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制权

作品:《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大汉臣民由廷尉署、由兰台监督,那么,谁来监督大汉天子呢?


    参政议政王大臣和中外两朝公卿大夫、列侯亲贵、宗室大臣可以不假思索回答,上君可以!


    但是,大汉八十余载,仅计高皇帝、孝惠帝、孝文帝、孝景帝,四帝皇太子,仅上君一人大丈夫也!


    纵观古今,皇太子、王太子如斯者,亦仅上君一人也!


    那么,上君之后,甚或是上君的权力,将由谁来约束呢?


    难道皇权自此不受约束?


    一旦如是,大汉不出百年,必将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褚大嗓音清亮,言语简洁,直指毁去灾异说的后果,如果丞相公孙弘有约束皇权的办法,那毁去灾异说或无不可,如果没有,那公孙弘就是仗年欺人了,只顾眼前,无视死后洪水滔天,古之良相,不过如此。


    褚大不相信公孙弘会有比灾异说更好地约束皇权的办法,即便公孙弘有,当着上君和王公大臣的面,以臣子之谋约束皇权,又是何等的大不敬?


    褚大的风采,令众朝臣侧目,董仲舒四大弟子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公孙弘望着褚大,眼前似乎有些恍惚,不由得感慨道:“你和你师父一般能言善辩。”


    褚大气势一泄,眼中满是愤慨,老丞相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以寿高、辈高、功高、职高……以高凌人,这未免太卑鄙了。


    以大欺小,王公大臣神情非常精彩。


    “我不是在欺负你,而是在陈述事实。”


    公孙弘的话是一个意思,但听在其他人耳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褚大的脸色逐渐涨红了起来。


    公孙弘见状,无可奈何一笑,问道:“记得陛下与你师父那场堪称经典的策问吗?”


    元光元年,天人三策,立刻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记得。”褚大回答道。


    “那是汝师成名之端,符瑞说、灾异说、法先王、施德教,在汝师之前,大汉儒生从未有过如此明了的主张,汝师,为所有的儒生指明要为之努力一生的方向,然而,就在同年,满天星斗闪烁得特别厉害,仿佛都在一齐摇动,陛下找来候星者问这是什么征兆,汝可知候星者如是答?”


    “不知。”


    “候星者答曰:‘这预示着天下百姓要开始更加辛劳了。’”


    公孙弘缓缓说道:“汝师的‘天人感应’,是想以一种学说彻底牵绊住天子,但是,那种学说应该尽善尽美,不该是粗制滥造的产物……”


    褚大的脸青了下来。


    被人指着鼻子骂师学是充满弊病的废物东西,没有反唇相讥,除了公孙弘说的是事实,也因公孙弘太过强大了。


    “或者说,是为求私心的故意为之。”公孙弘继续道。


    褚大的脸白了下来。


    以臣子之身制约皇权的方法是少,但不是没有。


    哪怕在儒家思想中,都倡导“仁政”、“民本”,强调“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荀子亦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董仲舒却故意歪曲了这部分内容,讲起了君臣父子纲常。


    另外,大汉丞相作为百官之首,参与决策、监督执行,对君主决策有制衡作用,部分时候,可以反驳皇帝诏令。


    大汉的御史、大夫,同样拥有直言进谏的权力,影响君主决策,万不得已,甚至可以“死谏”,名垂青史。


    以及,大汉的史官,会如实记录君主言行,形成“春秋笔法”,君主忌惮留恶名而收敛行为。


    如董狐记录“赵盾弑其君”,孔子赞其为良史。


    总言之,君主可以无道,臣民可以反目,陈胜吴广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便是对一切的回答。


    《孟子·离娄下》: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很多事情,很早以前,就有了解释,有了解决方法,可是,却被有心人故意遗忘。


    董仲舒及其天人学说,一边在增强陛下的统治,一边在约束陛下的皇权,归根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功利。


    没有儒家之前,不管一朝国相、御史、大夫、史官制约皇权的过程中有多么惨烈,历史都给出了公正的评价。


    夏朝重视忠诚,商朝重视恭敬,周朝重视文教,一朝国祚四百七十载,二朝国祚五百五十四载,三朝国祚七百九十载,虽说东周的五百载,是春秋和战国的乱世,但国祚就是国祚,以起为纪,以亡为终。


    到了董仲舒那,忽然说要改变,要减少周朝的文教,要尊用夏朝崇尚的忠诚,助天子统治,另有一计,可使以后的丞相、御史、大夫、史官不必再在制约皇权过程那么惨烈,减少伤亡。


    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啐!


    用得着你吗?你死不死啊?谁同意了?


    “我听说,汝师常说:‘相信后儒的智慧’,是在不断曲学之中,阴谋窃取皇权而共之吗?”


    公孙弘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扎进了褚大的心,还搅动了两下。


    一句话道清了“圣天子垂拱而天下治”的本质,以学问淫巧皇帝,然后阴谋窃取。


    “宦官,是在卡步裆里来了一刀,阉割入宫,汝师啊,是在学问里来了一刀,也入了宫。”公孙弘感叹道。


    褚大一仰首,再猛地低下,“噗”的一声,血染宣室大殿。


    怒目望着公孙弘,想再说些什么,涌血的喉咙发出“咯咯”囫囵不清之音,攻心之下,倒在了地上。


    公孙弘摇摇头,孔子不虚伪,大骂墨子的孟子也不虚伪,荀子更加不虚伪,不过是尔后的儒学、儒生太过虚伪了。


    转过身,望向御座,大拜道:“臣启上君,恢复御史、大夫谏议之权,恢复左右史官,左史记言,右史记事!”


    中外两朝御史、大夫大喜,殿侧的太史令司马谈笔尖一顿,形成墨迹,不由得感慨,门生许庄是好运道,遇上了史家好时候。


    “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