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


    强烈的心跳声，震醒了一直在沉睡的沈凛。


    他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下意识地挥动四肢，刚想张嘴：


    “咕噜咕噜——”


    浮动在四周的液体一下涌入喉咙，被迫喝了一肚子液体的沈凛，咂摸了一下嘴。


    嗯……有点腥。


    不过味道竟然意外地好喝。


    经过这个小插曲，沈凛似乎终于开始正式地打量周围环境。


    所及之处乌漆嘛黑。


    沈凛不喜欢黑暗逼仄的空间，更不喜欢身上黏糊糊的液体，努力伸展四肢摸索四周的情况。


    可摸着摸着，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这个空间不是有棱有角的方体而是具有一定弧度的圆形，结合身上的黏液，莫名地让他想到禽蛋。


    不是他想象力太好，而是这里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像了。


    想到禽蛋，他不由咂摸嘴。


    沈凛第一次吃到禽蛋做的食物就爱上了，只要一想起肚子开始抗议。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吃了这个不明来历的物体会不会拉肚子，就着现在的姿势狗爬式地蛄蛹两下。张开嘴啊呜几口，口腔立马被一股香甜的味道灌满，不知是不是太饿了，喝起来竟然感觉不到那股腥味儿。


    “嗝儿~”


    沈凛满足地打个饱嗝。


    就在这时，他摸向圆鼓鼓的小肚子，僵硬一瞬。


    软软的肚皮上，似乎还带了一层软趴趴的绒毛？


    沈凛不信邪地上下其手。


    沈凛面如死灰。


    作为一只刚满三岁的人类幼崽，沈凛自然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他好像真成了……一只怪物？


    慌乱一瞬，崽崽双眼噌的一下亮了。


    怪物好啊，终于可以和怪物叭叭他们永永远远地一起了。


    沈凛雀跃地想着。


    尾椎长出的毛绒圆球小尾巴兴奋摆动，一下一下地敲击蛋壳，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下意识地往后去看，嘴角的笑容逐渐扯平，抿成一条直线。


    双腿弯曲，脑袋埋进双膝之间，背靠“蛋壳”墙带来的安全感，小小一团重新蜷缩在角落。


    不大的空间里，那些因沈凛所造成的涟漪逐渐归于平静。


    或许是恒温液体，犹如回到母体的怀抱让人沉迷，又或许是崽崽从未这么无所顾忌地睡一觉。


    这个空间虽然黑乎乎的，可大脑里有个意识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不会被半夜冻醒饿醒，也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杀他的人’。


    崽崽随着液体沉浮，呼吸平缓。


    梦中光怪陆离的画面，走马观花一般快速闪过。


    沈凛呼吸急促，手脚不听使唤地抖动。


    由于起身动作太猛，脑袋不受控制地撞向头顶的墙面，随即又被结实的“蛋壳”壁反弹回来。


    沈凛：QAQ~


    呜，好痛~


    崽崽瘪瘪嘴，捂着脑袋，沉入底下的一角。


    沈凛无声地抽泣着，报复性地蹦起来拍了一下顶端的墙壁。


    沈凛：…………


    手也好疼~


    幼崽泫然欲泣地环视四周，似在寻找什么。


    片刻，他垂下眸子，重新坐回角落。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颗躲在阴暗处，从泥土里冒出的小蘑菇。脑袋上是挥之不散的阴云，时刻下着小雨。


    尽管如此，依旧没有听到小崽崽的哭声。


    他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不知道多久，每天除了吃饱肚子，就是睡觉。


    每一次闭眼，他都期待着和梦里的怪物叭叭他们团聚，尽管那个世界他不喜欢。


    怪物横行，秩序崩坏，末世降临。


    沈凛三岁前一直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


    那里的一切机械、麻木、冰冷、漠视……每天还要忍受身体任意一部分被取走的疼痛。


    唯一的慰藉就是数着墙上的日历计算着和父母见面的时间。


    “宝宝只是病了，只要宝宝病好了，我们就来接宝宝好不好？”


