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安排的是数学，言笑浑浑噩噩的还没从午睡中清醒，她的名字就被一个敦厚的声音叫起。


    啊？


    她脑门发紧，不会这么倒霉吧，第一节课呢。


    孟乔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以为她没有听到，小声提醒：“老师叫你。”


    言笑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却又听见老师说：“你当我的课代表。”


    她更蒙了，现在不惩罚开始改激励了？


    言笑又看着老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开玩笑。


    这太太太突然了，她下意识推辞：“老师，我……我不……”


    声音逐渐小了，因为她见老师的脸色不好看了，老师应该也不想自己选的人当场就给拒绝了。


    高能咳嗽了声：“你就先当着，以后再说。”


    “好……的。”言笑特慢动作地坐下了。


    言笑这种自我怀疑，一直持续到吃晚饭。


    这也能不怪她，三年级那会儿上台表演节目出糗留下阴影，到底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再张牙舞爪也是私下。


    几年的学习生涯中她也只当过四个人的小组长，还是只管玩的那种。课代表在她这儿算是大官了，她有些怂。


    言笑吃饱喝足又不免一顿自扰：“你觉得老师为什么会选我当课代表？”


    苏艺莓低头吃着，随口说：“为什么？”


    言笑用筷子敲敲对面的餐盘边，说：“问你呢。”


    苏艺莓抬头，认真瞅了瞅她的神情，道：“你数学又不差，让你当怎么了？”


    言笑也不谦虚：“我是知道我不差，”选理科，数学好占一大部分原因，“但，比我好得也很多吧。”


    “管他们呢，谁还是天生就适合当啊。”苏艺莓有种气魄，许是当班长养成的，“你就试试呗，反正有这个机会，你也当改改你上不了台面的毛病。”


    话糙理不糙。


    言笑努努嘴，还是像陷入一个怪圈，百思不得其解，她挠了挠刘海：“你说数学老师怎么想的啊。”


    苏艺莓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拿纸擦了擦嘴：“别想那么多，数学老师选你肯定有他的理由，就算没有，你确实很棒，别有太多负担。”


    眼前的人看着整天没心没肺的，心眼实着呢。


    言笑很容易被说服，听到好友夸她棒就高兴了，笑着说：“真的啊？”


    苏艺莓点头：“是啊。”


    “真的嘛？”开始得便宜卖乖了。


    苏艺莓拿着餐盘起身：“真的。”


    “真的？”言笑站起来，欢快地凑到苏艺莓身边。


    “假的。”


    “我都知道是真的了。”


    “……”


    *


    下午下了数学课，李小杨就开玩笑喊言笑帮她补数学，她愣是没转过身。


    主要是她挺怕和林旭正面相对的，不知缘由，心里乱乱的，比让她当课代表还乱。


    但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现在俩事赶一块儿去了。


    她上了三层，在走廊上低着头走，数学老师让她吃完晚饭去找他，她在想等会要怎么老师说。


    忽然眼前出现双鞋，她吓了一跳，抬起头。


    “见鬼了？”林旭已经站到她面前。


    言笑矮他一头，距离不近，还是感觉到一些压迫感，不禁后退了两步。


    林旭注意到了，没动，语气放轻松：“去哪？”


    言笑抿抿嘴，话还是磕巴的：“找……数学老师。”


    林旭蹙眉，见她吞吞吐吐样子有些烦躁，都忍一天了。


    他往言笑那里走了一步，在看到她要退到墙边时彻底没了耐心，林旭将手抵在她旁边的墙上。


    言笑的身子下意识后移，已经蹭到墙了。


    “怕我？”他眸色黑漆漆的。


    “不……不是。”


    言笑垂下头，躲开那双看不到边的眼。


    林旭：“说话。”


    言笑缩着肩膀，声音低到不行：“说什么？”


    林旭却蓦地笑了，手放下来，不再吓唬她。


    “你上午的劲头呢？”


    小姑娘低着头，刘海胡乱地贴在脑门上，鼻头上出了层汗，小嘴努动了下没开口。


    林旭叹口气，声音放缓了，是在商量。


    “抬个头，行不行？”


    言笑心里翻滚一顿，忽然想通了。


    就像艺莓说的，他俩前后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么别扭也不行。


    她又硬气起来，抬头瞪着眼睛问他：“干吗？”


    林旭勾了下唇，不干吗，就想看看。


    “还以为你成小哑巴了。”


    “你才小哑巴。”


    “呦，又来劲头了。”林旭探头看她，“不怕我了？”


    言笑脖子一梗：“谁怕你了？”


    “嗯，不怕就好。”


    林旭转身，靠在墙上，像是随口问道：“刚想什么呢？”


    言笑想说关你什么事，她舔了下嘴，可能觉得他俩同病相怜，就想问问他的看法。


    “你为什么不当班长啊？”


    林旭看向另一侧：“不想当就不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言笑掂着脚玩了下，竟没想要走。


    林旭看她：“不想当课代表？”


    言笑顿了下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想喽。”


    “不是啊——”


    “怕当不好？”


    言笑闷闷地嗯了声。


    林旭笑了声：“没想到真是只小猫呢。”


    言笑：“……”


    林旭抬了下手：“得，我说错了，行么。”


    言笑翻了下眼，忍不住想笑。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要怎么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我俩情况不一样，别学我，也别听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林旭指了指她心那块，“听听自己怎么想，怕不是个事，越怕越得做。”


    他看了她眼，乐了下，“能听明白么？”


    言笑都快被他说动了，他偏要来最后一句，打破所有气氛。


    她没好气地回了句：“听的明白，谢谢你。”说着就要走。


    林旭腿一伸，揽住：“就这样？”


