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的低矮商铺后面是一条街，街对面是沙城人居住的房子，左邻右舍互相认识。


    斗篷店家拿布罩着个小箱子，小心地抱在怀里，关门时，门后人影吓他一跳！


    “哎呀你站在门后干甚？吓死个人。”斗篷店家拍着胸脯，没好气道，“沙靴的钱，给你的数不对？”


    “不是这回事。”沙靴店家弓着身子，严肃道，“我来是通知你，我大表哥的侄子的媳妇的哥说今日让我们午时后就闭店，也不要去城东门。”


    斗篷店家没放在心上，挥手道：“知道了，我店里还有客人，先走了。”


    “唉唉等会儿。”沙靴店家拉住他，又语重心长道，“其他地方也别去，她哥还说了有一群穿着孝服的生面孔在沙城里，不叫我们本地人接触。若他们进你店了，你也打发走。”


    “行，我晓得了。”斗篷店家扣着箱子底，心不在焉地回着。他眼神飘向了店铺后门。烈阳的光将门照得煞白，门上镂空的洞眼黑黢黢、深幽幽，像眼睛盯着他。


    店里，通过后门上的洞听到、看到的杜青，对这则消息暗暗揪心。透过邪剑记忆，她已经知晓神剑就在关口，准备的阵和人也在那里，那么出现在沙城里穿着孝服的人，大概就是被选中献祭的。


    说巧不巧，杜青看到店外街道上就有两名着孝服的姑娘。


    两名姑娘披着斗篷，裹得严实，但她们逛街时的跑跳，让杜青瞥见了斗篷下面的孝服与她们的容貌。脸颊凹陷但眉目娇俏，小脸半藏在兜帽里，左顾右盼中脸上兴奋出红晕。她们伴着一名高大的男人，男人衣着精贵，手不安分地摸着姑娘的纤腰。他虽然行为轻挑，但眼生得极好，乌黑的眸子十分明亮，杜青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男人搂着两位姑娘逛到了斗篷店。


    “哥哥，这家斗篷店卖的斗篷都好丑啊。”


    男人宠笑道：“你们不懂，这家卖的斗篷是护具，不是你们身上——”


    姜启元立于门前，正俯视着男人。而男人在逆光下看清姜启元的脸后，神色一僵，声音卡顿。


    杜青再看不出来点什么，就辜负她的钻研能力了。


    ——这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下一瞬，男人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


    “这话得我问你。”姜启元扫视，在看到两名年幼的姑娘时眉头一皱，“二哥不应该在广家帮二嫂看守家业吗？”


    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你这个被家族除名的废物管谁叫二哥？”


    这时斗篷店家从后门进来了，他一看前门情况，立马边跑边喊：“客人来了，快请进里面看看！”


    矮宽的身子挤进两人中间，他一边轻推姜启元，一边拉着男人手臂。男人一把挥开，他被推了个趔趄。


    姜启元眼疾手快托住他后背，才没让他仰倒。


    男人在整理袖子，抚平上面的褶皱。他眼珠转了半圈，停在了姜启元的手上，不知在想什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三弟。”


    男人突如其来的认亲，招来姜启元的冷眼，但他依旧不在意，仗着五阶对一阶的底气，勾着手指命令道：“你这条丧家之犬给我滚出来。”


    姜启元眉毛一挑，但下一刻他立马按住腰间的剑，狠狠往下压。


    杜青没成功飞出来，便生气地对男人施法。


    空气突然凝成千斤石，重重捶进男人的胸口。男人眼睛徒然睁大，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后背撕疼，紧接而来的是从天而降的土砖块，与飞进眼睛、封住鼻口的呛人灰尘。


    艳阳高照，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的一声“咚”响引得众人驻足围观。只见朦胧尘土降下去后，墙壁塌了一块，碎砖祸及摊子，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姜启元视线下撇，他的剑紧紧地贴着他，似乎是在为出手力度太大而认错。他小声对剑道：“不要紧。”


    接着他又扭头对斗篷店家道：“赔偿先从我给你的钱里扣，之后我再补上。”


    说完他出了门。


    “姜洱。”他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陷在墙壁里的姜洱神情呆滞，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反射性地抬头看去。他的表情逐渐严峻：“姜启元，你的丹心修复了？”


    “没有。”


    “不可能。”姜洱在两位姑娘的搀扶下起身，“我有金罩护体，四阶以下伤不到我。”


    “兴许是金罩失效了呢。”姜启元嘴角一勾，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挠了挠他的剑。


    杜青觉得下巴又痒又热，在他娴熟地抚摸下，半眯着眼。就差打呼噜了，突然双眼睁大，看向街道两头。


    有两队人正往这边赶来。


    一队是沙城的巡逻兼守城修士，一队是姜家的仆从。


    沙城的修士们一见到姜家人后，退后半圈，专心疏散围观的人。姜家仆从来了七个人，都是四阶，他们在见到姜启元的那一瞬，表情都有些不自在，特别是一名老仆，全程垂着头。


    姜洱指着姜启元，冲仆从们道；“把他给我带走。”


