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的时候程双明显感觉到了气氛有所不同。


    很难形容，像是一种类似于过年的喜气洋洋的氛围……


    不是说不好，只是出现在这里实在有点诡异。


    她后退几步，在看见陆行君的时候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更为清晰了一点。


    被她后退的动作撞到的沈澈很自然地扶住她，开口问道：“怎么了？”


    声音不大，但此刻病房里的四个人刚好都能听清。


    陈丽萍、程雪峰、陆行君和沈澈家的阿姨齐刷刷地回过头来，除了陆行君外的其他三人都一脸慈祥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三个。


    陆行君则明显心里有鬼地收起自己的手机，抱着手臂笑得一脸贱兮兮。


    程双从沈澈怀里退了出来，向前走几步，朝着她爸妈的方向举起双手：“怎么了？我没什么要招的。”


    沈澈也跟着走进来，很有礼貌地喊着叔叔阿姨，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中年女人说了一句吴姨辛苦了。


    小杰走在最后，也跟着甜甜地同长辈们问好。


    程双在沈澈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小杰说话的时候脑中更是闪过了一些令人惊悚的熟悉画面。再看一眼他爸，明显是进入角色想要掏出红包的状态。


    程双：“……”


    程双：“爸你干嘛？又不是表姐带着侄女来我们家拜年，你做什么掏自己的口袋？”


    程雪峰讪讪地收回自己掏了好一阵掏出空气的手，尴尬地搓了搓，给自己打圆场：“都回来啦，那刚好，吃饭吃饭。”


    程双满眼戒备地走到桌前，眼睛嗖嗖地对站在一旁看戏的陆行君放着冷箭。


    陆行君对她露出招牌式的眯眯眼，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同大家告退：“叔叔阿姨我还有病人，先过去了。”


    一副放了火把别人家烧起来就不负责任的浪荡公子形象。


    三个长辈又关心他好一阵，才把人送出病房。


    沈澈大概能猜到陆行君又做了些什么无聊的事。


    这人从来都觉得别人认为无聊的事才是这个世界上天大的事。能理解也就离和他一样脑残不远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下，沈澈拿出来看了一眼。


    陆行君：【图片】


    陆行君：【这次我想要一台造雪机。】


    是一张明显偷拍的照片，程双走在中间，旁边是他和那个小孩。


    陆行君喜欢过一段时间摄影，住院部大厅人来人往间，这张照片硬是被他拍出一种电影happyending后主角结算画面的优越质感。


    沈澈点击保存，回了一个句号。


    又在心里把刚刚骂他的那句话撤回。


    吃过饭后沈澈就离开了，程双继续收拾她的行李。


    其实大件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程双看着床头的小狮子挂件，又看了看正在辅导小杰写作业的自家爸妈。忽然开口：“爸妈我出去一下。”


    陈丽萍看她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在后面大声问她去哪，也没得到回复。


    程双又去了早上被拒之门外的地方。


    此刻林听的病房和早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房门紧闭的样子。


    她敲了好一会门都没人回应，有护士经过，开口提醒她：“是来找25床病人的吗，他刚刚打过止痛针，现在应该睡着了。”


    程双停下敲门的动作，对着她说了一声谢谢。


    等到人走后，程双又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呆，后面仍是不甘心地尝试去推开这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她紧闭的房门。


    但没想到的是，这次她很轻易就推开了这扇门。


    程双在门口纠结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放轻脚步往里走去。


    林听住的病房和她一样，是最宽敞干净的那种单人间，关上门之后基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程双看着床上躺着的插了一身管子带着呼吸面罩的人，甚至有种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的错觉。


    林听的脸色比上一次更苍白，像是要与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眉头很平缓，正如刚刚护士姐姐说的那样，睡得很熟。


    程双第一次看到他睡着的样子，平时明明是和陆行君一样把笑脸纹在脸上的人。这时候却只能带着突兀的毛线帽子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


    “林听”，程双试着出声，“你这里太安静了。”


    却没有人回答她。


    程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自言自语：“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不让我进来？是不是嫌自己现在没有以前好看啊林老板。”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已经不稳了起来：“你给我的钥匙扣，我收不了。你们总是这样，给人贵重的东西，然后离开。”


    既然没人听得见，那她哭泣是不是也没有关系，“我给了小杰，他比我更需要这些。如果你生气的话，想抢回来的话，就来找我好了。”


    程双毫无预备的任眼泪在脸上流淌，又怕被谁看到似的粗暴地擦去，“敢告白就很了不起吗？不敢说告别的人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语间并没有什么逻辑，甚至有些颠倒错乱，到最后甚至都记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等到眼泪终于流干了，病房又重归了寂静，程双才离开。


