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佛手香息
作品:《我在汴京做绒花》 凌夫人倒有些意外,她这独生儿子自小便老成持重,纵使心中对一件事再如何满意或不满,面上也是淡淡的,从不表露半分心绪。
此刻他说极好……
凌夫人心中微微一动,道:“赏,当然要赏!小娘子这套头面我极是喜欢,后日我需陪同宫中贵人礼佛,正好既应了景,又不会失了礼数。”
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歪在榻间,随意靠着石青金钱蟒妆花缎引枕。
一袭斜织二色金玫瑰紫长褙子的领口风毛出得极好,暖柔地拥着腻白的下颌,再往上便是精致的眉眼,和那个人长得极像,却少了三分凌厉,多了两分柔和。
常春不敢再看,垂首躬身道:“妾不过一点微末技艺,承蒙夫人抬爱了。”
凌夫人身旁一名伶俐婢子适时上前:“娘子且随婢子来。”
常春便再对上首二人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云雀随着去了。
层层帷幕落下,将一室暖意与那道探究的目光通通隔在了背后。
出得国公府来,常春一语不发,拉着云雀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直到云雀再也跑不动了,发出了精疲力竭的喘息声,常春才如梦初醒地停了下来。
常春脱力般倚着一户人家的后墙,方才的一阵狂奔,终于稍微驱散了点脊椎上的寒意。
她长出一口气,摸摸云雀的小脑袋:“就当白日见鬼了……无论如何,咱们总算挣到启动资金了。”
国公府果然财大气粗,一气儿便赏下二百贯钱,折成银子简直是沉甸甸、雪雪白的一座小小山。
云雀眼都直了,抱着银子美了半天舍不得放。
除开精神上的惊吓,物质上的丰厚回报还是令常春极满意的,她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冲动,把心一横。
“走,阿姐今日带你去见见世面!”
云雀却不想见世面,现下她正使劲儿把常春往汴京最豪华的酒楼——丰乐楼——外面拖。
常春腾出一手抓着酒楼前彩帛木条扎起的欢门,耍赖道:“哎哎哎,我就进去看看,我买个炊饼就走还不成吗?”
云雀这丫头,年纪小小却一把子蛮力气,斩钉截铁道:“不成!”
小小人儿痛心疾首:“阿姐,你不是说这是咱们的启动资金吗,你忘了你名满汴京的梦想了吗?!?”
常春怎么也想不到,她平日给云雀灌输的心灵鸡汤竟真的入脑入心了。当即瞠目结舌,被一把拽了出来,垂头丧气地跟着云雀走进了一家小食铺。
不过……
吸溜吸溜喝着一碗嫩笋、香蕈和着枸杞芽儿炒制的三脆羹,浓浓的胡椒味四溢,鲜美辛香,在这寒冬腊月逼出额角一点薄汗,常春美滋滋地想,这样也不错!
云雀就着浓白醇厚的鱼汤,慢条斯理吃着玉棋子汤饼,想起来含含糊糊道:“阿姐,别忘了,咱们还要去赎你的鱼佩呢。”
常春却浑不在意道:“不用去了,我将它抵出去,原就没想过回去赎。”
见云雀疑惑,她耐心解释道:
“我一直猜测它并非普通玉佩,却不知缘何会给我。”
“昨日珍萃阁掌事一见此物便神情有异,若是因这鱼佩价值实在过高,他疑心我是哪家婢子私盗主人财物,便该将我扣下押送官府。”
三脆羹的热气晕在常春脸上,令她玉白的脸颊恢复了一点暖和的血色:
“可他不仅没如此行事,反倒愈发热情恭敬起来,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认识这鱼佩的主人。”且他对这人极其忌惮。
常春问云雀:“你还记得昨日酥蜜食娘子说珍萃阁是谁家的本钱吗?”
云雀迟疑道:“襄国公府?”
常春凝重道:“今日襄国公夫人身侧的郎君,便是当日灭了韩宽满门那人。因此我猜测,那日溧水边,差役去请示的上司,就是他!”
当日韩府后续的情形常春曾一五一十对云雀讲过,她拿筷子的手抖了起来:“不、不、不会吧,那他为何放过了我们,还给了我们如此贵重的一块玉佩呢?”
常春眉头紧锁:“不知,或许是放走我过后又后悔了,特意以此来警告我,别想着逃过他的手段去。加之暗示我,若想保住小命,从此就要谨言慎行吧。”
凌肃: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顿了下,常春又叮嘱云雀:“以后凡是遇到今日那郎君,以及和襄国公府有关的任何人、事、物,一定要小心避开。别怕,只管安心做咱们的花儿,那些贵人也不会长久地盯着咱们的,知道吗?”
“嗯!”云雀重重点头。
订的客房明日便要到期了,常春得为自己和云雀找个落脚的地儿。
面前的赵姓牙婆大概四十余岁,乃是专为人赁屋子典铺子的。
她着一身蓝色袄裙,头上包一块同色布巾,装束干净利落,脸上神情大方自然,一望即知是个爽利脾气。
州桥桥头的茶舍里,在一众等候生意上门的牙婆中,常春一眼便挑中了她。
此时她的笑容十分和气:“小娘子想赁一所什么样的房子?不是妾夸口,这汴京城中,属我手里的屋子质优价廉,无人不满的!”
