出来告诉你曲爷,里面都有什么。”
袁野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抬手招呼姜允:“走走走,哥哥带你进去扫扫盲。”
正好他嫌外面冷呢。
曲一弦:“……”
她不就嘴贱感慨了一句吗,傅寻至于这么记仇吗?
不过她自觉理亏,没作声,等袁野和姜允的功夫,把石碑上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个首尾。
傅寻站在她身侧两步远的距离,侧目时能看见她低头看石碑时露出的耳后的那截奶白色的皮肤,阳光下,那一处的光洁白皙,剔透如凝脂般,莹莹反光。
常见的领队,虽少有女性,但大多皮肤偏黑。即使没有对比,傅寻也知道,曲一弦的肤色比一般人要白皙许多。
也没见她怎么防晒,带线时一副墨镜,一顶鸭舌帽,精致的时候顶多再带一对袖套遮挡手臂,偏偏像天生晒不黑一样。整个旅游旺季过去,之前是什么肤色,现在还是什么肤色。
曲一弦察觉到他的视线,头也没回。
不远处的青藏铁路上有火车行驶时发出的轱辘声,整片草原,天空,宁静得就像一副定格的胶卷。
她沉心看完石碑上的内容,转头问傅寻:“你那年怎么想到要来这里当志愿者?”
傅寻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忘了。”可能是为了换份心境,也可能只是想来志愿者,过去了四年,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了。
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向来不会记得很久。
曲一弦“哦”了声,没再说话。
公路上偶尔有疾驰而过的越野车,卷起的烟尘被风卷带着,扑她一脸。
她呸呸了两声,在石碑旁坐下。阳光晒下来的那点温度就跟她银行里的余额似的,实在不经用。
她坐了一会,没坐住。风吹得实在太冷,曲一弦吸着鼻子先回了车上。
她坐回驾驶座,刚想开个暖风暖暖车,手刚拨到风叶,一只白绒绒的脑袋攀着中控冒出来。
貂蝉是被冻醒的,整只貂哆嗦得跟风中抖落叶似的打着颤,颤巍巍地仰着个貂脑袋看她。
曲一弦“嘿”了声:“你怎么待在车里啊?”
她顺手调高温度,揿下副驾的车窗叫傅寻:“哎,你的貂落车里了。”
傅寻正在玩烟盒,听她叫他,抬步上了车。
貂蝉冷得不行,一见着他就挨着他的裤腿扒拉着想往他膝上跳,曲一弦瞧着这么个小东西一攀一跳,灵活地爬上傅寻的大腿,邪邪地吹了声口哨:“你平时就这么养着它?”
傅寻没答。
他把貂抱进怀里,反而问曲一弦:“你看看你丢东西了没?”
曲一弦被他这句话问得头皮发紧,被貂蝉藏起零钱的阴影一下涌上来,她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没忍住:“妈的。”
亏她还觉得不能虐待小动物,暖气开得那么大方,这小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她的零钱给藏了。
“我这次还没来得及怎么着她啊,鸡胸肉的投喂时间不是还没到吗?”曲一弦瞥了眼貂蝉露在外面的小尾巴,忍住把它揪出来下锅的冲动,憋气道:“怎么着,它还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肉的规矩?”
傅寻抬眼,和她对视了两眼,替貂蝉解释:“它今天早上咬你是它以为你做噩梦了,想叫醒你。”
曲一弦一愣:“它说的?”
这只生气只会“咯咯”,开心也只会“咯咯”,看热闹、幸灾乐祸以及发脾气都只“咯咯咯”的雪貂,除了告状还能和傅寻交流?
傅寻反问:“不然呢?”
曲一弦其实已经十分信了九分,她在梦里看见傅寻找回来的那块勾云玉佩跟她几天前在西宁莫家街的古玩店里买的小玩意一模一样时,心惊肉跳,险些没一下厥过去。
就是此时回想起来,她心里还是毛毛的,后颈发凉。
她一时忘记追问零钱又被这只貂藏哪了,满脑子都是“如果她手里那枚玉佩真的是项晓龙从傅寻身上顺来的玉佩,还价值连城,那她算不算违法啊”?
