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离魂症(二)
作品:《将魂》 这该怎么回答他呢?
元小满没有想明白,她跪坐在草席旁边,直直对上闻昭的目光,似想从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寻出答案。
闻昭与她对视着,在她那双清澈的眼底读出了一丝迟疑,他见状,率先垂下眼眸,苍白的唇微微开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转移话题,元小满错开眼神,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脉搏在她手心微弱跳动,她探头往他伤口那处看了眼,无奈道:“伤口扯开了。”
“既然你醒了,衣服脱了吧。”元小满她从竹篼里掏出金疮药和绷带,静静摆在地上,抬眼看他,“方才你昏迷着,我不敢动你,只是简单止了血。”
闻昭默然,眼睛落在地上的瓶罐上,然后忍着疼痛,慢吞吞地剥去破碎铠甲,解开腰带。
她在旁边本不想看,但瞧他脱得费劲,便小声道:“我帮你吧。”
说完,她凑过去,轻轻将他那与血混在一起的上衣褪了下来,闻昭偏着头,脸侧在一边,没有看她。
他生得白,一条血玉长命锁微微晃动,晃着元小满的视线落在布满全身的大小伤口上。
长命锁和浑身伤口形成对比,显得多少有些可笑。元小满木着脸,拿起金疮药,小心翼翼的处理,生怕手重了再伤到他。
可上药过程中,他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处理胸前的箭伤时,呼吸才稍稍重些。
两人无言,只闻呼吸声交错,良久,闻昭披上衣服,靠着墙重重呼出一口气。
看着他硬撑的样子,元小满起身,她将草席收拾干净,抱着他那堆破烂盔甲走到门口,对他道:“你先好好休息。”
“姑娘。”他叫住她,声音疲乏,“能否将盔甲里的荷包还我。”
元小满垂眸,手中攥着的朱红荷包微微发烫,她转身看他:“荷包已毁,没用了。”
“不然……你当你为何还能与我讲话。”
她迈出门,将手里的破烂一同扔到门外,拍了拍手,她重新走进来,坐在闻昭身前。
烛火暖黄,温润了他脸色的惨白。
“你师父师兄去找你了吧,那荷包也是他们给的?”她歪歪头,打量着他。
他闻言,点了下头。
没有那红色布条遮着眼睛,她今个算是第一次瞧清他的模样,清秀俊逸,气质冷然而不杂刻薄,左右观,大概唯有拒人千里之意分外明显。
她眯了眯眼,视线下移,落在他鼻侧尖上那颗小小的红痣上,她的目力在赶尸人算是极好的,可眼下天色将晚,光影斑驳,便纵那红痣若隐若现,似乎有意捉弄她一般。
虽然她想细细看,但也晓得目光太直白,有失体面,于是在人家感受到不适前,卸去探究的目光,抿了抿唇,继续道:“你……饿不饿?”
元小满从竹篼里翻啊翻,翻出半个馍馍,带着水壶一同怼到闻昭眼下。
壶里水声碰壁,似乎水剩的不多,闻昭将东西推了回去,摇了摇头:“多谢,我还不饿。”
见状,元小满也没强硬要求他吃,而是自己捡起馍馍往嘴里塞了一口,嚼烂了,才回答他那个最初的问题:“你现在不死不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你,不过等虞衡回来就好了,他医术很好。”
闻昭安静听着,唇角微微扯动,露出一点点淡淡的笑意:“多谢姑娘。”
“不用。”元小满没去看他,垂着眼睛,声音不大。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当元小满以为闻昭睡着时,他声音又轻轻传来:“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满,元小满。”元小满抬起头,像黑葡萄似的眼睛透过暖色看向他。
物至于此,小得盈满。万物之中,唯有小满,满而不损,而不盈。小满,是个好名字。
闻昭施以淡笑,并未将这份夸赞宣之于口,而是转道:“我叫闻昭,天理昭昭的昭。”
小满点头道:“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元小满想了想,还是开口:“你、你的脉数不正,脉象诡谲,是乃……”
后半句,她实在没法张口,只在望向他时,闭紧了嘴。
闻昭见状,轻笑一声:“将死之人,我知道。”
“那个荷包虽护住了你的心脉,但……”元小满重重吐出一口,但是这东西吊着他半生不死,七日之中,必生离魂之症。
所谓离魂症,便是三魂七魄出走,待魂魄离散,人亦回天乏术。
其中详细之事,元小满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虞衡提过,中了离魂症的人,便只剩下四十九天了。
想来,给他这荷包的人,是希望在这四十九天中,他能觅得生机?
元小满抬眼看向他,问:“若你生命只剩下四十九日,你会想做什么?”
闻昭默声回望,静静看着她:“想做一件能让大魏太平安宁的事。”
四目相视,一瞬之中,元小满在那双愁眉下的眼里寻出几分决绝,她拧着眉,不解问道:“那是什么事?”