常春笑道:“我同妹妹初来乍到,汴京各处都不熟,只想要幽静安全些的,前邻后舍若能热心些,大家互相有个照应便更好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一点赵娘子切记,务必离襄国公府越远越好。”
……
常春与云雀的新家安顿在望春门外的南斜街后,离着大名鼎鼎的乳酪张家不远。张家铺子里熬煮牛羊奶时,隔得老远便能闻到浓浓的奶香。
常春正是因此拍板定下的这里,经历了前番几次波折,她对原身的身体素质可谓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光锻炼也不行,营养也得跟上啊。
所以搬进小院第一日,她就郑重从启动资金里分出了专门的一项交给云雀——每日起床后去买一壶牛乳,两个人吨吨猛喝。
常春想,这也算一种另类的,每天一瓶奶,强壮北宋人?
总之,每月四贯的租金加上两贯的中介费,一年共计五十贯,两人在这一进小院中安顿下来。
在搬进小院前,常春雇了些工匠,仔细修补了瓦顶屋檐。
小院的正房左侧房间给云雀,右边常春自住。
她吩咐匠人将小院西边两间厢房打通,靠窗安置了大张桌案,其上放置着专门定制的、仿若镜台的梳绒架子,绒花打尖用的清漆竹罐子,定型用的刨花水瓶子。
背后是绵延几面墙的丝线架,又在桌案一侧放了两张斗柜,一张里面放着剪刀、夹子、鬃刷以及细铜丝等工具。
另一张里面则是常春陆陆续续淘的琉璃环、玉石扣、蝶贝蝴蝶以及玛瑙、珍珠、水晶珠子等各色宝石配件。
小院东边是个小厨房,常春郑重地请了灶神,贴了年画,安置了小份‘柴米油盐’在橱柜中图个吉利,许愿日子蒸蒸日上。
最让常春喜欢的,是这小院西边窗外一棵苦楝树。
常春前世来自蜀中,蜀中多见此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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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叶片浓绿,如细碎裂羽,在春末夏初之际常开淡紫浅白簇簇小花,是‘二十四番花信风’最后一风。
时值隆冬,再过几日便是年关。
苦楝枝头只余颗颗蜡黄小果,仍旧让常春觉得十分亲切,似乎与上一世遥远的家乡终于有了一些联系。
她自小厨房端出一锅腊八粥,驻足看了半日枝头麻雀争食苦楝果子,用力甩甩头,似乎要将那点离愁别绪潇洒甩向脑后。
半晌,她大声喊道:“云雀,来喝粥啦!”
另一边,大朝奉又苦着脸立在了国公府外院的书房中。
“郎君,半月已过,仍未有人来赎这白玉鱼佩,您要不……”要不还是把这烫手山芋收回去吧。
沉香袅袅,掩盖了桌案后面凌肃晦暗不明的神情。
他接过鱼佩,随手丢进案上承盘内:“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嚏!”小院里的常春重重打了个喷嚏,立即引来云雀担心的责备。
“阿姐可是昨晚睡觉又踢被子了?”
常春摸摸鼻子:“没有……吧,一定是有人在骂我。肯定的!我好像都听见了!”
又马上哄妹妹:“快喝快喝,今日腊八节,待会儿咱们去丰乐楼看热闹!”
云雀重重叹了口气,阿姐果然还是没忘记去丰乐楼潇洒挥霍一事。
谁知常春却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般,正色道:“我可不是为了玩乐。近日赁房加之修葺房舍,以及购置做花的工具材料,你知道咱们只剩多少钱了吗?”
云雀露出紧张神情,常春立即乘胜追击:“十贯!只剩了十贯!若是咱们再不去找点商机,以后可怎么过啊!”
常春好一番痛心疾首兼之焦虑担心,终于将云雀忽悠到了丰乐楼前。
丰乐楼前放了好大一锅腊八粥,粥米粘稠,插筷不倒。
其上还放着蜜食、干果拼成的果狮,插着各色小旗,五颜六色,十分热闹好看。
二人进得楼内,随意找了张小席坐下,要了碟决明兜子并些鹅梨胶枣等物,常春又替云雀要了一碟糖霜蜂儿,替自己要了一壶荔枝乳酒。
掌灯时分,楼内歌舞之声渐渐盛极,煌煌灯火中,衣香鬓影,彩带飘拂。
二楼包厢内,凌肃正同各位同僚拱手寒暄,今日京兆府衙“尾牙”之宴正设在此处。
忽然间他的动作僵了僵,目光穿透层层人影帘幕,准确地投向楼下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的那人。
几杯荔枝乳酒下去,常春耳根都红了半边。
她定睛看了半日大厅内女宾们的发饰,年节之中,除金玉珠饰外,无非是中规中矩的蛾儿雪柳黄金缕。
又看向楼上两侧阁子外,抱着琵琶琴箫、候在门外的歌伎,发髻间倒是有些不俗花色。
常春悄悄对云雀道:“你且在这儿候着,我去旁边阁子看看。”
汴京丰乐楼最独特的地方便在于它的形制。
除了正中一座巍巍主楼外,还有其余三座侧楼分立三方,中间以数座飞栈虹桥半空中相接。
立于其间,汴京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夜风呼啸而过,撩动袍袖,其上行人衣带飘拂,仿若将要羽化而登仙,乃是汴京城一名景。
常春走在虹桥上,她不知这甜甜的果酒喝下去后劲竟如此之大,被冰凉夜风一吹,三分醉意也成了十分。
她情不自禁脚下一软,倚向虹桥一边木栏杆——
——却跌入了一个满溢着清新佛手气息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