    现在的眼睛状况显然不适合回去，程双又走到医院的超市准备买一个冰淇淋冰敷。


    鬼使神差地拿起一个很眼熟的包装，走到了室外一棵被阳光照顾得很好的大树下。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她很轻的啧了一声，坐到了被晒得暖洋洋的椅子上。


    冰淇淋没拆，被她丢在了眼皮上敷着。


    风很安静，阳光的颜色是炫目的金色，她最讨厌的金色。


    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声从不停歇，有平静的交谈声，有压抑的哭泣声。


    程双在此刻交杂错乱的声音里，好像明白了一点常老师说的让她来医院感受的“意义”。


    但有人却不顾她的深思，霸道的用身体隔开铺洒在她身上的阳光，让自己的影子没过她。然后又拿下了盖在她眼睛上已经有点软塌塌的冰淇淋。


    补偿给她的是柔软得像云朵质感的面巾纸。


    有低沉又无奈的声音传来：“又去见他了？”


    程双看着沈澈一根一根地擦着自己的手指，耐心极佳的样子。忍不住想看看这人的底线在哪里：“嗯，他说要我做他女朋友。”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手指被人紧紧攥住。


    “答应了？”他抬头与他对视，短暂停滞一瞬，深棕色的眼睛里有危险的东西在翻滚，但又被人刻意压制：“你高兴就好。”


    “嗯？”程双没懂他的意思，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没有成功。


    这人说着她高兴就好，却比刚才握得更紧。


    “以为我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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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说吗？”沈澈冷笑一声，问她：“程双，在你眼中我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吗？”


    程双摇头。


    他却比刚刚笑得真心，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被人看穿，程双熄了试探他的心思，实话实说：“林听身体不太好，我去看看他。”


    但他却听得心不在焉，一双手专心地玩着她的手指。


    程双踢了他一下：“你到底想听什么？”


    说真话也不爱听，真难伺候。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举起她的手，放到两人之间。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打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程双看见他就这样迎着阳光一步步收紧自己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握。


    “说你爱我。”


    “说你要和我在一起。”


    “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歪着头看她，很好商量的样子：“你要选哪一个？”


    程双却觉得他现在比起人更像是一个引人坠落的鬼魅，连眼睛都被太阳的光照成了妖冶的琥珀色，像是正在对她施着不知名的术法。


    程双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掩盖好情绪后抽出自己的手指，把已经融化在包装袋里的冰淇淋仍给了他，速度极快地说了一句我哪个也不选，然后转身往前走。


    也不管沈澈在身后笑得有多嚣张。


    *


    陈丽萍看着自家女儿出去好一会后又和沈澈一起回到了病房，觉得奇怪，正想问些什么，但看到程双走近后那张红得异常的脸，又把问题吞到了肚子里。


    沈澈倒是很自然地打着招呼：“阿姨叔叔，我把车开过来了，你们有什么东西要搬回酒店可以直接告诉我。”


    陈丽萍和程雪峰也不和他客气了，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起迈过了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坎。


    这些程双自然是不知道的，等到病房差不多要被复原成刚刚搬来的样子，她才意识到爸爸妈妈马上又要和她相隔几千公里，不免被小小的悲伤萦绕。


    第二天一早沈澈先去酒店接了陈丽萍和程雪峰，然后再来帮程双办出院手续。


    这时候程双才切实体会到了沈澈做的那个“医路同行”软件是多么全面，以及这个软件的名字有多写实。


    它不仅覆盖了入院前的看诊、引导，入院中的全部诊疗过程，还包含了出院的手续和复诊服务。


    真正做到只要有需求就能有相应的服务。


    她看着尽心尽力帮她弄好手续的男大学生，虽然知道已经付好了报酬，但还是忍不住对人家鞠躬说了好几遍谢谢。


    惹得最后人家也不好意思，红着脸对她鞠躬：“不用谢的师姐，我也是北城大学的，听说过你的事迹，我们寝室的人都在网上帮你说话了。”


    程双倒是没想到还能被人认出来，再次真心地对他说着谢谢。


    两张年轻的面庞此刻都微微泛着绯色，程双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浅色毛衣外搭了一个白色的长款风衣，显得整个人都柔和又恬静。


    明明是很赏心悦目的画面，偏有人的嘴不解风情——


    陆行君：“这是，在拜天地吗？”


    “……”


    程双看到了对面师弟的脸瞬间爆红，她真的有点想打爆某些人的狗头。


    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到了陆行君身后站着的比他稍高一些的男人，此刻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