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姐姐！”


    这一声让正在擦拭剑架的宫女抬起了头，循声望去。


    素衣少女正笑着看着她，七年的时间让少女脱去了稚嫩，身材消瘦了许多，却不骨瘦如柴，阳光下挺身而立的光影中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坚韧，如曾放在宝玉擦拭的这剑架上的那把通体霜雪的剑刃一般。


    然而这却只让宝玉不由心酸。


    “公主……”


    “宝玉姐姐，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不是已经到出宫的年纪了吗？”


    “奴婢不舍得公主，饶是出宫就要结婚生子，不如伺候公主一辈子。”


    “那宝珠姐姐呢？我没看到她。”


    “她……”


    “她肯定出宫了吧，宝珠姐姐从前可是最盼望出宫的。”


    思绪回笼，昭昭将自己又往水中埋了埋。然怪那时宝玉欲言又止的，想来在那之前宝珠就被褚帝看中了。


    带走宝珠尸体的士兵说：“公主殿下不知，这位娘娘的王子刚诞下没多久便暴毙了，想来思虑过度这才。这也不是宫中第一回发生这样的事了，唉……”


    不是第一回发生什么？是不是第一回王子暴毙还是不是第一回娘娘自尽？亦或是两者都有。


    “公主殿下在里头久久没有洗好，是在等我进来伺候吗？”


    昭昭视线顺着那拨动水面的手指往上，看见那张戴着金质面具的脸。


    “怎么又戴上这面具了？还有衣服。”


    漓渊：“处理了些脏东西，把衣服弄脏了便换了。至于这面具，处理脏东西的时候用了些神力，那讨人厌的东西便又露出来，难看，便遮了。”


    “难看？”


    昭昭从水中探出身子，浸透的红绸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曼妙的线条。


    她从水下抬起手，摘下漓渊脸上的那张面具，指尖触上他额心的那枚白色神纹，沾在指尖的水珠自那白色图纹流下，在划过直挺的鼻梁时减缓了速度，再在鼻间停留了一瞬后滴落，与水面接触的瞬间融入其中。


    “那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吓得鬼祟逃窜后便躺在白骨堆上的男子，额心的白色图纹是一刀又一刀血淋淋的痕迹，动手之人似乎十分厌恶到想要剜下那块肉。昭昭问为何，那人只道了两个字：


    “难看。”


    漓渊似也想起了那次：


    “是啊那次公主还叫我死远点——”


    昭昭嘀咕道：“……我这不是怕你被鬼祟啃食。”


    漓渊无所谓道：“可是我本来就是要死的，被啃食了岂不是还刚好？”


    昭昭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没想让你死你看不出来吗？”


    漓渊顿了顿，“……看出来了。”旋即对上她的眼，挽唇道：“所以现在不是还在这里？”


    昭昭问出了当时没问的问题：“你为何要寻死？”


    漓渊：“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昭昭：“那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漓渊：“你为何可以驱使祟气？”


    昭昭：“你要不要也下来泡一泡？”


    漓渊：“公主殿下不要转移话题。”


    昭昭：“那你下来不下来？”


    漓渊低眸扫了眼，喉间滚动，声音有些暗哑：“嗯。”


    昭昭身子往旁边挪了些，给漓渊让出位置。


    其实浴池塞下二三十个人都错错有余，根本没必要让，只是昭昭隐隐感觉挨得太近容易出事情。


    她不是对自己的意志力不相信，她是对漓渊不相信。


    直到身后贴上来一具身子，她更加确信自己的感觉。


    昭昭往前挪了挪与身后隔开些距离，身后那人马上便又贴上来，她就接着往前挪，身后紧跟其上。


    到最后昭昭胸前直接挨上浴池壁，她忍无可忍，直接一个转身，抬手推开那人。


    手上传来的却不是沾水绸锦的湿滑触感，而是坚硬却富有弹性的——


    一片泛着红霞的雪白措不及防地侵入视野，昭昭着急忙慌道：


    “你怎么不不不穿衣服！”


    漓渊看着错开眼、手却很诚实地依旧按在胸前的人道：


    “泡澡穿什么衣服，何况公主迟迟呆在池中不出来，这会儿又叫我下来，不就是等我伺候您吗？”


    昭昭立即反驳：“没有！”


    漓渊半眯起凤眸：“哦~那公主就是承认方才在转移话题。我们继续说——”


    昭昭打断他继续往下说，“没有我就是在……”


    “在什么？”沉下来的嗓音引诱她继续。


    昭昭声音逐渐娇软低下来，“在等你，你你。”


    “嗯？”声音凑近，尾音上勾。


    昭昭算是看是他是在故意，恼羞成怒打了他一下，却忘了她的手放在哪里。


    很清脆拍在肌肤上的一声在水雾中响起。


    昭昭讪讪收回手：“失礼了。”


    一道不容退缩的力道握上她的手腕，让昭昭想要撤回的手更加贴近，感受那胸膛之下的震颤。


    “哈哈哈，如果这是失礼的话，我不介意这种失礼多来点。”


