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九块九的春天
作品:《饭店真实见闻录》 《九块九的春天》
星期二傍晚,来来刚接小来回到家,就听见母亲在阳台打电话的声音陡然提高:“什么?你大点声——喂?喂?”
那声音里透着老年人特有的焦急和无助。来来放下包走过去,看见母亲正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皱着眉盯着屏幕,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像在戳一个不听话的虫子。
“妈,怎么了?”
“这破手机又没声了。”母亲把手机递过来,“刚才跟你王阿姨打电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听不见了。你看看,是不是又坏了?”
来来接过那部老年智能手机——那是三年前她给母亲买的,当时挑了最大字体、最大音量的款式。现在手机壳已经磨损得厉害,边角处露出了塑料底色。她试着拨了个号码,果然,听筒里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可能是听筒坏了。”来来检查了一下,“要不明天我去手机店问问?”
“又要修啊?”母亲叹了口气,“上个月刚换的屏幕,花了八十。这手机是不是该退休了?”
“才三年呢,妈。”来来把手机还给母亲,“智能机用惯了,再换回老年机您也不习惯。明天我先去看看,不贵就修,贵了再说。”
母亲没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写着心疼。来来知道,母亲那一代人,对花钱修东西这件事有种天然的抵触——东西坏了,要么凑合用,要么买新的,修?那往往是“白花钱”的代名词。
晚上吃饭时,来来跟老陈说起这事。
“听筒坏了?去华强北看看呗,那边修手机的多。”老陈扒着饭说。
“华强北太远了,来回得两个小时。”来来算着时间,“我明天中午抽空去公司楼下那家店问问。”
“那家店黑,”老陈摇头,“上次我同事去换电池,要价一百五,后来去华强北八十搞定。”
小来听着大人们说话,突然插嘴:“外婆的手机又生病了吗?”
“嗯,生病了。”来来给她夹了块排骨,“明天妈妈带它去看医生。”
“那它会打针吗?”小来睁大眼睛。
“手机不打针,要动手术。”老陈逗她。
“那它疼不疼?”
“不疼,手机没有神经。”
小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吃饭。来来看着女儿,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电视坏了,父亲会打开后盖,拿着电烙铁和万用表在里面捣鼓。那时候她觉得父亲像个魔术师,能让坏掉的东西重新活过来。
现在轮到她当“魔术师”了,可她连手机后盖怎么打开都不知道。
第二天中午,来来去了公司楼下那家手机维修店。店面很小,不到十平米,墙上挂着各种手机配件,玻璃柜台里摆着拆开的手机主板。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正在给顾客贴膜。
“老板,手机听筒坏了,修一下多少钱?”来来拿出母亲的手机。
黄头发接过去,按了几下:“听筒问题啊,得拆开看。可能是听筒坏了,也可能是排线问题。听筒三十,排线五十,手工费四十。要是主板问题就更贵了。”
“大概多少钱?”
“一百二左右吧。”黄头发说得轻描淡写,“要不要修?修的话现在可以拆机检测。”
来来想了想:“我考虑一下。”
拿回手机走出店门,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一百二,对于一部只值几百块的旧手机来说,确实不便宜。母亲知道了,肯定舍不得。
回到办公室,来来打开购物网站,输入“老年手机听筒维修”。跳出来的结果大多是“手机听筒配件”,价格从三块到三十不等。她点开一个销量最高的,看见商品详情里写着:“适配多种机型,安装简单,附送拆机工具。”
安装简单?来来心里一动。她往下翻,看到了买家秀——有人上传了自己更换听筒的照片和视频。看起来……好像真的不难?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同事李姐凑过来。
“想给我妈修手机,听筒坏了。”来来把手机给她看,“店里要一百二,网上配件才九块九。”
“九块九?”李姐瞪大眼睛,“那还犹豫什么?买啊!”
