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褚村(三)
作品:《将魂》 春夜,风依旧寒凉。
这种寒,是让人牙关打颤的寒。
以渡河为界,寰州的土地上,有一挺拔的身影笼在人群之中。
他的眼睛上覆着一根红色的布条,系带尾处随风无助飘曳,如同他主人一般,在此孤立无援。
闻昭的剑早就丢了,手里只攥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抢来的长枪,伤处的血带走了体温,留下的只有他的迟钝与麻木。
他仰面,粗粗喘出一口气,似在做最后的休息。
“闻昭,你若受降,我不杀你。”霍惊澜站在不远,眼里充斥着上位者的从容和施舍。
“受降?”闻昭轻咳,偏头辨了辨他的方向,“大魏,不会亡。”
霍惊澜嗤笑,转头望了一眼遍地尸首,笑意更甚,他搓着手往闻昭身前走了几步,俯身小声对他道:“我知你会些异术,能让这些人不知疼痛的拼杀到这个地步,但……你们大魏人很愚蠢啊,外患时内斗,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
“难道他们不知没了你们。”他站起身,抬着下巴,乜向闻昭,语气渐冷,“大魏,简直如囊中取物。”
“是吗?”闻昭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猛地将长□□了过去。
霍惊澜偏头一躲,再回身一把短刃竟神鬼不知地横在他的颈间,瞬息鲜血喷溅,他双手捂在脖颈上,踉跄两步跪倒在地上。
一旁副将惊醒过来,抽出长刀直往闻昭身上砍去,闻昭凭着风声险些躲过,随即他用藏在袖子里的短刃,破开围在他一圈的北周兵。血溅花了脸,他松开士兵的脖子,反手接住那滑落的长剑。
风沙之中,闻昭头发散乱,满脸血污,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手执长剑,血随着步伐一路蜿蜒,直至他站定,声音狠厉道:“主将已死,不要命的继续。”
那副将站在不远处,思索片刻,刚想下令诛杀闻昭,便听瀛州城内战鼓阵阵,他面色一紧,死死盯向闻昭。
闻昭听着鼓声,立在原处,嘴角轻轻向上挑起,笑而不语。
副将见状,担心有诈,毕竟霍惊澜刚死,他一个副将不敢贸然出击,
于是忙道:“撤兵!”
也不知撑了多久,那些身影才渐渐埋于黑暗之中,闻昭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身体蜷缩着,仿佛有无数只手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无数张嘴啃着他的皮肉。
疼!找不到哪里疼,哪里都很疼。
他咬住唇,想站起来,可这具身体像是不受控般嵌在地上,爬都爬不动。许是牙关没咬住,他咳了一声,而这一咳像是开了什么阀门,血止不住般,吐了一滩又一滩,没完没了。
没有时间耽搁了,闻昭抬手捂在唇上,压住满腹血气,意欲镇魂,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施术不过一半,喉间便猛地呕出一口血,压也压不住。
被呛得狠了,覆在眼上的布条沾了泪,濡湿了一小片痕迹,恰是这粘腻的触感让闻昭记起了眼睛的东西。
屈指摸了摸布条,似记起了什么,他缓了一口气,仰面瘫倒在地上,右手手指微乎及微地动了几下。
她竟然来了!
如此,那镇魂安魄的事,他便可安心了。只不过,她当时希望再不要遇见他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她的好意,他心领了,但他这一生终究不会,百无禁忌。
耳边风声渐息,闻昭摘下眼前的布条,刹那间,那些人影随着哭喊一同在他脑中喧嚣,施加在身体上的疼痛,如洪水猛兽,千百倍的袭来。
他摇晃站起,如婴孩学步,凭着眼里碎片一样的景象,拼出了军旗倒下的地方,然后跌跌撞撞地摔了过去。
血一点点从七窍流下,可怖地盘在闻昭的脸上,他折下身上箭羽,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将握在手里的军旗狠狠插进土中。
只要旗不倒,大魏总会有希望……
清脆铃声阵阵,元小满受着它的指引,选择山间小路,绕过城内,一步不敢耽搁,直奔渡河战场。
她过去时,天已经微亮了,晨间独有的雾气将这里衬得更加死寂,忽地一阵风夹着血腥气鼓了劲地吹来,掀开她罩在头上的兜帽,视野渐开,刹那一股阴冷感顺着元小满的脊椎一点点爬了上来。
她顿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远处石头上正滴答着血水,一滴一滴的将下面的土泡得松软,旁边的人像扯碎的木偶,身子跪着,头不见了踪影,零散四肢遍地都是,东一沓,西一块,烂肉一般分不清谁是谁。
鸦声哑唳,阴森森地落在一棵枯死的树上,它转着脖子盯向这里唯一的活人。
元小满眼睛有点涩,好像失去辨别颜色的能力,只能看见黑与红,那是一股充斥全身的无力感,让她不自觉的颤抖。
她学赶尸数十年,这是头一次害怕尸体,害怕这么多的尸体。
又或许,不能说是害怕。而是震惊,震惊战争,原来是这样惨烈。
几番心理建设,元小满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平复心绪,凭着赶尸经验来判断,大抵此处无人生还。
望望远处,敌军不在,回首,瀛州城门紧闭,唯有鼓声间断不停。
什么情况?
