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今晚去了刘长存的家。


    不仅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外孙们，更是在前女婿家里用了餐。


    虽然女儿与女婿的婚姻已经破裂，可是刘长存在面对她这个曾经的岳母时，并没有丝毫的怠慢，反而还和曾经那样，对她格外的重视。


    正是因为刘长存这种态度，让陈兰清楚的意识到一切的问题都出在了自己家孩子身上。


    在见识到刘长存有了新的女友，并且如今家庭和睦融洽。


    她不想打扰女婿一家，也不想让自己疼爱的外孙们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因此在听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林宛冉，焦急向自己询问刘晚秋录制节目的行程时，她才会在愣神许久后，缓缓的开口回复道。


    “就这样吧……”


    林宛冉等待了许久。


    本以为能够从母亲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然而在漫长的等待过后，迎接她的只是这句莫名其妙的发言。


    疑惑的望向卫生间内的母亲，看着陈兰心疼望向自己的目光。


    “冉冉……你别去打扰他们了。”


    “妈？”


    “现在他们的生活很幸福，孩子们也好不容易走出了父母离婚的阴影，你不要再继续打扰……”


    “凭什么？！”


    面对刘长存时不该大声的她，此刻却在听到母亲的这番劝解后爆发了出来。


    林宛冉很困惑。


    明明眼前的陈兰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现在的她非但没有站在她女儿这边考虑问题，反而向着刘长存这个外人。


    就连说出的话也与刚才离开的刘长存大差不差，就好似她只会捣乱似的，根本不能给孩子们带来正向的情绪。


    望着面前的母亲，林宛冉的音调控制不住的升高。


    “刘长存刘长存……我才是你女儿，你干嘛一直替他说话？”


    “我没有替他说话，我替孩子们……”


    “他俩是我生的！”


    林宛冉几乎吼了出来。


    她辛辛苦苦的将俩孩子带到了这个世上，为此如今的她不论用多么昂贵的修复液，都没办法将腹部的妊娠纹去除。


    怀孕时大着肚子，孕期时经常孕吐，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偶尔也会受到生育后的负面回馈。


    受苦的是她。


    刘长存只是动动嘴皮子，装模作样的对儿女好一点。


    就能让所有人都心疼他，而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林宛冉不理解，她也不想理解。


    “刘长存做过什么？就算当初是他操办孩子们所有的事，就算他伺候我坐月子的时候还要工作还要照顾孩子，但是我受过的苦就不是苦了？”


    “明明有钱就好了啊，只要有钱就可以给我请保姆，只要有钱他也没必要做样子的那么辛苦。”


    “是他自己没有本事，不是我害他这么辛苦的！”


    从女儿口中传出的这番言论，令听到耳中的陈兰异常失望。


    她就好像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女儿，认识到林宛冉这个孩子似的。


    看向女儿的她愈发的觉得对方陌生。


    明明以前是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长存他的高中的成绩那么好，就因为你不想他上大学，所以他才没去参加高考，你现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陈兰也开始带着怒气回应。


    然而她的这番话却让林宛冉更加不屑。


    “是我逼他不高考的？我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道他真听话不去考试！”


    “你那是随便说说？从高三下学期就一直说，就是你逼得他！”


    “我没逼他！”


    “你明知道那孩子在乎你，明知道他肯定会顾忌你的感受，你就是怕他考上好的大学，遇见更优秀的女生！”


    “别说了……”


    “你高考超常发挥不是因为他给你补习吗？不然你觉得你能考上大学吗？”


    “……”


    “如果长存选择高考，以你的成绩肯定考不进他所在的大学，你就是担心离开你他遇见更好……”


    “我让你别说了！！！”


    尖锐的嗓音划破夜空。


    也在卫生间的门口让这正在激烈辩论的母女同时停了下来。


    作为母亲的陈兰是所有事情的目击者，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当初在得知林宛冉想要让刘长存放弃高考的想法时，也是她第一时间出面反对。


    然而那时的林宛冉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只是一意孤行的认为只有牢牢的将刘长存拴在自己的身边，才能让对方离不开她。


    陈兰都知道。


    她知道女儿的想法，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


    然而她却只能旁观着一切，始终没有办法制止对方。


    尖锐的话音慢慢消散，林宛冉突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那般，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直到背部触碰到了冰凉的墙面。


    脚底，背后……寒意让此刻的林宛冉手脚冰凉。


    双腿突然发软，再也无法支撑着她。


    林宛冉只能背靠着墙面，像是一滩烂泥那般缓缓的滑了下来。


    坐在了地板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为此表现出自己抗拒听到母亲指责的话术。


    她不认为是自己害了刘长存。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已经后悔了。


    明明高中时期的刘长存那么优秀，只要他参加高考……不对，甚至他都不需要参加高考，只需要接受各大院校递来的橄榄枝，就能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好行程。


