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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尘埃》 第21章 回忆(二更)
◎阿渡哥哥。◎
林槐夏从楼上下来时, 方渡已经晨跑回来,在餐厅吃早饭。
林槐夏走过去,看到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有些惊讶:“你还保持晨跑的习惯啊?”
“是啊, 有人说我一成不变, 形容还挺贴切的。”方渡示意她坐自己对面, “我不知道你几点起,没帮你拿早饭, 你看看想吃什么,自己取吧。”
“好。”林槐夏点点头, 没觉出哪里不对劲, 去自助餐桌取餐。
方渡没有把程栖泽来过的事告诉她。
不管怎样,程栖泽有件事说得没错。
程栖泽和林槐夏交往了三年,自己在她的记忆里却空白了许多年。
他不清楚两人交往的细节, 这几天的相处他也能感受到,林槐夏对自己有隐隐约约的距离感,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毕竟十年没有见过了。
可能对于她来说, 他现在只是小时候关系很好,很怀念的哥哥罢了。仅此而已。
方渡不敢越界。
吃过早饭, 所有人整装待发。
林槐夏带着几人去临塘巷进行今天的勘察工作。
临塘巷在老城区边沿,吴宅是整条巷子乃至整个老城区最大的一处院落。占地近万平,自成一景。
院子南面临河,大门正对着南边的柳岸河。从大门而入, 正对古时的轿厅, 大厅及女厅依次排列;花厅、书房等分至两边。东西两边各有一花园, 与楼阁相连, 移步异景, 相映成趣。
吴宅本是古时某吴姓大户人家的住宅,后逢一场离奇的大火,烧坏大半个宅子后,吴宅渐渐走向衰败沉寂。如今整个院落归政/府管/辖,早年因为位置偏、毁坏严重,一直无人问津,最近也是因为老城区的整体规划项目,才把吴宅纳入重建名单。
第一天的勘察工作,苏启荣亲自来接待几人。
吴宅东边的藏书阁未被大火殃及,苏启荣特地叫人把那片区域收拾干净,给林槐夏他们做临时的办公室用。
苏启荣领着几人走到藏书阁所在的小院,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但依旧能看出多年未经修葺的破败与损坏:“环境一般,辛苦各位将就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小唐,我们一定尽力准备。”
“谢谢苏主任,这边已经很好了。”林槐夏和他道谢。
苏启荣叫几人先把东西放下,带他们去院子里转一圈。
从藏书阁出来,紧邻着它的便是西花园。与方才的干净不同,西花园的水塘已然枯涸,四周杂草丛生。偌大的花园里破败不看,亭台楼阁尽是烧毁的痕迹。
苏启荣勉强从杂草间找到一条鹅卵石小路,领着几人通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边毁坏很严重,又长期没有打理……环境有点艰苦,对不住了。”
“没事,我们之前遇到过比这边还要严重的情况。”林槐夏笑道。
“听说吴宅最早只有东边那个院。后来扩建,家主专门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匠人建造,颇费心神。可惜没过几年就遇到了火灾,把整个院子都烧得不行,唯独藏书阁那边的小院没有遭殃,也是奇怪。那次火灾也很离奇,镇上从没发生过火灾,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苏启荣幽幽感慨,“镇中心最大的人容景园都没法和这边比,如果这边恢复往日的繁华,一定非常壮观。”
林槐夏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方渡,他正仰头望着不远处掩藏在粗壮的树杈间层层叠叠的房檐垂脊,唇边镌着清浅的笑意。
林槐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露出微笑:“确实。”
……
林槐夏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了临塘巷吴宅的存在。
听同桌说,那里是个鬼宅,又脏又破,晚上全是鬼影。林槐夏好奇,回家给林奶奶讲起那处宅院,奶奶点点头,告诉她那里有吃小孩的鬼。
她的父母在外打工,极少见到他们,林槐夏和奶奶相依为命,她最信奶奶的话。虽然好奇,可她却从没往那边跑过,怕真遇到吃小孩的鬼。她那么不听话,一定会被鬼吃掉的。
直到她9岁那年,街弄里搬来一对她从没见过的母子。
他们搬到离她家不远的一处无人居住的小宅子中。
林槐夏出生前,那座小宅就荒废许久,宅子虽然不大,但两进院落,布局精致,在巷弄里也算“大户人家”。听巷子里老一辈讲,那个宅子的主人姓方,很多年前就从家里搬走,去北边的城市做生意了。搬回来的应该是家里的后人。
林槐夏不懂这些,只知道那个方宅比她们家要大好多好多,她很好奇是什么人居住在里面。
放学以后,林槐夏和朋友告别,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偷偷跑到方宅旁的偏巷中找到一处矮墙,搬来旁边几块石砖,三步并两步,爬上了墙。
他们几个当地的小孩经常这么干。以前宅子里没人住,他们总是偷偷跑进去玩,所以林槐夏对里面精巧的布局很熟悉,嫉妒能住在里面的人。
她刚站稳,便看到院子中央站着一个身段窈窕美丽的女人,她正朝角落里摆放的一堆杂物走去,女人走路的姿势优美婀娜,不疾不徐,林槐夏一时间看直了眼。
虽然她在巷子里见过不少漂亮阿姨,但眼前的这个阿姨不仅漂亮,气质优雅端庄,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女人从杂物中翻出一个箱子,朝屋里道:“阿渡,来帮我一下。”
“好,就来。”
屋里传来清朗的少年声。
林槐夏回过神,又顺着那道声音往另一边望去。
很快,一个少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少年的身材清瘦笔挺,脸颊白皙如玉,眉目如画,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温润清冷。
林槐夏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少年,不由地多看几眼。
果然,一家子都好漂亮。
少年接过女人手里的箱子,见她拿起另一个,他道:“都给我吧。”
“可是这个很沉……”
“没事,我能拿。你拿那个袋子就好。”
女人犹豫半晌,将手里的箱子叠到少年手中,眉眼弯了弯:“还好有你在。”
少年也随她笑了笑,但笑容十分短暂,很快又恢复最开始清冷的模样。
林槐夏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人在院子里忙碌,不知不觉,太阳下山。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想起来林奶奶叫她回家时带瓶酱油。她连忙从墙上翻下来,正踩着砖往下爬,就听到身后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槐夏爬墙的姿势一顿,保持着原来这个姿势回过头,便看到那个画儿里的少年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就站在自己身后,眉眼间含着警惕和疏离,冷声质问着她。
“哥哥好。”林槐夏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严重,没心没肺地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方渡眉头一皱,上前两步扯住林槐夏的胳膊,把她从石砖上拉下来。
林槐夏的胳膊被他弄疼了,龇牙咧嘴地哭喊道:“哥哥,你做什么呀!”
“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爬别人家的墙?”他凶巴巴的模样,一点不像刚刚在院子中那般温柔,林槐夏被他吓得一下子哭了出来。
方清闻声赶来,看见方渡手里抓着个瓷娃娃似的小姑娘,扬声道:“阿渡,你在干嘛!”
“她一直扒着家里的墙,是个小偷。”方渡执拗地解释道。
“我不是小偷!”林槐夏抹着眼泪,学他凶巴巴的模样瞪他,不甘示弱。
方清走到两人身边把两人分开。她牵着林槐夏的手,笑容和蔼地问:“你是林奶奶家那个小丫头吧?叫什么名字?”
方清的笑又漂亮又暖融融的,林槐夏一下子忘掉了刚才被当做小偷的事情,眼睛弯成月牙儿,唇边绽起两朵甜丝丝的梨涡:“姨姨好,我叫林槐夏。双木林,槐花的槐,夏天的夏。”
“名字真好听。和人一样。”方清笑意温柔,抬手帮她掸掉裙子上的灰尘,“怎么穿着裙子爬墙呀?”
林槐夏没当回事,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还可以穿着裙子爬树呢,很厉害的!”
方清好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林奶奶知道吗?”
林槐夏一听,哭丧着脸摇摇头:“阿婆不知道,我偷偷来的。想看看是什么人搬来啦。”
“那你看到了?”
“看到啦!”林槐夏点点头,“漂亮阿姨和漂亮哥哥!”
方清笑意更甚。
板正地跟在她身后的方渡听到林槐夏的无忌童言,微微一怔,而后局促地将脸撇到一旁。
方清揉揉林槐夏毛茸茸的小脑袋:“那你赶快回家吧,不然林奶奶会着急的。下次过来直接敲门就好,不要再爬墙啦。”
林槐夏眨眨眼:“我还可以再来嘛?”
“可以呀。”方清点头,“我们刚搬过来,阿渡在这边没有朋友,你当他第一个朋友,常来找他玩,好不好?”
林槐夏抿起嘴,歪着脑袋看了看方清身后的方渡。
他扭着头,没有看她。
他的侧脸也好好看哦。
林槐夏将他指控自己是小偷的事抛诸脑后,朝他扬起一抹甜丝丝的笑意:“好呀,阿渡哥哥。”-
第二天在学校,林槐夏遇到来报道的方渡。
苏镇上的小孩不多,老城区这片更是只有一所学校,小学和初中在一起。等到了高中,就要去镇中心的高中上学。
方渡刚升初中,方清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不想给方清添麻烦,自己一个人来学校报道。
学校的楼很破旧,小学班级和初中班级混在一起,又没有楼层导向,他很快迷了路。已经是早自习时间,楼道里人很少,他左右看看,不经意间瞥到走廊尽头的女生。
他走过去想要询问,却发现那人是昨晚扒在墙边上偷看的小姑娘。
她正举着作业本贴在墙壁上,叼着手里的铅笔,冥思苦想。
方渡走到她边上,客气地问:“同学,你知道初一(1)班怎么走么?”
林槐夏被他吓了一跳,扭过头,发现是昨天那个漂亮哥哥。她咬着笔,笑意盈盈地和他打招呼:“阿渡哥哥。”
还是个自来熟。
方渡没有回应,抬头打量了眼班级号,不由得皱住眉:“你多大啊?”
她个头要比同龄人小很多,瘦瘦弱弱的,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一笑起来,脸颊上的软肉都跟着颤了颤。
林槐夏乖乖回答:“今年9岁啦。”
六年级(3)班。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九岁读六年级?”方渡疑惑。
这得是多聪明,才能跳级上学。
林槐夏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四岁的时候阿婆照顾不来,就把我送来上学啦。”
她眼珠子一转,自顾自地把笔递给方渡:“哥哥,我作业没做完,你能不能帮帮我?”
方渡:“……”
他淡声拒绝,“我在找教室,要迟到了。”
“救救我吧,我真的不会做。”林槐夏眉头一皱,小脸直接耷拉下来,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阿渡哥哥,你最好了。”
“……”方渡拗不过她,不情不愿地接过她手里的笔,看向作业本上的习题。
看完,他更沉默了。
都是六年级最最基础的数学题,她竟然都不会。方渡偏着脑袋睨林槐夏一眼,她满眼仰慕与期待地望着他,完全不像是逗弄他的模样。
见他迟迟不动笔,林槐夏哭丧着脸,认真问:“哥哥,这个题这么难嘛?连你也不会?”
这句话严重戳到了方渡的自尊心,他顿了顿,直接把答案写到了括号里。
少年的字体清秀端正,比她那个狗爬似的的字漂亮一百倍。
林槐夏瞬间变回仰慕脸,捧着他还回来的作业本:“哥哥,你好厉害呀!连题目都没看就能把答案写出来!”
她把作业本收回书包,笑嘻嘻道:“我要去找老师交作业啦,阿渡哥哥再见!”
方渡无语。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先不说他刚刚早就看过题目,只是默算出答案后没有第一时间写上去而已,她竟然连检查都不检查,就信他写的是真的,直接把本子塞回包里。
“你不用改一下么?老师能看出来字体不一样。”方渡问。
“哦哦,”林槐夏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哥哥说得对!”
她又把本子翻出来,用橡皮擦掉方渡的字,一板一眼地抄上答案。
方渡站在她身后看她抄答案,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报道的:“初一教室怎么走?”
“哦。”林槐夏抄着答案,头也不抬,指了指楼上:“再往上走两层,就是啦。”
“好,我先走了。”
“嗯嗯,哥哥再见!”
那天林槐夏的数学作业破天荒拿了个“优”。
原来新搬来的哥哥不仅长得好看,学习还那么厉害。
有了“作业情谊”,林槐夏彻底把方渡当成好朋友了。
得知他在初一(1)班,林槐夏每天都去找他一起回家。
但每次方渡都会拒绝。
方渡并没有把她当成朋友。
他刚经历家庭剧变,父母离婚,能忍住全部的情绪和母亲搬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已经吃力。他再成熟稳重,终究只是个孩子。
他不是来交朋友的,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丁点感情和好奇。
方渡的出现不仅让林槐夏的生活发生变化,更是像水滴滴落湖面,在这个不大的街区里掀起层层波澜。
这个地方平稳安逸,街坊邻里互相熟识,很少有陌生人出现。新搬来的邻居自然引得所有人的目光,只不过其中有善意的,也不乏恶意的。
从北方城市来的小少爷,长得俊俏漂亮,对人礼貌却冷冰冰的。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搬到这里。
有人说,方家的小姑娘在外面给人当了三,人家不承认,她才带着儿子回了老家。方渡是个私生子。
林槐夏不懂什么叫三,只知道方清温柔又漂亮,每次去她家做客,方清都会给她准备她最爱吃的梅子糖,叫方渡替她辅导作业。
所以终于有一次方渡答应和她一起回家,她把其他人传的那些话说给方渡听,疑惑地问他:“阿渡哥哥,‘小三’是什么意思啊?方姨那么好看,是不是夸她的话呀?”
方渡顿住脚步,神色一凛:“你在说些什么。”
林槐夏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惹怒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些大人嚼舌根。”方渡冷嗤一声,头也不回地抛下林槐夏。
林槐夏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三步并两步追了过去,语气不满:“你是什么意思呀?我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才来问你的,你怎么这么凶。”
方渡不理她,埋头朝前走。
“古人云,不知者不罪。”林槐夏文绉绉地拽了句语文课上新背的课文,哒哒追上方渡的步伐,“我在虚心请教,你怎么这么小气!”
方渡依旧不理她。
林槐夏最讨厌别人和她冷战,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窝的火一股脑涌了出来,林槐夏气鼓鼓地骂他,说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当朋友了。
方渡终于忍不住,冷着脸道:“没人把你当朋友。”
“哇”的一声,林槐夏彻底哭了出来。
她嚎啕大哭地跑回家,和林奶奶控诉方渡的“恶行”。林奶奶听她说完原委,眉头一皱,直接抽了根藤条揍她屁股。
林槐夏一直是奶奶掌心里的宝,不敢骂不敢打,这还是奶奶第一次打她。她被打傻了,愣在原地呜咽。
后来她才知道,“小三”并不是夸人的话,而是很脏很难听的污蔑。
方清那么漂亮,那么温柔,是她见过最端庄美丽的阿姨,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口中的“小三”。
林槐夏意识到自己做的错事,跑去和方渡道歉,可方渡压根不理她。
也是那个时候,林槐夏知道了方渡的“小秘密”。
方渡每天放学不和她一起回家,是因为他每天都会绕到临塘巷的那个“鬼宅”。
林槐夏悄咪咪跟了过去,吴宅的院子杂草丛生,破败不堪,虽然大门紧紧封死,但是离学校比较远的西边小门的木头已经被烧焦,上面挂的铁链也被铁锈侵蚀,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只要轻轻一推,身材瘦小的孩子便能挤进去。
林槐夏见方渡进了院子,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跟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临塘巷这个“鬼宅”,早已在脑海中勾勒出无数动画片中那些鬼神的形象。
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有方渡在,就算遇到鬼也是他先遇到,大不了到时候和他一起跑。
就这么跟着他走了一路,方渡在西花园停下脚步。
他找了处大石头坐下,发了会儿呆,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素描本,画起画来。
林槐夏偷偷躲在远处,不敢靠近。
她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黄昏已至,在天边泼下浓墨重彩。云彩压得很低,肆意生长的野草随风摆动,几乎遮住了远处的建筑。
远处尽是被烧毁的古式建筑,枯败的木头上有断裂和腐蚀的痕迹,还有蜘蛛网缠绕其上,一片狼藉。
晚风卷起树叶呼啸而过,在整个花园里发出“呼呼”的声响。
怪不得被人叫做鬼宅。
林槐夏寒毛耸立,蹲在野草丛间抱住胳膊。
要不是方渡就在远处,她一定会被吓得拔腿就跑。
她偷偷观察着方渡,他的神色很淡然,似乎并未被四周的环境吓到。他时而抬头,望向远处残缺的建筑,时而又低头在本上写写画画。
他的神色很专注,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这是林槐夏很少见到的模样。
方渡来了苏镇以后,几乎没有笑过。
他好像只会对方清露出笑容。
明明笑起来很好看。
林槐夏看得出神,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夏天的南方,虫子极多,更何况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
林槐夏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很快被咬满了大包,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奇痒难耐,她不知所措地哭出声来,惊扰到不远处的方渡。
方渡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林槐夏跟着跑了过来。
林槐夏哪还管那么多,哭着跑到方渡身边,委屈巴巴的:“哥哥,好多虫子呀。”
方渡无奈,想质问她为什么偷偷跟着自己,又觉得她的模样好可怜,根本不舍得训斥。
方渡放下素描本,从包里翻出一盒药膏:“喏,自己涂上。”
林槐夏抽着鼻子接过药膏,在腿上涂了厚厚一层。
冰冰凉凉的触觉让她好受了些,她终于平复心情,和方渡道谢。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我听他们说这里有鬼,咱们赶快回去吧。”
夜里渐渐泛起凉意,林槐夏朝方渡的身边凑了凑,抱住胳膊。
方渡没有理她,重新拿回素描本,漫不经心地应和:“没错,这里有鬼,你快点儿回去吧。”
“我不要。”林槐夏撅起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眼睛一斜,瞥到方渡素描本上的画,“哥哥你画得好好啊!”
