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川不明所以地看着话说一半的顾曦月：“为什么我会爱上别人？就算我不爱你，你也依然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会爱上别人。”


    顾曦月喉间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闷又涩。


    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平时那副柔弱的笑，却连弧度都透着僵硬：“没什么，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


    少女的模样太凄然了，虽然她平时也总楚楚可怜，但今天从内自外的散发出一种绝望感。


    厉云川皱眉，敏锐地追问：“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会为你出头。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护在你身边。”


    没事。”顾曦月摇头，从座位上站起，声音轻得像叹息：“不劳你费心了。”


    仅仅一秒，她刚才的柔弱可怜已经全部收了起来。


    就连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也是瞬间消失说没就没，此时此刻脸上只剩冷漠的面无表情。


    厉云川抬着头，用惊讶的表情望着她。


    顾曦月一直以来是柔弱可怜需要保护的，这是十八年来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有居高临下的仰视感。


    她的样子……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呢？厉云川一时间还想不明白。


    “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曦月没理会厉云川的惊讶，转身就走。


    表情是丝毫的不拖泥带水，脚步里没有丝毫留恋。仿佛身后那个她曾拼命想抓住的“最重要的人”，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小曦，等等！”


    厉云川下意识伸手去抓，指尖却只碰到一片空虚。


    他看着顾曦月快步离开的背影，心底第一次生出一种莫名的慌乱。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什么了。


    顾曦月没回头，步伐飞快而果断，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直到走到餐厅转角，彻底看不见厉云川的身影，她才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


    【宿主，你白莲花人设崩了。】


    “我都要死了，还费力维持什么人设。”


    【不必绝望，你已经成功踏出了第一步。只要维持今天的状态，继续和女主对着干，就能不断获得生命值，最终存活到大结局。】


    “那大结局以后呢？”


    【未知。作为小说世界的管理系统，我无法探索小说以外的世界。】


    “好吧。”


    顾曦月走出餐厅。


    手机嗡嗡作响，是厉云川不断打来电话，她也挂掉设置成拒接。


    她开始理智思考自己的生路：“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女主骂女主，还有和女主抢男人？感觉都太扁平脸谱化了，既没逻辑又降智。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内核，做个聪明的反派之类？”


    【宿主不需要有内核，否则可能会抢走女主的高光，届时剧情崩溃，我就不得不出手清除宿主。】


    顾曦月：“……”


    所以自己还得当个降智反派不可，就如同原著其他那些恶毒女配？


    【宿主既然选择当反派，就注定要做这些降智行径，这是您的宿命；就如同女主注定要遭受波折，亦是她的宿命。这些都是这个世界设定好的规则。】


    “规则……”


    所谓的规则，其实就是套路。


    这是一个小说世界，绕来绕去都绕不开套路。


    身为主角，就必定跨越千难万险才能获得幸福。身为反派，就必须欺凌主角，等时机到了就等着被主角打倒。


    作为看客觉得套路是理所当然，而一旦身在其中，就会觉得一切都太扭曲了。


    女主有什么错，自己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承受被强加的命运？


    顾曦月走不动了。


    她抬头看向周围，这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周围灯光亮如白昼，LED大屏幕播放着彩色绚烂的的广告，街上人来人往密不透风。


    她站在这样热闹的热群里，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容不下自己。


    这个世界想杀了自己。


    而自己还得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成为命运中的加害者。


    顾曦月蹲了下来，双臂环保住自己很久很久，脑袋里乱哄哄的，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星光灿烂，夜风微凉，凉爽的风扑面而来，让她混乱的头脑变得变得清醒。


    “系统，我决定了，我要去欺负女主。”


    【……嗯。】


    “毕竟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嘛，女主只是被欺负一下，而我可是快死了。我有什么余地去同情女主，我又不是圣母。”


    【既然宿主清楚自己的状况，为什么还会难过？】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顾曦月是冷血的，是利益至上的，就连一出生就被父亲抛弃这件事情也很早就不难过了，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用什么样的人设哄骗父亲给自己家产。


    发泄情绪，不如解决问题，这是顾曦月的人生理念。


    可如今，她却被汹涌的情绪淹没，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解决问题。


    顾曦月蹲累了，干脆坐在地上环抱住自己，呆呆望着街道上的人类来往。


    平常作为顾家千金的她绝对不可能坐在大马路上，因为会有人窃窃私语嘲笑她果然不受宠所以没有千金小姐的样子，但现在已经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


