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讯问

作品:《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天边隐隐电闪,轰隆隆一阵闷雷从屋顶掠过,细密的雨滴落下,犹如万蚕食桑,又如清风过竹。


    正是关中年年难免的秋季老霖雨。


    此时秋收方完,粮食入仓,暂不播种,上天的绵绵细雨来得可谓妙极。


    “中大夫,雨滑,走慢点!”隔着老远,周阳由就大声喊道。


    庄助望着如数归来的钦差,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笑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所忠、减宣默然不语。


    哪怕再愚笨,这时也知道是被中大夫利用了,一边是陛下,一边是大司马,忠臣难以二侍,他们本就是酷吏,不佳的名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史笔如铁,注定要遗臭万年的两人,哀莫大于心死,只等上呈北军贪墨之后,就辞官归故里,再不出仕。


    庄助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搀住折身行礼的所忠、减宣,“你们是功臣,不必多礼,走,随我入宫觐见。”


    功臣二字,在两人耳中,是那么的刺耳,他们虽是酷吏,但不是那种以身后名换生前事的人,面对庄助的牵引,一动不动,所忠、减宣强行见了礼,“中大夫,我们身体不便,像是染了风寒,见驾恐惊了龙体,账册进宫即可,我们,就罢了。”


    满是去意的话,心有愧意的庄助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所忠、减宣再拜,转身走出了丝绸盖的范围,淋着雨,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不知好歹的东西!”


    周阳由朝着两道背影啐了一口,主动拉上庄助的手,“中大夫,没有他们,北军诸将也跑不掉。”


    庄助望着周阳由,知道这是个纯粹的人,是个脱离高级趣味的小人,忽然丧失了所有交谈的兴趣,“陛下正等着呢,走吧。”


    石渠阁。


    从大汉建立,长安作为国都开始设计修建时,丞相萧何就在未央宫中主持修建了天禄阁与石渠阁。


    在高祖时,继续推行秦代的“挟书之律”,规定民间不准藏书的禁令。


    孝惠帝时,为收集和整理图书,废除“挟书之律”。


    及至当今陛下,更积极地收集整理书籍,命令丞相公孙弘“广开献书之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


    可以说,天禄阁是大汉帝国图书馆,石渠阁,则是大汉帝国档案馆。


    刘彻调取了长安建造图。


    七十多年了,长安从未变化,或者说,皇宫未有变化,止于未央、长乐的营造,身为大汉皇帝的他,早就不满足于此了。


    庄助、周阳由来到石渠阁时,刘彻正对着自己所绘的皇城建造图入神。


    “陛下啊,又在为国呕心了,该节节劳了。”


    庄助眼睛只是扫过那建造图,“建章宫”、“桂宫”、“北宫”、“明光宫”四座宫殿的名字、位置、大小便浮现在心中。


    除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庄助最强的便是心算,这四宫若成,至少要几百万金。


    帝国几年,乃至多年赋税。


    如此穷奢极恀的营造,外朝、中朝是不可能同意的。


    “庄助,你来得正好。”


    刘彻手指敲着摊开在玉几上的大图,“你看,长安城这么大,却空荡荡没个可看可乐处,这份设计如何?”


    “好!陛下真道得奇思妙想,飞阁辇道连接四宫,连接未央、长乐两宫,连接长安城内、城外,天下无人能及也。”庄助不吝啬赞扬道。


    “即刻动工,你来监造如何?”


    “敢问陛下,四宫要几多金?”


    “百万之数大体不差。”


    “臣请陛下说明。”


    “工师算过,三百万金。”刘彻微皱眉头,显然对庄助的追问有所不满。


    庄助顾不得那些,“陛下,国库存金,除去卫青、霍去病的军费、官吏俸金和诸多开支,能动用的,不足一百万金,如何能够?”


    大汉很有钱。


    尤其是孝文、孝景二帝大治,在陛下继位时,钱粮不计其数,连穿钱的绳子都能腐朽。


    可在陛下继位后,尤其是窦太皇太后死后,陛下亲掌大权,十多年来,年年征伐不断,动辄十万、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再厚的老底也有些遭不住了。


    时至今日,能让陛下随意挥洒的金钱,内帑不到一百万金,除非,暂停北征,与匈奴议和,而这是不可能的,刘彻、庄助君臣二人甚至都不会提起。


    刘彻爽朗大笑,“钱有何难?卿可看朕衣?”


    “这?这是什么丝帛?”庄助惊讶地盯住了陛下身衣。


    不是龙袍,也不是华绣,缎面上,有蝴蝶,还有蜜蜂,更多的,是纷纷飘零的花瓣!


    这样的丝帛,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适合晚上穿的衣裳。


    “早间,齐商东郭咸阳与南阳商人孔仅以此绸献见,卿回去时可以带走十匹,偏巧他们给朕带来一笔重金,一年三十万金,十年三百万金,朕欲十年建四宫,卿以为如何?”刘彻傲然道。


    庄助警惕道:“东郭咸阳、孔仅可是求官?”


    “非也,而是献策。”


    “何策?”


    “兹事体大,会有公论,现在还不能言。”刘彻摇摇头笑道。


    那篇策言,利国啊。


    “陛下,商人是一群无利不起早之徒,臣以为,当多思多虑。”庄助劝谏道。


    刘彻微笑道:“朕知也,卿勿虑之,此事不必再提,这次进宫,是不是北军有了了解?”


    “回陛下,北军之事已然明了,诸将上下其手,吃空饷,贪抚恤,墨污成风,仅半年多的时间,就有万金亏空,不过有回音,皇太子殿下会出钱补上这份亏空。”庄助恭声道。


    “太子,哪来的钱?”刘彻疑惑道。


    就皇后、卫青、霍去病等外戚的钱,拼拼凑凑可能弄出几千金,但万金,绝不可能。


    “臣不知。”


    “去查。”


    刘彻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了,脸色铁青,冷着声调,“不管北军以什么理由填补亏空,都让御史大夫去讯问,另外,让绣衣使者查出太子金钱来源。”


    一个有兵、有钱、有人心,又类父的太子,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