“可是这里缺了一块,你怎么画全了?”她指了指画上那座建筑的房檐处,鼓着腮帮子问。
方渡没有回答,继续沉默地画着画。
林槐夏看得入迷,也不管方渡还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等他画完,林槐夏仰起头:“哥哥,我也想画。”
方渡睨她一眼,没说什么,将素描本翻到空白页,把笔和本递给林槐夏。
林槐夏低着头,按照刚刚照猫画虎跟方渡学的方法,画起建筑物的结构来。
方渡曾学过素描,画画讲求结构和明暗关系。
他故意没有讲给林槐夏,存了个坏心眼,想要嘲笑她画的画。
可他看着看着,发现林槐夏照猫画虎按照她刚刚看的步骤画画,竟然画得还不错。
林槐夏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学着他的模样用拇指抵住铅笔立在建筑前,模样看上去专业极了。
“你学过素描?”方渡终于忍不住,问她。
林槐夏低头认真地画着画,甜甜地回道:“素描是什么呀?”
“呃,”方渡被她一噎,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就是你现在画的这个。”
“没有呀。我就是照着你刚刚的样子画的。我也不知道你刚刚在比划些什么。”林槐夏笑盈盈地答道,“之前我只照着动画片里的人物画过,阿婆总说我画得像呢。”
方渡十分惊讶,林槐夏画得很好,甚至将石柱上的花纹都描摹得惟妙惟肖。
“这里排线是为了体现暗面,光从不同的角度打,会分出明暗灰面,用排线的方式区分,可以让物体更立体。”方渡忍不住指了指她画面上的排线,“这里是亮面,不用排线。”
“原来是这样!”林槐夏点点头,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
她学数学都没这么快。
两人画到很晚才回家。
林槐夏记不得来时的路,只能让方渡带路。
昨晚下过雨,地上还留着浅浅的水洼。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踩着小水洼,跟在方渡身边蹦跶。
“哥哥,你不生气了吧?”林槐夏问。
“生气有用么?”方渡睨她。
其实他早就消气了。自从林槐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每天都缠在他身边跟他道歉。其他小男孩都嘲笑他,学着那些大人的话说他是私生子,方渡懒得辩解。只有林槐夏向着他说话,看到其他小孩欺负他,还会跑过去凶人家。
明明小小一只,还没他有战斗力,却凶巴巴地吓退一众毛孩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傻得可爱。
林槐夏眼睛一弯,厚脸皮道:“你还生气的话,我请你吃梅子糖好不好?每天都给你买,总有一天你就不生气啦。”
方渡笑着摇摇头。
“阿渡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多笑一笑好不好呀?”林槐夏极少见他冲自己笑,一瞬间看痴了。
方渡收起笑,歪着头看她:“你不要告诉我妈和林奶奶今天我们去哪儿了,我就考虑考虑。”
“真的吗?”一听方渡要答应自己,林槐夏乐开了花,“好呀好呀,我不会告诉她们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她弯着眼睛,着重压在“小秘密”三个字上,小模样得意极了。
“不过,阿渡哥哥,你为什么总来这里画画呀?奶奶说这边很危险,不能来这边玩……不就是废弃的院子嘛,一点也不好看。”
为什么总来这里?
方渡陷入沉思。
搬到苏镇以后,方渡依旧没有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缓和过来。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父亲会做那样卑劣的事情拆散了整个家,也不想承认他的家庭已然支离破碎。
从前所有人都说他性格好,懂事,乖巧,稳重,是程家未来的继承人。
可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希望家庭美满,希望能一直和弟弟,和自己的朋友们在一起。
现在,什么都没了。
吴宅是他和方清搬到苏镇以后唯一的慰藉。
他是偶然发现这里的,破败不堪,荒芜寂寥,他看到的第一瞬间是痛心的。
他很喜欢建筑,从小就喜欢摆弄太爷爷留下的那些木作小玩意儿,照猫画虎地摆弄木料做小模型。
他想,这里以前一定很繁华,很漂亮。
这种念头滋生以后,无休无止,他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坐,沉浸在幻想中,幻想着这里昔日盛景,一点点画在本上,期盼着有一天自己的愿望能实现。
这是唯一能带他逃离现实的方法。
“你不好奇……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么?”
方渡回过头,留恋地望了眼身后落魄的宅院。
林槐夏随着他一起看了过去。
她从没想过这些,但方家就很好看了,这里比方家大好几十倍,如果好好打理,一定更好看吧?
“唔……肯定很漂亮吧?”林槐夏问。
方渡弯了弯唇,垂眸朝她扬起笑:“嗯。希望有一天,它能恢复以前的模样。”
林槐夏用力点点头:“肯定会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凌晨如果没更新的话就不要等了,会放到晚上更,也是万字更!
◎最新评论:
【我怎么觉得矛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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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2章 凉亭
◎你回来了真好。◎
林槐夏回过神, 发现大部队已经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快要走出西花园了。
她从前方的阁楼上收回目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构想着整座建筑的立面图。
清样式建筑,硬山式屋顶, “纹头”屋脊, 檐出飞椽, 上覆灰色蝴蝶瓦。梁架为常用的彻上露明造,四周圆柱有卷杀, 下为木鼓柱础,隐约能见覆盆雕刻莲叶碧荷。[1]
这些在她很小的时候从没注意过, 当时的她只知道这里破败不堪, 被岁月和大火侵蚀的残垣断壁十分吓人,就像个随时会有鬼魂出现的鬼宅一般。
但是,每一座建筑、每一个院落都倾注了无数匠人的心血, 经历了岁月沧桑,它们代表的是一个时期的“社会背景”和人们的“思想体系”,是历史的反映, 不该就此磨灭、被人们忽略,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2]
好像能理解当初方渡为什么总喜欢来这里, 为什么想要复原这里了。
方渡在前面等她,林槐夏快步回到他身边,弯了弯眼睛:“梦想要成真了。”
方渡含着笑:“是啊。”
他也未曾想过,自己小时候的梦想会由自己和她一起实现。
“我会好好努力的, 方教授。”林槐夏朝他眨眨眼睛。
方渡板起脸:“我很严格的, 小林。”
林槐夏忍不住打趣:“你这样说话, 感觉老了好几十岁。”
苏启荣带着他们在吴宅转了一圈, 他之前多次来这里考察, 对每条路、每间房子都如数家珍。
吴宅总共占地十几亩,并非常见的中轴线对称布局。主门在南边,从大门而入正对轿厅。轿厅为古时轿夫休息处。从轿厅往里走便为会客大厅。再往里,是面阔八间的女厅,自为一院。东花园为原花园,以一小花厅与中轴相连。
西花园为扩建后新加的花园,比东花园占地面积更广,曲廊环绕,凉亭轩榭点缀其间,与花园间的山石小溪相互呼应,曲径通幽。与花园相连有一四合小院,小院后门接书房小院。小院与其他建筑并不对称,像是单独开辟,却不违和,与花园景色相映成趣,融合得十分巧妙。
周苒苒第一次来苏镇,对哪儿都好奇。
“槐夏姐,我们常讲中轴线对称,为什么感觉这个院子一点也不规整啊?”
“地形原因,这边讲求的是因地制宜和整体的平衡,不会完全追求中轴对称。”林槐夏解释道,“而且很多人家会扩建或因为各种原因合并相邻的住宅,没法做到完全的对称。有时也会考虑风水的因素,有些院落的大门和建筑都不在同一条直线上,和我们在北方常见的院落布局不一样。[1]”
“南方天气潮湿,建筑风格和北方也不同,这边的建筑群在修缮的过程中最需要考虑的就是当地的地理条件、气候条件,不能一味重复之前的方案。南方日照足,降水量大,建筑的结构和材料都需要考虑到防潮的问题。还有依靠水系和空间布局来形成风道,不仅散热,还可以提高居住的舒适度。有些时候,也不一定是南北向的建筑。”
林槐夏给她指了指前方一个建筑,用手比划,“一般南方的建筑会采取防潮效果较好的杉木作建筑木材,在柱础下还会放置‘磉石’起到防潮的效果。这些我们做方案时,也要考虑到。除此之外,建筑的比例、用色也与北方不同,需要考虑到。[3]”
周苒苒懵懵懂懂地听着,虽然课上听老师讲过南北方建筑的不同,但完全没有考虑过要注意这些细节。
她不由感慨:“老祖宗的智慧可太了不起了。”
林槐夏弯起眼睛:“是呀,所以我们才要保护好他们留下来的心血。”
“我们常说‘修旧如旧’,其实就是在保护过程中一定要考虑到其原有的历史文化因素,尽量采用原材料、工艺和样式,尽量还原其原来的模样。[4]”
“但是修旧并非做旧,新旧技术和材料如何取舍在实际施工时需要仔细权衡。修复古建筑不是简单恢复原貌,更像是对当时社会环境及文化的详细解读。”方渡在一旁淡声补充道。[5]
林槐夏点点头。
“不仅如此,不论是改造还是修复古建筑时,都要考虑到它周边环境,不能一概而论,忽略了当地的特色和文化。即使都是南方建筑,每个区域的特色和习俗都有差别。[6]”
“我同意。”一直在旁边听几人聊天的苏启荣插话道,“我去其他地方出过差,当地风土文化和苏镇其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如果能在复原的基础上保留当地特色文化,那就再好不过了。”
几人又聊了些技术上的问题,慢悠悠回到了西院的藏书阁。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的工作了。如果有任何需要,让小唐告诉我。”苏启荣和他们告别。
正说着,林槐夏看到山石后藏着的一颗小脑袋。
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他们,注意到林槐夏的目光,他扭头就跑。
“小心!”
话音未落,小男孩被身后起伏的野草石块绊倒,他“唔”了一声,眼角冒出泪花。
林槐夏跑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的膝盖被石头划破,红了一片,渗出细密的血丝。
“这边看不见的石头很多,不要吓跑。”
男孩嘤咛一声。
“这里边很危险,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启荣和其他人也赶了过来,厉声呵斥道。
他们来的时候,苏启荣特地将临时装的大门上了锁,按理说不是工作人员没法进来。
小男孩显然被他吓到,可怜巴巴地望着苏启荣,不知所措。
林槐夏温声解释:“这边有个小门,锁链生锈了,小孩一推就能进来。”
她不太在乎小男孩怎么进来的,反而看向他腿上的伤口,声音温柔几分,“疼不疼?”
小男孩眼角噙着泪花,轻轻点了点头。
苏启荣有点惊讶林槐夏怎么知道小门的事,他叫了个工作人员去检查林槐夏说的那个小门,而后和她道:“办公室里有清水和药箱,先去处理下伤口吧。”
林槐夏点点头,问小男孩:“能自己走么?”
“好。”小男孩应了一声,借着林槐夏的力道站了起来。伤口处的疼痛袭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死死咬住牙关。
林槐夏见他浑身使劲,一踮一跛地走了两步,有些担心:“姐姐抱你吧。”
“我很沉。”男孩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我来吧。”跟在两人身旁的方渡淡声道。
他在男孩面前蹲下身,“上来。”
小男孩还是有点犹豫,抬头看向林槐夏。林槐夏弯起眼睛:“让叔叔抱你走吧。”
得到她的同意,小男孩才搂住方渡的脖子,让他把自己抱了起来。
方渡抱着男孩,站起身。
“叔叔?姐姐?”
林槐夏笑意更甚:“是啊,有意见?”
方渡轻笑一声:“没有。”
两人走得很慢,林槐夏怕方渡碰到小男孩的伤口,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保护着小男孩。
周苒苒他们几个跟在两人后边,周苒苒小声和旁边的章嘉敏道:“你看槐夏姐和方教授他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岂止是像,根本就是啊!”章嘉敏直接磕上cp,“他俩好般配啊!”
“般配个屁。”跟在两人身后的方峰听到她们对话,不屑地嗤了一声,“根本就是个人模狗样的伪君子,他对林工图谋不轨你们看不出来?”
周苒苒望他一眼,阴阳怪气地揶揄他:“你对林工就图谋有轨了?”
方峰被她一噎,不满道:“那能一样吗?他和林工才认识几天就凑这么近?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只会看脸,他在国外是个什么样的人谁清楚。”
“就你最清楚。”周苒苒挖苦道,“我看就是槐夏姐看不上你,你羡慕嫉妒恨。”
“你——”方峰冷哼,“你们能有我了解男人?等着瞧吧。”
俩人直接把他屏蔽群聊,凑在一起猛磕cp。
“槐夏姐真的好温柔好厉害啊,也就方教授这样的配得上。”
“你看方教授那个眼神,宠死了。”
“真的,你说这次出差回去,俩人是不是就成了?”
“那槐夏姐会不会和方教授去美国啊?呜呜呜,我会想她的!”
“让方教授留下来不就完了?我们林工不配吗?”
“就是就是,再生一儿一女,肯定像爸爸妈妈,特别可爱!”
方峰听俩人把林槐夏和方渡的“终身大事”都安排地妥妥当当,着实无语:“喂喂,你俩听没听到我说话啊——?”
“闭嘴!”周苒苒和章嘉敏异口同声。
……
走在前面的某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一儿一女的两人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林槐夏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小男孩身上,她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老实回答:“梁淮生。”
林槐夏又问:“你跑进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们在做什么。”
林槐夏道:“我们在工作,这里不可以随便进的,很危险。”
梁淮生仰起脖子看看两人:“你们要把这里拆掉吗?”
林槐夏和方渡互看一眼。
林槐夏:“你听谁说的?”
梁淮生:“大家都说这里要被拆掉了。”
“这里不会被拆掉的。我们要把这里恢复回原来的样子。”林槐夏耐心解释。
“真的吗?”
“不骗你。”林槐夏睨了方渡一眼,“这个叔叔比你还希望这里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梁淮生探究地看了看方渡。
明明自己那么沉,他抱着自己都没有一句怨言,而且看上去很温柔和蔼,不像是会骗他的人。
梁淮生搂紧方渡的脖子,把下巴颏垫在他的肩上,小声对林槐夏道:“姐姐,这里是我家,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姐姐说话算话,这里也是我和叔叔的家呀。”
方渡听她这么说,微微一怔。
回到藏书阁,唐莉莉把药箱找来。
方渡把梁淮生放到办公桌上,林槐夏从药箱里翻出药水。她俯下身,先帮梁淮生将伤口处理干净,又用棉签沾了药水轻轻擦在他的伤口上。
梁淮生“嘶”了一声,咬紧牙关。
“很疼吗?”
“不疼。”梁淮生使劲摇摇头,“我是男子汉,这点伤不算什么!”
林槐夏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动作又变得轻柔了些。
帮梁淮生处理完伤口,她抬起头,发现旁边的方渡正在看着自己发呆。林槐夏好笑道:“愣着做什么?”
方渡收回目光,掩唇轻咳一声:“没什么。”
他帮林槐夏将脏掉的棉签扔掉,把其他东西收拾好。
林槐夏问梁淮生:“你有家里人手机号吗?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梁淮生听到“家人”几字,眉眼耷拉下来,失落地摇摇头:“阿婆没有手机。我家不远,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林槐夏听闻,微微一怔:“家里只有你和阿婆?”
梁淮生点头。
林槐夏恍恍想起自己小时候与阿婆相依为命,神色中多了几分怜爱:“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让阿婆担心了,知道吗?”
梁淮生乖乖应下。
顿了顿,他解释道:“阿婆知道我来的。她也怕这里被拆掉,叫我来看看。”
林槐夏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回家叫阿婆放心,这里不会拆掉的。我家在瓶棠巷,我也不希望这里被拆掉。”
后面一句林槐夏是用苏镇话讲的。
梁淮生讶异地抬起脑袋看她:“姐姐也住这里?”
“小时候住这里,现在不住了。”林槐夏道,“但是你放心,我和你一样希望这里能好好保护起来。”
听她这般说,梁淮生彻底放下心来,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吵嚷声,几人朝雕花窗棂外望去。
没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拽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
那男孩十来岁的年纪,和梁淮生差不多大,比梁淮生高了半头,骨瘦如柴,眼睛却如鹰隼般犀利。
他狠狠地盯着屋子里的人,仿佛能用眼神将所有人生吞活剥一般。
他见几人都围着梁淮生,梁淮生眼角还挂着泪珠,立马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们要对我弟做什么?!”
林槐夏扭头问梁淮生:“他是你哥哥?”
