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祭祀

作品:《凤傲天有不测风云

    白露刚过,晨风已带凉意。


    王城北郊的祭坛业已竣工,九层汉白玉台基,层层叠叠,取九重天之意。围栏精雕蟠龙云纹,望柱顶端蹲踞着栩栩如生的四神兽,最高处的天心台以青金石铺就,光可鉴人。


    祭奠不日就要举行,此处昼夜皆有官兵把手,昭早早与领头的王校尉都混了个脸熟,因她时常以工部计料的名头,过来清算土石用料——


    实则账早已记完,她是故意抄错几处,假作糊涂,好不时来查验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祭坛自然是由工部尚书亲自查验过的,世子亦有监督,但谁能保证不会被人再动手脚……息壤、玉料,暗中之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并未停手。


    她不得不堤防。


    前尘不论,至少她今生绝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怎的你小子又来了?”王校尉揶揄道,“三日后便要祭祀,一会祭鼎都要从太庙搬来了,你的账却还未算好,小心俸禄罚光。”


    昭早早呵呵干笑两声,工部只有男子的号衫,她穿着再簪花戴彩着实奇怪,索性也就只简单束了个发,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男子。


    她也懒得多作解释,愁眉苦脸说:“所以我今日一定要细细再算一遍。”


    她像模像样拿出她那套规、矩、准、绳,沿着环形台基各处屈指敲击,声音沉闷坚实,并无空响。又丈量各处,手指一寸寸摸过每一条石缝、栏柱,甚至是咬合在一处的榫头。


    都挺结实的。她略略放心,至少不用担心祭坛当场垮塌,那别说肖平,所有的匠人也都难逃干系。


    “校尉!山河鼎到了!”通报的人高声道。


    昭早早抬眼看去,八个壮汉肩扛粗大木杠,正将一尊需数人合抱的青铜巨鼎,缓缓抬上天心台的正中央。


    鼎落青石,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这应该就是祭祀要用的礼器——“山河鼎”,鼎身蟠螭纹缠绕,兽首衔环,古拙厚重,历经岁月与香火熏染,泛出青玉般的光泽。


    鼎壁内外,已预先涂满了滋润的油膏。


    昭早早故意探头探脑,装作乡巴佬的模样凑上前看,王校尉嗤笑一声,便和礼部的人去做交接,昭早早趁机探身向内检视,伸手摸了一把。


    油脂混合香料的气味扑鼻而来,然而,就在这浓烈的气息之中,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她闻过这个味道,在哪里来着?


    彩丹城,歌戏楼,闵栀给她点的什么“离魂引”……昭早早无语,敢情那女人给她下毒一事千真万确。


    照闵栀当时的说法,离魂引奇毒无比,服下可致人七窍流血,便是点燃后散发出的毒烟,也可使人慢性中毒。


    且不知为何于她无效,祭祀当日大鼎一点,烈焰腾空,毒烟弥漫……中毒的届时恐怕远不止肖平一个,牵涉之广,难以估量。


    昭早早暗骂,这么多毒药拿来涂鼎,也是下血本了,当真不顾一切要置肖平于死地。


    肖平这个流落在外的世子是老皇帝特地召回来牵制晋王的,而此毒显然与武阳侯脱不了干系,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大行其事,看来那老东西近些年沉迷寻仙问药、长生不老,已久疏于朝政,皇权势弱。


    眼下要破此局,也简单得很,她甚至不需要去找肖平告知缘由——没有点燃前,她其实也难以证明其效,空口无凭,交待前因后果也很麻烦。


    昭早早记得这附近是有农户的,有农户就有农田,有农田就有耕牛。而牛粪是一种非常干燥、方便拿取的东西,她只消捏吧捏吧给它们团成球,远远躲在树上往鼎里抛,动作够快,就不会有人发现。


    *


    实在是很蹊跷,王校尉吩咐手下的空档,老听到祭坛上方传来咚咚的轻响,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发现。过了一会工部的小匠人跑来说:“王校尉!大事不好!”


    他被其严肃的神情唬了一跳,按刀上前:“何事惊慌?”


    对方眉头紧锁,指着山河鼎道:“这里面有屎。”


    “胡说八道!”王校尉吹胡子瞪眼,“绝无可能!”


    他一边说一边跑上去看,老天爷,竟真的有。


    王校尉脸色“唰”地白了,怎么刚才还没看见?


    “许是位置刁钻,光线不足,我也是细看才发觉的。”小匠人道,“此等污秽存于祭天礼器之内,一旦点燃,秽气升腾,亵渎神明,我等万死难辞其咎啊!”


    王校尉额头见汗,惊疑不定,“如此严重?!”