    可是那时的林宛冉就是担心。


    担心刘长存离开自己后，会在新的环境里，结识到新的朋友，也会在新的朋友中认识到比自己更优秀的女生。


    林宛冉不相信所谓的感情。


    她的母亲陈兰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从未露面的父亲，消失的生父让她诞生在了这个世上，可是从小到大林宛冉都未曾感受到过一天的父爱。


    虽然母亲对她有着无微不至的照看，可是家庭的不完整始终没办法抚平她内心的伤痕。


    直到现在，林宛冉都还记得小的时候，其他胡同里的孩子嘲笑她的那些话。


    说她是个没爹管的臭小孩。


    造谣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大出息。


    林宛冉很清楚自己的想要什么，她就是想要让曾经嘲笑过她的那些人看看，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倒霉，自己也能够过上别人都羡慕的生活。


    只是学生时代的她目光太过短浅，外加上陈兰单身母亲的亲身经历，让她对男人的承诺没有任何的信心。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刘长存在这段婚姻中确实未曾变过心。


    可是学生时代的林宛冉不敢去赌。


    她甚至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能够让那时的刘长存一直爱着自己。


    缺乏安全感的她只能偏执的用出这样的手段，以为只要刘长存也变得平庸，就不会在未来嫌弃她。


    然而……那时的林宛冉没有想到过一点。


    如果刘长存真的按照她的预想那般，从当初学校内的天之骄子，沦落为与普通人相似的境地后，她是否还会依旧对他有着同样的好感。


    结果上来说，林宛冉确实变了心。


    她没办法容忍日子变得平淡，更没有办法忍受无法收获别人羡慕的生活。


    就算刘长存能够买房，就算刘长存能够支撑起她的生活开销。


    可是那种精打细算的生活，总是为钱这个问题感到发愁的生活……并不是林宛冉期待中的画面。


    她想要的是光彩夺目的人生，美满幸福的家庭，富裕潇洒的日子。


    而不是为了柴米油盐，为了生活开销而讨论不停。


    道理她都懂，可是林宛冉就是不愿意承认是她导致的。


    她只能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刘长存的身上，只有这样她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毫无压力的指责对方甚至是埋怨对方。


    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林宛冉本可以在职场上发光发热。


    可是温允微的出现却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林宛冉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她才会选择毅然决然的辞职。


    因为不能接受当初错误的判断，她才会着急的想要离开刘长存，结束掉这段令其痛苦的婚姻。


    然而……陈兰的这番话，却让林宛冉不得不重新意识到。


    是因为她。


    刘长存才没有选择读大学。


    还是因为她。


    家里的孩子们才会受到影响，脾气性格上变得越来越奇怪。


    激烈的讨论声断下。


    陈兰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离开了卫生间。


    看着靠着墙边坐下，用双手捂着耳朵，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林宛冉，看着已经三十四岁的女儿，却依旧像小时候那般任性的发着脾气。


    明明陈兰还能够说出更多反驳，可是当她看到如今林宛冉的这幅模样后也彻底没了与其对峙的心思。


    毕竟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是她小心呵护生怕其受到一丁点委屈的女儿。


    就算此刻的陈兰有再多的话想说，见到如今林宛冉这幅逃避现实的模样后，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凑到了女儿的身旁，看着林宛冉不停捂着耳朵，显得乱糟糟的可怜形象。


    沉默的她，缓缓将女儿扶了起来。


    搀扶着失魂落魄的林宛冉，回到了她自己的卧室中。


    等女儿坐在了床铺后，身处卧室的陈兰才重新转身离开，等她又一次出现时，双手端着温度适宜的塑料盆回到了床边。


    缓缓的将手中的塑料盆放到林宛冉的脚边，陈兰弯着腰蹲在了其身旁。


    长久以来的劳作让她的身体布满了暗疾，就连蹲着都觉得膝关节处有着明显的不适。


    然而陈兰却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将手伸向女儿的脚踝，拖动着放入到准备好的洗脚盆中。


    卧室的灯……亮着。


    照亮了房间，却未能照亮被藏于林宛冉影子下的母亲。


    像是儿时那般，探入盆中的双手轻柔的搓洗着女儿的双脚。


    没有任何的纰漏，就连缝隙也都仔仔细细的清洗。


    相比较林宛冉这个不合格的母亲。


    陈兰不仅是位合格的外婆。


    同样的……


    她也是位合格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