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悬月什么也想不起，他只能抱紧林疏，抱紧这个让他煎熬的人。


    他想加深这个吻，林疏却睁开眼睛，推开他，深深望着他。


    姬悬月双眼中满是疯狂的血色泪水，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林疏将他的眼泪擦去，他才懵然惊醒，呢喃着：“我这是……怎么了？”


    而林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两人已经到了九龙千年柱。


    这里的天空笼罩着一团厚厚的深红色云雾，让人望之生畏。


    林疏率先落了下去，小广场已经被黄标和蓝白警戒线围了起来，但周围没有灵调局人员看守——这是不合规定的，除非发生了意外状况。


    林疏抬头向上看去，九龙千年柱顶端的神兽“望天犼”已经被隐没在云雾之后，而这里的云雾有一股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他们视线里的九龙千年柱只剩三根，其余的都隐在这血腥云雾之中。


    “悬月退后，”林疏右手拇指与食中二指一搓，一蓬暗绿色的狐火从他指尖绽放，随着林疏口中默念的法决，狐火迎风见涨，窜到了近三米高，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头。


    姬悬月怔怔看着林疏，这蓬狐火，就像一道陌生的墙，将他的林疏，隔在了一处分外缥缈和遥远的距离。


    狐火中却伸出一只手。


    林疏回头看着姬悬月，摊开掌心：“现在不会烧到你了，跟我一起？”


    姬悬月的心还有些乱，看见林疏伸过来的手，怔了一下。


    林疏的眸中目光很淡，但姬悬月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哪怕他们一句别的什么话都没说，姬悬月的心却突然放了下来。


    他知道，林疏心里还有他。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那距离瞬间消失了，姬悬月握住林疏的手，跟着他一起，朝九龙千年柱走去。


    周围的血雾在碰到狐火的瞬间就消融了，林疏跟姬悬月一起进入血雾之中。慢慢的，石柱纷纷清晰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疏的脚步停了。


    左一石柱上，金发的苏珊娜垂着头被捆缚在石柱上离地大概一米高的地方，绑住她的是一些画满咒文的白色布条。


    左二石柱上，身穿蓝裙子、面无血色的温丽雅也被同样的布条绑在上面。


    其他石柱，则都是空着的。


    但中间石柱底下，站着一个人。


    穆迎秋。


    “你终于来了……”穆迎秋叹了一声，待看清了林疏后却有些惊讶。


    他望着林疏雪白狐耳和长发，脸上逐渐写满贪婪的志在必得。


    林疏的面色却很淡漠：“林聆呢？”


    穆迎秋随口道：“在我哥那里。不过，有了你，他便没用了。”


    说罢，他手一挥，林疏和姬悬月周围便又起了一座雷电的牢笼，将他们二人，和五根石柱上的魔与怪、石柱底下的穆迎秋，都笼罩在了里头。


    不知道这次的阵法里又有什么新鲜玩意，石柱上的苏珊娜和温丽雅都痛苦地哀嚎起来。


    就连林疏身后的姬悬月，都捂着额头闷哼了一声。


    林疏却毫无反应，不动，也不说话，姬悬月头痛得已经捂着额头跪坐在地上，林疏却只是攥紧了与他相握的那只手。


    穆迎秋用很得意的眼神看着林疏。


    林疏突然问道：“是《丹阴七蛊阵》这本书里学到的吧？”


    穆迎秋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并未回答。


    林疏却只是用食指在眉心点了一下，他此刻仍是白发的法相，周围的风在这一点之下，掀起柔和风刃，从下往上盘旋，刘海被风吹动，露出他一直被碎发覆着的眉心——那里有一枚淡红色的印记。


    林疏从那枚印记里，取出了一支白玉短笛。


    穆迎秋脸上出现一秒钟的空白。


    而林疏已经单手执笛，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


    他们周围的阵法，在笛声响起的那瞬间就直接融化掉了，穆迎秋惊疑不定看着林疏：“你怎么突然……”


    怎么突然掌握了破除阵法的要诀！


    但他的疑问来不及说出了。


    林疏嘴上吹笛的动作根本没停，空灵笛声回荡在九根石柱之间，这周围的血雾、地上的阵法，全部都消融了，而穆迎秋也口鼻出血，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这九龙千年柱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是怎么填上了塌陷的大坑，不过林疏直觉脚底的砖石都是假的，其实没有被填上，他们踩上的应该是一个结界。


    但这样也蛮好，至少有个地方可以踩。林疏便收了笛子，随手封回眉心那道状如狐火的封印印记。


    他回头，捞起了捂着头呻|吟的姬悬月，轻声问道：“还好吗？”


    姬悬月摇摇头：“不太好……”


    他脑中那道记忆的封印好像破碎得更厉害了，有点点滴滴的碎片溢出，他却无法将之整理清楚。


    林疏道：“我要做法找林聆了，你去把食人魔和血煞怪放下来。”


