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微擦黑，夕阳余韵的橘红色和天际处的深蓝色糅杂碰撞，浓缩成了一幅瑰丽绚烂的油画。


    餐厅里。


    顾霜华披着一件深色披风从屋内走来，顾怀峥也换了身家居服坐了下来。


    这一家子今晚到的还挺整齐。


    律容捏了捏鼻梁，心想今天怎么回事，怎么顾家全都凑到一起吃饭了？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被端上了桌，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茶茶在开饭前，抬起小脑袋，学着大人的样子咳咳两声，将眼睛弯成一个浅浅月牙。


    “茶茶要说一下，过两天我就要去上幼儿园啦~以后午饭就不和大家一起吃了，只能晚饭在一起吃哦。”


    原本准备动筷子的顾怀峥愣了一下，想到茶茶确实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点头道：


    “是该上幼儿园了，选了哪家？”


    虽说顾怀峥对律容还处在一个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中，可面对茶茶的事情，顾怀峥骨子里油然而生一股当爹的责任感。


    好像他上辈子就是茶茶亲爹一样。


    顾怀峥刚问完，不等律容回答，又自顾自地喃喃道：


    “茶茶年纪这么小，去了幼儿园不能被其他坏小孩欺负吧？”


    顾怀峥蹙着眉，脑海里浮现出一连串“茶茶被小朋友扔掉玩具哭个不停”“午休时小小的茶茶缩在床上委屈地喊爸爸”“下了学一掀开茶茶衣服全是伤”等等。


    顾怀峥瞬间白了脸，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不行不行，茶茶还小呢，不能送去幼儿园！”


    顾怀峥语气里含着几分颤抖惊恐。


    旁边的顾霜华蹙起眉，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发什么癫的顾怀峥，满眼透着不赞同。


    “三四岁正是上幼儿园的时候，现在不去学校，什么时候去？”


    律容见顾怀峥犯傻，扶着额无奈摇头。


    “我已经联系过幼儿园的教务处了，明天就能拿着户口和身份证去办理入学手续。”


    顾怀峥眉头再次狠狠皱起，试图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么大的事，咱们也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能这么草率就决定了？”


    律容直接忽略顾怀峥的话，移开目光，给茶茶夹了块肉肉。


    “茶茶吃饭。”


    茶茶看了眼满是焦虑无措的顾怀峥，又望了下平静无语的律容，不解地歪了下脑袋。


    “好吧。”他乖乖应道。


    顾怀峥还想说什么争取一下，但却听见顾霜华严肃的声音响起：


    “都吃饭，别吵吵嚷嚷的，惹得我头疼。”


    顾怀峥只能暂且压下那份焦灼，食不下咽地胡乱吃了几口饭。


    晚饭结束。


    顾燃被顾怀峥一个冷眼赶去写数学题，顾霜华嫌餐厅里太吵，也回了卧室。


    只剩下律容和顾怀峥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茶茶上幼儿园的事情展开激烈辩驳。


    顾怀峥率先开口：“茶茶要是上幼儿园受欺负了怎么办？”


    律容声音温柔：“不用担心这些，茶茶去的幼儿园是一家正规学校，老师们都很负责。”


    顾怀峥依旧揪心不已，捂着胸口难受地靠着沙发上。


    “不不不，你不懂。”


    明明才和茶茶相处没几天，但顾怀峥却比律容这个亲爹都操心焦虑。


    律容了解顾怀峥的性格，眸底浮现出几分好笑，伸手揉了下顾怀峥的头。


    “别难受，茶茶总要学着独立，小孩子都会有这样一个过程。”


    律容的手指停留在顾怀峥的发丝中，如同曾经千百次那样，轻柔地安抚着顾怀峥的不安。


    顾怀峥别看表面是一款冷峻严肃不苟言笑的总裁，可实际上，在任何情感关系里，他都是最弱势最没有安全感的那个。


    和律容爱到浓烈时，顾怀峥也总要一遍遍询问律容爱不爱他。


    有时候律容只是晚接几秒电话，顾怀峥脑袋里就已经脑补出了一连串的爱恨情仇大戏。


    他真的很喜欢脑补那些有的没的。


    好在律容最不吝啬的就是给予爱意。


    律容也最清楚怎么才能抚平顾怀峥的焦灼，温柔的好似在哄小孩。


    “每个小朋友都是这样过来的，茶茶这么乖巧，去了幼儿园也会很受人喜欢。”


    顾怀峥叹了口气，刚张开口，抬眸却对上了律容柔和温润的浅色眼眸。


    心脏在这一刻狠狠颤动了一下。


    顾怀峥恍惚一瞬。


    律容同样心湖涌动，但随即又猛地清醒过来，飞速将手收回去，站起来道：


    “我去看看茶茶走完圈了没有，也该带他回去睡觉了。”