    沈凛的记忆力很好，他深刻记得当初爸爸妈妈送自己来时的叮嘱。


    所以小幼崽抱着从白衣人那里要来的日历等啊等，一岁等到三岁。


    身上的伤口，伤了又愈合，愈合了又伤。


    随着时间延长，他的耐痛力逐渐下降。


    每次被取走身上的一块皮肉，他身上就会增添一道伤疤。身上的疤痕堆叠，畸形难看，愈合的速度减慢。


    每当血肉再次生长，成倍的疼痛，让他不断撞击墙面来缓解。


    像一只从水里打捞出来的可怜小狗崽。


    这是研究所里认识的一只大怪物向自己描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画面。


    这只怪物也是后面一直保护他的怪物叭叭。


    崽崽在心里已经默认大怪物就是他的爸爸。


    沈凛所在的研究所里有很多怪物，他们和自己一样关在一间间白房子里，被白大褂随意摘取身上的血肉。


    有一天，沈凛醒来，就看见身后一片火海。


    怪物们毁了地下研究室，沈凛被大怪物带了出来。


    满地疮痍的大地，横行的怪物，食物的匮乏，扭曲的人性。


    被怪物叭叭和怪物哥哥们喂得圆润的奶团子逐渐瘦得只剩尖尖的下巴，终于发现了缩水的人类家园。


    崽崽很想去人类家园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家人，可那些人看到大怪物们会害怕，甚至发起攻击。


    沈凛不想大怪物叭叭哥哥他们受伤，不想再找家人了，带着大怪物们远离人类家园。


    哪怕他们已经尽力远离人类，躲到无人问津的人类禁地。大怪物们对自己的特殊照顾，还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至此遭遇一拨又一拨人围攻。


    身边熟悉的大怪物一个个倒下。


    直至只剩他与大怪物叭叭。


    后来，大怪物叭叭也倒下了，可他临死时还不忘把幼崽塞进安全空间内。


    安全空间非常隐蔽，只要他不出现，谁也找不到他。


    也就在这时，始终未现身的家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宝宝，快出来，我们带你回家了。”


    沈凛主动从安全空间走出。


    迎来的不是家人温暖的拥抱，而是刺入胸口的利刃。


    崽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断滴答溢出鲜血的胸口，平静抬头却看到那一双恐惧却厌恶的眼睛。


    这一刻，心脏好像比在研究所待的那些时日更疼。


    “怪物，去死！”


    沈凛倒下时，听到那些人讨论如何让怪物叭叭和怪物们的尸体最大利益化。


    于是，他自爆了，拉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


    ——


    这些天，沈凛从某种不可抗的睡眠中苏醒后，第一时间就是四处摸索，寻找出去的办法。


    结果不容乐观。


    “蛋壳”墙壁以他现在的力量无法打破，还好“蛋壳”里香香甜甜的液体不会淹死崽，肚子饿了还能喝两口饱腹。


    要不然，他第二条命，可能就终止在这个小房子里。


    “哎~”


    崽崽捧着奶呼呼的腮帮，靠在弧形的墙壁，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一直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知白天黑夜，崽崽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力。


    小房子再怎么给人安全感，可不知道外面情况，他很被动。


    而且……


    崽崽有点想大怪物们了。


    沈凛蹲在墙壁边伪装了一会儿小蘑菇，尾椎后的小圆球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墙壁。


    也是他无意识的举动中，一股无形的能量往四面八方一圈圈地荡开。


    黑色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动物奔跑，又似虫蛇爬行。


    枯坐发呆的崽崽又一次睡着了。


    变成小怪物后，他睡觉的次数非常频繁，有时候思考事情不知不觉睡过去，每天像是睡不够似的。


    迷糊间，他听到一些奇怪声音，有点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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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崽崽不自觉地皱起小眉头，翻了个身，圆球小尾巴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正常耳力无法捕捉的声波。