“可我不会修啊。”
“学啊!”李姐拿出自己的手机,“你看,我上周自己换的电池。网上教程多得很,跟着做就行。工具都送,螺丝刀、翘片什么的全套。”
来来看着李姐手机上那个崭新的电池盖,心里那点犹豫慢慢变成了跃跃欲试。“难吗?”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李姐实话实说,“得细心,手要稳。但成就感满满啊!我跟你说,修好那一刻,感觉自己能去开店了。”
被李姐这么一鼓动,来来下了单。九块九包邮,送全套工具。下单时她选了“次日达”——虽然加了五块钱运费,但她想尽快试试。
那天晚上,来来跟母亲视频时说了这事。
“什么?你自己修?”母亲在屏幕那头直摇头,“不行不行,你再给修坏了。还是拿去店里吧,贵点就贵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妈,九块九,修坏了也不心疼。”来来给她算账,“店里要一百二呢,省下一百一,够您买半个月菜了。”
这话戳中了母亲的软肋。老一辈人对“省钱”这件事有种近乎本能的执着。
“那……那你小心点啊。”母亲还是担心,“别把手划了,别把主板弄坏了。实在不行就算了,妈这手机还能凑合用,开免提也能听。”
“放心吧,我看了教程,不难。”
挂了视频,小来跑过来:“妈妈,你要给外婆的手机动手术吗?”
“对啊。”
“我可以当小助手吗?”小来眼睛亮晶晶的。
“可以啊,你帮妈妈递工具。”
“耶!”小来高兴地跳起来,“我要当医生了!”
第二天下午,快递到了。来来拆开包裹——一个小小的听筒配件,用防静电袋装着;一套简易工具:十字螺丝刀、三角螺丝刀、塑料翘片、吸盘;还有一张简易说明书,上面印着二维码,扫进去是视频教程。
“就这么点东西?”老陈下班回来,看着茶几上摊开的工具,“能行吗?”
“教程说能行。”来来已经看了三遍视频,把步骤记在了本子上,“第一步,关机,取出SIM卡。第二步,用吸盘吸住屏幕,轻轻拉开缝隙。第三步,用翘片沿着边缘划开……”
她像背书一样念着步骤,小来在旁边认真地听,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
晚饭后,来来在餐桌上铺了块软布,把工具和手机摆好。小来搬来小凳子坐在旁边,老陈也过来围观。
“开始了啊。”来来深吸一口气,按照教程,先关了机,取出SIM卡托。
“妈妈,这个是什么?”小来指着吸盘。
“这个是吸盘,用来把屏幕吸起来。”来来把吸盘贴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拉——屏幕真的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哇!”小来惊呼,“打开了!”
“小声点,别吓着妈妈。”老陈拍拍女儿。
来来用翘片沿着缝隙慢慢划动。教程说“要轻柔,遇到阻力不要硬撬”,她做得格外小心。指甲盖大小的翘片在手机缝隙里游走,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几分钟后,屏幕被完全撬开,但还连着排线。来来屏住呼吸,用螺丝刀拧下固定排线的螺丝——那是她这辈子拧过的最小的螺丝,比芝麻还小。
“妈妈,螺丝掉地上了!”小来喊。
来来低头一看,那颗银色的小螺丝真的滚到了桌子底下。她和老陈同时蹲下去找,小来也趴在地上。
“在这儿!”老陈从餐桌腿旁边捏起了螺丝。
虚惊一场。来来把螺丝放在特意准备的小碟子里,继续下一步。断开屏幕排线,屏幕终于可以完全取下来了。她小心地把屏幕翻过来放在软布上,露出了手机内部。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手机的内部构造——绿色的电路板,银色的屏蔽罩,各种颜色的排线,还有那个小小的、黑色的听筒。
“原来手机里面长这样。”小来凑近了看,“好小啊。”
“是啊,所以修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来来用螺丝刀拧下固定听筒的螺丝,然后用镊子夹起旧听筒。那个小东西只有绿豆大小,上面连着两根细如发丝的线。
新听筒和旧的一模一样。来来用镊子夹起新的,对准位置放下去,拧上螺丝。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这就……换好了?”老陈有点不敢相信。
“好像是的。”来来也觉得很神奇。她按教程的相反顺序装回屏幕——接上排线,拧上螺丝,合上后盖。当最后一声“咔哒”响起,手机严丝合缝地复原时,她竟有些感动。
“开机试试。”老陈说。
来来按下电源键。屏幕亮了,熟悉的开机画面出现。进入系统后,她拨通了老陈的电话。
“喂?”老陈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清晰的声音——比原来还要清晰。
“成功了!”来来挂了电话,和小来击掌。
“妈妈好厉害!”小来崇拜地说,“你是最棒的医生!”