梁淮生怯生生地点点头:“姑姑家的哥哥。”
他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朝男孩跑过去。梁淮生拉住他的手,仰头望他:“哥哥,姐姐他们是来复原这里的。”
男孩训他:“谁的话你都信!和你讲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没?”
梁淮生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男孩恶狠狠地瞪了林槐夏一眼,连道谢都没有,扯着梁淮生从办公室离开。
“这小孩,真没礼貌。”
旁边有人不满地吐槽道。
等两人走后,苏启荣和林槐夏解释:“这小孩我之前见过。叫杭思淼,他们一家子都住在老城区。家里人怕祖宅被拆,一直不愿搬走。他大伯就是个泼皮无赖,经常煽动街坊邻里的情绪,让他们以为我们是要拆除这里。这孩子许是听他说的,才不信任我们。”
“那梁淮生呢?”林槐夏问。
苏启荣道:“梁淮生家就在吴宅的避弄旁边,他们家那块地之前也是吴宅的一部分,祖上是在吴家干活的。吴家出事后把那片地分给了周围没地方住的人,那一片的人都受吴家恩泽,所以梁淮生家里一直惦记这份恩情,不想让这里被拆掉。”
林槐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刚你说的情况,我们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尤其是居民建筑保护或者改造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当地居民的生活,有些人不理解,很容易产生误会。”
苏启荣幽幽叹了口气:“现在很多人对建筑保护的意识极其薄弱,并不关心这些。只觉得你会影响他的利益,就不能做。我们又何尝不是想把这里变好,让大家住得更舒适。”
林槐夏很理解他的心思:“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我从小就住在这边,我也想把这边改善得更好。”
苏启荣颇为惊讶地看了林槐夏一眼,转而挂上笑容:“怪不得。既然这样,我就更放心把项目交给你们了。”
林槐夏笑了笑:“苏主任放心把项目交给我们就好。就算不是我带队,我的同事们也会尽最大努力做好这个项目。请放心我们的专业性。”
苏启荣:“我当然相信你们。你们只要负责专业上的问题就好,剩下的我们会解决。我很赞同你说的理念,之后就靠你们了。”
林槐夏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
一个项目的成功绝非一人之力,是多方合作努力的结果。看到苏启荣这么支持他们,林槐夏彻底放下心来。
这个项目,她一定要做好。
……
忙完一天的勘察工作,已是晚上。
吃完晚饭,众人回房休息。
林槐夏整理完手上的资料,觉得晚上吃得有些多,想出门遛遛弯。
“苒苒,要和我出去逛逛吗?”她收拾好桌上的资料,扭头看向趴在床上玩手机的周苒苒。
周苒苒之前一直说想让她带自己在这边逛逛,正好天色还早,林槐夏打算带她去商业街那边玩。
结果一扭头,周苒苒已然睡着了。
这一天确实挺忙,林槐夏看她呼呼大睡的模样,好笑地摇摇头,帮她把被子盖好。
林槐夏没再打扰她,披上外套,去敲了方渡的房门。
“要出去走走么?”林槐夏问。
方渡微一思忖,含颌道:“好,等我下。”
他让开半个身位,把门打得更开了些,问,“要进来等么?”
“可以么?”
“为什么不可以?”方渡反问道。
林槐夏背着手,踱进他的房间,大有种领导视察的意味。
房间只他一个人住,很干净,就连行李箱他都收拾好立在角落里,只有桌上放了电脑和几本书。
要知道,林槐夏和周苒苒的房间都没这么整洁。
两人的行李箱随便敞开着放在地上,周苒苒把换洗的衣服和化妆品扔得哪儿都是。
“为什么只有你能一个人住?”林槐夏故作不满地问。
方渡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笑道:“因为只有我单出来了。”
他把外套套上,“你想自己住的话,我可以把这间让给你。”
“那你呢?”林槐夏眨眨眼。
“我再开一间就好。”
林槐夏弯起眼睛:“逗你的,我才不要一个人住。晚上多吓人。”
她随处看了看,余光瞟到桌上翻开的本子,上面的笔记写了一半,旁边是一个随手画的吴宅平面图。
“这个是……?”
“随手做笔记用的。”方渡整理好大衣领子,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林槐夏问:“我能看看嘛?”
“当然。”
征得他的同意,林槐夏拾起桌上的笔记本,随意翻了翻。
上面都是些建筑的手绘,有中式建筑,还有西方建筑。有些是整体结构,有些是局部构件,亦或是整个建筑群的平面图,旁边都标注着数据和备注说明。
他的字比以前还要好看许多,不论是英文还是中文的标注,都整齐隽秀,笔锋苍劲。
林槐夏细细看了好几页。
“你的图越画越好了嘛。”林槐夏打趣道。
方渡睨她一眼,颇为无奈地笑着。
林槐夏的手绘是方渡教的。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林槐夏显然在美术上比他有天赋,很快就比他画得好了。
到后面,反倒变成林槐夏帮他改建筑手绘图。
她在绘画方面极有天赋,方渡一直以为林槐夏会去学她最想学的油画专业。
大致翻了一遍,林槐夏翻回最后一页,顺手将他写了一半的笔记补全,把本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上。
“收拾好了嘛?”她问。
方渡应了一声,反问道:“我们去哪儿?”
“随便走走?”林槐夏歪头想了想,“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方渡沉思片刻,弯起眸子:“我想到个地方。”
从招待所出来,夜凉如水,只一轮清冷的弯月挂在绸缎般的天幕上。
林槐夏跟在方渡身后,好奇地问:“我们到底去哪里?”
方渡不告诉她,故弄玄虚:“到了就知道了。”
见他不愿说,林槐夏哼了一声。
他不说,她还不想知道呢。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工作上的事。不一会儿,林槐夏看到不远处的青山。
她眼睛亮了亮:“我们是去那里嘛?”
方渡含着笑,微微含颌。
那座山不高,是附近的野山,平时极少有人过来。
山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凉亭,隐匿在绿荫间,几乎没有人知道那里。那是林槐夏小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地方,虽然凉亭已然破旧,无法供人休憩,但那里的风景极好,能看到几乎整个苏镇。
年纪小的时候,她和方渡没少跑来这里玩。
“你还记得怎么走么?”方渡笑着问。
山上道路陡峭崎岖,那座凉亭更是难找,不然林槐夏也不会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小秘密基地。
林槐夏从小方向感就不好,爱迷路。
她觉得方渡是故意嘲笑自己,不满道:“我当然记得呀!那里可是我找到的。”
她往前跨了一步,十分自信:“跟着我!”
两人一起往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前人修好的石阶年久失修,有许多断裂之处,不好攀爬。
顺着石阶走一阵,便出现分叉口。
林槐夏毫不犹豫地选择一边,自信满满地对方渡道:“我可比你在这边多呆了好几年,怎么会不记得路。倒是你,肯定不记得怎么走了。”
方渡但笑不语。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遇到一处断崖。
林槐夏默了默,这里和记忆中的情况完全不同。她踩住挡路的石块往高处爬了些许,前面空空如也,显然没有其他路了。
这里根本没法通向那处凉亭。
林槐夏怔然,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什么情况。
方渡终于忍不住,笑道:“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林槐夏气鼓鼓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方渡无辜地朝她耸耸肩,仿佛在说“是你说你记得路,我才没敢告诉你的”。
林槐夏凶巴巴地瞪他,努力给自己挽尊:“那么久没回来,我才记错的。你肯定也不记得了。”
方渡依旧笑而不语。
讽刺性极强。
林槐夏轻哼一声,示威般朝他扬了扬下巴。
她就不信他能记得路。
林槐夏弯下腰,准备从石块上下来。
她刚刚爬得太高,一手扶着石块的边沿,微微弓起身子。石块凹凸不平,她开始犹豫该以什么样的姿势从石块上跳下去。
突然,面前伸来一只手。
林槐夏抬起头,方渡面含笑意,用下巴点了点地面的方向,示意她借着自己的胳膊跳下来。
林槐夏顿了顿,最后还是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从高高的石块上跳了下来。
勉强站稳,林槐夏脸颊发烫地松开他,轻声道谢。
方渡收回手,浅笑道:“跟我来。”
林槐夏点点头,看在他帮了自己一把的份上暂时和他“停战”。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
天色渐渐压了下来,山上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方渡打开手机当做手电筒,照出下山的路。
林槐夏跟在他身后,不由地放慢脚步。
她大学以后渐渐开始看不清黑暗里的事物,有些夜盲,只是不影响生活,没当回事。
城市里的灯又亮,她极少遇到摸黑的情况。
可此时山上黑黢黢一片,下山的路又陡峭,仅凭手电筒那点光,她依旧看不清。
那种暗,和正常人在黑暗中的感受不一样。即使身处黑夜,只要有一丁点亮光,正常视力的人便能辨别出空旷的地方与有物体的地方。但是在她眼中,这点光亮微不足道,目光所及的一切全然混合在一起,组合成一片无尽的黑暗。眼前只剩一片空洞的黑暗,她只能一点点试探,小心翼翼地下山。
方渡一开始没注意,慢悠悠往前走了几个台阶。
前面有几个断掉的石阶,他回过头,想叫林槐夏小心点,却发现她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每一步走得都小心翼翼。
林槐夏并没有注意到方渡停下,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的路。
方渡沉默地观察着她的动作,微一拧眉,走回她身边,帮她照亮脚下的路。
倏然出现的灯光使林槐夏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看到身旁的方渡。
方渡朝她伸出手,轻声道:“扶着我走吧。”
他没有多说什么。
林槐夏犹豫片刻,认为此刻不是矜持的时候。她道了声谢,抓住方渡的手。
柔软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方渡怔在原地,而后不由地轻笑出声。
林槐夏皱起眉:“怎么了?”
顿了顿,方渡道:“我让你扶我胳膊,不是手。”
林槐夏的脸颊“腾”的一下子红了大片。
她刚刚就是扶着他的手从断崖处下来的,所以看他朝自己伸出手,下意识误会他是要自己拉着他的手。
方才只是借力,扶一下没什么。可现在岂不是要牵着手一直走上山了?
……还是她主动的。
林槐夏不满地凶他,仿佛把责任全部推卸给他就不会显得很尴尬:“那你不说清楚,干嘛还把掌心伸出来。”
她窘迫地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方渡按下。
方渡牵住她,浅浅笑道:“就这样吧。”
林槐夏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石阶不宽,不够两人站在一排。方渡便站在她前面一格,帮她照亮前面的路。
他走得很慢,迁就着她的步伐,尽量将微弱的光亮打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回分岔口。
离凉亭的位置还有点距离,方渡怕天色再暗,林槐夏更看不清路,便提议道:“要不回去吧?”
林槐夏想了想,已然在这里耗了太多时间,如果没去成,太可惜了。
她朝方渡摇摇头:“都走到这里了,我想上去看看。”
方渡拗不过她,只得带她上山。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走到凉亭所在的半山腰处。
方渡得意地朝她扬了扬眉梢。
林槐夏讶然,他至少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竟然将每一个分岔的路口都记得十分清晰。
她羞窘地给自己挽尊:“我也记得的,只是刚刚那个路口走错了。”
方渡不置可否地笑笑。
凉亭经年未修,已然破旧得不成样子。
但是从凉亭往下看,能看到整座沉睡在黑暗与寂静中的苏镇。
林槐夏从兜里翻出纸巾,擦了擦只剩一根横木、勉强能坐的地方,示意方渡一起坐下。
从那里,能看到万家灯火点亮的小镇,斑驳的光点在纵横交错的河流中层层叠叠,飘飘荡荡。
远离小镇的喧嚣,却能将镇上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林槐夏很喜欢这个地方。
现在很喜欢,小时候也很喜欢。
那种远离尘世却又身染尘世间的烟火气的感觉,很奇妙。
林槐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偶有车辆在镇中心的街道上穿梭而过,她盯着那抹突然出现而后又消失在黑暗中的光芒,久久没有回神。
仿佛这些天的疲惫也随着那抹光亮一起弥散在幽幽的夜色之中。
“那边不应该是学校吗?”身旁的方渡突然问道。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某个方向。
林槐夏皱着眉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虽然她不太能看清那些建筑物,但是之前两人在这里找了好多遍一起去过的地方,对大概什么建筑在什么方位有印象。
“早就迁走了。”林槐夏给他指了指更远的方向,“能看到吗?变大了很多。”
虽然天色已暗,但方渡能看到一个没有光亮的小长方形,大概猜出那是学校的操场:“嗯,看到了。”
“学校扩大了操场,还加盖了图书馆和活动中心,现在整个校区很大。”林槐夏幽幽叹口气,只恨自己生不逢时,没有赶上这么好的教育资源。
林槐夏抬手指向镇中心最明亮的那条街道,给方渡讲解道:“平河沿线建了条商业街,很繁华,基本所有旅游景点都在那个附近。”
方渡仔细看了看,问“那边以前是不是长途汽车站?”
“对,”林槐夏点点头,“你还记得?”
方渡道:“记得,那边有家白糖糕很好吃。”
林槐夏:“你记得还挺清楚嘛。那家现在还有,就在商业街上。每次回来,我都会去他们家买糕点。”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问方渡,“那你还记得我们住的地方在哪里吗?”
方渡垂下眼帘,好笑地问:“你想考我?”
林槐夏理直气壮:“当然,看你还记不记得。”
方渡抬手指了个方向。
相较于镇中心,老城区那边暗了许多,死寂沉沉的。
“那——我们常去的那家小卖铺在哪里?”林槐夏加高难度。
方渡沉思片刻,又指了个方向。
他干脆把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全都指了出来,有些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更多的地方已经改建,变得繁华了许多。
林槐夏颇为惊讶,但很快扬起唇畔:“你都记得呀?”
“嗯。”方渡神色浅浅地望着那里。
林槐夏笑着打趣他:“没想到你还挺念旧的嘛。”
方渡收回目光,歪头睨她一眼。
他的唇边镌着清浅的笑意,没有否认:“是啊,我很念旧。这里的回忆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他的目光落在林槐夏的脸上,见她看着自己,他也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
林槐夏不知道他这番话是否还包含着别的意味,只觉得脸颊被那道灼灼的目光烧得火辣辣的烫。
她迅速别开脸,佯装看到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的东西似的,连忙道:“这样一看,老城区比镇中心暗了不少。”
方渡顺着她转移话题:“嗯,希望那里也能像镇中心一样繁华。”
他将目光放到那片亮着零星灯光的区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林槐夏偷偷瞟他一眼,他正神色专注地望着老城区的方向,并没有注意到她。
林槐夏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的侧脸,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似乎还是印象里的模样,却又比印象中硬朗成熟了许多。她的脸颊不由得更烫几分。
林槐夏垂下眸,不着痕迹地抿住唇瓣,翘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她突然感觉,这些年好像两人从没分开过,方渡一直陪在她身边似的。
即使两人都长大了,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真好。
林槐夏小心翼翼地往方渡身边挪了挪,两人离得很近,林槐夏轻轻唤他一声:“阿渡哥哥。”
方渡微怔,垂眸看向身边的林槐夏。
她没有看他,只是敛着眸子看向脚下的小镇。
少女漂亮的眸子像是被点点星火点燃,亮盈盈的。她弯起唇,小声道:“你回来了真好。”-
两人在凉亭多待了会儿。
已入深夜,山中泛起潮湿的凉意。
方渡怕林槐夏着凉,提议早点回去。
林槐夏也有些困了,点点头,答应他的提议。
下山前,方渡把自己的外套脱给林槐夏,搭在她的肩上。
林槐夏怔了怔,道:“我不冷的,你穿着吧,不然容易感冒。”
“都打哆嗦了还说自己不冷。”方渡拧起眉,像个忧心忡忡的老父亲,“下次多穿点,山上凉。”
“谁让你不说要上山的。”林槐夏不满地将责任全部推卸给他。
方渡笑了笑,把手递给她,这回林槐夏长记性了,故意扶住他的胳膊。
她得意洋洋地朝方渡挑挑眉,方渡但笑不语,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下山的路。
方渡迁就着林槐夏的步伐,走得很慢。每一步,他都会告诉林槐夏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
“絮不絮叨呀。”林槐夏嗔怪道。
她扶着方渡的胳膊,压根没有听他说了什么,他走哪里,她跟着就好了。
只要有他在,无论做什么,她都很安心。
林槐夏弯了弯唇,她问方渡:“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商业街逛逛?我带你买白糖糕去。”
“好啊。”方渡笑着应下。
作者有话说:
[1]参考《苏州旧住宅(纪念版)》陈从周,文中吴宅是架空设定无原型,书中描述只做参考。
[2]参考《大拙至美》梁思成
[3]《适应气候的江南传统建筑营造策略初探——以苏州同里古镇为例》鲍莉
[4]《江南古镇历史建筑的保护与更新研究——以苏州甪直古镇为例》廖跃春
[5]参考《对话老建筑:老建筑保护与改造》韩文强、孟娇
[6]《苏州美丽乡村建设中文化传承模式研究》姜彬、侯爱敏、包婷婷
(ps:参考文献没有严格按照论文格式标注(因为这个作者太懒orz),如有问题,后续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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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亲近
◎他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周日, 周苒苒难得睡了个懒觉。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出差会比平时上班还累的心理建设,可这两天忙到晚上,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不如在公司坐班摸鱼舒服。
周苒苒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她看到在水池子边上化妆的林槐夏, 迷迷糊糊地问:“槐夏姐, 出去约会?”