    姬悬月应声，忍着头痛起身去放人。


    眼前明明是斑驳的灰白石柱，脑中碎片却闪烁着与眼前的一切对上，他错觉自己看到了……浸透鲜血的石柱。


    林疏看了姬悬月一眼，低头准备捏个法决找林聆。


    然而灵力还没释放出来，他身前的穆迎秋突然以一个非常古怪的姿势……站了起来！


    “悬月！”林疏马上警惕地朝着刚越过穆迎秋的姬悬月大声喊道，“小心穆迎秋！”


    姬悬月马上回身，但已经来不及了！穆迎秋抬起双手，从后面死死掐住了姬悬月的脖子！


    他的手指居然如被吸干血肉的骷髅一般！


    穆迎秋哈哈大笑，嘴中发出的却是一个苍老的、熟悉的声音！


    “我穆家千年所图！”穆迎秋……或者说穆迎秋体内的老者癫狂大笑，“终于在此代功成，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林疏马上通过黑色项圈召唤姬悬月，但姬悬月的身躯闪了闪，并未成功瞬移过来……他颈上的缚灵索被穆迎秋干枯的手指箍着，上面的阵法恐怕有损！


    林疏暴怒道：“你是何方妖孽！快放开他！”


    穆迎秋转头看过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白狐，又见面了！”


    林疏一愣，后脊瞬间如被冰封一般，喃喃道：“穆文泰？”


    ——穆家人都叫他阿白，姬悬月叫他小狐狸。


    只有穆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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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冷冰冰地叫他白狐。


    穆文泰怎会回到阳间？这么多年了，他竟没有投胎吗？


    穆家做四煞千年柱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疏将问题全都囫囵咽下，他远远看着姬悬月被掐得几乎要断掉的脖子，心里免不了胡思乱想……幸好姬悬月已经是死人了，穆文泰掐不死他……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该怎么才能打断穆文泰施法？有了……


    林疏匆匆蹲下来，随便捏了个剑诀开始用灵力在地上画符，画完赶紧飞起一脚，将它踢到了穆穆文泰脚底下。


    穆文泰知道这玩意一定有问题，早就跳起来躲了，但林疏推过来的实际上是个山石法符，穆文泰躲开了初一，没躲开十五，法符内部源源不断涌出大量沙石，推着毫无准备的穆文泰东倒西歪，直直朝其中一根石柱撞去！


    眼看就要撞个头破血流，穆文泰只能咒骂着努力朝旁边躲闪，这一下力道就不均衡了，姬悬月抓住机会，狠狠薅着身后的穆文泰，一个过肩摔将他甩到了地上！


    而林疏找准时机，已经发动召唤，将姬悬月召回了自己怀中。


    两人相拥着退了好几步，林疏松了口气，蹙眉去看姬悬月脖子上的痕迹。


    那双爪子果然有什么古怪，姬悬月脖子上有两个被烫伤一样的手印，连那条缚灵索织的丝带都被融掉了一些，上面的阵法恐怕也已经残缺不全了。


    林疏马上踮起脚尖，将那条丝带解开，姬悬月温柔地垂下头，让林疏更好地够到，手自然地搭上林疏的腰际。


    两人默契地交颈，林疏将丝带换了个位置，换一截完好的重新系上，绳结依旧在姬悬月背后。


    那场景在四面尘烟里竟然显得十分唯美……就像林疏垫踮着脚、姬悬月垂着头，两人亲密相拥一样。


    被这样近的距离搞得有点心猿意马，林疏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很轻地啄吻了一下姬悬月的嘴唇。


    姬悬月浓黑的睫毛微微低垂着，他透过睫毛，仔仔细细看着林疏脸上每一寸的表情。


    有一瞬间他以为林疏还是他的林疏。


    现在的林疏……就很像他的林疏。


    林疏却没有多余的时间钟浪费在儿女情长上，一秒钟之后他就换上了淡漠神色，推开姬悬月，却要握住姬悬月的手，一步步走到了穆迎秋身边。


    大约离穆迎秋五步之远，林疏停下来，一手仍然握着姬悬月的手掌，另一手伸出，在穆迎秋头顶隔着虚空一拉一扯。


    一个半透明的老者灵魂被他强行从穆迎秋身体里扯了出来。


    老头愤怒地瞪着眼大声嘶吼着什么，但鬼魂天然与活人有壁，从前的林疏不会“屏蔽”是因为他忘了，此时的林疏，不想听直接就不听了。


    于是他一手捏着老者的脖子，用法术给老头消音，另一手牵着姬悬月，两人一同走到捆绑苏珊娜的柱子底下。


    他不会再放开姬悬月的手了。


    姬悬月一点点去解开绑着苏珊娜的白色咒布，林疏就在一旁随意地审问那老头：“好久不见了穆文泰，你来干什么？我劝你识相点，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老头的咒骂总算有了宣泄口，但林疏只是短暂听了三个字，就重新屏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