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赶来时，画面诡异。


    一个戴着口罩，手里的平底锅还没放下，缩在角落里，眼神不太自在地瞟向男生的方向，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一个画着鬼啦二符的妆，翘二郎腿坐行李箱上，用热鸡蛋敷被打肿的额角，光影打他脸上，要多怨气重有多怨气重。


    看见警察来，黎葵和男生争先恐后站起来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喊。


    “警察叔叔，就是他！”


    “警察叔叔，就是她！”


    警察：“……”


    -


    派出所。


    警察向两人简单了解情况，让黎葵给房东打电话，他们协调。


    黎葵抬手往上提口罩，近乎强迫症地保证能遮住大半张脸，把手机递给男警的下一秒，像是触发某道机关，脚快速往后挪，由于没有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她后脑勺狠狠砸墙，疼得泪花在眼眶打转。


    男警：“？”


    “嗤~”


    黎葵半眯眼，发出低低的“嘶”声，微懵地看向同样“战损”的男生。


    笑容没恶意，好奇探究居多。


    黎葵微不适地紧张搓手指。


    起初，睡梦中的男房东被吵醒，不耐烦：“都说了水管漏水找物业，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修水管。”


    黎葵：“……”


    忘了还有这事没解决。


    警察打断，说明来意，对方瞬间转了态度，黎葵听着声音都清明不少。


    房东扯着大嗓门：“我可没骗人哈，我事先都和他们说过有室友的。”


    黎葵闻言，隔着口罩反驳：“你是说过有室友，但你没和我说是男室友！我租房子前再三和你确认过是全女住才租的。”


    房东：“那当时确实是女生，可那个女生后来又不租了，换了个男生来我有什么办法。”


    他有什么办法，那她又有什么办法？！要不干脆来场法事得了！


    黎葵深呼吸半秒，尽量平静地说：“我们当时都说好了都是女生，现在你找个男生和我一起住，你这不是骗人吗？”


    房东狡辩：“小姑娘你别在这胡说哈，谁能证明我骗人，那合同上也没写你室友必须是女的。”


    黎葵：“？！”


    她瞬间回想起，出于信任，当时两人只是口头上确认，合同上确实没写……


    淦！


    以前图书馆座位上没人，电脑都不会被偷的信任呢。


    见黎葵没说话，房东以为他占了上风，补了句挺气人的话：“小姑娘你别这么被害妄想症，哪儿那么多危险。我当时是看你一个女孩子刚毕业不容易，才又给你减了五十块钱，你要是有意见不想租了，就按提前退租处理，押金不退提前搬走。”


    黎葵火上头，就要怼句“不租就不租”，可听见不退押金，黎葵的话又硬生生止住。


    但对方临了一句“小姑娘就是事儿多，就你有意见”，黎葵实在忍无可忍。


    押金不要就不要了，忍者神龟也不是这么当的。


    可有人却比她先一步回驳。


    “大叔，小男孩事儿也不少，我也挺有意见的。”


    林霖搁板凳上听完两人对话，也明白过来，他和黎葵应该是被房东两头骗。


    因为房东的隐瞒，黎葵以为室友是女生，而他也下意识觉得对方是男生。


    他也能理解黎葵一个女生合租到男生的顾虑，也挺不爽房东这副你能奈我何的语气。


    他说：“您也看我身份证了，我这么一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您没提前和我说是和陌生女孩合租，我多危险，清白不保可怎么办啊。这不，血淋淋的例子证明，我光滑的额头战损了，人小姑娘打我弄得手也疼了，我俩是都损失惨重。这会凌晨两点，您倒是睡得好，我两还在警察局，您是不是得过来和我俩商量一下赔偿？”


    “你……”


    “您要是不想来也行，反正我俩报警了，相信警察叔叔会去敲响您家房门。这大半夜没睡觉，我精神也不太好，就可能会一个手抖，不小心发个某书、某抖啥的让广大事儿多的小女孩小男孩看看，您到时候千万别介意啊。”


    话语随淡，又一股子欠欠儿的味。


    男生前半句话听得黎葵嘴角抽搐，对他这个关头还能自恋挺无语，但听到他后面词上客气但全是挑衅的话，又不由扯起笑。


    房东被他这番欠欠儿的态度气不行，大抵是没想到两个小年轻会真硬气：“你他……”


    脏话刚出，男生把音量按最大，杀猪般尖叫指控：“警察叔叔你看，他还想打我！你可得管！”


    警察很适时地插话：“注意说话的态度，这事他两愿意追究可以起诉，你想去法院调解？”