林槐夏动作一顿,差点将眼线画出去。
“不是, 去趟镇中心。”林槐夏解释。
“啊——”周苒苒反应过来,“我也想去!上次不是说好一起去吗?你怎么自己偷偷一个人去!”
“没有, 我……”
“不行, 你得带我,说好给我当导游的。”周苒苒一把抱住林槐夏,用脸蹭她的肩膀撒娇。
林槐夏拗不过周苒苒, 况且来的时候确实答应过她带她在这边好好玩一玩。
小丫头这几天工作很努力,应该带她好好放松下。
方渡应该不介意她把周苒苒带上吧?
林槐夏前脚刚答应,周苒苒就开始在群里吆喝, 问有没有人想一起出去玩。
其他人大多有自己的安排,只有方峰回应了她。
周苒苒第一时间把情况报告给林槐夏, 林槐夏:“……”
于是火速收拾完,和林槐夏一起开开心心出门的周苒苒看到等在门口的方渡时,彻底懵圈了。
她是哪根筋坏掉了,非要打搅人家两人的约会????
周苒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左右看看, 试图找个借口离开, 可她旁边的方峰不乐意了, 立马站到林槐夏面前, 挡住她前面的方渡,气势汹汹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渡歪着头打量几人一眼,递给林槐夏一个疑惑的眼神。
林槐夏解释:“苒苒他们正好也要去商业街那边转转,一起吧?”
周苒苒拽着林槐夏的袖子,怯生生打量方渡一眼,羞愧极了。
好在方渡脾气好,并不介意。
他叫了辆出租车。
镇上出租车很少,好不容易有人接单了,过来要二十分钟。
四个人站在招待所的门口大眼瞪小眼了好几分钟,方峰更是满脸敌意地瞪着方渡,好像他一不留神,方渡就能把林槐夏生吞活剥了一样。
又等了几分钟,林槐夏没了耐心,干脆提议:“要不我们坐公交车过去吧?”
“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完美。”方峰无脑支持。
周苒苒第一次来苏镇,对什么都好奇,也挺支持:“我也想坐公交车!”
方渡自然不会有意见,他把出租车订单退掉,搜了下附近的公交车站,带着几人走过去。
公交车只收现金,几人用惯了手机支付,压根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好在方渡回国时候换了不少现金,四个人只能靠他。
扯完车票,方峰眼尖地看到车上空位,激动地指给林槐夏:“林工林工,你快去坐。”
而另一边的周苒苒抱着扶手,第一件事就是给车票拍照,准备发朋友圈。
几人走到车厢尾,只剩一个座位,林槐夏谦让道:“你坐吧,我站着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这几天这么辛苦,好好休息下。”
“我不坐,要不方教授坐吧?”林槐夏望向方渡。
方渡还没来得及拒绝,方峰便抢先道:“林工,有什么好给他让座的!”
林槐夏想了想:“……尊老爱幼?”
方渡:“……”
他真的很显老吗???
四个人就她一个坐着,真的很尴尬,林槐夏又看向后跟来的周苒苒:“苒苒坐吧。”
周苒苒摇摇头,她还不至于傻到跟自己领导抢座位:“槐夏姐,你坐吧。”
周围开始有人将目光放到他们几人身上。
四个人为了一个座位谦让半天确实显得脑子有病,林槐夏只好坐下。
“那我帮你们拿包吧。”林槐夏仰着脑袋看向三人。
“好啊好啊。”周苒苒没矜持,摘下挎包递给林槐夏。
方峰抢先一步接过挎包又递回给周苒苒:“林工那么累,你让她好好休息下行不行?”
周苒苒哼唧一声,不情不愿地接回自己的小挎包。
林槐夏看着两人拌嘴,轻轻笑了一声。
趁着还有几站地,林槐夏翻出手机,搜了搜苏镇的旅游攻略。
她本来打算是和方渡随便逛逛,带他去昨晚说的那些已经改建的地方看一看。但那些地方方都不是旅游景点,周苒苒和方峰第一次来,还是去旅游景点看看比较好。
公交车正好停在商业街外面,林槐夏带着几人走进去。
苏镇最有名的容景园就在商业街旁边,林槐夏把那里当做参观的第一个景点。
容景园是经典的园林布局,粉墙黛瓦,精巧清雅。
几人都是建筑专业出身,在里面转了一圈,便职业病地开始分析建筑结构。
从容景园出来,周苒苒哭丧着脸道:“槐夏姐,咱们能不能不要逛这种景点了?玩的时候还要工作,太痛苦了吧。”
方峰递给她一个眼神:“这可是林工辛辛苦苦挑的地方,我觉得挺好的。”
周苒苒瘪了瘪嘴。
林槐夏好笑道:“今天是带你们出来玩,当然是选你们想去的地方了。我选了几个地方,苒苒你看想去哪里。”
周苒苒见林槐夏向着自己,得意洋洋地朝方峰扬扬下巴。
她环住林槐夏的胳膊,撒娇道:“还是槐夏姐最好了!”
周苒苒选了几个网红打卡的景点,基本都在商业街的沿线上。
林槐夏成了周苒苒的专属摄影师,两人边走边拍,偶尔遇到装修精致的小店,也会进去逛逛。
方峰一直跟在两人身边,充当拎包拎水的苦力。
他和周苒苒一左一右夹住林槐夏,硬生生把方渡挤到三人身后。
方渡也不介意,抄着兜,慢悠悠地跟在三人后面。
苏镇比他想象中变化还要大,多年未回,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周苒苒找到一家网红零食店,专卖一种晒干的小鱼干零食,淋上特制酱汁,味道十分鲜美。
她买了一盒,边走边吃,方峰也跟着她买了两盒,特地将其中一盒分给林槐夏。
林槐夏瞥了眼餐盒里满满当当的小鱼干,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不想驳方峰的好意,轻声道了谢。
趁着周苒苒和方峰一起逛纪路边的纪念品摊,她偷偷退到方渡旁边,把手里那盒小鱼干塞给他:“帮我吃了吧。”
她从小就不爱吃鱼,每次只要林奶奶做了鱼,她都会偷偷夹给方渡让他帮自己解决。
方渡垂下眼帘,默默看了眼手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个餐盒。
林槐夏也意识到哪里不太对,脸颊倏然红了几分。她犹豫着把餐盒拿回来:“那个……我自己解决也行……”
她语气里满是抗拒,明显是不好意思,却又很想让他帮忙的样子。
方渡轻笑一声,道:“我来吧。”
还没等他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筷子,方峰突然回来,扼住方渡的手腕:“你干嘛?这不是给你买的!”
方渡轻挑眉梢,不置可否。
方峰怒冲冲地瞪他一眼,郑重地将手里的盒子重新塞回给林槐夏:“林工,你吃。”
周苒苒正好也回来了。她将塞了满嘴的小鱼干吞到肚中,唇边还挂着酱汁,嘲讽道:“方峰,你故意的吧?槐夏姐不爱吃鱼,你不知道?”
“啊?”方峰一愣,转头望向林槐夏,询问她,“林工……你不爱吃鱼啊?”
既然周苒苒已经说出来了,林槐夏没再藏着掖着,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嗯……我从小就不爱吃鱼。”
“啊——”方峰脸涨得通红,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谢谢你的好意。”
方峰脸颊涨得更红了。
为什么有这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生啊!
他又羞又窘,手里的餐盒也变成了烫手山芋,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他看了看旁边的方渡,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方峰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一下子被打击到,心里涌上一股邪火,非要和方渡较较劲。
方峰一把夺过方渡手里的餐盒,瞪他一眼:“那也不给你。”
方峰要比方渡壮实很多,他朝方渡握了握拳头,恶狠狠地警告他,“你别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亲近林工,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方渡不置可否地笑着。
方峰以为自己威胁到他了,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下自己的眼睛的位置,又指了指他的方向。
转过头,他又放软声音,苦口婆心地提醒林槐夏:“林工,方教授他刚回国没几天,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可都不清楚。但是像他这种刚认识没几天,就凑你那么近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那么单纯善良,可别被他这种居心叵测的人玩弄感情。你好好想想,刚认识没几天,怎么会有人突然和你这么亲近?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峰压根没有回避方渡的意思。
他就是故意说给方渡听的,让他识点抬举,离林槐夏远一点。
林槐夏一边听着,一边偷偷瞟方渡一眼。
他默默听着方峰讲自己坏话,还是那副神色淡然的模样,眼神却颇为无辜地看着她。
林槐夏没想到,原来方渡在别人眼里还有这么斯文败类表里不一的印象。
她忍着笑,努力装作一副严肃板正的模样看向方峰,认同地点点头:“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刚认识没几天就装作很熟悉的样子,肯定不是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方教授:说得倒也没什么问题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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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稍微进度有点慢了呀……】
【?其实我觉得方峰这个角色在成年人中还是比较少见的】
【……这种nc配角不知道出现干嘛的,连助攻也算不上纯粹看着烦人】
【大大,咱勤快点吧,不然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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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干】
【方峰人设有点无脑】
【笑死了!】
【嘻嘻,更新啦,今天会有惊喜吗?】
【汤圆要等到十五才能吃吗?不要拖那么久呦】-
完-
第24章 很熟
◎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并不知道。◎
众人眼里的某坏东西:无辜.jpg
忽然, 周苒苒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将手里的小鱼干撒到地上。
“喂——!”周苒苒踉跄一步,勉强站稳。她抬头找到那个罪魁祸首的人,大声喝他, “喂!你撞人了不道歉吗?!”
那人正在讲电话, 回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周苒苒, 连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余光瞟到其他人, 他微一怔愣,和电话那边讲了一句方言, 快速挂掉电话, 朝方渡走过去,“我天!这不是渡哥吗!好久不见!”
方渡微一歪头,似乎不太认识他了。
那人一米七八的个头, 瘦得像根杆,染了一头黄毛,笑起来痞里痞气的。
他见方渡反应疏离, 也不在意,笑道:“我啊, 郑昊,郑日天,不记得了?”
听到名字,方渡回忆起来, 弯起眸, 主动和他握手:“想起来了, 好久不见。”
“嚯, 你们文化人太讲究了。”郑昊咧嘴一笑, 和方渡随意握了握手,“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们几个一直以为你走了。”
“去美国了。”方渡淡声解释。
“原来是这样!当初你走得不声不响的,哥们几个可想你了,尤其槐夏她……”
“咳咳。”林槐夏在旁边清了清嗓子。
郑昊一顿,看到站在旁边的林槐夏:“嚯!槐夏也在啊?!”
“我就说,你回来了,槐夏怎么可能不知道。”郑昊恍然大悟,他仔细打量俩人半天,“你俩这是回老家蜜月旅行?”
方渡、林槐夏:“?”
“呃,”站在一旁的周苒苒小心翼翼地打破几人间微妙的气氛,“槐夏姐……要不要介绍下?”
“这位是我和方教授的初中同学,郑昊。”她又将周苒苒和方峰介绍给郑昊,解释道,“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工作,正好过来出差。”
“啊——原来是这样。”郑昊意识到误会两人,连忙道歉,“你俩那会儿天天黏一起,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嘛,别当真哈!”
“哪有天天黏在一起——!”林槐夏脸上一红,小声反驳道。
郑昊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周苒苒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惊讶道:“啊——槐夏姐和方教授早就认识了啊?”
林槐夏点点头,没再藏着掖着:“对,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
周苒苒:“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总感觉你俩很熟的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阴阳怪气地瞟了眼旁边的方峰。
方峰满脸涨得通红。
他想起刚刚在林槐夏面前义愤填膺地骂方渡故意亲近她,不是个好东西的场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郑昊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热情地朝几人道:“我在街角开了家音像店,要不要过来坐坐?”
林槐夏礼貌谢绝了:“我同事刚来苏镇,想在附近转转,今天先不过去了。”
“行,那你们有时间就过来。”郑昊在外套夹层里翻了翻,掏出几张名片来,分发给几人,“离着不远,随时来。”
周苒苒拿着他递给自己的名片,前后看了好半天。黑底烫金logo,图案炫酷,看着着实骚包。
她把名片塞进包包里,问:“你那边有黑胶吗?披斗士、邦·乔维、涅槃乐队这些都有吗?”
郑昊眼睛亮了亮:“妹妹喜欢摇滚啊?哥哥这里什么都有!还有张哥哥我珍藏许久的披斗士限量版黑胶,哪天过来,哥哥给你欣赏欣赏。”
周苒苒摇摇脑袋:“我不喜欢,是槐夏姐喜欢。”
郑昊讶然地望向林槐夏,林槐夏也很惊讶,不知道周苒苒怎么会知道这些。
周苒苒朝她wink一下,仿佛在说“我知道的可多了”。
“嚯,没想到我在这小破镇子上还能找到发烧友!”郑昊捋了捋自己的那头黄毛,喜出望外,“槐夏,有时间一定要去我那里坐,咱俩好好聊聊!”
“行。”林槐夏笑着应下。
郑昊道:“说真的,你从小就有根反骨,我倒也没那么意外。”
周苒苒好奇道:“槐夏姐小时候很叛逆嘛?”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林槐夏,实在想象不出来永远清清冷冷又温温柔柔的林槐夏叛逆起来是什么样。
“当然,她小时候比男生还淘,我们几个都打不过她。”郑昊朝周苒苒眨眨眼,“你现在是不是被渡哥驯化了?看上去和他一样无趣了。”
“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用的什么词呀。”林槐夏红着脸,不满道。
郑昊嘻嘻一笑。
一阵吵闹的音乐声打断几人,郑昊从兜里掏出手机,接起。
他听筒声音开得很大,其他人都能听到对面骂骂咧咧的声音,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郑昊爆了句粗,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出来买午饭的,连忙道:“马上回来马上回来,我路上遇到个朋友。行行行知道了,废话那么多。”
郑昊挂掉电话,和几人挥挥手:“我哥们帮我看店呢,我得给他买午饭去。先不聊了,有时间找我玩哈!”
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便小跑着一溜烟消失了。
郑昊走后,周苒苒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她尴尬地看看其他人:“要不……我们也去吃午饭吧?”
方峰翻了个白眼,吐槽她:“你刚吃了那么多,还饿?”
“零食哪儿够我填肚子的啊。”周苒苒不满。
“其实……我也有些饿。”林槐夏小声道。
方峰立马改变态度:“确实到了午饭点儿,咱们先去吃饭吧!”
周苒苒无语地睨他一眼。
四人挑了个商业街上的网红餐厅。
趁着去卫生间洗手的当儿,周苒苒和林槐夏八卦:“槐夏姐,没想到你和方教授还是青梅竹马啊!”
她刚憋了一路,没好当着方渡的面八卦。此时只剩她和林槐夏两人,可算找到机会把自己憋的那一肚子话说出来。
“不算吧。”林槐夏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她没有八卦的爱好,也不习惯和别人分享很私人的事。
“算啊算啊,当然算!”周苒苒哪儿管她愿不愿意,小嘴跟开了机关枪似的,叭叭往外冒,“青梅竹马yyds!槐夏姐,方教授那么好,你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去美国啊?你俩为什么不交往啊!我觉得方教授比你那个前男友强一百倍!”
周苒苒自顾自地磕着cp,压根没注意到林槐夏敛着眸失神的模样。
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因为他不喜欢我。”
林槐夏淡声回答。
周苒苒还在那天马行空磕着cp,自己脑洞都够写一本青梅竹马言情小说的。听到林槐夏说的,她怔了一下:“啊?”
林槐夏收回思绪,仓促地朝她笑了笑,解释道:“我小时候喜欢他,但是他拒绝我了。我们两个人更像是兄妹,没有男女之间那种喜欢。”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谈及自己的私事。也是她第一次将这件令自己极其挫败的事说出口。
有些难过,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周苒苒难以置信:“不可能的,槐夏姐!方教授绝对喜欢你,你没注意到嘛——”
“你想什么呢。”林槐夏好笑道。
“真的,你没发现方教授虽然对谁都很好,但是唯独和你亲近吗?”
“可能是和我熟吧。”林槐夏不以为意。
她旋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泡沫。
“不是!”周苒苒斩钉截铁道,“你相信我,他绝对喜欢你!”
林槐夏只当周苒苒想安慰她,笑着道:“苒苒,谢谢你。其实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放下了,没事的。”
周苒苒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微妙的感觉:“我不是安慰你,是真的!我们几个都能看出来。”
林槐夏笑了笑,没说话。
这几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林槐夏有些乱。
她对方渡的情感太复杂了。最初是喜欢,而后是愧疚。
如今他回到国内,突然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是惊喜的,却也迷茫着。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但林槐夏清楚,当初被拒绝时那种崩溃与难过已经渐渐消失,甚至刚才将这件事说出口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更多的是释然而非失落。
方渡对她有没有那种男女间的感情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平平安安地生活着。
林槐夏不求他喜欢,只希望两人能回到小时候那般亲近。
还能回去嘛……?
