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烹心

作品:《浮灯

    她戏谑般笑着,似在讽他绵绵不绝的犹疑。


    沈承昱缓缓蹲下身去,目光随着膝盖的弯曲,从俯视变为轻微的仰。


    她斜坐在片片金黄之上,神明一般向下看去,宽恕他所有的不该。


    “阿殊。”他覆上南殊交叠在一处的手轻轻揉着,“你是因为避难,才来到这里,无需细想这些。”为同胞言,是他的信仰与理想,不是她的。


    煤油灯芯燃着,响声细微。


    沈承昱垂首,连带着眼神一同滑落到她的红红的指尖。南殊的手指纤长,手掌却很小,软得不像话。他舍不得握太紧,怕戒圈硌到她的骨头。


    “且,南峤给你这笔钱,这是你的家事,你不该告诉我的。”沈承昱补道。


    南殊的手却僵在了他的掌心之下,眼神中蒙上一股淡淡的迷茫:“我既决定留在你身边,就不该给自己留下反悔的余地,不是吗?”


    她从前在婚书上动心思,不注册,盛怒之下可以不问缘由地说走就走。


    那时的她其实没有想太多,只是收不住脾气,无法接受他的理智与隐瞒。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老天惩罚了她,让那以后的每分每秒,都拼命烹煮她的灵魂。蒸出爱意流淌满地,洗刷那段曾被她狠狠亵渎过的婚姻。


    她不能离开他,不该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承诺,而该是斩断一切后路的在所不辞。


    南殊抬手,抚上沈承昱的侧脸,触到他的泪痕,按住他的愧意:“我们是夫妻,是同进同退的一家人。要留退路,也该是给我们两个人的才对。”


    他的影子颤抖在墙上,劝说的话如鲠在喉。


    “对不起。”


    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该和南殊说些什么。


    她竟轻快地笑了。向前倾身,双臂搭上沈承昱的肩窝,两人的鼻尖只离着半寸远:“你欠我那么多,这道得是哪一声歉?”


    “别原谅我。”沈承昱单膝跪着拥住南殊的背,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脸,两行泪便掉了下来。


    他怯怯地想快些擦去,南殊却先他一步,捧起沈承昱的脸:“哭?大男人的,哭什么?”


    他气不过,站起来把南殊扑进被里。泪珠飞起砸在她的额上,又顺着额头的弧度流进发里。


    晚风清凉,带走了半数夏日里的暑气。


    气息交织间的灼意退散,南殊面带笑意地趴在枕上,双颊的潮红更甚。


    沈承昱靠在床头,把白纸撕出个洞,制成简易灯罩罩在煤油灯上。


    思索后探出指背,抚了抚南殊的脸:“你的那些金子收起来吧。布商的合作要是有需要出资的地方,就跟我说,我来。”毕竟通货还是留在手里,不花比较稳妥。


    “真的?”南殊睁开眼睛,微微翘起嘴来。


    “嗯。”沈承昱点头。


    她笑了声,翻身爬上沈承昱的身子,下巴抵在他的胸膛:“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沈承昱顺势抚住她的后颈,弯曲食指刮过南殊的鼻尖:“绕这么远,就是为了让我赞成你的计划?”


    “我的计划不好吗?”南殊提高声调。


    “我可没说。”沈承昱忙撇清关系,想安抚她睡下,“早点休息吧,明天就按你说的办。”


    “不要。”南殊摇头,下巴蹭在他的腹上,“我想和你聊聊天。”


    “聊什么?”


    “我想......”她侧过脸去转动眼睛,鬼点子翻腾着。忽而回头面向沈的方向,贴着他的温度撑起身子,试探道:“我想听听你弟弟的事。”


    呼吸声缓缓收紧,他脸上的笑纹浅了。


    大好的日子,南殊不想和他吵嘴,只能按下发紧的心脏,有些失落地躺了回去:“不想说就算了。”谁家没有笔糊涂账呢?


    她的温度向床的另一边移去,沈承昱想捉住,却被南殊躲开。几经拉扯,她才不情不愿地依进他的怀里。


    他低头,看见她眼角与鼻梁的交处好像流出了个泪窝。沈承昱轻轻替她擦去,叹了口气,轻声细语道:“我只有熠熠这一个孩子。只有你生的孩子。”


    她把他当成最亲的人,他也没有了再隐瞒下去的理由。


    可南殊静着没答,泪水越积越多,越过鼻梁滑到另一只眼上:“我早猜他不是你的。可......”


    她哽咽着顿了顿,攥紧他腰间的衣料:“他也不是你的弟弟吧。”


    “......他不是。”刚吐出这三个字,沈承昱的眉心便一阵阵疼了起来。他重重按了按眉头两侧,垂下另一只手搂紧她的身子,轻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吗?”