怎么看城池,像是赢了,看死伤,像是输了。
如今场面,她无暇想那么多,反而镇魂安魄才是迫在眉睫。
不容元小满多思,抬手便要施镇魂术,可刚施一半,一股绵软阴邪之力便反噬回来,压得她胸口发闷,连退几步之后,她不得已停下手,纳闷地看了一圈四周。
怎么回事?难不成怨气太盛?不应该啊,都是将士,哪里会有这等怨气呢。
元小满不信邪,解下头上朱铃发带,绕在手掌上,借其力又施了一遍镇魂术。
不料,这回反噬更大,元小满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圆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
她蹙眉咬唇,踩着灰布鞋踮脚迈进血水里,她在寻,寻一个将士完整的尸体。
可惜,越是往里走,心却越是往下沉,她眼里渗出水汽,双手狠狠攥成拳状,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立着的军旗下面,找到一个完整的尸首。
血污脏了他的脸,她瞧不清他,浑身遍体鳞伤,寻不出一丝的线索,元小满蹲下身,替他将散乱的发丝拨至耳后,再抬手探上他的脉搏。
死人,是没有脉象的。但她探的不是普通的脉,而是鬼脉。
此脉,可知生前所得之病,所受之苦,以及……
所受之术!
元小满轻轻搁下他的手腕,而后手指抵上他的眉心。
是归一术。
是那道士嘴里的禁术,多用于幻境之中,以体外感觉归一,来免受障目之弊。
感觉归一,只剩视觉,如此一来,元小满便知道了,这样惨烈的一幕,归根到底竟是让人没了痛觉。
到底是谁这样残忍?!
此念头闪过一瞬,元小满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归一术,好像是他们自己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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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这样的猜想,元小满马上付出行动,这回不必寻找全尸,只看着是魏人的衣服,她便上去搭脉。
一来二去,果真如此。
这回,元小满的眉头蹙的更深了,那张清秀的脸极为严肃,她的目光扫过渡河一寸寸土地,随后手开始往地上探。
触及,她手猛地往回一缩。
有阵法。
不过这阵法,已有薄弱之象,似乎有人破了几层,她看向紧闭的城门,看来整座城都被困在阵里了。
元小满把手在外袍上蹭了蹭,心底思量,她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也不知该如何去解。
毕竟除却障目之外,还有压制镇魂安魄之法。
看来这施阵之人不止想要全军覆没,更想要大魏疫病四起,民不聊生。
不过……阵外之人进不去,阵内之人出不来,纵使前几层的阵眼都破了,她也无力寻找渡河末阵的阵眼。
不在幻象中,便破不了阵。
元小满只是个赶尸的,自然没有入阵的本身,破阵更是妄论。
只是这阵法诡异邪门,元小满不敢耽搁,如今虽无法镇魂,但也并非无解决之法。
有人破阵,这阵法必然逐渐衰弱,所以末阵只要强制使人数失衡,那么这阵法或许形同虚设。
强制一词,听起来很难,又如何能让人数失衡?
其实很简单,尤其对元小满而言。
活人,寻不着阵眼,自然出不去。
但死人是不用的。
毕竟阵法只是针对活人设的。
元小满从小竹篼里掏出一沓符纸,她没数多少,随手一扬,那符纸便跟活了一般,自己寻着尸体便去了。
遂尔,她掏出生死簿,符纸一落,便有一尸站起,名册之上随即也多出一行名字。
除却拼凑不起来的,大约有五十多人被贴上了符纸。
不算多也不算少,元小满粗粗扫了眼生死簿上名字,没细看,但是瞧见有几个京城户口的,剩下的多分散在大魏各地。
眼下这种情况,自然是不可能将他们送回家的,元小满抿抿唇,对这一列队伍作了作揖:“各位将军,对不住,不能送你们回家了。”
说完,元小满待在原地想了想,然后又拜了一下,用官话磕磕绊绊地重新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见他们没有什么反应,她鼻子略微生酸,在眼圈泛红之前,便铮的一下敲响了招阴锣。
这一声下去,尸体们有了些动静,昭示着他们成为一个活死人。
摄魂铃幽幽响起,元小满眼睛观着一列队伍,另一只空闲的手探进篓里,抓了一张千里符啪的按在地上。
千里符,与人用,可传音;与物用,可观视;若与阵法之类的连用,便在最快时间内知道阵法内的最新情况。
元小满要知道,大该她要走多远,这里的阵法才会失效。
不过,这大白天的,带着五十多具尸体,她又该往哪里去呢?
往城里,自然不可行。
无人的荒僻地方,大概是最好的归宿了。
不过眼下,只能可着阵法先来,若有更好选择,再寻个山清水秀的地儿葬了他们。
元小满叹了一声,因顾及着山路难行,她走得不快,铃铛一响一步,不时回头查看后面队伍的情况。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回头看向队伍末端,忽然觉得有个人影格外眼熟,她眯了眯眼,手上铃声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