林槐夏恍然陷入沉思。
他似乎没变,还像那个时候一样温柔,一样完美。可又似乎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而她,变了太多。
两人之间隔着十年的鸿沟,没法将这些年忽略不计。
即使她做梦都想回到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即使她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她不得不承认,现在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
中间有太多复杂的东西缠绕着他们,组成两人间微妙的隔阂。
如果方渡知道她做的那些卑劣冲动的选择,会不会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她?
林槐夏不敢想这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希望一切都顺利,他平平安安的,两人还能像小时候那般要好。
但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并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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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5章 珍惜
◎不觉得自己口中的喜欢很廉价么?◎
第二天上班, 周苒苒还沉浸在旅游的快乐中,无心工作。被林槐夏训了一顿,才勉勉强强恢复状态。
这段时间需要现场测绘,工作任务繁重, 所有人都十分忙碌。
林槐夏一直忙到下午, 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总算清闲了些, 唐莉莉给他们准备的午饭已经凉了。
林槐夏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水果垫肚子, 准备继续回工地。
还没出门,方渡提着一个纸袋走进办公室。
林槐夏的目光落在纸袋的logo上, 是她最喜欢的一家生煎。
他把纸袋放到桌上:“还热着, 赶快吃吧。”
“特意给我买的?”林槐夏问。
“不然?”方渡慢条斯理地拆开纸袋,将里面的餐盒取出。餐盒外面包裹着一层保温膜,打开盒子, 里面还冒着热气,“你不是昨天说想吃这家的生煎么?”
林槐夏没想到他还记得,耳尖泛红地坐到他对面。
方渡将餐盒摆到她面前, 又将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磨掉,递给林槐夏。
林槐夏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她有些羞窘地道了谢,接过筷子,毫不顾忌吃相地塞了一只生煎入口。
生煎里带着汤汁,还是热的。她“唔”了一声, 皱着眉, 腮帮子鼓鼓的。
方渡好笑道:“慢点吃。”
终于将第一只生煎吞下肚, 林槐夏改回将就的吃法, 将餐盒上的塑料盖子当做餐碟, 接着生煎,轻咬一口,咸香饱满的汤汁便迅速溢了出来。
“你不吃吗?”林槐夏问方渡。
方渡坐到她对面:“不用,我已经吃过了。里面还有粥,记得趁热喝。”
林槐夏嘴里还有食物,一边咀嚼一边点点头,从纸袋里将保温盒拿了出来。
临塘巷附近基本没什么商铺,方渡应该是走挺远去给她买的。
林槐夏抿了一小口粥,温热细腻的感觉划过口腔,一直到胃里,整个人都变得暖乎乎的。
她又多喝了几口。
酒足饭饱,林槐夏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
她在群里问了下工作进展,扭头问方渡:“一起过去么?”
方渡朝她摇摇头,笑道:“我去楼上查点资料。”
苏启荣将吴宅的藏书阁借给他们做办公室,只将一层和相邻的两间小平房收拾干净,之上的楼层原封不动地保留住,并没有清理。
前几天两人意外发现楼上还留存着不少古籍,方渡如获至宝,趁着苏启荣他们正在整理收录,每天都恨不得呆在楼上看书。
要说出差这趟,最闲的大概就是他了。
他这次跟过来,主要是提供顾问帮助,在实际工作中并不需要出力。心情好了在旁边看看,心情不好他就在办公室看书查资料,一切随他心意。
最招人恨的是,每天别人累成狗,他过得随心所欲,看到有人操作不规范时还非要在旁边指点几句,极其拉仇恨。
林槐夏叹口气,故作怨念:“真羡慕你,不用工作。”
方渡轻笑一声:“你可以给我安排工作。我什么都能做,你要是不放心,我递份简历也可以。”
“你这尊大佛我可请不起。”林槐夏无语地乜他一眼,“出差之前魏老师就和我说了,要好好招待你。我哪里敢使唤你啊。”
“没关系的,不然我闲着也是闲着。”
林槐夏转了转眼珠,打趣道:“那……你帮我带午饭吧?”
方渡含着笑:“好。”
他问,“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林槐夏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同意。,小声道:“我开玩笑的。”
“可我当真了。”方渡板起脸。
林槐夏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热气熏过的缘故。
她张了张嘴,小声道:“那……明天早上再说吧。”
方渡轻笑道:“好。”-
从办公室出来,林槐夏回到测绘现场。
其他人都在忙活手上的事,唯独周苒苒不见踪影。
早上就不在状态,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摸鱼了。
林槐夏给周苒苒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周苒苒大咧咧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槐夏姐,我在大门口呢,你赶快过来一趟吧。”
听她火急火燎的声音,林槐夏没有深究,叫她在门口等她。
走到大门口,林槐夏便看到周苒苒对面的耿宁。
林槐夏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
可惜周苒苒眼睛太尖,看到林槐夏,她立马招了招手,大声道:“槐夏姐,我在这里!”
林槐夏:“……”
林槐夏没办法,只能朝两人走过去。
见到林槐夏,耿宁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毕恭毕敬地和她打招呼:“林小姐。”
林槐夏微微含颌:“有事?”
“程总今天过来视察工作,给林小姐准备了些用得上的东西,我让人搬到您的办公室还是直接送回酒店?”
林槐夏睨了眼他脚边的纸箱,里面放着各种大牌护肤品日用品,淡声道:“谢谢,不用了。你给程先生拿回去吧。”
周苒苒一听林槐夏不要这些东西,十分舍不得地看了看箱子的方向,小声凑在林槐夏耳边道:“不是吧,槐夏姐。我刚看里面还有腊梅儿的精华呢!真的不要嘛?”
林槐夏没有理她,直勾勾地看着耿宁。
耿宁不动声色道:“林小姐,我也是秉公办事。而且程总以林小姐的名义给每位工作人员都准备了一份,您不要的话,您的员工也不要么?”
“既然这样,我不要这些,剩下给其他人的东西你让程先生算一下总共多少钱,我把钱打给他。”
“这就是您和程总的事了,我只秉公办事。除此之外,程总今晚想请您吃个饭,您务必赏光。”
还未说完,林槐夏直接打断:“没时间。”
耿宁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程总说如果您拒绝的话,务必当他的面拒绝。我只是个传话的。”
林槐夏:“……”
“行。”林槐夏耐着性子,“他人呢?”
耿宁微一侧身,示意她停在巷子中那辆宾利的位置。
合着一直在车里。
装什么酷呢。
林槐夏双手环胸,板着脸朝车子的方向挑了挑眉。
虽然车窗经过特殊处理,他们根本看不清车内的情况,但她知道,程栖泽肯定能看到她。
果不其然,车门被打开,程栖泽从车子里下来。
周苒苒眼睛都看直了。她终于相信章嘉敏说的话了。不愧是她的槐夏姐,连前男友都这么极品!
只不过,眼前的男人冷然的气场过于强大,震慑得她不敢说话。旁边的耿宁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程总”,周苒苒下意识站直腰板,跟他一起叫道:“程总。”
林槐夏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睨了周苒苒一眼。周苒苒讪讪,小心翼翼地躲到林槐夏身后。
林槐夏并不惧他,冷笑道:“程先生,这是你请人的态度?”
“当然不是。”程栖泽淡声解释,“刚刚没有看到你,就没下车。”
“没什么好看的,可以回了。”
程栖泽递给耿宁一个眼神,耿宁心领神会,拉着周苒苒去清点吉普车里的物品,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其他人离开,林槐夏没再给程栖泽好脸色:“之前不都说清楚了?程先生何必纠缠?”
“我说过,我知道错了。给我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没有其他人在,程栖泽的语气软了几分,温声道,“夏夏,我很想你。”
“程先生,你喜欢的人在帝都,不在这里,不要再和我浪费时间了。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不是么?”
“夏夏,我说过,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宋荷。”
“可我喜欢的人一直是方渡。”林槐夏轻描淡写地打断他。
林槐夏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卑鄙又伤人,但她不想让程栖泽再在自己身上耗费时间了。不管方渡喜不喜欢她,她和程栖泽都没有可能了。
程栖泽微怔,但很快他恢复如常:“夏夏,我不介意。”
林槐夏:“……”
“我不懂珍惜你,这是我罪有应得。但他就真的好么?你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了,你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他那么多年都不回来找你,他就懂得珍惜了?”程栖泽敛眸望着林槐夏,一字一顿道,“我不介意的,夏夏。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了自己是不是还喜欢他。我只希望你能给我次原谅我的机会。”
“程栖泽,我们没有可能了。”林槐夏舒了口气,声线淡然。
程栖泽蹙起眉尖,问:“为什么?”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我。但是咱们两个人会在一起都是为了各自的私心。这段感情本来就是自私卑劣的。你真的以为中间能生出真正的感情?你对我的不是喜欢,是习惯,是执念罢了。过了这阵,等你真正放下后,会发现现在的自己很可笑。”
见林槐夏转身离开,程栖泽快步走到她身边,拽住她的胳膊:“夏夏,你所说的习惯和执念又何尝不是喜欢?我发了疯似的想你,你不在我每天都过得很不安,怕你在这边过得不好,工作不顺利,被人欺负。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介意,愿意付出一切等你原谅我。你总说我不懂什么是喜欢,我看倒是你不懂吧?你自己的心都是乱的,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才是喜欢。”
林槐夏微微一怔。
两人四目相视,隔了许久,林槐夏冷笑道:“你喜欢我?你连我生活习惯都不清楚,凭什么说喜欢我?你知道我平时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吗?乱七八糟送过来的那堆东西,没一个是我常用的。程先生是不是觉得只要拿钱砸,我就必须乖乖听话回心转意?”
“我……”程栖泽张了张嘴,却没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确实不清楚林槐夏平时喜欢用些什么,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是挑的最贵的,品质最好的。
怎么会有女生不喜欢呢?
林槐夏眯起眼,口吻嘲讽地问道:“你知道我平时喜欢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么?”
“呃。”程栖泽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你天生丽质,不用护肤?”
林槐夏:“……”
她将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掌心抽出,面无表情道,“不觉得自己口中的喜欢很廉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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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
【不是,我觉得那个小周也有问题。女主都没说啥就你插嘴快,还害的女主多花了好多钱】
【槐夏真刚!渣男走远点】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
【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
【撒花】
【大大,加油^0^~】
【第一】
【普信男,看剑!】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渣男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踩点过来,啦啦啦】-
完-
第26章 酒吧
◎别总盯着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掉价。◎
从苏镇回到帝都, 已是夜里。
齐家坤给程栖泽打电话,问他自己攒的局,要不要来。
程栖泽默了默,答应过去。
他让张叔掉头, 去Revol Club。
酒吧里依旧热闹非凡, 震耳的音乐混着暧昧的光线, 搅得程栖泽心烦意燥。
他走到二楼,找到齐家坤常包的卡座, 其他人都在,玩得热火朝天。
宋荷最先看到他, 朝他招招手, 示意他过去。
回国这段时间,宋荷恢复得差不多,很难看出她在国外经受了什么。
她从小就是这样, 好像什么事都打不倒她,活得肆意潇洒。
宋荷笑容明媚,问:“怎么样?追回来没有?”
一提这个, 程栖泽冷下脸,默默坐到旁边的角落里。
“我就说他追不回来吧?”宋荷没搭理他, 笑嘻嘻地递了两瓶黑啤给齐家坤,“愿赌服输,快喝。”
旁边的人纷纷起哄。
齐家坤哭丧着脸:“宋荷姐,饶了我吧。我都快喝得酒精中毒了。”
几人闹作一团, 只有程栖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
过了会儿, 宋荷抱着酒瓶子过去。
程栖泽睨她一眼:“醉鬼不要和我说话。”
这段时间宋荷就没说过什么他爱听的话, 都是骂他的。
“姐姐我酒量可好了, 没喝醉。”宋荷不满, 她大剌剌坐到程栖泽旁边,“说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程栖泽淡声道。
“你真以为那么好追回来?”宋荷冷笑,“你当女生都是你随叫随到的?自己做的蠢事,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程栖泽抿了下唇,声音弱了几分:“我知道。”
宋荷叹口气:“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程栖泽将下午的事简单复述给宋荷。
宋荷:“……”
“程栖泽,你是——”宋荷忍了忍,终于忍住没爆粗口,“你俩真的在一起了三年?!你连她平时什么习惯都不知道,你好意思说喜欢她?”
“我。”程栖泽自知理亏,讪然道,“我平时忙工作的事,没注意过这些。”
“活该你追不回来。”宋荷翻了个白眼。
“我这不是知道了。”程栖泽的语气有点可怜巴巴的。
“回去好好想想你们两人的生活细节,能想起来多少是多少。”宋荷恶狠狠瞪他一眼,“再因为这原因被骂,我也不想帮你了!”
……
酒过三巡,宋荷去卫生间补妆。
有个路过的男人纠缠她要手机号,宋荷笑眯眯地把齐家坤手机号写在纸巾上,递给男人。临走前,还不忘朝他wink一下,叫他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
进了洗手间,宋荷直接将给男人写手机号用的口红扔进垃圾桶,低声骂了句“晦气”。好在她还有根唇膏,薄薄地涂了一层,虽没之前的烈焰张扬,却多了几分潋滟动人。
正好乔灵均和小姐妹也来卫生间补妆,看到宋荷,乔灵均笑盈盈地迎了过去:“宋荷姐。”
“乔妹儿。”宋荷挽了挽唇,笑着和她打招呼,“怎么感觉你今天没玩儿尽兴?”
“哪有呀。”乔灵均热情地凑到宋荷身边,“宋荷姐在,我怎么可能玩得不尽兴。”
乔灵均一边说着,一边不留痕迹地撇了下唇。
要说她多喜欢宋荷,也没有。
当初一直和林槐夏说宋荷的好,只不过是因为比起林槐夏来说,宋荷相对讨喜点罢了。起码和程栖泽两人门当户对,两人真在一起了,她也没什么可嫉妒的理由。
宋荷从小就是这帮朋友里的大姐大,长得漂亮,性格开朗爽快,成绩又好,总是一群人里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乔灵均羡慕她。
宋荷走后,她成了姐妹圈里最受人追捧的那个。
可宋荷回来,宋荷的光芒一下子又压住自己了。乔灵均一时间适应不过来。
“我刚看你和泽哥在一块儿,说什么悄悄话呢?”乔灵均八卦道。
“没说什么。”宋荷弯了弯眸。
“说他那个前女友呢?”
宋荷抿了抿唇,将唇膏抿开。她没回答乔灵均,慢条斯理地将唇膏盖子旋好丢进包里,又从中拿出粉饼补妆。
乔灵均心里那些小九九她都明白,只是觉得关系不错,没有点破罢了。
但不点破,不是用来让她得寸进尺的。
“宋荷姐。我不明白。泽哥明明喜欢你,你干嘛让他回去追他那个前女友啊?”乔灵均故作天真烂漫地睁大眼睛,“我觉得你俩最般配呀。就算你不喜欢泽哥,那也轮不到那个女人嘛!你不知道,她——”
“乔妹儿,”宋荷歪过头,朝乔灵均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感情的事呀没人说得准。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所有的萝卜都适合那个坑。我不是那个萝卜,你呀,也不是。”
乔灵均一怔,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她不敢招惹宋荷,只好勉强扬起笑,“宋荷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只是……”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宋荷笑眯眯地打断她。
她将粉饼丢回包里,慢悠悠踱到乔灵均身边。她垂眸睨着乔灵均,帮她整理好肩头的碎发,“我的意思是,女孩子呀,自爱点。别总盯着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掉价。”-
程栖泽回家时已是凌晨。
客厅还亮着灯,他有些醉,恍恍惚惚地以为是林槐夏在等他,下意识唤了一句:“夏夏?”
“您又喝多了。”陈姨被他的动静吵醒,连忙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西装外套。
程栖泽揉了揉眉心,淡声道:“没有。您不用每天等我回来。”
“那怎么行。”陈姨领着他到客厅坐下,将提前准备好的醒酒汤热了热,给程栖泽盛了一碗,“自从林小姐走了以后您就成天出去喝酒,我怎么放心得下。”
程栖泽抿了口热汤,淡声道:“没事的,最近应酬比较多而已。您直接睡就行,不用等我。”
“哎。”陈姨叹了口气,“要是林小姐知道你天天这样,肯定担心坏了。”
“她会担心我?”程栖泽自嘲地弯了下唇。
“不然呢?”陈姨嗔怪地乜他一眼,“林小姐不担心你,天天晚上熬夜在客厅里守着你回来做什么?不就是怕你喝太多酒,回来不舒服?”