    “清理出来,再刷洗干净就好了。”小匠人指着河流的方向道,“叫弟兄们去那边抬几桶水来,咱们刷洗一番,重新上油,谁知道呢。”


    “言之有理。”王校尉不敢怠慢,立刻差人去办。


    等水来了,小匠人也抄起一把刷子帮忙,待鼎内洗刷光洁,又重新涂好油料,王校尉这才心有余悸地长舒气,暗叹躲过一劫。


    *


    三日后,东方天际洇开一片朦胧的鱼肚白,浅淡的晨光中钟鼓齐鸣,祭天大典的奏乐声响彻祭坛内外。天心台下方,文武百官依品级环立,人人屏息垂首,神色肃穆。


    而诸如昭早早这类征召来的工匠,当然是远远排不上号,压根就没有参与祭祀的资格,她便乐得混到祭台外乌泱泱的百姓堆里,和他们一起远远观礼。


    世子肖平一身繁复庄重的祭袍,立于天心台之上,身姿如松,自有股令人折服的沉稳气度。


    他手持祭文,诵声朗朗,祈愿苍天庇护、祖宗保佑,祝祷山川永固、海晏河清。


    待念诵完,他不疾不徐地脱下最外层的祭袍,与祭文一并投入鼎中,下一步,应是有人递上火把与燃料,交由他点燃,寓意上达天听。


    昭早早没想到,举来火把的竟是一位年约五旬,霜发如雪的女道长,她步履从容,一身玄色镶银边的法衣,发髻梳理得一丝不乱,以一顶素银莲花冠束住。


    昭早早还没来得及猜测她的身份,身边已有人惊呼道:“玄羽国师!”


    “快看,国师大人来祭祀了!”


    “国师慈悲!”


    百姓们语气敬重,赞叹不已,昭早早凝神望去,只见玄羽国师面容清癯,脂粉未饰,但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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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眸子温润平和,内蕴神光,确有一股世外高人的风采。


    她一步步踏入天心台正中,却并未将火把递给肖平,而是亲自投进山河鼎。


    火焰如金蛇狂舞,跃动窜起,烟雾翻腾而上。


    肖平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却不是因为中毒,而是主动让出了主祭的位置。


    昭早早趁机看向百官队列,果然见晋王脸色阴沉,似有不解。


    玄羽国师在鼎前高声吟诵经文,她的声音异常清越,如同山涧清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韵律,莫说百姓听得如痴如醉,那文武百官中满脸敬畏、虔诚的也不在少数。


    不愧是一国教宗,举手投足之间,皆带着浑然天成的神圣感与威仪,坛下观礼者无不仰望,所有的目光一时都汇聚在那玄色身影之上。


    “定是国师法力护持,方才如此顺利。”


    “那是,云天观施医赠药,收孤办学,救了多少人性命,帮了多少人前程!”


    “国师功德无量!”


    “论善行修为、泽被苍生之德望,再无人能及国师,自该由她祭天哩!”


    昭早早默默地听着这些细碎的议论,明明是世子主持的祭祀大典,却叫国师受了万民敬仰。


    如果不是她和丑陵地图有所牵涉,或许自己也会以为这是位仙风道骨的大圣人。


    外表看起来、所知晓的,有可能与真相大相径庭,她最是明白不过。


    忽然间她感知到一束探究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一瞬间与之对望——是武阳侯!


    他就站着百官前列,此前垂首不显,而此刻祭典快要结束,他率众退下祭坛,或许便在人群中注意到了她,或者说,是他。


    为了让王校尉放行且给自己一个前排的位置,昭早早今天也穿着工部的男子号衫。


    她心中冷笑,这幅五官面帽,该是让武阳侯想起了故人。


    她又何尝不是,前尘旧梦,桩桩件件都指向这个辜恩背义之徒,如果可以,她简直想一刀杀了他。


    短暂的对视后,武阳侯极为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视了片刻坛下景象。他脚步未停,缓缓顺玉阶而下。


    在他之后,昭早早倒是瞧见了一个面向十分肖似前丞相裴懿的人,看来裴家后继有人,依然颇受重用。


    当夜,天幕如洗,银河倾泻。


    据司天监观星奏报,帝星光芒大盛,赤气贯紫,乃“圣体康泰,国祚绵长”之大吉兆。


    然,北斗明耀拱卫紫微,这亦是上天预示东宫有主,才能稳固国本的征兆。


    此星象一出,朝中老臣更是连番上疏,请求建极帝早建储副,以顺意天意。


    祭祀事了,玄羽国师和晋王世子皆有重赐,工部众人因着坛场之功,亦得沾些雨露。


    又过数日,征调来的民夫工匠,结算完了微薄工钱,都退潮般四散归乡。


    昭早早亦收拾好行囊,归还了工部的木牌号衫,只是尚未决定要何时离开。


    一纸朱批却是教她走不了了,帝王急诏,宣她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