    斗篷店家又准备护姜启元，却被他用脚绊住。姜启元借着扶斗篷店家起身的功夫，小声地说了一句：“要装不认识我才安全。”


    斗篷店家咬住牙低下头，将表情藏了起来。他看着姜启元的影子融入了姜家队伍的影子，看着影子队伍渐行渐远，看着其他行人的影子逐渐杂乱，他难受地闭紧了双眼。


    街道在两队人离开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这场意外，因重新续起来的买卖被众人抛在了脑后。


    杜青随姜启元上了一辆普通的灵驹车。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同车的还有两个人，是被姜洱抛弃的两个小姑娘。当她们将兜帽放下后，一头枯黄的头发冒了出来。她们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也非常纤细，虽然洗得很干净，但裂开的指甲显示他们之前的日子过得很穷苦。


    她们趴在两边的窗上往外探，在被外面的修士要求收回头后，满脸失落地撅着嘴。


    忽然她们对姜启元问道：“你真是修士哥哥的弟弟吗？”


    姜启元的眼睛自上车后就闭着，他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嗯。”


    两个小姑娘紧接着又问：“那你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修士哥哥的仆人吗？”


    杜青听得直叹气，看向她们的目光越发同情。修士带在身边的凡人，是要精挑细选的。这两位姑娘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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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年轻的皮囊，再无其他，而这个皮囊又不算绝色。


    她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五阶修士的身边。


    除非某些原因。


    忽然一阵寒战掠过她的后背，她欠缺的最后一道消息浮出了水面：买家是姜家。


    她复杂地看向姜启元，心道他对姜家没好感真是太好了。姜家无视章法，肆意玩弄凡人性命，真是烂透了。


    两位姑娘还在羞怯地笑着，等着姜启元透露一些方法。但姜启元却是皱着眉，睁开双眼后反问：“你们为何穿着孝服？”


    “是修士哥哥叫我们穿的。”两位姑娘像是做了好事的孩子，仰着待表扬的脸耐心解释，“因为他和死去的夫人伉俪情深，需要我们代替他不曾出世的孩子守孝。”


    姜启元眼皮一跳：“不止你们俩吧，有老人吗？”


    “你怎么知道？”两位姑娘惊讶道，“修士哥哥说他夫人仙逝时是三百岁，所以五十岁的老人也算孩子。”


    姜启元握紧了拳头，讽刺笑道：“广家小女儿比我还小，她爹都没有三百岁。”


    “你在说什么啊？”两位姑娘细眉拧着，疑惑中带着不高兴，“别说这些了，你就不能讲讲办法，帮帮我们吗？”


    姜启元看了她们一眼，但同情的目光下有着杜青所没有的疏离。


    气氛因为不悦而凝固的车厢里，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没有办法，你们若想活命，就离开姜家。”


    两位姑娘顿时气红了脸：“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是想玩弄我们吗？”


    姜启元无意解释，将头扭向窗外。


    耳边尖锐的两道女声还在喋喋不休，他握紧的拳头却突然被他的剑推开。与此同时，窗外闪过一道不似人形的影子。


    危险！


    他抓紧了剑柄，全身绷紧，用力挥向他不安的直觉所察之处。


    狭窄的车厢让他受到限制，但剑帮了他一把。剑气顶开车顶，风灌入，吹散两名姑娘的尖叫。


    车厢忽然遭受一道外力，开始侧翻。周围的声音乱成一团，妖兽的攻击与修士的反击，冲撞出的气将车厢抬飞。


    周围的风呼啸乱撞，车厢被碾碎就在一瞬间。


    他的脚腾空了，剑带他飞了出去。


    啪——


    所有的声音都不及这道短瞬的终结声。


    ……


    沙城的东门还没到封门时间。


    关外的妖却更早地出现在了东门口。


    两死三伤，打退妖的人姓姜。


    这道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姜家家主手里。他气红了脖子，头上的青筋暴现，双手攥紧成拳，胸腔剧烈起伏，冲到一对互喂晶桃的绝色道侣面前。


    他狠狠盯着这对“人皮妖鬼”。


    气急攻心，却半天张不开嘴。


    女修撇了他一眼，嗔怒道：“他怎么还不退下？”


    男修对女修张开了双臂，调戏道：“青儿还这么害羞，不敢见人？”


    “烦死了，你快点处理完。”女修缩在男修的怀里。


    “好。”男修答应完，偏头看向姜家家主，“这是给你们弄丢邪剑的惩罚。神剑我还要，去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