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元和司务监弟子出来后，隔着五、六尺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身蓝衣气质如湖水般沉静。后面的人帷帽随头微微向前倾斜，行走时一顿一顿显得有气无力。


    四阶司务监弟子跟随在一阶内门弟子身后，过于引人注目，且绝无前例。路上经过的弟子纷纷瞪圆双眼，但在瞧见前头的人是姜启元后，似曾相识的同时意外感更深了。


    姜启元曾经厉害过，所以司务监走在他后头没毛病。但姜启元现在就是个人人可打的落水狗，怎么还能翻身让司务监服务呢？


    矛盾，太矛盾了。


    司务监弟子将帽帘捏紧，生怕脸露出来，但薄薄一层纱布，将他的红脸透了个彻底。


    “到了。”


    姜启元冷不丁地发声，害司务监弟子心抖了一下，他顺着对方视线看过去，一片破败出现在眼前。几间年久失修的木屋除了彻底塌毁的，剩下的也岌岌可危。


    “这里早荒废了。”说完他想起什么急忙捂嘴。


    可已经迟了，他的多嘴不打自招司务监苛待姜启元。在尴尬的沉默中他悄悄抬眼，发现姜启元射来的目光像箭刺穿他的身体。


    姜启元带着嘲讽微笑道：“新入门弟子的住所是你们司务监划分的，我倒想问问为何将荒弃的地方给我？”


    司务监弟子顿时牙疼：“……太忙了……入门大试出了问题，我们又是调查又是安抚考生的，人在忙的时候偶尔会出现纰漏，这定是哪位忙昏头的弟子批错了……”边说边赔笑，见姜启元脸色越发阴沉，他选择将嘴巴合紧。


    “调查出什么了吗？”


    姜启元的突然发问，令司务监弟子反应慢了半拍，他舔舔干燥的嘴唇道：“说也奇怪，地震原因一直找不到，但造成的麻烦事太多，我们司务监执事忙到直接住在北方入口。”


    “地震……”姜启元琢磨着两字，然后又问，“原本给新入门弟子的住所在哪？”


    司务监弟子闭紧了嘴，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俨然一副卖傻的模样。


    许久的沉默后，姜启元的声音再次如利刃将司务监的“脸皮”划开，露出里面的黑心。


    “说起来，今年为何不见负责新入门弟子的司务监？按照以往规矩少说也有十人，连同住所、衣食、学习与课业都会在入门大试前安排好，并发放六十颗上品灵石作为半年内的一切开销，多不必还，少了会补……”


    姜启元缓缓抬手，玲珑剔透的上品灵石静静躺在掌心中。


    “我这颗就是其中之一吧。”


    司务监弟子顿时冷汗直冒，不停吞咽口水。


    “一颗上品灵石是你这种弟子一年的年俸，剩下五十九颗上品灵石不知去向，你觉得剑峰五位长老会不追究吗？”姜启元说完，司务监弟子面色陡然苍白。


    姜启元的话也像飓风在杜青心里掀起巨浪。六十颗上品灵石对于整个司务监来说不算很多，但就因为这届只有姜启元一人通过考试，司务监便全吞了一点也不给？如果姜启元不知道其中的安排与花销，那她真的会以为姜启元是纯倒霉。


    这些坑人的蛀虫！


    杜青气得发抖。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山下炊烟依稀可见。


    司务监弟子的沉默已经等于承认司务监的所为。但他还能怎么办？他只是因为不够幸运而被姜启元选中，为了避免和周瓒一样的下场，他眼珠一转，提出先去吃饭。


    姜启元看了他一眼，先行一步算是默许。


    山下闹市在外门弟子住所不远处，起初由常年过不了考试的外门弟子们经营，随后越变越大，现在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凡人的摊子。


    法峰外门弟子也会过来吃饭，一些二阶内门弟子也会过来，两峰相加，千人规模着实壮观。


    司务监弟子顿时后悔不已，他正被一大群人围观。原因自然也是不需要吃饭的他，在陪着需要吃饭的一阶内门弟子。


    他能讨好姜启元的办法似乎只有这一种，不做也得做，与面子想比，性命俨然更重要，他的二师兄已经对他下了命令：跟着姜启元，然后事无巨细全部汇报。


    闹市由几条大道首尾连成，弯弯曲曲像巨蛇盘在山脚下。大道两边开着铺子，每隔几间铺子就有条小胡同，进去后房屋紧密相连，凡人们居住在此。


    人群往来穿梭，买与卖声热闹非凡，虽然拥挤但洋溢的气氛却吸引着杜青。兴许是天色催人，摆摊卖货的叫声更大了些，叫卖声似乎让食物的香味更加扑鼻。


    在这些香的、辣的、酸的、甜的中，杜青忽然嗅到一丝令她口齿生津的香气。她顺着香味寻到了源头——不远处的一家剑铺。


    姜启元正在对司务监弟子说着住处的事，他的手按在她身上，路过的行人也会撇向这边。


    眼睛太多，她不好飞过去瞧宝贝。


    “你吃完了咱们回山上吧。”司务监催促。


    姜启元正准备掏钱，司务监弟子忙起身：“我来！”


