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飞扬舞厅
作品:《她无法忍受》 厚着脸皮在广州睡了三天桥洞,青山终于承认,这个城市不欢迎她这样的外乡人。
她面试了无数家厂子,无一例外都要满十八岁,她去饭馆,饭馆也不愿意要一个黑户,她去发廊,发廊的姐姐只一眼就把她赶了出来。
青山拖着行李自暴自弃地想,要不还是回去吧,左右就是被打一顿的事儿,总比没饭吃来得好。
无人的夜里,青山坐在桥洞下,看着金灿灿的水波粼粼,她想,回去吧。
她伸手去捞水里头的金光,却只捞起来满目的红。
是血。
她像被烫到了,猛地甩开手上的水,抱着自己的膝盖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她不可抑制地想起青南走的那天,带着恶臭的血水端出来一盆又一盆,一盆又一盆,从最开始的淡粉色到最后令人作呕的棕褐色,从女人的嚎叫到婴儿的哭啼,从苍老的笑声到稚嫩的眼泪。
青山只是闭上眼睛,这一幕幕就蛮横且不讲理地闯入她的脑袋。
我死也不回去。青山咬牙。
偶然的机会,这个鲜有人烟的小桥洞下来了个醉醺醺的酒鬼。
青山捡了烂菜叶回来,远远便见一个人躺在她的破烂纸板上,那是她临时给自己搭的床。
她走上去碰了碰那个女人:“你、你醒了吗?这是我的床。”
女人不耐烦地挥手,带起一阵酒气。
青山被呛得直咳嗽,她有些惆怅,这纸板是她翻了好几天的垃圾堆找到的,被这女人占了,她就没地儿睡了。
女人呼呼大睡,丝毫不在意这是哪儿。青山无奈地叹了口气,怕她冻死,只好将自己唯一的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那或许不算是被子,只是一些碎布拼凑而成的。
这女人穿了件火红的羊绒大衣,摸上去又软又滑,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衣服睡坏。
青山有些累了,她在外头跑了一天,只吃了半个馊馒头。女人身上香香的,像栀子花的味道,青山想了想,窝在她身边睡下了。
这一夜青山睡得很不踏实,女人睡觉不老实,老压着她胳膊,青山把她推过去,她又滚回来,折腾了一夜,天蒙蒙亮时青山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醒来时身边没人,青山摸着纸板上的冰凉猛地惊醒,一头卧起正撞上一双探究的眼睛。
昨天那个女人也不知道醒了多久,正蹲在地上歪着头看她。
她被眼前骤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慌乱起身时后脑勺磕到了石板上,几乎是刹那间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
”诶,不是……”女人对上她泪汪汪的双眼,一时有些发愣。蓦地,她伸手摁住青山磕起包的脑袋,轻缓地揉着。
青山不动了,呆呆地看着她,眼眶比方才更酸涩,眼泪落得更凶。
她像青南,她的手也像青南。
“你、你别哭啊。”女人显然很不知所措,乱了手脚,不知是该先替她擦眼泪,还是先给她揉脑袋。
“你是谁?你为什么抢我的床?”
青山打了个哭嗝,隔着一层水幕模糊地瞅她,用恼怒来掩饰自己。
“这是你的床啊?”女人手指了指那张破纸板,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我身边窝了个小乞丐呢,原来是你家啊,不好意思了。”
“诶,那你爸妈呢?就你自己住这儿?他们不要你啦?”
青山心想这人可真不会说话,哪儿是他们不要她了,明明是她不要他们了。但嘴上还是乖乖回答,“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想在这里找工作养活自己,但是我年纪太小了,没人要我。”
她低顺着眉眼捂着肚子,有些可怜,“我没钱,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晚上也冷,昨天还把被子给你盖了,不过没事,我皮糙肉厚的,吹点冷风没什么。”
“啊……”
青山罕见地在别人脸上看见这种表情,似是愧疚,又是无措,很少会有人对女孩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她脸上糊了很厚一层妆,青山看不大分明。
“那……”女人开口了,“要不你跟我走吧?”
“真的?”
“真的啊。”
青山急忙道谢,眼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也没问去哪儿,这女人不像坏人,青山莫名很信任她,屁颠屁颠收拾东西就跟她走了。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女人叫孟琳,开了家舞厅,舞厅里男人多,少不了要喝酒的时候,所以她经常喝得醉醺醺的。
孟琳在她家里收拾了个床铺出来,她一个人住,现在多一个人也还算宽敞。又嫌弃地看了眼青山的破烂儿,毫不客气地伸出两根手指捻起丢到一旁:“不要了,姐再给你买。”
“不行。”青山执拗地把背包捡回来,包里的衣裳一半都是偷的青水的,青水很宝贝这些衣裳,平时连碰都不叫她碰,要是知道她给弄丢了,她非死在青水手里不可。
“呦,那么宝贝呢。”孟琳瞧着稀奇,也没多问,拍了拍手道,“行了,你住这儿吧,我那舞厅白天不开门,晚上十一点过后呢你就帮我去打扫打扫卫生,别来太早啊,干完活就赶紧回来睡觉,工资给你五块钱一个月,怎么样,够义气吧?”