但转念一想……
敦煌古玩圈都知道有一块红山文化的勾云玉佩真品流落市场了,能三千卖给她?
那老板精明得都快钻进钱眼里了,不至于这么看走眼吧?
她琢磨着这事,还得跟傅寻通个气。
但两人之间的误会刚刚才解开,信任的根基还很不稳定,万一这要是真的,他会不会以为项晓龙和她是一伙的?
一旦这个印象先入为主,她的坦诚就跟自首没什么分别了……傅寻得以为她是藏不住了为了脱身才主动坦白的,那她的清誉不就从此毁了?
曲一弦拧眉。
她反复斟酌良久,拐着弯的试探了一句:“我有个朋友,她前几年在古玩店里买了个小玩意,但她怀疑这小玩意是假的,你说她要不要找人鉴定下?”
傅寻微微挑眉:“什么地方,什么玩意,什么价钱?”
“我记不太清楚,好像是旅游城市的游客中心街。买的一块玉,老板说玉肯定是玉,就是玉质好坏的讲究。人戴着玉,能养玉,时间久了能成护身符保平安的。就算被骗了,也不算亏……”完了,曲一弦说到这几乎不用再拐弯抹角地跟傅寻求证了,她自己都快相信这玉就值几千块,多一毛都没有。
傅寻蹙眉,又问了遍:“价格呢?”
“三千。”
傅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没立刻戳穿她,又打听了些细节:“玉质呢?还有玉色?”
“玉质……不知道啊。玉色是白的,还是那种沾了釉色,有点年代感的白。”
傅寻笑了笑,意有所指:“你还挺了解。”
曲一弦干笑两声:“我见过,见过。”
“形状呢?”傅寻声音微低,给她举例:“玉的造型很多,如意锁、暗八宝、白鹭含花、缠枝莲、苍龙教子、枯木逢春。常见些的,还有云纹、观音、佛祖、青竹和十二生肖。”
“你朋友是哪种?”
不知道是不是曲一弦的错觉,她总觉得傅寻在“你朋友”三个字上咬字咬得更重些。
见她不答,傅寻又问:“发/票呢?”
“什么发/票?”曲一弦问。
傅寻笑了,那表情说是恨铁不成钢吧,缺点味道。说是无奈吧,笑里又带了几分轻蔑,整个痞气十足。
他声音低沉,暗含几分力量,一字一句,声声入耳。
“曲一弦,你面前有个现成的鉴定专家,你想要什么宝贝没有?”
“谁骗的你,我帮你跟他一分一厘算清账。”
作者有话要说: 曲一弦:我有苦难言。
貂妹:我也有苦难言。
北大可爱:你们都苦,我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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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啊,我的小甜甜们
☆、40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送两百个红包~~~
这章开始后面的更新都在八号以后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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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一下,是这章开始后面的红包都在八号以后发~!
昨晚码完字已经神志不清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新还是惯例放文案通知~以文案为准哈。
我出门约下基友,七号回家。
第四十章
傅寻能那么快猜出这个朋友就是她, 曲一弦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也没想着“有个朋友”的借口能糊弄他多久, 但难免有些扫兴。她把玩着不知道被貂蝉从哪翻出来扔在中控储物格里的打火机,意兴阑珊:“是不是没发.票,就是假的?”
“发.票是凭证,你连这个凭证都没有,无论东西真假, 对方想否认就否认。你有什么办法能证明, 你买的玉件出自他手?”