老陈也竖起大拇指:“行啊你,还真修好了。九块九,值了。”
来来看着桌上那套简易工具和换下来的旧听筒,突然有种奇妙的成就感。那感觉和完成一个项目、做好一顿饭都不一样——那是亲手让一件坏掉的东西重新活过来的喜悦。
她立刻给母亲发了视频邀请。视频接通,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妈,修好了。”来来把手机对准修好的手机,“您听听,声音清不清楚?”
“修好了?”母亲又惊又喜,“真修好了?花了多少钱?”
“九块九。”
“多少?”
“九块九,包邮。”
母亲在屏幕那头愣了好几秒,然后笑了:“九块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干呢!”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点点不敢相信。来来突然觉得,这九块九花得值——不只为修好了手机,更为母亲那个笑容。
挂了视频,小来问:“妈妈,你以后能修所有东西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能所有,但可以试试。”来来摸摸女儿的头,“很多东西看着难,其实动手做了就会发现,没想象中那么难。”
“那我的玩具坏了,你也能修吗?”
“能,咱们一起修。”
那天晚上临睡前,来来在家庭群里发了条消息:“今日成就:成功修复手机一部,成本九块九,耗时二十分钟。感觉能开维修店了。”
很快,群里的亲戚们纷纷回复:
表哥:“厉害啊!我上次换电池花了八十!”
表姐:“求教程!我爸手机也总坏!”
舅舅:“来来长大了,能修东西了。记得你小时候,连灯泡都不敢换。”
看着这些回复,来来忽然想起舅舅说的那个“小时候”——她七八岁时,家里的灯泡坏了,父亲踩着凳子换,她在下面扶着凳子,仰着头看,觉得父亲好高好厉害。后来父亲说:“来来,你来试试。”她不敢,怕电,怕摔,怕弄坏了。
父亲没勉强,只是说:“女孩子也要学会这些,不求精通,但要知道原理。万一哪天家里没人,自己能应付。”
那时候她不懂,觉得这些是“男孩子的事”。现在她懂了,这不是男孩女孩的事,是独立生活的能力。
手机在床头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私信:“妞,妈真高兴。不是高兴省了钱,是高兴我闺女什么都会。你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来来看着这条消息,眼眶突然热了。父亲去世五年了,她很少想起他教她的那些“生活技能”——怎么换灯泡,怎么修水龙头,怎么用万能表。现在想来,那些看似琐碎的教导,都是父亲留给她的、应对生活的底气。
“妈,以后家里什么东西坏了,先别急着扔,我试试能不能修。”她回复。
“好,妈听你的。”
放下手机,来来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每一盏灯后面,可能都有一个像她一样在尝试修东西的人——修家电,修家具,修玩具,修生活里那些小小的破损。
原来成长不只是升职加薪,不只是结婚生子,也是在某个平凡的夜晚,发现自己能修好一件东西,能解决一个问题,能成为家人的依靠。
小来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走过来:“妈妈,你怎么还不睡?”
“妈妈在想事情。”来来抱起女儿,“想外婆的手机,想外公以前教妈妈修东西。”
“外公也会修东西吗?”
“会啊,外公什么都会修。”来来看着窗外,“他常说,东西坏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懒得修、不敢修。修好了,东西还是你的;修不好,至少试过了,不后悔。”
小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靠在妈妈肩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母女俩的影子投在墙上,融成温暖的一团。
第二天是周末,来来带着小来去了五金店。她买了一套基础的维修工具——螺丝刀套装、钳子、扳手,还有父亲以前常说的“家用万能工具箱”。
“妈妈,我们要开维修店吗?”小来看着琳琅满目的工具问。
“不开店,但家里东西坏了,咱们可以自己试试。”来来挑着工具,“就像外婆的手机,看着难,动手做了就会发现,其实很简单。”
回到家,来来把工具箱放在阳台的储物架上。那个位置以前放的是父亲的工具箱,父亲走后,工具箱被母亲收起来了,说“看着难过”。现在,那里又有了新的工具箱,虽然小一些,简单一些,但意义一样。
下午,表姐果然带着姨夫的旧手机来了。
“来来,快帮我看看,这手机充不进去电,是不是充电口坏了?”
