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当然不至于自己去不了洗手间，李美兰只是夸大其词。


    周建国嘬了一口烟：“你瞎说什么呢？我儿子跟精神病不一样，他能自理。”


    “那也是个累赘啊，他以前多能挣钱啊，现在可挣不了了。”


    “他手里有存款，现在人动不了了，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替他管着？”


    李美兰转悲为喜：“他手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但我估摸着，少说有几十万吧。”周建国比划了一下。


    李美兰的眼睛里冒出了精光。


    深夜，阳阳打起了小呼噜。路灯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天花板上，外面有车经过时，光芒就会被干扰，形成光怪陆离的样子。周景就盯着这光芒看。他听着外面的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一辆，两辆，三辆……


    这几天唯一令周景心怀希望的事情，是在面临绝境时，他还有家可回，有家庭的支持。他在养老院做义工的时候，见过那些被儿女抛弃在养老院的老人，孤苦伶仃，身体也不好，有时还会收到护工的虐待，真的是可怜至极。


    对于周景来说，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事情，就是他的腿坏掉了，再也站不起来了。而最幸运的是，他的家人愿意接纳残疾的他——他比劣质养老院的孤寡老人幸运多了。


    他睡了个好觉。


    清晨，周景接了一个电话，是他的主治医生。


    “周景，你的新的治疗方案出来了。”


    “需要多少钱？”


    “不好说，要看后续的疗效，建议你准备10万比较妥当。”


    “10万？”


    “这是一年的平均花费。”


    周景满面愁容，他现在不比以前，有高薪的工作。现在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那……有什么是我目前能做的治疗？”


    “现在阶段，我建议你定制一个步行器，用于练习走路和恢复，定做这个的话，大概要一万元。我给你发个网址，你看看样式。”


    挂掉电话的周景，看了看自己账户的余额，不多不少，刚好一万零七百块。他打开电脑，开始检索截瘫步行器。


    当天晚上，周建国拿出一瓶酒，“咱爷俩喝两盅？”


    周景：“医生说，我这病忌酒。”


    “害，酒是粮食的精华，你看我这药酒里还泡了人参，这可是大补啊。”


    周景拗不过他，直接接过酒盅。


    两人就着下酒菜，喝了两盅，酒意上来了。


    “小景啊，阳阳明年上初中，咱们的房子的学区是7中，不是什么好学校啊。”


    周景眉头微微皱起，“是我的母校。”


    “阳阳可比不上你，你那么聪明，上7中也能考上最好的高中。阳阳和你不一样，他随他妈，脑子反应慢，要是上了7中，可就毁了。”


    “有没有什么路子能让阳阳去个好学校？”


    “害，你算说中了，你知道卓越初中吗？”


    “民办初中？”


    “对，这个初中的升学率很高，很多毕业生都去了考去了省一中。我和你阿姨想让阳阳上卓越初中。”


    “家里的钱够吗？”


    周建国一副犯难的表情，“要想报名卓越初中，得在明天之前交一万块报名费。你知道，你爷爷生着病，你打过来的钱，都给他治病用了。我跟你阿姨收入也不多，存不下钱。”


    周景闭上眼睛，“我手头没有额外的钱了。”


    周建国一脸丧气，“哎，上这么差的初中，阳阳的未来可怎么办呢。听说7中有打架闹事的，还有犯罪的学生，就是没几个好好学的，万一阳阳被他们带坏了怎么办，最后连个高中的考不上怎么办。你的腿又坏了，我将来还能指望谁啊。”


    周建国说完，眼睛也有些湿润。


    “你看，阳阳平时把你当亲哥看，我和你阿姨终将老去，阳阳是年青一代里你最亲的人了。你妈还在世的时候，就想给你生个弟弟，但是她走得早，我们还没来得及要上孩子。”


    周景这人有个弱点，他一听别人提起他的母亲，就心软。周建国就吃准了这一点。


    周景咬咬牙，拿出了一张卡，“里面有一万块出头，拿去给阳阳报名吧。”


    周建国喜形于色，“我就知道，小景是最靠得住的。来，咱爷俩干杯。”


    周景的床放在阳阳的柜子旁边，挡住了柜子。周景回屋的时候，阳阳正站在他的行军床上，去够柜子顶上的玩具。


    周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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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到阳阳穿着脏呼呼的拖鞋，在行军床上踩来踩去。


    周景喊他：“下来。”


    阳阳很不服气，还特意在床上跳了几下，“来打我呀，你腿断了够不着我，你腿断了追不上我！”


    “再不下来，我让你爹揍你了。”


    周建国在阳阳心中还是很有威信的，阳阳听了吓了一跳，也不敢顶嘴了，乖乖跳了下去。


    周景亲自将行军床擦干净。


    李美兰在厨房刷碗，周建国来找她。


    两人在厨房小声说起了话。


    李美兰：“怎么才要了1万块。”


    周建国：“要是张口要十万，他会给吗？”


    李美兰却很不满意。


    第二天，是个周末，周建国和李美兰又出去打麻将，委托周景给阳阳辅导英语。周景才辅导了30分钟，阳阳就已经失去了耐心。


    “单数第三人称要加S，你这里没加S。”


    “烦死了！”阳阳摔笔，“不学了。”


    周景：“如果你再这样下去，肯定和重点班无缘了。”


    阳阳反唇相讥：“你是没地方去了，才住到我们家，不是吗？”


    “什么叫你们家？这里也是我家，”还不等阳阳反驳，周景就指着作业上的一处，“这个单词拼错了。”


    阳阳：“也就我爸妈好心收留你。我跟我爸说句话，他就会把你赶走。”


    周景这才抬起头来正视这个小孩，“你这么欠揍，没被片区小学的小混混们打，没被老师体罚，是因为我供你上了国际学校。你以为你上私立小学的学费是哪来的？上着本市排名第一的学校，还学成这副鬼样子，你已经彻底没救了，我教不了你，让你妈另请高明吧。”


    “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李美兰和周建国刚刚回来，刚进门就听到周景的一番话，气得李美兰鞋都没换，直接跑到自己儿子面前。


    阳阳本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谁料他妈妈一来，他就瑟缩到了妈妈身后，哇哇大哭起来。


    “妈，他凶我。”


    周景懒得看他演戏，李美兰一副理智客观中立的样子：“小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还小，又没犯什么错，怎么能说这么重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