    “不知道了,我没有去查。”南殊把头埋在他的身侧,“只是,听过他叫过我婶娘。”


    “婶娘......”多年维持的秩序轰然倒塌,震得沈承昱眼皮颤抖。


    南殊由上至下抚过他的胸口,掌中的温度渐渐被空气间的凉意吹得冷了。


    他不说话,她就也不说。


    无论气氛僵成什么样子,南殊也没打算主动开导于他。


    她今日做到这个地步,无愧于心,也觉得自己配得上一句实打实的真相。


    “他是我表兄的儿子。按照辈分,该是我母亲的侄孙。”


    他的话绕了一圈,仍旧没能说出那孩子与他的关系。


    又或许是实在讲不清楚。


    “那他的生母是?”南殊追问。


    “你见过的。”


    如此一来,那就是他二妈的亲生孩子了。


    南殊皱起眉头,尽力想清楚里面的关系:“那就是你的表哥,和你父亲的姨太太?”说完,她屏住呼吸,盯上沈承昱的脸。


    只见他合眼,缓缓点了点头。


    南殊一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母亲知道吗?”


    “她,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来着,后来家道中落,沦落进了戏院。”沈承昱拉过南殊的腕,让她重新靠回自己身上,借她身上的热意去缓喉中的凉,“那年我和表兄休假回国,舅父设宴,请了她的戏班子。我表兄点她唱荔镜记,到鸾凤双栖那一句,他竟当场掉了泪。”


    沈承昱骤然顿住,扶额,仿若陷入思索。


    南殊急急追问:“那她怎么成了你父亲的人?”


    沈承昱回过神来,轻抚她的身子,绸衣在掌间微微滑动。他抬手示意南殊别急,她便想得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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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关系,无论结局为何,都足够全家上下蒙羞一生了。


    但真相,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我表兄喜欢她,但舅父看不上她戏子的出身,就找到我母亲商议。母亲想见见这姑娘的样子,于是请她来家里唱单弦。我父亲偶然听见唱声夸了几句,舅父便顺势撮合,母亲也跟着应了下来。”


    南殊还真想不到,沈承昱的母亲竟是如此旧派的人。听完,只叹自己的母亲辛苦。


    她要是也能活得这般通透释然,或许,就不会那么年轻就自尽而亡了。


    可沈承昱接下来的话,才更叫唏嘘:“那几年战事刚熄,表兄以帮忙打理家族事务为由屡屡回京,每次都说顺路,来沈家看望我的母亲。再后来,就有了那个孩子。”


    听他的嗓音逐渐低哑,南殊看床头的杯子里有水,想端给他润喉。


    触到杯壁发现是冷的,于是下床准备添些热水,却被沈承昱拉住衣袖。


    身边的空落不是一口温水就能补的。要是南殊会走,他宁愿喝凉的。


    只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就继续说道:“有心人道破此事,我父亲大发雷霆,决意发卖他们母子。我母亲跪地求他不成,反改威胁,称要道破此事让他颜面尽失,我父亲这才作罢。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与我母亲有过半句闲言。”


    沈承昱垂头,声音被压在喉中。


    “没几年,她就病逝了。”


    与丈夫离心,抑郁而终。这副心病沉重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她的儿子。


    “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南殊垂下眼皮,遮住眸中的泪意,“没有把我当亲人?没有把我当家人?”话说得狠,可人还是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听他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引出叹息,低声道:“对不起。”


    南殊咬唇,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就不能编个理由,骗骗我吗?”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还要措词周旋。”


    要真想说服谁或是骗过谁,沈承昱有千万种说辞等着。但面对南殊,他不想,也不忍心再说半句虚言。


    “好吧。”她欣然接受了这句话,又想起新的问题,“你的表兄,他还在北平吗?”


    “他......”沈承昱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过后,南殊已经昏昏欲睡,他才道:“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在苏州病了,我到你的房间去,说起有关一位吴姓参赞的新闻。”


    南殊低低嗯了一声,好似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她那时还调侃他,说他大老远回来,就是来和自己结婚的。


    南殊睁大眼睛,看向天花板的灰色,嘴角刚刚扬起,沈承昱就先开了口:“他就是我的表兄。”


    话音刚落,南殊的身子便紧了一分。


    她原本还想和沈承昱忆两句那天的趣事,这样一来,她就也没心思再玩笑了。


    忧心问道:“所以他当年出事,才叫你那样颓然?”


    “是。”沈承昱撑起身子,轻轻吻了吻南殊的发顶,“而且要不是他,我们或许,就不会相见。”


    他的事情,竟还和他们二人有关?


    南殊不解地抬头看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