“行。”青山没多犹豫,很痛快地答应了。只是后来她才知道,五块钱一个月,是很低很低的工资,孟琳明摆着就是看她年纪小占她便宜。
但对青山来说,孟琳无异于救命恩人。
孟琳那舞厅晚上七点才营业,凌晨两点关门。广州的夜晚仍旧热闹非凡,即便再晚也有路灯,高高挂着像一个一个小月亮,莹莹照着城市的每一个人。
青山看了眼手里的小纸条,对照着门牌上的“飞扬舞厅”四个字,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推门进去,还没来得及抬眼,鼻尖便轰然被一堵不大结实的肉墙撞上,青山鼻尖一酸,眼前发晕。
“呦,小妹妹,不好意思啊,姐姐撞着你了。”一道明朗清亮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青山睁开眼,一张美得夺目的脸庞映入眼帘,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怔怔盯着她瞧。
“嗯?”女人失笑,“不会撞傻了吧?”
“江妍,干嘛呢?别挡着我妹子。”孟琳从身后把那女人拉开,牵过青山的手将人带了进来,伸手往里头一指,“喏,看着那男的没?”
青山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正站在前台低头削水果,她点头,“看见了。”
舞厅里的音乐声炸耳,孟琳拍拍青山的屁股,提高嗓门道:“找他去,问他要活儿干。”
“行……”青山捏捏掌心,慢腾腾挪到了那男生身边,还没等措辞好语言,那男生先发现了她,“是孟姐带来的小妹妹?你进来吧。”
他推开桌子下的小木板,让青山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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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来。
青山迟疑地问:“你认识我?”
“当然了。”男生笑眼弯弯,“哪个小姑娘会大晚上的来舞厅,只有你了。”
“哦。”青山局促地笑笑,她不太习惯和男孩走得那么近,在老家是要被嚼舌根的。
男生似乎看出了青山的不安,主动让了让身子,递给她个板凳,“这会儿没什么要帮忙的,你坐吧,我叫阿让,你叫什么?”
“青山,杨青山。”
“哦……你跟孟姐是怎么认识的?”
青山搓搓手,面上有些羞赧,“我……我在桥洞底下,然后她、她喝醉了,占了我的地方。”
“是吗。”阿让若有所思,低声嘟囔了句,“她老毛病又犯了啊。”
青山耳力好,随口问了句,“什么老毛病?”
阿让削水果的动作顿了顿,也许是为了和青山拉进距离,他也没什么顾忌,索性都说了,“孟姐是贵州来的,当年跟她之前一个小男朋友私奔出来,来了广州,俩人本来都在电子厂里打工,后来那男的跟厂里的经理好上了,俩人就分了。”
他边说边给切好的水果摆盘,“分了之后孟姐就拿着自己的积蓄开了这个舞厅,表面看着挺潇洒的,不过我觉着她没走出来。”
“为啥?”青山忍不住靠近了一点,好奇地抬头问他。
“她呀,一喝醉酒就上街上撒泼,走哪儿睡哪儿,好几回差点被人捡了尸,还好路过的人见了,救了她一命,这老毛病好些年都没犯了,以为她好了呢,谁知道最近又起来了。”
“我听江妍说——哦就是孟姐朋友,孟姐跟那男的吧,在老家的时候是邻居,感情从小就好着呢,就是两家都穷,孟姐长得漂亮吧?她爸就给她许了户人家,那家男的有钱,就是爱喝醉酒打老婆,好几个都给他打残了,残了之后他就不要人家了,另外再娶,那男的比孟姐大一轮还多呢,孟姐不愿意,她前男友就带着人跑了。”
“最近吧,可能是因为她前男友要结婚了,还给她送了喜糖过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孟姐心里难受着呢,十多年的感情啊,哎……”
他少年老成似的叹气,摇了摇头要把果盘送出去,青山起身急忙道:“我去送吧。”
“你坐着。”阿让摆手不叫她去,自己去送了果盘。青山捏捏衣角,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想了想索性动手将台面上的果皮都清理干净。
阿让回来擦了擦手,跟她解释:“你年纪还小呢,很多事不懂,这来舞厅的客人吧,也不全是好人,刚才那桌的,就是个老色鬼,仗着自己有点小钱,到处撩拨姑娘,这舞厅的姑娘都快被他撩拨遍了,你这种年纪小的,还不得被他欺负死,以后就待在前台,少出去,有什么事儿就喊我,昂。”
“好。”青山无措地摸了下才到肩膀的发尾,原地踱了几步,这才坐下。
她想她是喜欢广州的,这里人好,哪怕是素不相识的大姐也会告诉她,年纪不够工厂不要人,她只是给一个酒鬼盖上被子,酒鬼就把她捡回家给她口饭吃,还有阿让,明明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他就掏心掏肺说这么多。
青山眉眼舒展,低着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正想着,两人桌台上忽地震了一下,似有重物落下,青山还未抬头,眼前便被阴影笼罩,一阵清列的嗓音传来,几乎在她耳边道:“今天的酒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