来来接过手机,插上充电线试了试,确实没反应。“可能是充电口接触不良,也可能是尾插坏了。我拆开看看?”
“拆!放心拆!修不好也不怪你。”表姐很豁达。
有了昨天的经验,来来这次从容多了。她铺开软布,摆好工具,按照型号上网搜了拆机教程。小来又搬来小凳子,认真地当起“小助手”。
拆开后盖,来来用放大镜仔细看充电口——果然,里面的金属触点有些氧化,还有细小的灰尘。她用棉签蘸了酒精,轻轻擦拭,再吹干。装回去,插上充电线——
充电图标出现了。
“好了!”表姐惊喜,“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来来也很开心,“很多时候不是真坏了,是脏了,接触不良。清理一下就好。”
“你真是咱们家的维修大师了。”表姐拍拍她的肩,“以后有事就找你了啊。”
“没问题。”
送走表姐,来来看着工具箱,突然有了个想法。她在小区业主群里发了条消息:“邻居们好,本人刚学会手机简单维修,如有老人手机小问题(听筒、充电口、换电池等),可免费帮忙检查。纯属帮忙,修不好勿怪。”
消息发出去,她有点忐忑——会不会太冒失?会不会没人理?
没想到,很快就有邻居回复:
“真的吗?我妈手机总是自动关机,能帮忙看看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太好了!我女儿手机摔了一下,屏幕有点闪,能修吗?”
“为热心邻居点赞!”
来来一一回复,约了时间。那天下午,她在家“接待”了三位邻居,修好了两部手机,另一部是主板问题,她建议去专业店维修。
修好手机的两位老人特别感激,非要给钱,来来坚决不要。最后一位奶奶说:“那奶奶给你拿点自己做的酱菜,这个总行吧?”
来来收了酱菜,心里暖暖的。
晚上,老陈回来听说了这事,笑着说:“你还真开起维修店了?”
“就是帮帮忙。”来来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看着那些老人为一点小毛病发愁,花冤枉钱,我就想,能帮就帮点。”
“妈妈是超级英雄!”小来举起手里的玩具,“拯救坏掉的手机!”
来来笑了,抱住女儿:“妈妈不是超级英雄,妈妈就是……就是一个学会了修东西的普通人。”
但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觉得,当一个“学会了修东西的普通人”,好像也不错。在这个什么坏了都想换新的时代,能修、愿意修、享受修,本身就是一种温柔的反抗。
反抗消费主义,反抗“一次性”文化,反抗那种遇到问题就想花钱解决的惰性。
更重要的是,修东西的过程,让她找回了某种失传的手艺——不是多高深的技术,而是那种“物尽其用”“敝帚自珍”的生活智慧。那是父亲那辈人特有的,在物质匮乏年代养成的,对待物品的郑重和珍惜。
夜深了,来来坐在书桌前,在日记本上写下:
“今天修了三部手机,赚了两瓶酱菜和无数声谢谢。
“突然明白,父亲留给我的最大遗产,不是存款,不是房子,而是一种态度——对物品的珍惜,对生活的认真,对困难的从容。
“他教我修东西,其实是教我:不要怕麻烦,不要怕失败,不要轻易放弃。东西坏了就修,修不好再想别的办法。人生也一样。
“以前觉得这些是老掉牙的道理,现在发现,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九块九的听筒,修好的不止是手机,还有我对生活的信心。原来我也可以,原来很多事没那么难,原来动手的快乐如此纯粹。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能修东西的人。修手机,修玩具,修家电,修生活中一切能修的东西。省不省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修理的过程中,我找回了掌控生活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好。”
写完后,她走到小来房间。女儿睡得正香,怀里抱着今天刚修好的玩具熊——那只熊的眼睛掉了,她用针线缝了回去。
月光下,缝补的痕迹像一道小小的勋章。
来来俯身,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
“晚安,我的小助手。”她轻声说,“明天,我们修什么呢?”
窗外,春风轻柔。这个九块九开始的春天,因为学会了修理,突然变得结实、耐用、充满了无限可能。
而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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