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画面再次停止，不仅如此，甚至画面的时间开始倒退。


    就像是梦里的主人并不情愿时间再接着走下去一样。


    只不过即使不往后看，季沁也知道结局是什么。


    周围又变成了江边和高悬的明月，不过这次江逢月没有在绣帕子了，而是蹲在江边，朝着往江里探。


    这是要做傻事？


    一直靠在树上的季沁，终于动了动。


    看到现在为止，她算是借着江逢月的记忆看见了自己的一点过去。


    只不过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他顿悟的，有所收获的地方到底在哪。


    季沁走到了江逢月的旁边，他依旧是那样的探头动作，不过不像是要直接跳进水里去的。也不知道为何。


    江逢月借着月光和平静的江面看了许久，久到季沁都要再次转身离开了，才突然转了转自己的脸。


    先是左侧脸，然后是右侧脸，头发，最后是身上的衣服……


    不狼狈，这样子去见她都是可以的。


    季沁看着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后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了。


    “……”


    就因为那女子离开之前说了句不要狼狈，所以他就记上了？


    是的，那个女子。季沁并没有把那个女子真的当成自己。


    即使知道那应该就是自己的过去，但她是心情很平静的。而且也没有什么代入感，最多只能算是知道那是前世。


    再看江逢月来找她的举动，明显就是忘记不了前尘往事，甚至把她当做了那个人。


    江岸边照了‘镜子’的人还在继续照，季沁走开了，这次是直接打坐修炼起来。


    这里的时间相对外面算是停止了，也算是多得了修炼的时间吧。


    季沁修炼，江逢月收拾自己，等到小兔终于觉得自己的皮毛都收拾得漂亮了，周围才换了地方。


    依旧是那个郊外军营，但这次江逢月没有偷偷摸摸的看，而是直接从大门那边进去，然后和里面的人打招呼。


    季沁一眼就看得出这次所见，全部都是江逢月自己想象出来的。


    因为那个女子居然对他笑了。


    江小兔看起来很高兴，整个人耳朵脸颊都是红红的，眼睛也是她看过的那种亮亮的。


    不过江逢月大概想象不出来，她笑了之后会和他说什么，所以就只是看了看他，点点头，然后就拿着剑去操练了。


    如此破洞百出，对于在其中的人来说也很容易清醒过来。等他醒来，这一段顿悟时间也可以过来。


    结果江逢月一点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还开始忙了起来。


    忙着在‘她’练剑的地方附近坐着，认真地看，等到‘她’练完了中间休息的时候，去送了他的那个手帕，还眼巴巴的看‘她’喝水。


    季沁：“……”


    她就不应该进了这个合欢宗弟子的顿悟里。


    不过她会进来，也不是她参透了，是刚靠近就被拉了进来。


    季沁干脆忽略了那只到处蹦跶的小兔，专心看‘她’的剑法。


    比不上现在的她，但对于还是凡人时期的人来说，确实是还不错的。


    看了一会后，季沁察觉到‘她’的剑术招式有些少了，来来回回的只有三四种。


    瞥了眼那边的红小兔，明了，应该是他只看过‘她’这几种剑术。


    练完了剑，之后是江逢月协助打理后勤。


    这些画面不多，而且明显这后勤条件是很差的，但江逢月身上的穿着还是很整洁的。


    最后就是‘她’打仗最后一别的地方了。


    季沁抱着手，就看小兔要怎么幻想这一场面。


    果然，原本那女子是和他说了好几句的，最后就变成了一直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


    反倒是江逢月开始拿东西了。


    他从一个明显是修仙界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朝着她递了过去。


    漂亮整洁的小兔认认真真地叮嘱：“这个药是我炼制的，你后面受重伤了记得吃，能救你性命的！”


    仔细看那木盒子，上面的印上去的花纹，就是她今天看见过的那个。


    ‘她’虽然按照小兔的幻想接住了木盒子，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他，脸上带了点笑。


    “真的可以救你性命的，一定要吃，一定要吃……”


    他的眼睛又红了，但一直叮嘱着‘她’。


    到这里之后，‘她’就应该转身上战场了，只不过因为江逢月不想她走，所以一直停在了这个时候。


    季沁本来只是旁观的，见此，只能走了过去。


    不管他的顿悟是什么，要是一直陷在这样的时间点，很容易就变成心魔了。


    也不好太强硬的介入，季沁看了一下后，开了口：“将军，敌人快到了。”