冷风袭来,呛入肺腑,闻昭连咳几声,待平复后才温声道:“我想请姑娘带我回南疆。”
回南疆???
“为什么?”她不解问。
能让大魏太平安宁的事,跟回南疆有什么关系?
“沧澜道失地复收,沿途镇魂安魄皆出自我手。”他喘了口气,“但瀛州,我镇不了也安不了。”
元小满挠了挠头,回他:“是阵法的缘故,起初我也无法镇魂安魄,现下阵破了便好了,虞衡就是去做这事的。”
“多谢了。”他又跟她道谢。
小满摇摇头,示意没什么,随后她问:“你知道,你们受困的是是个什么阵吗?”
闻昭阖眸:“以四象阵为形,数万生人做祭,不得镇魂,不得安魄,它不是个阵法,而是禁术——长生术。”
长生术,生人祭,数万人生死皆为一人独活。
闻昭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短暂滞于她马尾上的发带,而后转眸:“此术乃南疆禁术,与你们……有关系。”
听罢,元小满大骇。禁术曾让南疆毁于一旦,如今又是祸乱,她咬唇,蹭一下弹起来,死死揪着闻昭的领口:“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面色惨白,轻轻仰头:“我为大魏太平与安宁。”
“你不止。其二。”
闻昭眸色冷冽,静静看她:“其二,肃清朝野。”
元小满启唇:“你要做乱臣贼子吗?”
“大魏之下,何处清白?”他眼里盛起血色,幽幽道,“以我谋逆,昭一世之雪,又有何不可。”
半晌,元小满松了他的领子,神情冷淡:“我若不答应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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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后,闻昭那股郁气渐息,叹了一口气,满眼哀色,目光在她脸上辗转几番,落向窗外夜色:“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不知生平,姑娘若不答应,我便自己去寻。”
他想了想,又道:“四十九日,大约足够了。”
元小满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身上的血衣微微发愣。
瀛州城,数万人口,竟都被困在阵中,只为一人长生。
此人为求长生,不顾百姓死活,不顾家国危难,一己之私竟拉着这么多无辜的人陪葬。
这人该死……不然此阵未成,便还会有下一次。
只是……带他回家,并非她一人能决断的。
“你、你于南疆可有图谋?”她这样问。
闻昭看着她反问道:“姑娘觉得呢?”
元小满心知他这样也是没什么可求的,只轻轻皱着眉,憋了好久,才说:“等虞衡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下。”
他虽不知虞衡是何人,大抵猜测是她的同伴,于是点头:“应该的。”
今夜,算不得太冷。
但闻昭失血过多,体寒虚弱,虽强忍着,可依旧藏不住寒颤,他蜷在角落,混于黑暗,垂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元小满起身,将香烛立在烛台上,暖光亮了她的面容,柔柔的,引去闻昭的半分目光。
她将烛台搁在闻昭身前,而后脱下身上的黑袍,轻轻罩在他的身上。
闻昭并未推辞,期间静静观她神色,她一言不发,他也没再说什么,道了声谢,便继续靠在那儿。
“你有点发热。”她突然开口,而后转身便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被打湿的帕子。
“你躺下。”元小满拉着他的胳膊,微微用力,不容他推脱,闻昭见状,只好顺着她的力气躺下。
元小满将帕子叠成方块,放在闻昭额上散热,又用黑袍子将他裹了起来,看他老老实实的动不了,她忽地笑了。
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像天上碎掉的星光,闻昭看着她,嘴角沁上一抹很微弱的笑意。
“小满姑娘,谢谢你。”
“你已经跟我说过很多次的谢谢了。”元小满将碎发绾到耳后,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清冷的月光。
“日后若因离魂症,对姑娘有不敬之处,皆是闻昭之过,还望姑娘见谅。”
他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月亮一样。元小满视线转回他身上,唇角带笑,似乎有意逗他:“我又没答应你。”
“自然。”闻昭含笑应道,他微微动了下身子,不料额上的帕子因他的动作落在旁边。
他侧眸,刚想拿起,便碰到元小满正伸过来的手。
帕子潮湿,带着水汽的凉意,她的指尖似乎比这水汽还要凉上一分。
滚热,元小满手指默默往后躲了半寸,见他捡起了帕子,她便收回手,佯装无事地看向窗外。
“小满姑娘冷不冷?”
“我不冷。”元小满用手怼了怼鼻子,“你照顾好自己吧。”
说着,她便起身,站在门边,不知张望些什么。
他望向她的背影,清瘦挺拔,像一棵小松,不畏寒霜。
也是,长夜漫漫,与尸相伴,若非心中道义,如何只凭双足,迈过十万大山。
落叶归根,一词虚无,却有人甘愿负重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