    越是想要挣脱就越是贴得更紧，明明手心下的肌肤冰凉，昭昭却觉得烫得她要烧起来。


    像是突然想起有个人的身体也是永远这么冰凉，昭昭忘记了挣扎，抬起头看向那人同样也有的白色神纹。


    说起来，那次神族的陨落，关于朔月上神漓玥最后如何了的结果她并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腕骨上忽然一疼！


    疼得昭昭看向自己手腕那处，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掌加大了力道，皮肤下青筋凸起，微微颤抖，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他这是突然怎么了？


    昭昭还未来得及细想，眼前就覆上来一片阴影，鼻头抵上一处坚、挺，略有懵懂的黑瞳倏地对上他的凤眸，幽暗的眸底不知藏着何种情绪，只觉叫她觉得自己犹如一块被饿狼盯上的肉糜，无法逃脱，任人宰割。


    “你在想谁？”声音极其低沉，似在酝酿什么。


    额头快要贴上的距离让昭昭觉得这句话是从那双正紧紧盯着她的眼中问出。


    昭昭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只是如实答道：“漓玥。”


    这个名字一出，漓渊并没有好转，反倒像是往他眸中添了一把幽火。


    “为什么想他？想他做什么？你喜欢他？”


    三个问题接连砸向昭昭，依次回答道：


    “因为你想到了他。想他死没死。不喜欢。”


    这三个回答让方才随时要爆发的人瞬间泄了气，有些呆愣道：“什么叫……因为我？”


    昭昭点头：“他不是你叔叔吗？上次回到万年前我只见到最后他抱着早已消散的扶桑神女，好奇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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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漓渊：“不知道。死了吧。”


    昭昭：“……”该说他嘴毒好呢还是亲缘淡薄好呢。


    见昭昭又有走神之兆，漓渊低声命令道：“不准想他！”


    昭昭一脸无辜：“可我已经没有在想他。”


    “那你在想谁？”漓渊像是刚被安抚好的毛又竖了起来。


    脱口道：“你啊。”


    他情绪才又安稳下来，像是奖励回答似的蹭了蹭她的鼻尖。


    昭昭歪头想这人真的是龙吗？她怎么觉得更像小狗啊。一个大胆的想法此时忽然浮现在脑中，像是在试探，昭昭缓缓看向他道：


    “漓渊，你是在，吃醋吗？”


    漓渊停下了蹭鼻尖的动作，没有说话。


    可昭昭没有放过他，一字一顿道：


    “之前，你说不管‘阿漓’这个名字属于谁，现在都是属于你的，那时你是觉得我口中的‘阿漓’叫的是漓玥吗？可是我并不认识他啊，就算是在云穹门那段日子，叫得也是你啊。不管是在之前还是现在，我口中的‘阿漓’一直都是你，阿漓。我口中的‘阿漓’一直都是漓渊。”


    两人贴着鼻尖，每一句话吐出的热息都洒在了那抹妖冶红唇上，似在其上挠痒。


    漓渊忍不住低眸抿了下唇。


    这细微的动作看在昭昭眼里。继而盯着那处道：


    “我不认识什么漓玥，又怎么会喜欢他。”


    “我喜欢的是你啊，漓渊。”


    对方蓦然抬起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就像现在，我很想对你做些坏事——”


    最后一个字的音一半吐出，一半吞入二人唇舌之间。


    腿上忽地勒紧，她微微眯睁开眼，余光看见一截银色的龙尾自水下冒出尖，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冒着热气的水面，十分欢快，乐此不疲。


    漓渊忽然睁开眼，从昭昭口中撤出，埋入她的颈间磨蹭，哼哼唧唧，似在缓解什么，龙尾缠绕得更紧。


    昭昭感觉自己要再不做些什么，她的腿就别想要了。于是在他耳边轻声询问了一句。


    埋在颈间哼唧之人先是一顿，随后脑袋离开昭昭颈间，对上她羞涩含着水光的眼，不可置信道：“真的吗？”


    昭昭红着脸错开那炽热的目光不语，已是默认。那截露出的尾尖在水面拍得更欢了，它的主人小心试探问道：“那我……也可以吗？”


    昭昭不解：“这要如何？”


    漓渊：“公主看书不仔细，上回看的那书上都写了，罚公主回头将那书抄十遍。”他说这话时认真得仿佛真是一个教导公主的帝师。


    接着又十分善解人意道：“定是因为没有实践公主才记不牢的，无妨，这回我亲自教导，公主定要牢记在心。”


    昭昭抵着池壁听着身后一本正经的讲解，实在困得站不稳身体，每每要往下滑去时就会被一股力道及时稳住。


    直至晨光微熹，总算学完了那页。


    认真学习了一夜的昭昭才躺下没多久便又从床上下来，动作放得极轻，似是怕惊扰到了床上的漓渊。


    她穿好衣裳走到距离漓渊一段距离，但又没有太远，轻声地试探唤了一声：“龙吟。”


    一把玄黑凌冽的利剑不知从何处飞出，围着昭昭转圈，铮铮作响。


    昭昭赶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龙吟不要出声，接着伸手拿过龙吟剑离开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