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她是谁?(十三)

作品:《刃上吻

    “师父,徒儿知错了。”


    未待容鹿鸣说些什么,萧正则已立起身来,朝她恭敬一礼。


    容鹿鸣看着面前人。清风明月,山岚流萤,她觉得他是这样的存在。不该被血腥沾染。


    杀戮是条界限。不得不走过去的人,身上都会烙下伤痕。无法愈合。


    她不希望萧正则像自己一样。


    “别轻易动刀。别让血染到你手上。”


    默了片刻,萧正则说:“好。”


    他恭敬地走到她身旁。容鹿鸣抬手,想将匕首挂到他腰间的革带之上。


    肩膀一酸,微颤,萧正则立即握住她手腕。握了一会儿,然后静静走到她身后。


    “我来给老师揉揉吧。”萧正则说。


    他知道,叫他师父服药是件很难的事。他小时候常端出小大人的架子来做这件事,屡试不爽。后来,他师父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么,他劝药也不管用了。一副“我就这样了,你能怎么办”的泼皮无赖相。


    萧正则常是气得牙痒痒,只恨自己打不过她。只想使点手段把她绑到榻上,撬开嘴、灌进去。


    当然,只能是想想。让他绑容鹿鸣……容鹿鸣绑他倒是轻轻松松。


    于是只得想些别的法子。轻、重、揉、捏,萧正则已经很熟练了。


    “我徒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容鹿鸣舒了口气。她不会知道,这推拿之术,是萧正则专门去向陆徐陆院判学来的。


    “少将军”,容小虎入得帐来,“将军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看顾阿难。”


    “好。”


    迟疑片刻,容小虎又道:“七皇子也去歇息吧,属下去唤美盼娘子前来。”


    说不出的怪异,容小虎愈加感到,因而不得不开口说出。萧正则贵为皇子,却亲手为少将军推拿。他虽年纪不大,却已然有了少年人的模样,俊逸挺拔,立在容鹿鸣身后,面容平和,敛去了所有锋芒。


    他们这样,真不像是师徒,倒像是……


    容小虎不敢再往下想。


    “不必,让阿则来,我也受受我这小徒弟的孝心。”


    容小虎眼皮一跳,小徒弟?少将军可知七皇子私底下都做了什么?


    他是决然不敢说的。


    抬眼看了看萧正则,心说:“这位皇子可真是有两张面皮。一张用在众人面前,另一张却只用在容鹿鸣面前。”


    转念一想,容小虎又好像明白了,容鹿鸣这种待萧正则如同稚子的态度,缘由为何?


    只怪她辈分太高。


    容鹿鸣作为帝师、太子太傅林思齐的关门弟子,也是林思齐收过的,年纪最小的弟子。


    林太傅文坛泰斗,当朝帝师,文官领袖,桃李满天下。多少贵胄王爵、朝中官员,都曾是他的徒弟,以及,他徒弟的徒弟。


    许多年前,容鹿鸣自弘文馆散了学,会乘自家马车去接阿耶与兄长下朝。


    女子入弘文馆,从来没有先例。但既然林太傅都开口了,断然没有人敢反驳。


    先皇萧绩从前也是勤政过的,若非年节,朝会隔日一举行,寒暑不废。太子与容雅歌亦要上朝。


    由是,无朝会的日子,容鹿鸣会同哥哥一道,去东宫书斋学习。有朝会的日子,她便去弘文馆听讲,听罢了就去接父兄。


    起初容鹿鸣想得简单。接了父兄,买了糖葫芦,便回家同阿娘一起,吃吴伯做的午食。吴伯是相府厨子,数代都在相府为庖厨,厨艺了得。午食后同哥哥去滋兰苑散散步,然后回月柏轩和哥哥下棋。下午,哥哥大约要去东宫的,她可以在哥哥书斋看一下午书。或者,去阿耶书斋扒一扒,再寻几本有趣的来读。


    正美美地计划着呢,那些朝中大员迈着典重的步伐,缓缓走了出来。照容鹿鸣想的,阿耶乃当朝左相,一人之下,大约是最先出来的吧,哥哥跟着阿耶,应该不会落后太多,她接了人就走,也不必和其他官员打照面。


    岂料,容止与容雅歌,时常被先皇萧绩留下来的,有些政事尚需详谈。


    容鹿鸣往建福门外一站。没看到阿耶、兄长,只见左相、各位尚书陆续走了出来。


    躲已是来不及了,容鹿鸣只得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一一行礼。


    她这行礼,还与别个不同,怪她辈分太高。她先朝那些尚书、侍郎行礼。哪有行罢礼转身就走的,下面常要聊一聊师门之事。多少人是林太傅的弟子、弟子的弟子,以及,弟子的弟子的弟子……


    吏部、刑部两位尚书,待容鹿鸣行过礼后,又与她相对而礼,道一声“小师妹”。


    有几位须发皆白的侍郎,根本不敢受容鹿鸣的礼,反是一揖到底,喊一声“小师叔”——他们皆为林太傅的再传子弟。


    行礼、受礼,行礼、受礼。还有一众官员过来观望。


    “哦,这便是容相家那个小女儿呐。”


