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香笑着走了过来，“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快啐上几口，去去晦气。”


    刘期粮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是逗清清玩呢。嫂子。”他抬着胳膊挠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谢家的没事吧？”


    许明香听此也抬眸去寻，那柳壮盛与他们一齐回来，便找了个边角站着，旁人与她说话，也不答，身边丈夫谢春衍跑左跑右，也不搭理。


    许明香轻叹一口气，“这世道，长得漂亮受罪啊。”


    忽然，许明香捂了下肚子，脸色一僵，嘟囔道：“最近我肚子总是往下沉着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庄辛提了一壶水来，陶杯里头倒了些水分给众人，“受凉了吧，来，喝些水，一会吃饭了。”


    饭时，羡寻朗环视一圈，兄弟一群，在这庙中总共一十七人，各个寻了个石头坐着，要不就是直接站在那，手里端着个碗，怎么看怎么像要饭的。手中粥米发着淡淡的香气，热气腾腾，熏得人脸颊温热，如今五月，还算是舒爽，再过些时日，夏日炎热寻个靠河的地方便好。


    可若是到了冬日，这一行人总不能仍是像此一般风餐露宿，更何况一堆人里头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孩子。


    羡寻朗道：“诸位弟兄，今日吃饱，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再次动身。原因无他，我们一行人目标实在是太大，这庙虽少有人来，但并非是什么废弃的野庙，且我们还有马车一辆，马匹四头，驴子一头，此处又与官府衙门离得极近，易生变故。”


    萧二牛将碗中粥一口喝了个干净，“可是大哥，今日我俩与你们分路而行，也曾问路来着，有个老伯说，这督望以南，有一瘴谷，需得绕过去才行。”


    羡寻朗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瘴谷？此地虽说不极北，但也不极南，怎么会有瘴谷？大羊，拿地图我瞧瞧。”


    公山大羊在袖中摸索，拿出了一张羊皮地图，卷的厉害，一群人将那地图递了过去，羡寻朗接了过去，铺开瞧看，“这地名叫督望……再往南，便是川陵。”


    羡清川吃饱了，走近了瞧看，见羡寻朗手指的地方有无数起起伏伏的东西，“爹，这些条纹是什么意思？”


    羡寻朗温声道：“这些，便是山。这边的便是大河。”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极大的圈，“这些，都是咱们恒朝的地界呢。之前你刘叔叔是不是教过你，咱们恒朝，北有烈须，西有小国四十二，南有不开化野人三千？”


    羡清川干笑一声，“那这张地图实在是太模糊了，我都没有见过。”


    羡寻朗笑道：“一个地方的口音都有许多不同，这域图也是不同的商贩所售，当然也不一样了。但是重要的地方都是相通的，看这里。”


    羡清川低头瞧去，见羡寻朗指着一处四周环山地，“这处，南有细流，西北东环山，倒是个不错的喘息之地，且离得不远，若是一日三十里，不出四日就能到。”


    刘期粮凑了上来，“这瘴谷正是好地方啊，有瘴气，必然人烟稀少，谁闲的没事跑那去？当然了，我们自己自然也不能住在这瘴谷附近，瞧这。”


    他指着三侧山中的一处偏地，“这处，就极适合居住，当地或许有人居住，不过嘛……我猜测应该是没有人住。”


    羡清川不解，“为什么？”


    刘期粮嘿嘿笑了笑，“你瞧，这三向环山，春夏秋冬风向多变，遇其山则阻，积湿成足，只有此地——”


    刘期粮拖了个长音，“无补足。风从这间隙而过，吹尽害气，所以，这地方，可住人。”


    谢春衍瞟了一眼，冷哼一声，“卖弄。”


    又低头喝着粥。


    羡清川问道：“那，刘叔，什么是瘴谷，什么是害气？”


    刘期粮吃饱了，耐心解释道：“瘴谷，便是那害气瘴气堆居在山谷之中，所以叫瘴谷。要是问这害气从何而来，有许多原因，或是畜生的尸体腐败，生了脏气，日久年深，山谷之间沉闷无风，潮湿闷热，便成了害气。”


    羡清川瞧着方才刘期粮指着的那一小块地方，“可是，若是我们在那里生活，有一日不幸起了大风可怎么办？”


    刘期粮道：“搬走不就行了。”


    羡清川眉毛一皱，惊讶道：“啊？还真的会起大风啊？”


    刘期粮哼笑，“天有不测风云嘛~”


    众人瞧着两人互动，尤其是羡清川那表情，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羡清川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是气这些，瞧着那张地图，庙里的灯火昏暗，众人的影子随着灯火在摇晃，她问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安安稳稳的守着一个地方生活啊。”


    连续多日了。


    睡醒了便是往一个未知的地方赶，睡梦里也不曾停，好像身后有野火赶燥柴，被追上了，便要烧个干干净净，粉身碎骨，成一捧什么都不是的灰烬。


    “萧叔虽然也不知道，但是萧叔感觉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过安生日子了。”萧二牛站的近，哈哈笑了笑，揉了揉羡清川的脑袋，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炸着毛。