    偏偏就是这么一下，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似乎是外面的东西担心吵醒幼崽，嘎的一下没了声音。


    ——


    “咚咚！”


    “窸窣窣！”


    沈凛耳朵贴在“墙”上，双眼紧闭。


    眼前出现了一片灰茫茫的世界，这个视角非常古怪，就像他变成了一根藤蔓匍匐前进。


    这是他的一种特殊能力。


    靠着这种能力，沈凛才能和大怪物们畅通无阻地沟通，顺便捡捡他们脑子里的垃圾。


    大怪物告诉崽崽，垃圾被清后脑子会变得很舒服，不再无故地抽疼。


    他见过大怪物叭叭他们发狂、发疯的样子，研究所包括整座城市变成一片废墟。所以自己的特殊能力对于怪物们而言无疑是有利的。


    沈凛刚探出一根肉眼看不见的触须，暗中的东西受到某种诱惑般也跟着探出一根“腕足”。


    那是一根呈深绿，婴儿手臂粗的藤蔓。


    绿色的叶片边上长满带钩状的绒毛，片上流淌着金色经络的纹理。


    沈凛试探性地朝藤蔓靠近。


    藤蔓乖乖地停在半空，像一只正等着主人摸头的大狗狗，丝毫看不出它叶边泛着森森寒意的钩刺。


    触须轻轻勾住藤蔓时，沈凛脑海里涌出一股陌生又好奇的情绪。


    那是藤蔓的意识。


    运用恰当，沈凛能共享一部分对方的视角。


    沈凛终于遇到能感应到他意识的一株藤蔓，小心地安抚它的情绪，借着藤蔓的另类视角，他可算是看到除了“蛋壳”墙以外的东西。


    他先是看到扭曲的线条，随着一股眩晕，外面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


    所见之处全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木，宛如一片广阔的地下原始森林。


    巨木形成的一个个大伞盖，无数的藤蔓从上面垂落。


    地面上亮着颜色不一的石头，斑斑点点地光芒穿过密集的藤蔓，显得整片“森林 ”如洒落的绿色瀑布。


    就在绿色瀑布下，亮晶晶的漂亮石头堆砌而成的巢穴中，躺着一颗散发荧光的……粉蛋。


    沈凛指挥着藤蔓靠近，戳了戳蛋壳表面。


    他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小屋子一阵轻微的晃荡。


    沈凛：……


    破案了。


    原来自己真是一颗蛋。


    沈凛观察完周围环境，从藤蔓的脑子里出来，顺便清走一堆带着黑黢黢的垃圾。


    就在退出藤蔓脑子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黑，摔个-屁蹲。


    有点腿软。


    他能肯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变成一颗蛋能力下降，就是这根藤蔓的脑子太大，垃圾有“亿”多。


    谁能信，这么大片巨木林，竟然只用一个脑子！


    这时候就能体现出“蛋液”的特别，沈凛喝了两口，竟然恢复三分之一的精力。


    蛋壳外面响起了熟悉的窸窣声，紧接着整个空间跟着摇晃起来。


    崽崽先是被吓得浑身毛发炸开，随后感受到来自整片巨木林的情绪。


    ——它们很开心！


    垂落下来的藤蔓编织成一个大筐，轻松兜住粉蛋，无风自动轻晃。


    它们哄着还未破壳的幼崽睡觉，连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


    “咯咯~”


    身上那一点不适，受巨木们欢快情绪地感染消失殆尽。


    崽崽露出新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笑容。


    巨木林发出“哗哗”“沙沙”的悦耳声音，似摇篮曲。光芒打在抖动的藤蔓上，将整个空间衬得更加如梦似幻。


    沈凛之后几天借助藤蔓的视角，去了更远的地方查看，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巢穴。


    而自己这颗粉蛋就是巢穴唯一的住客。


    只是他找到了很多地方，始终没发现蛋麻麻的踪迹。


    崽崽的嘴角微微往下撇。


    这颗蛋或许已经被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