程栖泽微怔。
确实。
林槐夏每次都会给他发信息让他少喝点酒,每次都会在客厅里等他回来。
就算她再喜欢方渡,也不至于为自己做这么多。
她是真的担心过他。
可他却从未当回事。
“咳。”程栖泽清了清嗓子,淡声道,“都是我的错。我想把她追回来。”
陈姨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她一直觉得两人分手可惜,可程栖泽是主,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旁敲侧击说说林槐夏的好,现在程栖泽终于知道错了,她立马道:“那太好了!先生,林小姐真的是个好姑娘,您不能错过。那孩子命不好,我想想就心疼。”
陈姨一边说着,一边耷拉下眉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十分心痛的模样。
被她这么一说,程栖泽心脏的位置更是钻得疼。
他不敢多想,淡声转移话题:“之前都是我不上心,有件事还得麻烦您。”
“什么事?您尽管说。”陈姨问。
“就是——”程栖泽突然发现,这种问题问出口都难以启齿,“她平时都喜欢些什么,生活习惯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这个啊!”陈姨想了想,道,“其实林小姐平时没有特别多的讲究,她饮食习惯比较清淡,喜欢喝粥,吃甜口的食物。她不喜欢吃鱼,海鲜也吃得少,但是忙起来特别爱吃果干糕点之类的零食。她身子比较弱,又爱熬夜,我经常给她准备些补身子的吃的。”
“那如果我想送她东西,该送什么?”
“我想想啊……”陈姨思考片刻,“我感觉林小姐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她平时穿衣服都很素,也不是什么大牌子,女生喜欢的那些化妆品和珠宝什么的,她也不太感兴趣,都是固定那几个牌子。哦,对了,先生还记得很早之前您送她的一条B家的项链吗?好像是个锁扣设计,她拿着研究了好几天,自己还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小模型。她好像挺喜欢这些手工小玩意儿的。”
陈姨又说了许多林槐夏生活上的小习惯,都是程栖泽从未注意过的。
程栖泽静静地听着,自嘲地弯了弯唇。
相处了三年,他还没有陈姨了解她得多-
第二天下班,林槐夏在招待所门口看到耿宁。
这次程栖泽没有过来,只有耿宁一人。耿宁站得笔直,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林槐夏走过去,淡声道:“今天又是什么事?”
“程总说昨天送来的东西您不喜欢,今天换了些您喜欢的。”
耿宁叫人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帮您送回房间?”
林槐夏瞟了眼,有些惊讶。这回程栖泽送来的东西确实都是些她平时常用常吃的。还有些保暖的衣服,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林槐夏微微挑起眉梢:“你们程总人呢?”
“程总今天临时有个会议,没法过来。但程总说如果您想见他的话,他开完会可以过来。”
林槐夏:“我并不想见他。这些东西你也拿回去吧。”
耿宁面不改色道:“林小姐,程总说如果这些东西您不收,我回去就可以直接递辞职信了。大家工作都不容易,互相理解下。而且这些都是您常用的,既然买了就不要浪费了。您不想见程总也没事,他说他不介意。”
“跟我玩这套?”林槐夏好笑道,“行。”
她向耿宁身后的人示意了下,让他把手中的袋子给自己。
那人有些犹豫,在耿宁示意后才将袋子递给林槐夏。
林槐夏拿着袋子,走到旁边的垃圾桶,直接扔掉。
她笑道:“那你回去帮我带句话,东西我收了,也当着你的面扔了。让他不要再做这些没用的事情了,我们两个不可能了。”
说罢,她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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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荷是个不讨厌的女配】
【漂亮!】
【说好的更新呢?】
【夏夏赶紧和阿渡在一起吧!!!
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明天更新稍微晚点,大概中午更~】
【用别人的未来威胁人的操作,真的很恶心很下头】
【好讨厌威胁人……就拿工作】
【看见方觉得程多余,看见程觉得方多余,仔细想想我最多余(狗狗挠头.jpg )】
【来,好短啊
】
【槐夏做的有点绝呀!又是男主不在线的一天】
【
【撒花】
【哎,现在太晚了】
【渣男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
第27章 衬衫
◎你可不是会被人影响的性格。◎
回到房间, 林槐夏换了套整洁的衣服,从周苒苒扔在桌子上的化妆品和资料之间找到自己买的糕点和零食。
全部收拾好,她照了照镜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下楼时候耿宁已经走了。
她叫了辆出租车, 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报给司机, 让他稍微开快一点。
她管苏启荣要了梁淮生家的地址, 打算下班以后去拜访。结果东西落在了房间里,又被耿宁耽误了些时间, 已经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很多。
她从那天见到梁淮生,就有种莫名的怜爱之情。可能他和自己太像了, 都是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虽然她和苏启荣讲的是以工作的名义拜访, 但实际上,她私心想去看一看他,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方渡刚从吴宅出来没多久, 正在巷子口等她。
见她过来,他主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会不会准备太多了?”方渡笑着问。
林槐夏张了张口,犹豫着道:“……不会的。”
除了周末在商业街买的糕点外, 她又从超市买了一大包零食和水果之类的。
林槐夏顺着地址找到梁淮生家,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
随着一声稚嫩的少年音, 大门“吱呀”一下打开了一条缝,梁淮生的半张小脸从缝隙间露了出来。
“还记得我么?我们前几天刚见过面。”林槐夏弯了弯眼睛。
梁淮生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姐姐!”
他把门打开,问, “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林槐夏示意了下方渡手里的袋子。
梁淮生好奇地看了看塑料袋中的东西, 到底是个孩子, 看到一堆零食立马乐开了花, 扭头用苏镇话朝屋里喊了一句:“阿婆, 有客人来啦!”
他领着林槐夏和方渡往院子里走。
林槐夏拉着他的手,跟他道:“以后不要随便开门,问清楚了是谁再开。”
梁淮生笑着道:“没关系的,这片大家都熟,没事的。”
“那也要注意安全。”
“好。”梁淮生乖乖应下。
“你的腿好些了吗?”林槐夏又问。
“好些了,我贴了个创可贴。”梁淮生扒拉起裤子给林槐夏看,“可爱吗?”
林槐夏低下头,他的膝盖上贴着个熊猫图案的创可贴。
“很可爱。”林槐夏轻轻笑了声。
梁淮生脸上红扑扑的,晕着笑意,他把两人带到院子中间的石桌前落座,道:“我去把奶奶叫过来。”
“好。”林槐夏和方渡坐下。
趁着梁淮生回屋的空档,林槐夏简单扫视了下整个院子。
院子不大,有些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四方形的院子中只有一颗老树和最中央的石桌椅,正对着一间房,就是梁淮生刚刚跑进去的那间。
没一会儿,梁淮生扶着奶奶出来。
林槐夏和方渡站起身,和老人问好。
老人已到古稀之年,鬓角斑白,拄着一根拐杖,精瘦的背微微佝偻着,在梁淮生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两人身边。
她虽然不认识两人,看到两人时脸上却挂着和蔼慈祥的笑意。
林槐夏蓦地想到林奶奶,鼻尖一酸。
“听阿生说那天是你们救的他,谢谢。”
老人说的是苏镇话,温软婉转。
林槐夏干脆换成乡音,与老人聊天:“那天是我们吓到了他,他没事就好。”
“听他说,你们是要重建吴家那个宅子,不是拆掉?”
林槐夏点点头:“对的,政/府出资重建吴宅,我们是来出重建方案的。”
“那会建成原来的样子吗?”
林槐夏尽量用老人能听明白的语言解释道:“我们没法保证完全一样,但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复原。”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握住她的手,郑重地拍了拍,“囡囡,阿婆信你的话。”
林槐夏再也忍不住,抿着唇背过脸。
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蹭过湿润的眼眶,抬眸时正对上方渡的目光。
方渡垂眸望着她,神色中蕴着一抹抚慰的浅浅笑意。
他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温柔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仿佛传递了一股支撑她的力量。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林槐夏勉强朝他扬了扬唇,重新面对老人。
“阿婆,我可以常来看你嘛?”
老人笑容和蔼:“囡囡常来家里玩。”
两人又在梁淮生家待了会儿,帮他辅导了下学校作业,才从梁淮生家离开。
离开前,老人给他们拿了一袋子手工做的梅子糖。
梅子糖是苏镇特色,小的时候每家大人都会做,有时会做出形状,用一支短木签串上做成棒棒糖的样子,有时也会做成一粒粒小圆球,用糯米纸包裹,外面再用糖纸覆盖,做一大把,孩子们可以分着吃。
从院子里出来,方渡从纸袋里拿出一颗梅子糖,拆开糖纸,递给林槐夏。
林槐夏垂眸看了眼躺在他手心那枚焦糖色的糖果,轻轻抿了下唇。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梅子糖了。
林槐夏不由自主想起当初方渡就是为了给自己买它,才会出车祸,才会离开自己那么多年。
伸出去的手轻轻一顿,她最终还是撤了回去:“不太想吃,你吃吧。”
方渡神色清淡地望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将递给她的那块糖吃掉。
林槐夏突然后悔了,不过是一块糖罢了,没必要这么抗拒。
她心虚地解释:“年纪大了,就不爱吃糖了。”
“确实。”方渡微微含颌。
林槐夏见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轻轻舒了一口气:“剩下的放办公室,给苒苒她们吃吧。”
“好。”
方渡没多说什么,将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折好。
两人叫的出租车进不了巷子,只能在巷子口接他们。
距离巷子口还有一段路程,两人沿着小巷往外走,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工作上的事。
“我一直想问,”方渡突然道,“你为什么会做这行?”
林槐夏一怔,牙齿不小心咬到舌尖。
她轻轻“嘶”了一声,小声问:“怎么了?”
“就是好奇。”方渡淡声道,“你之前不是想学美术?”
“建筑也需要画画,没什么区别。”
“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正好经过吴宅,能看到高耸的墙壁后隐约露出一角楼阁的飞椽。
林槐夏默了默,道:“可能是被你影响了吧。我也想看看这里修好后会是什么样。”
“你可不是会被人影响的性格。”方渡嗓音清淡地说道。
林槐夏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脸上。
方渡也在看她,神色很淡,带着些许的探究。
林槐夏自嘲地弯了弯唇,轻声道:“阿渡哥哥,人是会变的。可能,我已经变成你不知道的样子了。”
话中似乎带着别的意味。
方渡一瞬间失了神,神色中那抹探究更甚,只是他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他兀自笑了一声,苦笑着摇摇脑袋。
或许她说的没错,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能被人一眼看穿心思的小姑娘了。
他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林槐夏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硬,她适时地转移话题,问方渡:“对了,那天看到你的笔记本。有时间能不能借我看看?好多哥特风格建筑,我还挺感兴趣的。”
“当然,随时。”
方渡收回思绪,弯了弯眸。
从巷子里出来,有几个小孩在巷子口打闹。两人注意到的时候,几个小孩已经进了巷子。
其中两个小霸王拿着水枪一通乱呲,打得其他人落荒而逃。巷子里的两个人也不幸遭殃。
好在方渡反应快,下意识将林槐夏护在身后。混着泥汤子的水花溅在他的衬衫上,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谁家的小孩呀!”林槐夏凶巴巴地扬高语调。
几个小孩也被吓了一跳,像阵风似的从两人身边蹿了过去。
那两个滋水枪的男孩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跑的时候还朝林槐夏比了个鬼脸。
林槐夏被这群小鬼气得不行,反倒是方渡拍了拍她,语气平淡道:“没事,算了。”
“你衣服都脏了!”
林槐夏看着他白衬衫上的泥点,拧起眉。
方渡却只是清浅地笑了笑,打趣道:“那你还要把他们找回来,揍一顿?”
“我——”林槐夏脸上一红,“下回让我看到他们,一定揍一顿。”
“和小孩儿置什么气。”方渡好笑道,“车都等好久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林槐夏只好点点头。
……
回到酒店,林槐夏还想着刚刚在巷子里发生的事。
方渡爱干净,衬衫被那群小鬼搞得那么脏,自己看着都难受,更何况是他。
要不是刚刚他护着自己,她也会弄一身脏。
想到这儿,林槐夏从床上坐起身,看到桌上还剩半盒白糖糕,她干脆盖好盒盖,一起拿着去找方渡。
方渡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
林槐夏将手里的糕点盒递给他:“刚才谢谢啊。”
“没事,为什么这么客气。”
方渡弯了弯眸,接过她手里的糕点盒,正要打开,又听林槐夏道:“咳,只剩半盒了,就是意思意思。”
“……”盒盖在她说完的一瞬间打开,里面只有零星几块糕点,七七八八地摆在里面,卖相可怜。
方渡没忍住,笑出声。
林槐夏瞟了瞟糕点盒里那几块可怜巴巴的白糖糕,自己都觉得诚意不足。
“房间里只剩这些了……一份心意,不要嫌弃嘛。那件脏衣服,我帮你洗吧,我带了洗衣液过来。”
“不用。心意领了。”方渡道。
“不行,你这样搞得我很愧疚。我帮你洗干净就送回来,很快的。”
方渡拗不过她,只好实话实说:“不用麻烦,已经被我扔掉了。”
“啊,这样。”林槐夏敛了敛眸,没再多说什么。
“还有其他事么?”方渡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盒子,“没其他的事,我就把这个拿回去了?”
“嗯。”林槐夏点点头。
从方渡房间回来,林槐夏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方渡这人真的很爱干净,小时候两人还因为这事闹过别扭。虽然他没多说什么,但是林槐夏知道他肯定很介意。
想到这,林槐夏决定周末去商场给他买一件新的衬衫送给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家里有点事,这章来晚啦,十分抱歉!明后天都会多更点!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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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大大,终于更新了,在我睡前】
【按爪】
【渣男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
第28章 担心(一更)
◎要不然——渡哥你今天表个白吧?◎
周末, 林槐夏去了镇上唯一一个大型商场,给方渡买新衬衫。
她挑了一家比较适合他风格的牌子,进去逛了逛。
导购很热情,给她介绍了一堆当季新款, 林槐夏从中选出一件素白色的衬衫, 做工精致剪裁立挺, 她十分满意,还选了两枚铂金袖扣做搭配。
导购接过她手里的衬衫, 声音甜美:“这件是XL的,确定这个尺寸我就包起来啦?”
“确——”林槐夏一怔, 她一心挑选适合方渡的款式, 完全忘了尺寸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方渡穿多大尺码的衣服。
她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十年前,那会儿林奶奶给两人织毛衣,林槐夏帮他量尺寸, 吐槽他太瘦了该多吃些肉。
可现在,他比当时高了不少,健朗了不少, 已然不是印象里那个人了。
“唔……”林槐夏用手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 稍微清瘦一点……”
导购好笑道:“小姐,你不知道自己男朋友穿什么尺码的衣服吗?”
林槐夏脸上一红:“不是男朋友,是哥哥……”
“那更好办了,你打电话问一下?”
如果她打电话问的话, 方渡一定会拒绝。
林槐夏只能用自己知道的男性作对比,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程栖泽的衣服尺码, 可是程栖泽和方渡差不多的身高, 却比他壮一些, 方渡未必合适。
买小一号?
又怕买完他穿不上。
林槐夏沮丧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买哪个尺寸的衬衫给方渡。
犹豫良久,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和导购轻声道谢,匆匆走出服装店。
从服装店出来,她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转了一圈。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男装这层转了半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林槐夏找到这层的电梯,准备回去。
电梯还有两层才到,她翻出手机叫网约车。
“林槐夏?”
蓦地,有人在身后叫她。
林槐夏转过头,发现郑昊站在自己身后。
林槐夏跟他打了声招呼,正好电梯到达,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逛街?”郑昊问。
“随便转转。你呢?”
郑昊压根没注意她一个人跑来男装楼层逛个什么劲儿,打开自己手里的袋子给她展示:“这边有家潮牌店上新,我一早就赶过来了!你看我买的这几件,超酷。”
林槐夏瞟了眼他袋子里花花绿绿的卫衣衬衫,扯了下唇角,附和道:“嗯,挺好看的。”
郑昊心满意足接受她的夸奖,合上纸袋。
他吊儿郎当地靠在观光梯的玻璃墙上,和林槐夏聊天:“一会有安排么?”
“没,打算回住处。”
郑昊一听,立马朝她挤眉弄眼道:“要不要去我店里看看?”
自从上次知道林槐夏和自己喜欢相同的乐队和音乐风格后,他一直想找她好好聊聊天。
这镇上的人本来就不多,年轻人更少,喜欢摇滚的少之又少,他一个人都快憋出病了。
林槐夏思忖片刻,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便道:“好,但是你能先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郑昊问。
……
20分钟后,郑昊靠在收银台旁边看着小票上的金额,连连感慨:“卧槽,你也太舍得给渡哥花钱了吧?”
林槐夏盯着柜员装袋,抽空瞥他一眼,道:“你可千万别跟他说。”
果然男生最了解男生。
林槐夏让郑昊帮自己挑了个适合方渡的尺码,郑昊随便一看,便言之凿凿地确定了一个尺码。怕她不信,还特意找了个和方渡身材相仿的顾客帮她试衣服。
“我哪里有机会跟他说这个。”郑昊把小票递给她,“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一起回来,又是逛街又是买衬衫的。”
“没怎么回事,都跟你说了,现在是同事。”
林槐夏将小票收到包里,接过柜员递来的纸袋。
男生对这类八卦向来不敏感,郑昊“啧”了一声,便没再聊这茬儿,转而和她聊起音乐来。
商场离商业街还有一段距离,郑昊骑着他的小电驴带林槐夏回到店里。
店面不大,货架上挤满了专辑。泛黄的墙面贴满了海报和装裱后的黑胶盘,狭小的柜台上方还挂了一把贝斯。
“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都快闷死了。就和我一起那哥们,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摇滚,跟他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林槐夏细细看着架子上的每一张专辑,有一搭无一搭和郑昊聊着天:“这边客流量怎么样?”