    远处那片灰尘滚滚的地方，一直就是代表敌人在那。


    江逢月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再继续沉浸在其中了。


    是了，要杀敌的。而且这次他也想跟着去。


    看着‘她’终于再次去战场了，季沁就知道这一点过去了。结果过了一会后，江逢月也跟着要去了。


    当时现实中的江逢月应该没有上战场成功，因为周围的人和物都越来越少，没有见过的很难就此想出来。


    还得再拉他一次。


    季沁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没办法跟着那些士兵往前线上冲。


    就这样他还想挣扎着，想继续跟上去，看上去真的很想保护她了。


    而季沁则心想：小兔急了还挺有劲的。


    若是这样的力气用在之前那三只半大的牛犊妖兽上，应该很快就把妖兽给赶出药田了。


    可惜再有力气，此时季沁按着，他也迈不出去半步。


    最后那一片战场方向的幻境越来越模糊，最终变成了虚无。


    在后面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着整洁漂亮不狼狈的人，终于忍不住掩面。


    虽然没有声音，衣袖挡住了也看不见。但有一滴滴的水珠滴落了。


    季沁平淡地看着。


    只是想了下，要是这次她没有刚好进来，他估计要在这场幻境里面陷入更久。


    这种还想凭借幻境来改变结果的行为，一不小心就在里面出不来了。


    他的泪水掉了很久很久，久到季沁又到了一边打坐修炼，把一整套的剑法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有了停止的意思。


    江逢月把掩住脸的手放下，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但人看起来没有那么沮丧悲伤了。


    如此，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季沁除了去凡间除妖兽的时候，会路过碰见一些情绪无比悲伤的人，这还是少有的和这样悲怆的人呆了这么久。


    起因还是两百年前的‘她’。


    江逢月在自己的包裹里面拿出了一把种子，蹲下了身来。


    周围又变成了江边和明月，但这次江边的这片草地变成了一块药田。


    这是还要种药。


    季沁知道还不能出去，也开始换一套剑法继续打坐修炼。


    江逢月则开始很认真的种起了药来：松土，种子埋进土里，浇水，开始施法。


    除了各种复杂冗长的咒语，江逢月给每一个种子的最后都会补多一些。


    “一定要生机盎然。”


    “一定要白骨生肌。”


    “一定要死而复生……”


    虽然听起来只是一些祈祷的话，但季沁感觉到了随着话语和他的施法动作，是有什么落在了那些药上面。


    再看他的神情，已经变得非常坚定决绝。


    信念非常强烈，话语也像咒语一样有效果了。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有多惨，才会让他有这样的执念，想种出那样的药。


    季沁又看了一会，确定他现在已经进入心流的状态，正在最佳的修炼状态中。


    顿悟天象的霞光代替了这里不断飘落的花瓣，撒在他们的身上。


    季沁感觉到了那一种的盈盈生机和坚定的能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此时修炼比在外面的效果要好上数倍。


    季沁继续打坐修炼，一直到霞光消失，江逢月也停下了动作。


    此时在他的手里出现了新的三枚药。


    只从那药上面围绕的光彩看，就能知道这药非凡品。


    他突破了，身上的功力也更上了一层。


    就是刚炼出来的药让他费了不少心神，看起来有点困倦，眼睛一眨一眨的，越眨越慢，看上去马上就要睡着了。


    这一睡，这里的幻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虽然在这里面不论过多久，外面的时间都不会过去很久，但季沁不想再等着他睡醒过来。


    于是又走了过去，季沁出了声：“先不要睡着，出了幻境再睡。”


    “嗯？”


    “你这次的修行结束了，这里是剑修山脉，清醒过来。”


    江逢月听着声音，这一次终于看见了季沁，发现了她的存在。


    季沁的功力比江逢月的深厚，在这个被他带进来的地方和他说话，被他看见，还是能做的。


    然而这个时候的江逢月，心里想着的都是要种出能救死人的药，要把要给‘她’送去，此时看见了季沁，就半真半假的，把她幻象成了‘她’。


    “将军……将军你还好吗？这个是我做的药，给你吃，你不要死！”


    江逢月把那三枚药捧着，送到她的面前。


    季沁看了一下自己的伪装法术，确定法术是还在的，只不过在她的法术之上，又多了一层幻术。


    也是在这个地方，江逢月算得上是造物主，不然这样的幻术不会覆盖在她的脸上。


    所以，他这是把她当做了‘她’？


    等不到她回答，江逢月又说了起来：“将军这个药真的有用，你快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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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受的伤我都看见了，那么大的伤口，不吃药不行的……”