    理智上，她认为自己作出了挽救生命的正确决定。


    情绪上，她觉得很难过，却也说不清为什么难过。


    她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迫使自己振作。生命只剩那么点，这其中还要扣除睡眠时间，哪还有精力去伤心纠结。


    她手握双拳，给自己打气：“决定了，我要做恶毒女配！”


    噗嗤，旁边有个声音在笑。


    顾曦月扭头望去，下一秒呆愣住。


    同时系统在脑海中提示——


    【警告，宿主已与女主正式相遇，请谨慎言行，做出符合剧情的行动，违反将被抹杀！】


    女主？


    唐甜怎么会出现在这？


    月色清柔，夜风微凉，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一站一坐，四目相对。


    但是无论谁来看都能一眼分辨出两人的区别。


    从最直观的角度来看，顾曦月穿着名牌高定，那布料，那镶边，还有那配合身材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精心裁剪，不用看牌子就知道价格不菲。


    而唐甜，衣服款式虽然可爱，但是网购平台上随便一搜能发现九块九包邮，既然是这个价格，面料也是符合价格的廉价感。


    除此外，顾曦月的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每一处弯曲都恰到好处。


    而唐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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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是扎了个高马尾，但还有很多不听话的碎发偷偷跑出来。


    一言以蔽之，顾曦月是人工雕琢，唐甜是天然纯净。


    顾曦月以前只看过文字版的唐甜，从不知道唐甜究竟什么样子，而现在面对面，懵了。


    “系统，唐甜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这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是二重身效应。】


    “二重身？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补漏洞的措施，因为在二创的世界没有唐甜的存在。换句话说，在同人剧本的世界里你取代了唐甜，那么取代的是不仅女主身份，就连身体、相貌、甚至是DNA……但凡同人作者没有交代清楚的东西，都会原封不动从唐甜那里复制，以此达到数据平衡。】


    顾曦月蓦然睁大眼。


    “也就是说，我是唐甜的复制品……”


    喉咙间的反胃感越来越严重，虚无感更是蔓延。


    过往经历是被他人创造，身体相貌也是复制而来，到底还有多少是属于自己的呢？


    没有，没有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


    同人作者……这是顾曦月刚才下意识忽略的人物。


    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个同人作者才是自己的创造者，换句话说，如同父母。


    作为被创造物，理应爱自己的父母，但她本能的厌恶那个创造者。


    此时此刻，这种厌恶更是到达顶点。


    “啊，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唐甜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在对面的面包店打工，正好看在你坐在马路边。我看到你坐了很久一动不动，害怕你有什么危险，所以过来看看。呃，我是不是太冒昧了啊？”


    顾曦月呆呆地看着唐甜，没反应。


    唐甜见顾曦月半天不说话，以为她在疑心戒备自己，赶忙又说：“啊，我不是坏人，我其实跟你是一个学校的，我叫唐……”


    “唐甜。”顾曦月接话：“我知道你。”


    唐甜惊讶：“你知道我吗？”


    【警告，禁止透露原作，否则将被抹杀！】


    顾曦月也发现自己失言，连忙补救。“我知道你，我们不是同一个学校嘛，因为我们两个长得很像，身边有人和我提过你。”


    顾曦月后知后觉想起来，确实有人向自己提过唐甜。


    两人就读的其实是一所贵族学校，顾曦月就是混学历的，平时根本不上学。而唐甜是贫困特优生。


    唐甜笑着：“对，同学也说我和你像，所以我才关注到你。”


    “你关注我了吗？可我平时都不去学校。”居然被女主关注，顾曦月一时间受宠若惊。


    “你是名人，就算不在学校也引人关注。”唐甜一边说一边点头，同时走到顾曦月身边坐下来。


    她坐下来的动作非常自然，自然到让人意识不到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唐甜生为女主角的特质，这是作为伪女主的顾曦月无论怎么努力也学习不来的特质。


    唐甜坐在顾曦月身边，就就熟识很久的好朋友那样拉起了家常。


    “我入学的时候就有人说过我和你很像，于是我就在你出现的走廊上远远地看过你，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们……”


    她歪着头，似乎在斟酌措辞。


    “像，却又完全不像。”


    顾曦月懵懵的，听着小说女主角评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