“还好吧。旅游的人比较多,还是有人进来的。不过收入肯定没法和你们在大城市比。”郑昊不甚在意地回道。
“那你为什么留在这边啊?”林槐夏问。
郑昊耸耸肩:“我父母身体都不好,没法离开人。”
林槐夏微怔,忽地笑了下。
郑昊捕捉到她的笑容,懒散地依靠在柜台边,轻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不像是会留家里照顾父母的?”
林槐夏没骗他,点点头。
郑昊小学、初中都是巷子里的小霸王,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样样不落,高中以后直接辍学外出打工。他那头黄毛从初中染到现在,额角那道浅浅的疤就是打架时候留下的,永远一副痞痞的模样。
郑昊“啧啧”两声:“小姑娘,不要以貌取人。”
林槐夏的视线忽然被货架上一张专辑吸引。
“你这里有奇点乐队第一张专辑?”她从密密麻麻的热门乐队的专辑中间抽出一张孤零零的专辑,难以置信地问道。
专辑有些旧了。封面由简单的黑白组成,设计略显粗糙,中间用黑色镂空字体写了个大大的“Undefined”,是这个专辑的名字。
正好两只手搭在柜台边上,舌尖顶了下腮帮,惊讶道:“你知道奇点乐队?”
奇点乐队是国内极小众、冷门的一支摇滚乐队。乐队风格离经叛道,写的歌词也十分跳脱,不属于主流的音乐审美。但是郑昊总觉得奇点乐队的歌曲带着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对抗着这个世界的枷锁与条条框框,不屑于世俗的评价。
就像是他们第一张专辑的名字一样,他们不愿意被定义(Undefined)。
听起来实在太酷了。
林槐夏点点头:“你这里竟然有他们第一张专辑?”
因为冷门,所以他们的专辑发行量很少,刚成立不久时发行的第一张专辑更是在市面上无从找寻。
郑昊嘚瑟地晃晃脑袋:“当然,我说了我这里不少宝贝。不过没想到你也知道奇点乐队,小姑娘,还挺有审美的嘛。”
林槐夏将专辑抱进怀里,乜他一眼:“不是知道,是热爱。”
郑昊咧嘴一笑。
林槐夏又挑了几张喜欢的乐队的专辑,拿给郑昊结账。
郑昊只扫了其他几张专辑,没扫奇点乐队那张。
林槐夏问:“你是不是少扫了一张?”
“那张送你了,”郑昊满不在乎地帮她找了个纸袋,将专辑全部放进去,“难得遇到一知音,哪有收钱的道理。”
“那不行,进门前就说好了正常付款。况且这张专辑市面上卖能值不少钱,你不收的话不是亏大了?”
“哥哥我不缺那点钱。”郑昊满不在乎地朝她摆摆手,“你要真过意不去,今天晚上有个局,都是我们巷子里那些朋友,你叫着渡哥大家一起聚聚呗?”
林槐夏没再纠结,点点头道:“行,那到时候我请客。”-
从音像店出来,林槐夏叫了辆出租车,才发现方渡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她手机静音,又一直在和郑昊聊天,根本没注意到方渡的信息。
她以为方渡有什么重要的事找她,便给他回了个【路上遇到郑昊聊了会,马上回去】。
方渡的消息很快回来:【好,路上注意安全。】
林槐夏没在意,将手机收回兜里。
等她到了招待所,方渡就站在大门口等她。
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香樟树的阴影下,碎了一地的阳光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过往的女生都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
方渡握着手机,不时抬头看下来往的车辆。看到停在路对面的出租车,他将手机收了起来,走过去,帮林槐夏打开车门。
林槐夏从车里钻了出来,有些疑惑:“是有急事么?”
她顺手将手里的纸袋放到方渡伸来的右手中。
方渡拎着纸袋,帮她关上汽车门,神色并不好看。
他道:“你看看自己出去了多久?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
林槐夏歪了歪脑袋,她刚刚在车上顺便看了眼微信消息。除了章嘉敏在工作群里at了她一条消息,后来又私聊她以外,没有人找过她呀。
但她能看出方渡是真的担心自己,没有反驳。她指了指方渡手里的纸袋:“我去给你买衬衫了,回去试试看喜不喜欢。”
方渡微微一怔,严肃的神色松了几分,顿了顿,他又板起脸:“你是觉得这样我就不会说你了?”
林槐夏抿了下唇。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严格。
她踮起脚尖,轻轻点了下他蹙起的眉心,语气有点撒娇道:“你看,你这副样子跟老头似的,都不好看了。”
方渡捉住她的胳膊:“以后不要不接电话。”
林槐夏点点头,讪讪道:“不是故意的呀。在商场遇到郑昊了,我去他店里坐了坐。他那里好多宝藏!”
林槐夏一边说着,一边从纸袋里翻出一张专辑,递给方渡看,“他那里竟然还有奇点乐队的第 一章专辑!还有邦·乔维、涅槃、黑豹……”
林槐夏如数家珍,露出少有的情绪激动的一面。
方渡静静听她说着在郑昊的音像店里发生的事,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林槐夏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来,问道:“你之前听过摇滚吗?有没有喜欢的乐队?”
方渡摇摇头:“我更喜欢古典乐。”
“啊……听上去像是你喜欢的类型。”林槐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属于听古典乐会睡着的那种。
林槐夏干脆转移话题:“你今天晚上有事么?郑昊说叫了几个以前的朋友,想大家一起聚一聚。”
方渡问:“你去么?”
林槐夏点点头:“我想去。”
她之前一直不敢回苏镇。不是厌倦了这里,而是因为方渡的事,不敢面对这里。
现在方渡回来了,她反而很想念这里。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如洪水般倾泻出来,她开始怀念小时候发生的事,想念故人。
听她想去,方渡微微含颌:“好,我陪你一起去。”-
郑昊约的是晚上八点。
老城区边上一家小餐馆,吃烧烤。
林槐夏和方渡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除了郑昊外还有三个男生,都是住在临塘巷,和郑昊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他们已经点了一桌子烧烤,郑昊脚边放着一打啤酒,桌上还摆着好几瓶。
看见两人,郑昊站起身朝他们摆摆手:“这边,这边!”
其他人也看到他们,连忙随着郑昊站起身。
等两人走过去,三人微微含着身子,和两人握手:“渡哥,好久不见!槐夏也是!”
林槐夏看着三人的动作着实好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渡看上去太过正经才用这么正经的方式打招呼。
郑昊站在边上也看不下去了,不屑地嘲讽道:“你们仨行不行,都多大了还这么狗腿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方渡道:“渡哥,别站着了,你和槐夏坐沙发。”
他狗腿子的模样不亚于其他人。
林槐夏:“……”
她偷偷瞟了眼身旁的方渡,还是万年不变笑容可掬的模样,似乎并不奇怪几人的态度。
其实林槐夏和方渡两人和郑昊这帮兄弟关系并不算太好。
用水火不容来形容反倒更为贴切。
当初几人都是学校里有名的小混混,以郑昊为首,抽烟喝酒骂老师调/戏女同学这种事没少干。
几人都住在瓶棠巷沿线上,林槐夏小时候就认识他们,但因为这帮大自己几岁的男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所以奶奶不让她接近这帮人,她也不屑得搭理他们。
会和他们有交集,还是因为方渡搬过来。
那会儿关于方清的谣言人尽皆知,几个巷子里的小混混嫉妒他成绩好女生缘又好,就学着大人的话骂他是没人要的私生子。
方渡为人本就冷清,懒得与他们辩解,每次都无视他们。他越这样,别人越觉得他好欺负,变本加厉。
林槐夏看不下去,就帮他骂这群欺负他的人。
几个男生见她年纪小,长得又漂亮,就总爱逗她玩,每次都能把林槐夏气得半死。
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这帮人突然就不说方渡的坏话了,反倒一口一个“渡哥”叫着。
每每见到他,都敬而远之。
林槐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岁数大了几人变成熟了,没有深究过其中原因。
渐渐的,他们的对立关系缓和了许多。
有时候郑昊他们几个还会带着林槐夏逃课去捉螃蟹打电玩,要是被方渡抓到了,郑昊几个人就包庇她,替她想办法开溜。
几人纷纷落座。
多年未见,大家第一句话聊的便是工作和家庭。
其中一个穿得一本正经的男生大学以后就“从了良”,毕业后回家考了个公务员;另一个还染着粉毛,在商业街上的理发店当tony老师;最边上看着老实巴交的男生也在家里的厂子打工。
“现在应该就家勇单着了吧。”郑昊喝着啤酒,感慨道。
“家勇”就是坐在最边上,看着老实巴交的那个男生。
陈家勇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是啊,一把年纪了,家里都开始着急这事了。”
林槐夏笑着道:“怕什么,你看他,比你大不也单着。”
她用眼神示意坐在自己旁边的方渡。
方渡:“……”
说得好像他已经人到中年了似的。
“那我哪敢和渡哥比啊。”陈家勇憨憨一笑。
“哎,槐夏不是也单着?”陈家勇旁边的粉毛贼兮兮地笑了下,“你不是小时候就喜欢她,正好趁着人在,赶快表白啊!”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对对对,快表白!”
其他人纷纷起哄。
陈家勇一惊,说话都不利落了:“我我我……你们别别别瞎说……!”
粉毛勾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替他说道:“槐夏你不知道,这小子从小就觉得你漂亮,可喜欢你了。”
这种事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大家只当玩笑话讲,林槐夏也没当真。
她不想气氛变得尴尬,笑着附和道:“是嘛,我都不知道。”
“当然了。家勇,难得有机会,你就表个白呗,万一槐夏喝多了答应你呢!别落遗憾啊!”其他几个男生纷纷起哄。
“我、我——”陈家勇“我”了半天,那句“喜欢”也没也说出口。
他的脸涨得通红,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掉额角的汗,讪讪笑道,“有渡哥在,哪里轮得到我呀!”
其他人“嘘”了一声,骂他没用。
几人闹作一团,不知是谁突然扬高语调:“哎!要不然——渡哥你今天表个白吧?”
作者有话说:liJia
今天晚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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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大,加油^0^~】-
完-
第29章 大哥(二更)
◎你见过他打架么?一打五那种。◎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林槐夏整个人僵在原地。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旁的方渡,方渡也在看她。两人的视线相撞,不由自主怔愣一下,林槐夏匆匆收回视线, 局促地低下脑袋。
方渡却很快恢复往日那般从容淡然的神色, 笑容清浅道:“别开玩笑。”
“你对槐夏那么好, 怎么到现在还没表白?”
“渡哥,你行不行啊!”
“表白!表白!表白!”
几个男生都喝了酒,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
林槐夏连忙帮方渡解围:“你们想什么呢,我们一直是兄妹。”
兄妹么。
方渡握着茶杯的指尖微顿。
几个男生“吁”了声, 朝方渡比了个“逊毙了”的手势:“渡哥, 你活该单身一辈子!”
方渡笑了笑,没有辩解。
他朝林槐夏小声道:“他们喝多了,你别介意。”
林槐夏轻轻摇了下头:“没事。”
她有什么可介意的。他又不是真的打算和自己表白。
几个男生果然喝多了, 很快便忘了这茬儿,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林槐夏看着眼前几个男生互相敬着酒插科打诨,突然觉得这些吵闹离自己很远。
她偷偷打量了眼身旁的方渡, 他正笑意盈盈地回答着郑昊的问题,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心底倏然划过一丝失落。
林槐夏不由自主攥住衣摆, 那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瞬即逝,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槐夏?槐夏?”
突然有人叫她。
林槐夏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郑昊。反应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郑昊在叫她。
“什么事?”
郑昊看她两眼空洞的模样, 怔了一怔。他起身拿走林槐夏手里的酒杯, 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喝醉了?”
刚刚几人起哄劝酒, 方渡心脏不好, 只象征性喝了几口, 林槐夏倒是和他们喝了两杯。
但也止于两杯。
她的酒量不止如此,毕业前夕和舍友在宿舍喝过酒,几人啤酒洋酒一通乱兑,她是最后倒下的那个。
林槐夏回过神,摇摇头:“没有。”
身旁的方渡将她的酒杯拿走,换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上饮料:“别喝酒了。”
林槐夏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橙汁,抿了两口。
她抬手贴了贴脸颊,火辣辣的触感几乎灼了她冰凉的手背。
可能真的喝多了。
确认她没事,郑昊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你刚才可吓死我们了。”
林槐夏抿起一抹清浅的笑,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我们在聊渡哥去美国的事。”郑昊道,“看你半天没反应,还以为你酒精中毒了。”
林槐夏:“……”
见她没事,几人又和方渡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粉毛兴冲冲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在胸前比划了下:“渡哥,美国妞是不是都和视频里一样——”
郑昊等人送去鄙夷的目光,却不由自主一起望向方渡。
方渡浅浅笑道:“没注意过。”
粉毛不信:“渡哥,你可别骗我,你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没注意过。”
“我那会儿身体不好,又要上课写论文,哪有时间管别的。”方渡笑道,“你要是想听听美国的建筑史,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粉毛不屑地朝方渡比了个手势,仰靠回椅背上。他朝林槐夏道:“槐夏,不要气馁,你看连美国妞都没法吸引渡哥,真不是你的问题。”
林槐夏:“……”
林槐夏没搭理他,想了想,问方渡,“那你在那边,有没有认识什么朋友?”
“倒是认识不少人。”方渡歪头睨她一眼,微微含颌,“不过关系最好的就一个,家里有生意往来,和我又是同专业,所以比较聊得来。”
“嚯,渡哥还有家人在美国?”郑昊问。
方渡:“嗯,我父亲离婚后去了美国,他把我接过去的。但是我读博的时候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了。”
几个男生惊讶他居然都博士毕业了,纷纷爆起粗口。
林槐夏撑着下巴,听他讲在美国的所见所闻。
粉毛偶尔不正经地插个话,问些让人无语的问题,方渡都认真回答了。
林槐夏静静地听着,思绪乱飞,对这些感到无比陌生。
果然,十年像一条鸿沟横跨在两人之间,她的身上发生了许多事,他又何尝不是?
他经历了生死,有了新的朋友,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都是她不曾知道的。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相见,或许她会慢慢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年纪小的时候总觉得两人要在一起一辈子,谁也离不开谁,可事实却是,没了对方,时间也在一如既往地向前走。
没了谁,都照样得活着。
他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了。
“在想什么?”方渡见她又在发呆,怕她是真的喝醉了,“身体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先回去?”
林槐夏摇摇头,半开玩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
方渡听她这么说,微微一怔,而后扬起一抹清浅的笑。
“嗐,槐夏,这算什么。”郑昊散漫地翘着二郎腿,“渡哥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跟你面前装犊子呢,这点小事不用往心里去。”
林槐夏眨眨眼,听不懂郑昊在说些什么。她看了看身旁的方渡,方渡依旧是那副清浅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将郑昊说的话往心里去。
“你见过他打架么?一打五那种。”
林槐夏想了想,朝郑昊摇摇头。
方渡打架?
这种事怎么可能。
他就是那种老师和家长眼里最标准的模范生,学习好,脾气好,对谁都礼貌客气。
当初就算一堆小孩嘲笑他,他都只是一笑了之。要不是她在,他非得被那群不懂事的小孩欺负了。
郑昊点了根烟,对面瞬时烟雾缭绕,硬是凹出几分沧桑感。
他慢悠悠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他当大哥?”