    季沁不接药，江逢月越凑越近，最后季沁只能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没办法再继续靠近。


    这样的拒绝，让原本情绪已经稳定的江逢月又变成了红眼的兔子。


    他嘴里念着季将军，因为想给她药，身体是越靠越近，在他身上的药香也沾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是她，不需要药，看清楚。”季沁只能抓着江逢月肩膀的手重了重，想用一点疼痛感唤醒他的判断。


    这一下确实是有效，疼痛感让江逢月回了点神。


    本来就已经到结尾的顿悟机缘彻底结束，周围的幻象开始消失。


    明月被现实里面的月代替，宽广陈旧的江水后露出了江逢月的房子。


    随着这里的霞光消失，季沁可以感觉到原本在远处观望尝试参悟的人，都开始陆续离开了这里。


    她的任务完成，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季沁松开了他的肩膀，随后抬步离开。


    结果刚走几步，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季沁……”


    “季将军……”


    幻境结束，他本应该回过神来了，现在看根本还没有。


    他跑得很快，就要扎到她的背上了。


    季沁只能停下，转过身再次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没办法再靠近，同时出了声提醒他：“看清楚，我是谁。”


    她此时脸上带着的伪装，没有了幻境里面的那层江逢月自己加的幻术，就是普通样貌的她。


    就算可能刚才是因为背影像，这一会是不会看错了。


    江逢月确实是看清楚了，今晚的月光很明亮，这个人不是季将军，不是季沁，是那个帮过他的季沁的师妹。


    可是，明明刚才看见的就是季将军，衣服都是一样的。


    江逢月又看起了季沁的衣服来，越看越觉得自己没有记错，可是她的脸又不对。


    小兔眼睛眨一下，就有一些水花飞洒出来。


    看他不再追着硬要给自己药了，季沁就知道他这是反应过来了。


    再次把手从他的肩上拿下来，季沁又被扯出了衣摆：“等等……”


    “那，那你是谁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只知道你是她的师妹。我是江逢月，我可以请你帮我送药给季将……季沁吗？”


    “……”


    过了一瞬后：“不行。”


    “是好药的，你看看这药的样子。”他又一次捧药，给她看。


    季沁自然知道是好药，但她现在这个身份不适合帮季沁答应下来，季沁也不能这样接受他的药。


    至于买药，李沐他们出面比她这个假身份适合。


    “后面再说。”说完了这一句之后，季沁是真的没有再停留。而且直接唤出飞剑，御剑而去。


    还在原地的江逢月愣了愣，随后在院子里喊了一声：“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飞剑很快的把对方的身影带到了对面的山，而后隐没在其中。


    江逢月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了。


    也是这一会，他开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经历代表着什么。


    顿悟天象，虽然里面的过程让他又高兴又难过了，但他突破了，而且还在里面就做出了药来。


    江逢月在自己的包里面找了一下，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药盒把药给好好收了起来。


    有点累，不过他回到房间后没有马上睡觉，而是仔细的复盘了起来。


    首先是触动了天象的契机，应该是因为他今天终于好好的见到了季沁，没有狼狈，完成了当时的心愿。


    这个心愿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之前师父听他说的描述就说过，他要是能把这个心愿完成，他的心里就能像是解开一个结，心境直接能上升一层。


    而且这个心愿关于她，合欢宗的功法也能起效果。


    然后就是药，除了不再狼狈，他最惦记最想要的就是她活着。


    这么多年来，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她还活着，被药修师父救回去之后，也是想着救她，学会了种药制药。


    在幻境里面他这个愿望再次强烈起来，然后就制了出来。


    目前没有吃过，不过看上面围绕的霞光还有里面的生机，应该是很不错的。


    两种复盘完，江逢月想到了最后的季将军……


    是那位好心的师姐进了他的幻境，然后被他误会了吗？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的，下次见面了，和她道歉。


    可能也是因为被他认错了，所以后面走的时候看起来才那么不高兴。


    可是真的挺像的，她的身形，她的剑，她的衣服好像也是季沁会喜欢穿的。


    是不是他们师门用的东西都差不多啊？


    江逢月躺到了床上，又侧身看着窗外。


    月光照到窗边，忙碌了一天的红眼兔子想着事，慢慢睡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