    他付完钱转身，却被不知何时过来的姜启元递来一物，摊开手一看，正是他刚刚付的钱。


    “住处未解决，禁止行贿。”姜启元对他道。


    司务监弟子旋即哭丧着脸跟在姜启元身后，走了没几步，发现姜启元在一家剑铺门前停下了。


    杜青此刻正暗暗发力，她敲了下姜启元的腿。


    她想进剑铺，她想吃饭……吃剑！


    姜启元走进了剑铺。


    杜青内心狂喜。


    剑铺老板正坐着，他见一名英俊青年过来，于是连忙起身。青年表情严肃。剑铺老板被这样盯着，也跟着严谨起来。


    “客官，想买什么？”


    “有磨石和剑油吗？我要最好的。”


    剑铺老板视线下移，见到一块有点崎岖的黑铁后点了点头：“客官喜欢自己磨剑？但你这个也太钝了，光靠一块磨石不够，不如直接买新。我这里有上好的货，我去里屋给你拿。”


    杜青激动点头，快快快，拿出来，她大老远闻着可香了。


    然而姜启元毅然拒绝：“我的剑很锋利，可能是最近用太多次，刚刚打到腿才发现有地方钝了。”


    杜青：……


    被剑铺老板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的杜青：……


    “成！我这就给客官拿磨石和剑油。”剑铺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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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赚钱不再劝阻，一脸开心地翻箱倒柜。


    杜青恹恹看着，靠闻空气里的香画饼充饥。


    她终究是痛失一顿饭。


    “瞧瞧这些。”剑铺老板将东西一一摆出，“客官的剑有些特殊，磨石最好各种拿一样。剑油花样就多了，有取自妖兽的，也有取自植物和矿物的。看客官喜欢哪种和要多少。”


    姜启元扫了一眼后问道：“有比北海植物更好的吗？”


    “北海植物有两种，一种好闻一种不好闻。你们玄青派买的那款因为不太好闻，我有不少存货。至于比这俩更好的，本店需要些特殊的东西……”剑铺老板搓了搓手指。


    “你尽管拿出来。”姜启元掏出了上品灵石。


    “好嘞！”剑铺老板顿时笑容洋溢，“瞧这儿！”


    杜青也好奇看去，只见一个小银盒被打开，里面几乎无味，半透的油膏发出盈盈光泽。


    “一颗上品灵石不讲价，但可以给你试试。”剑铺老板说完用布沾了一点，然后问姜启元要剑。


    杜青忐忑不安地躺在垫子上，剑铺老板就着一个地方反复擦，杜青感觉她胳膊快起火了。


    只见油下去后，漆黑的剑身变得如镜面一样闪。


    杜青也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可能这就是金钱的加成吧。一颗上品灵石还是太贵了，有钱她也不会买。


    “我要了。”姜启元对着司务监弟子说。


    司务监弟子指了指自己：“我付钱？”


    姜启元解释：“新入门弟子的开支都经由你们手。”


    司务监弟子：？？？


    说好的不接受贿赂呢？自己用不行，给剑用就行？


    剑油到手，姜启元在店家殷勤教学下给剑做了精细保养，顺带把擦油的皮也买了。


    掏钱的司务监弟子喃喃自语：“一入剑修就会得什么毛病吗？都当了十几年视法器为消耗品的法修，怎么当了剑修后变得这么爱剑了？”他是法修他不懂，但大受震撼。


    ……


    当二人一剑再回到剑峰时，月悄然悬挂，爽朗夜空数颗繁星点缀。


    此时本该是休息的时间，却有成双的男女漫步在萤火纷飞的林间。也有御剑共飞的胆大道侣，在天上有说有笑。


    司务监弟子一边看一边发出不赞成声：“道心不稳啊。”


    当他看回前方背影挺拔、肩背肌肉轮廓微显的男人在侧头看向腰侧的剑，而剑在夜光和剑油润色下显得格外晃眼时……


    他总感觉他看的不是人和剑，而是一对时不时看向对方，却在四目相对时害羞侧过脸的有情人。


    “剑修只要剑就够了。”这时，旁边一个同样单身的剑修，对着周围发出酸楚。


    司务监弟子同意地点点头，他觉得姜启元定是迷上了自己的剑。


    他慢慢放缓脚步，然后将今日所有事情传讯给了他的二师兄，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收到了对方传给他的消息。


    再抬起头准备跟上时，他赫然发现姜启元正冷冷地盯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尴尬一笑，说出了部分内容：“刚刚二师兄告诉我，你的新住处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