林槐夏摇摇头。
她一直以为是年纪大了以后大家都成熟了,又住在一条巷子里所以关系自然而然变好了。方渡又是年纪最大的,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哥”-
这件事要从方渡来苏镇的第二年说起。
那会儿初二吊车尾班里的几个男生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小混混儿,以郑昊为首。
郑昊兄弟七八个人,在学校为虎作伥,就连老师和家长都管不了他们。
郑昊自称二中扛把子,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成绩名列前茅的方渡。
说是看不上,不如说是嫉妒他。
方渡才搬来两年,就成了巷子里的“风云人物”。不仅皮相好,性格好,学习也好,之前巷子里对自己仰慕的小女生们一窝蜂改去给方渡献殷勤,让郑昊气得牙痒痒。最可气的是连家里的大人,都叫自己和方渡好好学。
郑昊气不过,又比不过,只能天天揪着方家那点谣言,戳方渡的痛楚。
那会儿他最爱干的事,就是带着一帮兄弟堵方渡,嘲笑他有妈没爸。
他就爱看方渡那副明明很生气却又隐忍情绪的表情。
那个时候林槐夏也升了初中。
她成绩太差,在班里吊车尾,只能靠着方渡每天给她辅导作业,吊着一口仙气。
初一比初二早放学一个小时,她就在班里写作业,等方渡放学给她改完作业,两人再一起回家。
方清不会做饭,总是带着方渡找林奶奶蹭饭。久而久之,林槐夏觉得两人真的变成一家人了。
两人回家的路上,隔三差五就会遇到郑昊那群人在旁边说风凉话。
方渡不介意,可林槐夏特别介意。
她不能忍受任何人说方渡的任何不好。
她虽然个子小,气势却不小,凶起来总是有股狠劲儿。
她一个人对着七八个比自己高的男生,压根没有丝毫畏惧,经常把他们打得四散而逃。
而后她总会洋洋得意地叉起腰,大有种美救英雄的飒利感。
郑昊他们一群人也喜欢逗她。他们不是真的怕林槐夏,只是小丫头长得贼漂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凶巴巴瞪人的模样可爱得要命,而且傻乎乎的,总以为他们是真的怕她,可爱极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一切都在一种混乱却又平衡的状态下,稳稳向前进着。
直到郑昊在外面认了个大哥。
那人二十几岁,初中还没毕业就出去混社会了。男人身型瘦得像根杆,气场却狠戾地可怕。
他的脖子上一条长长的疤从下巴颏一直延伸到后颈,听说是早年和别人打群架留下的。
郑昊那个年纪,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他简直酷毙了。
郑昊立马献上自己私藏许久的几条烟,带着自己那群小弟誓死追随。
自从认了大哥以后,郑昊一群人在学校里更是为所欲为,真把自己当成了镇上的一霸。
突然有一天,在他们聚点的地下台球厅,男人靠在台球桌边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问郑昊:“昨天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郑昊几人面面相觑。男人没了耐性,咬着烟问:“就昨晚和一男生一起的那个。”
“啊……”郑昊最先反应过来男人说的是林槐夏,道,“我、我邻居。”
“邻居?”男人抬眸瞟他一眼,眼底缀着危险的笑意,“长得挺漂亮,明天带过来一起玩玩。”
郑昊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道:“雷哥,她才初一,年纪还小,是不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男人的眼刀飞了过来,“你们不也才初中?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能成家立业了。”
“不是,她……”郑昊不明白“成家立业”的意味,但确实被男人吓了一跳,头低得更低了,慌慌张张地找着借口,“她上学早,年纪真的特别小……”
韩雷冷哼一声,止住郑昊的话头。
他面上虽笑,却叫人胆战心惊。
“我管她年纪小不小?明天把她带过来,我奖励你们。”
……
“昊哥,今天怎么交差啊?”
正是上课的时间,几个男生明目张胆地逃课去厕所抽烟。
郑昊狠狠吸了口烟,舌尖抵在牙床上。
“不行就只能带她过去了……”
“你真要把槐夏带过去?”陈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她才多大啊!你没看雷哥带过去那些女生最后都什么下场……”
郑昊冷彻的目光飘了过来,陈勇一噎,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什么下场?我看她们玩得挺开心。”郑昊啐了一口,抓了抓自己那头黄毛。
他不知道韩雷什么人?自己玩归玩闹归闹,他还不至于坏到把林槐夏拉进他们那个圈子里。
可是他今天不把人带过去,自己和这帮兄弟别想再好过。况且就算他不带过去,韩雷也有办法堵她,到时的局面可能还不如现在。
没办法,今天只能把人带过去了。
他们七八个人,还护不住她?
郑昊下定决心,正准备把计划告诉其他人,听到卫生间门口传来清冷的一声:“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郑昊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烟雾看到门口那个清隽挺拔的身影。
他冷笑一声:“好学生,不上课在这里干什么呢?”
“来卫生间还能做什么?”方渡慢悠悠踱进来,“难道来卫生间欣赏你们?”
“你什么意思——”郑昊的小弟们立马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挡在他面前。
郑昊朝几人比了个手势,走到方渡面前,威胁道:“小少爷,别听那些不该你听的。”
“我再问一遍,你们要带她去哪儿。”方渡垂眸睨他一眼,清淡的口吻中多了几丝冷峻。
郑昊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去个好玩的地儿,管你什么事?”
方渡:“我和你们去。”
郑昊笑得更大声了:“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么?就你这小身板,不该管的事别管。”
他伸手想要推方渡一把,却被方渡捉住手腕,微一使劲,郑昊的手被他折出一个难忍的弧度:“你——!”
其他人见郑昊落下风,立马往上涌。
郑昊喝住其他人,“嘶”了一声,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道:“那里不是你和她该去的地方。”
方渡垂眸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没有一丝温度。
他冷漠地弯了弯唇:“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
放学后,郑昊一行人陪方渡一起把林槐夏送回家。等她进了门,方渡嘱咐她锁好门,除了他和方清外,不管谁敲门都不要开。
林槐夏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睁着大眼睛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方渡只道晚一点。他笑容温和地揉了揉林槐夏的脑袋,问她:“听哥哥的话,等我回来给你买梅子糖吃,好不好?”
林槐夏漂亮的眸子一弯,朝他点点头:“阿渡哥哥说话算数哦。”
确认她锁好门,方渡才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路上郑昊不停给方渡讲韩雷有多可怕,方渡静静地听着,早已没了方才的温柔,眼底蕴着晦暗。
等到了地下台球厅,韩雷看到跟在郑昊身边的方渡,将嘴里叼着的烟啐到地上:“你他妈听不懂人话?老子要的是那个女孩,你他妈给老子带个男的回来什么意思?!”
“她不会过来的。”方渡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男人脖子上的那道疤,笑了笑,语气平静,“我陪你玩儿。”
韩雷审视般瞅了瞅他,少年气质出众,带着一抹书卷气。一看就是个成天在家读书的书呆子,怕不是都不知道自己到了豺狼窝。
“行啊,会打台球么。”韩雷不屑地收回目光,丢给他一根台球杆,“陪哥玩玩。”
“哦,对了。”韩雷慢悠悠地磨着球杆,“我们这里输了是有惩罚的,你知道吧?”
方渡含着笑:“入乡随俗。”
韩雷见他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冷冷笑了一声。
站在方渡旁边的郑昊拉了下他的衣角,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韩雷台球打得狠,就没人能打过他。除了他的好哥们,没人敢陪他打。
而韩雷口中的“惩罚”,更不是闹着玩玩。
方渡睨他一眼,并未在意。他问:“怎么个打法。国标、九球还是斯诺克?”
“哟,还挺懂啊。”韩雷惊讶地抬了下头,但也仅限于此,“国标,打完自己的球,谁先进黑球,就算赢。”
“好。”方渡淡淡地应了一声,朝韩雷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雷最先开球,一颗单色球入袋。还是他的汇合,韩雷摆好姿势,又是一颗单色球入袋。
他看了看台面上的其他球,直起身,重新找角度。
换位置的过程中,他挑衅地朝方渡扬了扬眉梢。
方渡神色淡淡地朝他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挑衅。
“卧槽,这要直接打到‘黑八’怎么办?”郑昊低声骂了一句。
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站到了方渡这边。
方渡淡声道:“不会,顶多再进一球。”
果不其然,韩雷又进一球。之后角度不好,没有进球。
轮到方渡的回合。
郑昊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渡,不由感慨:“卧槽,你是神仙么?!”
方渡没有理他,微微眯起眼,审视着球桌上的局势。
最终,他找好一个角度。
韩雷双手环胸,嘲笑道:“装那么厉害,还不是个菜鸟。这角度能进球?”
方渡没说什么,摆好击球的姿势。
少年的动作专业而优雅,像是来参加国际锦标赛的,而不是和一帮痞里痞气的混混在乌烟瘴气的地下球室打球。
郑昊和他那帮兄弟的眼睛都看直了。郑昊最先反应过来,看了眼身旁满脸仰慕的兄弟们,狠狠剜了他们一眼,让他们注意形象。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方渡击球的动作干脆利落,两颗双色球接连入袋。
“好!!!!”
郑昊不由自主地拍手叫好。
韩雷的眼刀飞了过来。
郑昊:“……………”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应该还是会稍微晚点,但是字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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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总是断更在精彩的部分】
【渣男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
第30章 改变(一更)
◎我可能已经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
最后一球, 韩雷挑衅道:“小兄弟打得不错啊。要不要加大赌注?”
方渡微微扬眉。
“我们这里输了可是有惩罚的。”他指了指门外,“隔壁就是个迪厅,输了的扒光去里面跑一圈。但是你这么厉害,这个惩罚不好玩啊。要不——”
韩雷顿了顿, 弯起唇角, 牵动着那条疤痕都显得狰狞起来, “我们谁输了,砍对方一个小拇指怎么样?”
方渡神色如常, 磨了磨球杆,笑着道:“我要你一根手指做什么。”
韩雷目光一戾:“小兄弟, 话不要说太满。”
方渡耸耸肩, 淡声道:“还有,如果你输了,离槐夏远一点。”
“哦?”韩雷挑起眉, “你家那个妹妹?”
方渡不置可否。
“你还挺心疼她。”韩雷眼珠子一转,“那要是你输了,亲手把你妹妹送过来怎么样?”
“不可能。”方渡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我输了,对面脱光了跑一圈。”
韩雷哈哈大笑:“行, 对面老板娘肯定喜欢你。”
方渡敛了神色,将手里的枪粉扔到一边,淡声道:“别废话了,赶紧的。”
韩雷拿起杆, 冷笑一声:“看你还逞能到什么时候。这样吧, 哥哥给你表演个花式打法, 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韩雷一跃坐到球台边, 反身架起杆子。
方渡看着他花哨的动作, 微微一笑,淡声道:“你知道不论打台球还是做事,最重要的是什么么?”
韩雷朝他扬扬眉。
“确保每一次出击都有十成十的把握成功。”
韩雷啐了一口:“怎么,觉得我进不了?”
“不是觉得,是肯定。”方渡抬头看他,“你这个动作重心不稳,三号球的位置不好,不适合这么打。”
“臭小子,书读傻了吧?还想说教我?”韩雷不屑地剜他一眼,“爷爷我给你表演个什么叫实力。”
韩雷用力一击,白球擦着三号球滚了出去。
方渡歪了下脑袋,仿佛在说“你看我说什么”。
韩雷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把球杆往地上一扔,声音震得其他人瞬间噤了声。
只有方渡处惊不变,依旧神色淡淡地望着韩雷。
“你牛b,你来。”他看了眼桌上仅剩的四颗球,自己那颗单色球刚巧不巧挡在了方渡那颗双色球和球袋之间。他冷笑道,“看你怎么打。”
“给你表演个‘佛跳墙’。”方渡弯了弯唇,摆好姿势。
“还‘佛跳墙’呢。”韩雷双手环胸,轻蔑道,“你怎么不表演个‘猴爬墙’?”
话音刚落,桌上的白球撞击到双色球的瞬间,双色球从桌上弹起,越过韩雷的那颗单色球,滚落进球袋。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同同时,方渡轻松将黑八也送入球袋。
“卧——槽——”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刚刚那个太帅了吧?!”
方渡还是那副清淡的笑意,朝韩雷道:“你刚才那个才叫‘猴爬墙’。”
韩雷爆了句粗口,冲上前攥住方渡的衣襟:“你小子作弊了吧?”
“我能作什么弊?”方渡淡笑道,“我说过,要做有十成十把握的事。”
他垂眸睨了眼韩雷的手,“选哪只?”
韩雷一怔,四下望了望。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他打台球还没输过,莫名其妙输给个初中生,怎么想都颜面尽损。
方渡见他不说话,唇边的笑意冷了几分:“怎么,不敢了?”
韩雷松开他,拍拍手,轻轻笑了一声。
他往后撤了一步,朝自己的小弟挥了下手:“小家伙,大人的世界可没那么多诚信。今天让你见见社会。”
说罢,四个男人围住方渡。
几人都比他要高要壮实一些,方渡抬眸瞟了眼面前的几个小混混,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股令人畏惧的狠劲儿。
韩雷看着少年锐利冷彻的目光,不屑地弯起唇,唇边那道长疤也跟着颤了颤:“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特招人讨厌。”
“确实有。”方渡淡声回道。
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朝他扑了过去,方渡眼疾手快擒住男人的胳膊,而后抬起膝盖,快狠准地踢向男人的腹部。男人吃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扭着胳膊摁在地上。
郑昊几人吓得不敢出一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谁也没想到他看着那么瘦弱,却极有力量。
相反,眼前几个比他壮实的男人就像纸老虎,很快被他撂倒在地。
“上啊,继续上啊!”韩雷慌了神,朝郑昊几人吼道。
暂且不说几个小男生被吓破了胆子,就算他们不怕,也不想上。
相较于韩雷,他们现在更想站在方渡这边。
郑昊拼命朝韩雷摇头:“雷、雷哥,我、我吓得腿软了——”
韩雷骂了声“废物”,见方渡朝他走去,他慌忙拾起桌上的玻璃酒瓶:“你他妈别过来——”
方渡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活动了下肩胛,慢悠悠朝他走过去。
他还是往日那副清浅的笑,此时看着,却透着股骇人的杀气。
“哐啷”一声,韩雷将手里的酒瓶子扔了出去。
方渡微一侧身,酒瓶在他身后炸开,迸裂的碎片划过他的脸颊,白皙的肌肤上很快渗出鲜血。
他抬起手,随意地将血迹蹭掉。
血污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他全然不过,慢悠悠走到韩雷身边,俯下身,笑眯眯地问:“以后还敢么?”
有些人狠起来就是亡命徒。
方渡就是这样的人。
有些人就是恃强凌弱的主。
韩雷就是这样的人。
他吓得腿软,抬头对上方渡的眸子。少年深褐色的瞳仁如同琥珀般清亮,缀着温柔的笑意,与他脸上的乌青和脏乱不堪的血渍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胆寒。
“哥!不、不敢了!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和那个妹妹面前!”
方渡冷笑了一声,没再搭理韩雷,朝郑昊他们走去。
郑昊几人怂作一团,看到他的影子覆了过来,往后缩了好几步。
方渡好笑道:“你们还不赶快走?”
郑昊看他没有对付他们的意思,连忙点点头:“走走走!”
和方渡一起出了地下球厅,郑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以后不要再和他们混在一起了。”方渡冷声道。
“知道了,渡哥!”郑昊几人也是墙头草,纷纷上道地管方渡叫起了“哥”。
方渡见他们愣头愣脑的模样,语气严厉几分:“你们知道他们桌上那些是什么么?”
郑昊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他们只记得韩雷在桌上放了几包白色的粉末,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方渡叹口气:“能让你们倾家荡产,在戒/毒/所呆一辈子的东西。”
郑昊他们回过味来,只觉得后怕。
他们虽然叛逆,但心不坏,还清楚那根底线在哪里。
“还不快走?”
几人回过神,连忙和他道谢,四散而逃。
等所有人都跑远,方渡眸色深沉地打量了眼身后的地下球室,而后,扭头去了附近的警察局-
“要不是当时渡哥在,我可能这辈子都赔进去了。”
回忆到当时的场景,郑昊连连感慨。
“谁不是。”几人连忙应和。
粉毛举起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子酒:“渡哥,这杯我敬你!”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向方渡敬酒。
方渡好笑道:“我喝不了太多,只能以茶代酒了。”
“我们干了,你随意!”
方渡抿了口茶,笑着道:“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可不敢了。”
“哪里,现在和当时一样威武!”
“就是就是,风采不减当年。”
几人开始商业吹捧。
林槐夏却不禁皱起眉。
她没想到方渡为了自己做过这么危险的事。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外面有警车呼啸而过,她问奶奶发生了什么事,奶奶只叫她乖乖睡觉,什么也不要管。第二天她见到方渡受了伤,担心地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那会儿太单纯,根本没把两件事往一块想。方渡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方渡,注意到她的目光,方渡偏过头,朝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似乎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了。”林槐夏担心道。
方渡微微含颌,苦笑道:“我现在也没法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林槐夏鼻尖一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攥住他的衣袖。
方渡笑了笑,语气温柔地安慰她:“不用担心,现在一切都很好。”
林槐夏吸吸鼻子,轻轻点了下头。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方渡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抽了张纸巾给她,“今天大家都很开心,不要哭了。”
林槐夏又点了点头。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可如今的自己,没有这个立场。
从烧烤店出来,其他人约了ktv。
林槐夏和方渡没去。
他们散得太晚,不好打车。烧烤店离招待所不远,两人干脆步行回去。
夏季的苏镇并不热。空气中裹着湿润的水汽,清风拂过,吹起丝丝凉意,十分舒服。
昏暗的路灯拉长石板路上的影子,远方的延绵山脉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寂静中沉睡。
“今天玩得开心么?”方渡问道。
林槐夏的注意力全在脚下马路牙子的直线上,轻轻“嗯”了一声。
“好久没有和朋友聚会了。能见到以前的朋友,真的很难得。”
林槐夏转头望他,微醺的脸颊被清风撩起淡淡的粉色,“这么说来,我们也有十年没见过了。”
方渡顿了顿,点点头:“是啊,都已经十年了。”
“十年了,你都快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了。”借着酒劲儿,林槐夏半开玩笑道。
“有么?”
“有啊。”林槐夏认真地点点头,“不仅现在,好像之前的你也不认识了。我都不知道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不知道你和郑昊他们打架的事,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
林槐夏越说越失落。
她似乎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
林槐夏轻轻摇了下头:“等有机会吧。”
那瞬间,她突然害怕,他说得越多,自己越觉得离他遥远。
原来方渡一直都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别想那么多。”方渡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人都是会变的。但不论在成长的过程中人们怎么改变,那些最真挚的感情,比如亲情、爱情、友情都不会变,不是么?”
林槐夏仰起头看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已经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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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