    但愿如此吧。


    夜里，庙中呼噜震天响。


    羡清川怎么也睡不着。


    她从地上铺的软褥上爬了起来，软褥底下铺着干草，躺着也不硬。


    冰凉的地面，压的是黑石板，盖了一层灰，多年未曾细细打扫，这层灰已经融进了石砖，神台上，三尊神灵悲悯瞧身前。


    羡清川站在这神庙中心，四周人都睡着，除了她之外，只有那三尊神像睁着眼。


    真稀奇。


    除了菩萨佛神，道家天尊之外，还有这般神。


    是何神，掌管何事，受什么人祭拜？


    五月的夜里，风有些凉，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忽然大风起，那门猛地被吹开，月光斜进来，洒在地上，又反照在中央那神面上，光影瞬间一亮，神像漆黑的瞳好似紧紧盯着羡清川在瞧看。


    何神衣缝百鬼惧？


    羡清川仰着头，仔细瞧着，许久，又觉得无趣。


    这张张狰狞面不过是死物，连喘气都不会，只是瞧着吓人罢了。外头的风一阵阵刮着，也不烈，只是这庙里窗有破损，透过这门，激起过堂风，那么一吹，好似风极大，木头作的门微弱的动着，吱呀吱呀惹人心烦。


    羡清川小心翼翼的绕过席地而眠的几个教头叔叔，出了这间庙，外头的云飘得极快，一会笼着月色的云就散了，地上的土松软，庙前生着许多杂草，四匹马有两匹未睡，啃食着嫩草杆，这边吃完了，远处的便吃不到，羡清川薅了些草，送到马前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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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马儿额上一点白，温顺的很，名字叫石头蛋，这名是萧二牛起的，他说人都是癞名好养活，那畜生马儿牛儿更不能起什么响亮的名字了。


    古时候有名将，战马随其征战，叫什么云行、狞候，听着是威武霸气，但是随其主征战，下场实在是惨烈。若是随主英勇还好，若是人主是个孬的，马儿随之受累。


    便取些不堪大用的名，愿其一生平稳，不受苦累。


    所以，这羡家武馆里的四匹马分别叫：石头蛋，狗蛋，鸭蛋，鸡蛋。


    那头驴叫驴蛋。


    这石头蛋的马尾甩了甩，小心翼翼的用脑袋蹭羡清川的手，呼出的气臭乎乎的，羡清川揉了揉它的脑袋，远处有个模糊的黑影，羡清川瞧了一眼，将手中的草放在石头蛋旁边，向着那个黑影走去。


    “公予哥，你怎么不去睡会？”


    少年坐在一块黑石上，本瞧着月，听这话也回头来看，见羡清川，也笑了笑，“实在是睡不着，便出来走走了。清川，你怎么不睡？明日又要走了，不趁着现在安稳睡一会吗？”


    要是坐着马车，多有颠簸，睡也睡不好。


    羡清川跳过那块石头，坐在公予身边，低头瞧见他手中拿着条红绳，上头穿着几个石头，也是做的巧妙，几股红线缠绕，将漂亮的小石头穿在一起，当中穿着三粒桃核。


    羡清川道：“二牛叔呼噜太响了，我也睡不着。”


    萧二牛打呼噜像牛叫，且并非只他一人打呼，那声音此起彼伏，实在是热闹。


    公予笑了一声，“是很响，在这里都能听到呢。”


    羡清川抬头瞧了公予一眼，少年的发束着，月色映下来，他眼圈有些红，或许是瞧见羡清川老是看自己，公予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擦了擦眼尾，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刚刚想我娘了。”


    八年前歹人放的那场大火，把他的家烧的干干净净，还连累了旁人。


    羡清川多少也知道些，八年前，她才四岁，朦朦胧胧的，记得那个长夜被火染得血红，火中的哭声凄厉，房梁断了，摔下来，惨叫在灰里熄了火。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公予。


    流云奔来又走，漫天星辰好像幻梦。


    羡清川坐了大会，空中一只鸮不知从何而来，忽然扎了个猛子，捉走一只灰兔，惹得羡清川站起身来，借着月光瞧了那乱动的草有一大会。


    “公予哥，明早我们又向南，要不要叫上小武哥，咱们一起抓个兔子吃吧？”


    公予将那条红绳系于手腕，莞尔道：“好啊，我去叫他。”


    庙里，狰狞神像仅有眼神刻了悲悯，张良武被刘期粮挤着，侧着身子，躺在一堆干草上，均匀呼吸着，眉头紧蹙，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萧二牛打一次呼噜，张良武梦中便用力闭一闭眼睛，瞧着真是受罪。


    两人小心翼翼绕过刘期粮，蹲在张良武脑袋旁边，公予伸了手，推了推张良武的肩膀，“小武。小武？”


    张良武感知到有人在戳自己的脸，朦朦胧胧醒了，震天响的呼噜立刻在耳中更清晰起来，眼前视线也不再模糊。


    借着月光，瞧见公予和羡清川蹲在自己身边，两张放大的大脸嘿嘿傻笑着，羡清川笑嘻嘻小声问道：“小武哥，咱们去抓兔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