古玩的行当水深时很深,和海底的深谷一样, 光透不进去, 来往得全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水浅时又很浅,一张鉴定证书,一份鉴定报告,童叟无欺。
傅寻光是听她描述, 就能断定,她手里的玉件要么见不得光走不了明路,要么就是上不得台面。但显然, 她自己也没弄清楚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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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在莫家街买这个玉件,完全是心血来潮。
西北环线的第一站大部分都在西宁,这一站, 领队只负责接机送客人到酒店。食宿、出行以及任何娱乐项目都与他们无关。
姜允联系她后, 除了定金,多给了曲一弦一笔住宿费用,请求她帮忙预定在西宁落脚的酒店。她的要求是, 要住在人多热闹有旅游氛围的酒店附近。
整个西宁,应该找不出比莫家街更有旅游氛围的地方。
曲一弦把人送到酒店,因为姜允是一个人入住,又是女孩。她特意等着她办理好入住手续,亲自把人送到房间,和酒店确认后才离开。
那天晚上的莫家街吧……
鬼使神差得让她想花钱。
她迈进那家特色的古玩店时,也没想着要买宝贝,就是难得身边出了个一辈子可能也难遇见的顶级文物鉴定师,一时好奇。
结果就被那家古玩店的老板忽悠着买了个玉件。
一开始忽悠的还不是玉件,是个印章。一来二去,许是她好奇得太投入,古玩店的老板隐约的嗅到了人民币的味道,特别卖力,劝着劝着,曲一弦就从一堆宝贝里挑了个玉。
做救援的,多少有些迷信平安这事。
这个玉无论长相还是价格,曲一弦都不喜欢,她唯一喜欢的是老板说的那句“人戴着玉,能养玉,时间久了能成护身符保平安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曲一弦当时也质疑过为什么开不了□□。
那老板怎么说来着,哦,好像说“这是我老乡送我的,要不是你眼尖,我怎么舍得卖给你”。
曲一弦一听他夸自己眼尖,一颗心顿时搁回原处,妥妥帖帖的。
现在被傅寻这么一说,她深觉自己是喝了那个坏老头的迷魂汤。也不用鉴了,铁定假的。
一想到白花了三千出去,曲一弦一口气堵在心口,心情坏透了。眼瞧着袁野和姜允边走边说地回来了,她摆摆手:“回头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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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袁野上车,曲一弦调头沿着敦格公路往回走,带姜允去看昆仑山上的不冻泉。
清晨赶路时,生怕时间太晚姜允会错过可可西里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徒留遗憾,曲一弦基本一路都没停过。
往回走的时间充裕,她开得慢,经过路上唯一一个和大卡车交汇的泥泞岔路口后,曲一弦往后视镜里瞥了眼,问:“不说进去扫盲了,出来怎么一个字不吭了?”
“也没什么,就一些野生动物的标本,关于可可西里保护站保护野生动物二十年的历史图片陈列展,还有一部分的来自社会各界对可可西里保护站保护野生动物的工作支持资料图。”袁野干巴巴的,说:“看完觉得拿来开玩笑不太合适,没啥好说的。”
袁野是西北土著,要不是当领队带线,西北这些旅游景点他可能还没游客跑得全。就是现在,拉出他和曲一弦比景点的解说,他说得都没小曲爷的详细。
可可西里是很多文艺青年心目中圣洁的天堂,但对他而言,不是。
他知道索南达杰保护站,除了保护藏羚羊野生动物,最重要的是青藏穿越线上的一个休息站。他深入了解的是保护站和拉萨之间的公里数,开车又要花多少时间,损耗多少油量。
这还是他头一回,去了解保护站的保护工作。
“我以前跟巡山队员称兄道弟的,但只是觉得交上这些能拿真枪的朋友比较威风,根本没去了解他们的工作。”袁野叹了口气,言语之间颇有些年少无知的歉疚:“等今晚我去找补下,看能不能联系上。”
曲一弦最看不上这种触景生情瞎打扰人家,过后情怀没了,人情也跟着又没了的行为。不过当着客人的面,她决定还是给袁野留点面子。
姜允从可可西里下撤时,有了高反,还在路上便开始昏睡不醒。
曲一弦留意了一会,让袁野盯着些,下到昆仑山还缓不过来就给补氧和补葡萄糖。
一路下撤,等到不冻泉时,曲一弦让袁野叫醒姜允。
姜允昏睡得神魂分离,怎么叫都叫不醒。
曲一弦见她不像是装的,握着方向盘思考了几秒,问傅寻:“她在黑马河乡那晚,找你开葡萄糖,你看她的样子像是有高反吗?”