    “还有什么事！”


    “没有。”林旭手挠了挠下额头，话似难以开口，“就是提醒你句。”


    “什么？”


    “上数学课……别吃屎了。”


    林旭看着人跑远，又低头看帆布鞋面上的脚印，扯着唇角笑了。


    *


    办公室里，言笑和老师说她要当课代表，如果老师对她之后的表现不满意可以换人。


    高能笑笑，说不会，怎么也是他选的。


    高能从桌前拿起一叠卷子递给言笑，说：“这是晚自习的作业，预习明天讲的内容。”又从架子里抽出一套竞赛题，“这个给林旭，”顺便感慨了句，“这孩子挺厉害。”


    言笑心里哼了声，确实挺厉害的，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


    最后那脚她踩得挺重的吧，活该，谁让他偷听自己说话，还说出来，这已经算轻的了。


    言笑和苏艺莓说起他的恶劣行径，气不打一出来。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脾气那么臭。”


    苏艺莓微笑：“请注意你的措辞。”


    言笑领会过来：“我没说你。”


    “嗯？你是说我长得不好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言笑看苏艺莓要揍她的神情，立马笑嘻嘻改口，“你可好看了，最好看的就是你。”


    苏艺莓饶了她，想想跟林旭相处的两次，客观评价道：“脾气臭倒不至于，不爱说话吧。”


    “他不爱说话？！”说出话能气死人好不啦，言笑扭头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么？”


    苏艺莓：“不是么？”


    “你不知道他噼里啪啦说一堆，还说我，说我……”


    “说你什么？”


    言笑一跺脚，又安静下来：“算了，是我嘴快。”


    苏艺莓笑。


    而与此同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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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宿舍六楼，也有对哥们在聊天。


    幽暗寂静的阳台里，“咔嚓”一声，一簇火苗亮起又暗下。


    一人问：“要么？”


    另人摇头。


    “越来越没劲了哈。”姜天看着手里没点着的东西扯了下嘴，放在两年前还人手一支，现在闻闻味得了。


    那人笑哼。


    “大晚上找我，干吗啊。”姜天懒声懒气地戏谑了句。


    林旭没搭理，胳膊搭在窗台上，看着外面，样子有些单薄。


    “我遇见她了。”


    “谁……”


    姜天思忖片刻就想起来了，因为印象太深，他没见过林旭对哪个女生上心过。


    这是唯一一个。


    “照片上那个？”


    照片是姜天偶然看到的，他刚要捏在手里细瞧，就被主人抢走了，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林旭：“嗯。”


    姜天有点激动了：“怎么遇见的，要联系方式了么？”


    林旭肩膀动了动：“她坐我前面。”


    “靠，”姜天从凳子上起来，走到林旭身旁，碰了碰，“缘分呐，追吧。”


    林旭目光从楼下拐角阴暗处偷偷相拥的一对人身上移开，没说话。


    姜天眯着眼：“人有喜欢的人了还是……长丑了？”


    林旭睨一眼过去。


    姜天笑：“不是我说你，你闷骚个什么劲儿，之前不还找的紧？”


    “我没找。”


    “嗯，是没找。”


    他在等。


    林旭不确定他俩会在一个学校，这些年也遇到不少次相似的眉眼，他只淡淡一瞥，不作深究，缘分不是靠找的。


    在教室门口看见她，他就知道他等来了。


    他都记得呢，那个小女孩说：“我可好找啦，我胳膊上有能画成心的痣，你看你看……”她那会儿不哭了，抽搭着鼻涕伸着小胳膊跟他显摆，那模样傻极了。


    长大了没有小时候的婴儿肥，样子还是那般蠢萌蠢萌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生气的时候他想逗她，她高兴的时候他也想逗她。


    以前是哭得惨兮兮的小流浪猫，现在俨然是个会挠人的小野猫了。


    林旭沉默一会儿，又说起：“我可能惹她生气了。”


    “哦，是来找兄弟帮忙了，早说啊。”


    “不是，”林旭说得很淡，也很笃定，“我能哄好。”


    姜天想揍他一拳：“……那怎么？”


    “我就是过来告诉你声。”林旭说。


    姜天拼命忍住想拳打脚踢的念头：“来喂狗粮，滚啊。”又忽然笑了，“人不是还没认出你吧？”


    林旭：“……”


    一阵安静后姜天爆笑。


    *


    晚自习课间，林旭去接水，看到言笑拿着两个杯子在那站着等水加热。他轻声走到她身后，弯了下腰叫她。


    “数学课代表。”


    言笑闻声转头，看见人就翻了个白眼，往前走了一步，离他远了。


    林旭也往前走了一步，到她身边：“你老是躲着我是怎么回事？”


    言笑抬头，用他的话问：“你老是靠我那么近是怎么回事？”


    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声音小了：“我们又不熟？”


    林旭真心没指望她能认出来，眯了下眼：“不熟踩我脚，鞋都脏了，给我刷？”


    说起这个，言笑就气：“谁让你那么说？”


    林旭问：“那不是你说的？”


    言笑瞪他：“谁让你听的？”


    林旭笑：“你说还不让人听了？”


    没想到他也会和人说这种车轱辘似的废话，还不觉得烦。


    “……”


    啊啊啊。


    言笑要抓狂，一秒钟也不想和他待下去，转身要走。


    “水好了，不接啊？”林旭笑问。


    言笑脚一顿，气呼呼地把两个杯子递到他怀里：“你给我接。”


    林旭低头看愣了瞬，笑着接过，还想逗逗她，言笑已经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