    房东立刻歇了声。


    黎葵见状，打圆场道：“我们也不是故意和您闹事，只是这事确实是您不占理，没有事先和我们商量，我们想要补偿也很正常。”


    房东烦厌：“那你两想怎么样？”


    林霖没有和女生合租的打算，黎葵先前的反应让他以为对方应该也不想租，退租的话到嘴边。


    倏地。


    手机接连收到好几条短信，林霖随意扫过去，几乎是模板复制的“您的银行卡/信用卡已被冻结”提示。


    微信消息弹出。


    老林：[卡停了，自力更生]


    “……”


    林霖眼皮直跳，看余额。


    [303.56]


    好家伙。


    他今晚刚付完房东押金和三个月房租，坏事成双，又被他老子停了卡……


    很好，他这会真是两袖清风。


    “你们还租不租？要是退租的话，这个月房租不……”


    警察本想再调解退租事宜。


    不曾想。


    黎葵和林霖，再度，异口同声。


    “租！”


    “租！”


    房东吼道：“那你俩大半夜整这一出是有病啊？！”


    黎葵：“……”


    林霖：“……”


    是，他们有病，穷病。


    -


    最终。


    在黎葵的“斤斤计较”下，房东答应包物业费，两人三个月房租再各少五十块。


    面对生活，刚毕业即失业的她，还得乖乖低头。


    找房子难，找到合适的房子更难。


    这房子地段好，精装没出租多久，家电都是耗能低的品牌货，黎葵当时也是捡漏，和房东承诺长租，又还减了些钱，对比同类房，性价比相当不错。


    黎葵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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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揉了下被口罩勒疼的耳后根。


    她是恐男，可她眼下“一穷二白””，只能妥协，毕竟财神爷又不能夜夜敲她房门放肆宠。


    大不了以后跟猫见了老鼠似的，她躲着他点不就行。


    短暂心理建设，黎葵恢复些元气。


    房东姗姗来迟，在警察的见证下，他们重新和房东签完合同，这事就算解决了。


    -


    黎葵和男生一前一后出警察局，步行回去。


    因着先前的尴尬，谁都没主动说话。


    余光瞥见男生棱角分明处的突兀，黎葵说，“你先走，我去买个药”。


    转身走进药店。


    不过三四分钟。


    黎葵走出来，抬眼就瞧见男生正懒散地倚在路灯杆上，左腿微屈，右耳单戴白色蓝牙耳机，手机屏幕的淡光打在他鸦羽般的睫毛，他的眼妆有些花了，但皮肤很白，还是很好看。


    黎葵微愣，他两并不熟，她以为她说完，他就会走了。


    男生似是察觉到黎葵的打量，挑眉，手机揣兜。


    他自说：“走吧。”


    侧身刹那，黎葵回过神，把装着冰袋和碘伏的袋子递给男生。


    黎葵歉然道：“今晚的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小偷才……”


    男生说：“我知道，没事，事情解决了就行。”


    对方面色平静，似是真的不在乎，黎葵不由松了口气。


    想了想，到底是以后一个屋檐下相处的室友，他们还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黎葵率先道：“我是黎葵，向日葵的葵。以后多多关照，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小新生自我介绍养成的习惯，非常自然地从嘴里溜出来。


    男生低笑，摘下耳机，扬唇，说：“林霖，雨霖铃的林霖。”


    他伸出象征友好的手。


    黎葵笑容微僵，犹豫瞬，跟小鸡啄米似的，用指尖迅速碰了下林霖手掌后，随即小碎步后退。


    林霖：“？”


    他是洪水猛兽吗？


    黎葵不由尴尬，而人一旦尴尬往往容易干出更尴尬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没睡觉，闯了鬼。


    黎葵闭上眼。


    深夜的街头，她朝林霖来了个九十度鞠躬致歉。


    “……”


    没话说了，她还能说啥。


    问，人怎么可以在一个晚上丢脸这么多次。


    懊悔中，黎葵却看见眼前林霖的脚往后动了动。


    瞬刻。


    他也朝她鞠了躬，笑得爽朗，话语随夏日晚风落入她耳中：“礼尚往来。”


    -


    快进小区时，林霖指着某处，突然开口道：“那个巷子的灯坏了没修好，晚上最好别走那儿。”


    黎葵这会只想逃，没听清就点头。


    回到家。


    黎葵忍不住一遍遍回忆今晚的抓马事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糊中。


    她起来上厕所。


    脑子不太清醒，她以为还是独居中，也忽略了里面的水声，直接扭动门把手。


    门被打开的同时。


    上演尖叫之夜。


    “别进来！我在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