    顾怀峥打开手机，装作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提高了一点声音。


    “怎么又有一个邮件发了过来，我得上楼处理一下。”


    两人默契地停止了话题，急忙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


    新家的卧室里带了一个小小的浴缸，律容放好水后，想要将茶茶抱进浴缸里洗澡。


    茶茶一来到浴室，被热腾腾的水蒸汽扑了一脸，小脸迅速爬上两团热出来的红晕。


    再一低头，发现自己面前竟然是一个放满水的浴缸！


    茶茶被这一缸清棱棱的热水吓到一动不敢动，嘴巴边缘似乎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灵魂。


    他指了指浴缸里的水，有气无力地小声道：


    “爸爸，这里是水。”


    律容知道茶茶怕水，以往给他洗澡，都要费很大一番力气不可。


    好几次实在没招，律容只能趁着茶茶睡着的时候，将他抱出来洗一洗。


    “今天茶茶下午跑出去玩，热出一身汗忘了吗？不洗澡可就要臭了。”律容温声说道。


    茶茶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


    他耷拉下脑袋，为自己辩解：“是这样子的，但是茶茶不臭的，爸爸你闻，是不是香香的？”


    律容凑到茶茶脸上，故意夸张地皱起眉头。


    “天呐，这是谁家的小脏孩啊，怎么这么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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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茶茶不由得焦急起来，动动鼻子，小狗似的左闻闻右嗅嗅。


    好像、是有一点点的臭味。


    茶茶这下彻底泄了气，头上的发丝跟着一同蔫了下来，软趴趴没骨头似的倒在爸爸怀里。


    “完蛋了，茶茶今天要洗澡了。”


    往常喝两口水喷两下喷雾都要克制的茶茶，今天要被泡进水里去了。


    茶茶难过地瘪起嘴巴，心想会不会等到他从水里出来，就再也长不出叶子了？


    那可怎么办呀？


    茶茶不想当一个长不出茶叶的小茶树。


    律容看茶茶蔫了吧唧的模样，心疼地揉一揉茶茶软乎乎的小脸。


    “茶茶要是害怕，爸爸给你拿一块毛巾，捂住自己的眼睛就不拍了。”


    茶茶只好点点脑袋，揉一下自己泛红的眼睛，难过地嗯了一声。


    “爸爸你要快一点将我抱出来，不然我会枯萎的。”


    虽然茶茶现在头上还一片叶子都没有，应该开的茶花也看不见踪影吧。


    但茶茶依旧很珍惜自己每一片未来会长出来的叶子。


    在一片氤氲的热气中，茶茶被律容小心地放进了浴缸里。


    茶茶缩手缩脚地扶着浴缸边缘坐好，用手拿着毛巾，紧紧捂住自己的脸。


    他靠在浴缸边，一动不敢动，像一个僵硬的小木偶人。


    “爸爸，你快快洗。”


    泡在温热舒适的热水中，茶茶浑身紧绷，闷声闷气地催促爸爸。


    律容手脚麻利，很快给茶茶的头发打上泡沫，又迅速用清水冲掉。


    茶茶感觉自己头顶热热的，水流又无缝不入，很快就钻进了毛巾的缝隙中。


    茶茶开口想要告诉爸爸这件事，但一张嘴，却吐出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水泡。


    完蛋了！


    水跑进到茶茶嘴巴里了！


    茶茶这下真的有一点点死掉了。


    茶茶正呆滞的时候，下一秒被爸爸轻柔地抱了起来，裹上干燥的大毛巾。


    浑身上下的水分迅速被毛巾吸走，茶茶从毛巾里钻出一个脑袋，憋得小脸红扑扑，忍不住轻轻呼吸。


    “好险呀，水差点就钻进我的喉咙里了。”


    幸好茶茶都吐出来了！


    律容亲了亲茶茶的小脸，笑意弥漫进眼底，温柔道：


    “茶茶今天很勇敢！”


    茶茶被爸爸放在床上，蚕宝宝似的蛄蛹几下，腼腆地弯眉笑起来。


    “对呀，我好厉害。”


    居然连水都不怕了。


    律容趁势鼓励道：


    “茶茶下一次还能这么勇敢对不对？”


    茶茶立马将脑袋缩进毛巾里，使劲晃一晃自己的头。


    “不行的，茶茶是个胆小鬼。”


    律容被逗得想笑，赶忙咳了两声，拍一拍缩头乌龟茶茶的脑袋。


    “那也行吧，勇敢了一次的胆小鬼爸爸也喜欢。”


    茶茶在浴巾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下，蛄蛹出来，露出两个明亮剔透的眼睛。


    “我也喜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