    “说是弘文馆唯一的女弟子。”


    “还是林太傅的高徒,关门子弟呀。某不才,未能拜入师门。此刻就是想去拜一拜这位‘小师叔’,也是不能喽。”


    本就在弘文馆写了一上午的字,此刻又不停地行礼、还礼,容鹿鸣年纪小小,已是腰酸背痛。


    容雅歌随阿耶容止走出来时,远远瞧着她脚底都有些发虚。


    容止一边与同侪寒暄,一边低声对容雅歌说:“还不快把你妹妹抱走,那些老学究讲起礼仪来,没完没了。”


    容鹿鸣终于是趴到容雅歌宽厚的背上了,叫他稳稳地背着。她委屈坏了,不过是来接父兄下个朝,怎么比在庄田里拔草还辛苦!


    除却冬日里,容止每季都要从自家的庄田中选一处,带妻子和两个孩子过去走走。


    他会净手、束袖,亲自给妻子做几块她喜食的糕点。


    两个孩子呢?


    容雅歌耕地、除草,或是割麦。作为他的小尾巴,容鹿鸣或是拿着小耙子帮忙,或是拔草、拾麦。


    容家数代积累,庄田甚广。容止却希望他们能不时劳作,心中常记:生存不易,当勤勉,当谨慎知足。


    同样的辛苦,容鹿鸣更愿意去农庄拔草,可以边拔草边扑小蝴蝶,还可以给哥哥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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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就生气,容鹿鸣一口咬住了哥哥的耳朵。


    “嘶——鸣鸣!阿耶,您也不管管她。”


    容止忍不住笑,“鸣鸣,你说,想要什么,叫你哥哥给你买。”


    “糖葫芦!”容鹿鸣立即松了嘴,紧跟着补了一句:“两串!”


    “阿耶!您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牙疼,要不是我捏着她鼻子把药给灌下去……”容鹿鸣立即伸着小细胳膊去捂容雅歌的嘴,可惜,晚了。


    “这样啊,那便就只能买一串了。鸣鸣只许吃一颗,剩下的,带回去给你阿娘。”


    “唔——”容鹿鸣老大不愿意,在容雅歌背上拱来拱去。


    “乖。”容止拍拍她的背,脸上的笑意深了。


    自那以后,容鹿鸣再接父兄下朝,俱是坐在建福门外的马车上等,再不轻易下车。


    年岁日增,她的师侄愈多,师侄们亦是广收弟子。


    她起初没怎么在意。她在京中的师兄们,身份地位皆贵不可言,谁会于东市漫步?她便不时散着手,带着容小虎或美盼来闲逛。旁人以为是闲逛,她实则是来视察自家店铺,顺便买一些自己和好徒儿萧正则都喜爱的桂花糯米糕。


    闲散的日子没过两天。这一日,一辆华贵的桐木马车停在她面前,下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上来便躬身一礼,唤容鹿鸣“小师叔”。寒暄过后,照例还要说一说师父近况,聊一聊近日所学。


    又有一日,路遇那新得拔擢的金饰行行首,年近五十的精壮汉子,撩衣便给容鹿鸣跪下,喊了句:“师叔祖。”


    容鹿鸣一惊,都快不会说话了,连忙把人搀了起来。


    后来,这样的事只多不少。容鹿鸣渐渐便习惯了,谁叫她在师门之中辈分太高,亦不得不时时端出长辈的架子。由是,本就小她许多的萧正则,在她眼里,总如同个孩子。


    光阴流转,物华几变。萧正则于容鹿鸣面前,却总是那副模样。


    容小虎不时在心中想:七皇子在京中所为之事,少将军当真全然不知?


    有次忍不住旁敲侧击。换做是旁人,容鹿鸣大概会立时修书一封,言辞锋锐地询问详情。


    而对象是萧正则。她只是笑了笑,一手尚在翻看军报,说了句:“看来,外人对我们阿则,误解很深呐。”


    容小虎闻言结舌,心说:“‘我们阿则’?现今朝野之中,谁见了七皇子不都是远远施礼,不敢得罪他分毫。只有自家少将军,仍当他是从前那个孩子,叫得如此亲密……”


    此刻,在这南境的军帐之中,萧正则双目低垂,近乎温顺地为容鹿鸣揉捏肩膀。用他修长的、好看的,染过血、杀过人的手。


    容鹿鸣仍在观棋,神态自若。如她所言,她当萧正则是她的小徒弟。她只收过这一个徒弟,其余的,都只是学生。


    而萧正则,这位锋芒初露的七皇子。他低垂的目光,容小虎不敢置评,可他望向容鹿鸣的目光,实在说不上清白!


    容小虎心下一阵一阵发冷。不好贸然说破,他只盼着少将军能尽快从中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