傅寻正准备下车遛貂,闻言,往后座瞥了眼,问曲一弦:“想听实话?”
她不解,这还能分实话和虚话?
傅寻说:“大半夜的不管不太好,葡萄糖磕着门板给她开的,全程不超过三秒。你指望我记得什么?”
曲一弦:“……”
她突然挺想知道姜允当时是什么脸色,也不知道精心准备的台词念完了没有。
玩笑亏玩笑,曲一弦怕姜允出事,下车亲自去叫。
这会算是叫醒了,她脸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双目无神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困得又闭上眼睛:“我不想下车了,只想睡觉。”
在黑马河那晚的高反顶多只是喘不上气,入睡困难,从可可西里下来的高反让她心生恐惧,困乏得像是一睡就会不醒,偏偏又无法抗拒。
曲一弦怕她睡多了不适,从门槽摸出葡萄糖,拧开了递给她:“补点葡萄糖,缓缓就下车。这里海拔已经下来了,缓过来就没事了。”
姜允支吾着答应了一声,小口抿掉了葡萄糖,在车里歇了一会,终于下了车。她精神不济,对景点的兴致缺缺,对着雪山拍了几张照后,问傅寻:“寻哥,你在保护站当志愿者时,有没有遇到过高反的游客?”
曲一弦眯眼,往姜允那瞥了眼。
稀奇了,这问题不该问她么,现在有胆子问傅寻了?
傅寻看向公路上笨拙爬坡的挂车,回答得心不在焉:“挺少。”
袁野在旁边搭话:“姜允,你这问题得问我曲爷啊,她每年五六月都在可可西里带线,她最有经验了。”
姜允转头看向她:“曲姐。”
“有啊,你不就是现成的一个?”曲一弦擦着后视镜镜面沾上的泥渍,“就今年还拉过一车去拉萨的,一车男的,还没到拉萨就不行了。”
姜允的耳朵动了动,好奇地凑上来:“怎么个不行法啊?”
曲一弦睨她一眼,笑道:“就那些高反症状啊,刚过可可西里,还没一百公里。拉萨的海拔三千多,到拉萨也就好了。一车壮小伙子,愣是不去了,被我原路送回去了。”
她擦完了后视镜,心情颇好:“就你这样的睡一会就精神的,不算什么。”
姜允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去。
她独自进了不冻泉的景点,待了一小会出来后就要上车,回大柴旦。
时间还早,曲一弦顺路带姜允去了趟察尔汗盐湖。
察尔汗盐湖是格尔木最大的盐湖,从当年难住筑路大军就可见它的不一般。它不算景点,是格尔木,乃至国内最大的钾肥生产基地。
天然的化肥厂,前后数道门卡。
曲一弦以前领着地质队来时觉着察尔汗盐湖的盐花挺好看,特意和门卫打好了关系。隔三差五得递递烟,没多久就混熟了。
外岗的门卫见别的领队未必会放行,但只要曲一弦露个脸,车牌都不用刷,畅通无阻。
袁野看得直羡慕,忍不住跟傅寻叨叨:“寻哥你瞧见了没有,我曲爷绝对是我们车队的队花。瞧瞧这脸刷得多熟能生巧,这地方我碰了好几次壁,说是厂里二大爷的亲戚门卫都不让我进去。”
他语气酸溜溜的,又补充:“不止察尔汗盐湖,四月那会茶卡盐湖还没营业呢,我曲爷带队就能带客人拍到漂亮的盐湖照,我上回的客户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投诉得我当月奖金全没了。”
曲一弦半点不谦虚:“哪里哪里,谁让我长得漂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