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

作品:《玻璃尾巴

    教室里,忽然有两个同学因为一道题吵得面红耳赤。


    空气静默半晌,大家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只一眼便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刷题,或者是一起讨论。


    高三,大家也彻底没了玩闹的心思,课间每个人都是伏桌学习,麻木地翻动着成堆的卷子,一周用完两根笔芯。


    秦杳刚给同学讲解完,转身的一刹那,目光扫到了坐在窗边的陈寓年。


    小时候脸色苍白,病恹恹掉眼泪的男孩,在一朝一夕中成长为高挑而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坐在最后一排写着卷子,可能是遇到了难题,拧眉在草稿纸上算着,无论身边其他人多吵,他都是安静而专注的。


    其实不只是现在,秦杳发现,进入高三后,陈寓年就沉稳了许多,很少会像以前那样幼稚了。


    高二,他不会的题目会第一时间问她,但如今,他问的次数少了很多。


    他的笑也少了,每次看向他,他都是淡着脸算题。说起来,他不笑的时候还真让人有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但偶尔面对她,他还是会很黏人,会撒娇。


    后来秦杳想到,或许是他的压力太大了。


    陈寓年的成绩一直处于中上游的位置,但在高二下学期,秦杳带着他恶补,没想到卡在最后一名闯入了重点班。


    他要跟上大家的快节奏,其实很不容易,秦杳也问过陈嘉弋,陈寓年的确很用功,也似乎很焦虑。


    秦杳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想了想,周六找了一部电影,拉着他一起看,陈嘉弋不爱看电影,就没和他们一起。


    陈寓年还沉浸在题目中,最开始有点心不在焉的,渐渐的,就抱着个玩偶看得目不转睛。


    秦杳关注地看了他两眼,见他时而笑,时而皱眉看得专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直到——


    陈寓年拿着纸巾,抽噎着仰靠在沙发上,喉咙上下滚动时不自觉地溢出难过的哽咽,甚至渐渐地,自暴自弃般,也不忍着了,哭得不能自我。


    秦杳复杂地看着他,唇瓣一动,想说点安慰的话,最终只是默默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明明是幸福美好的结局,他却哭成这样。


    陈寓年抽抽嗒嗒地接了过来,望着她的一双黑眸湿漉漉的,他带着点鼻音为自己解释:“就是觉得他们太不容易了。”


    秦杳就没见过还有比他更感性的人,难过的会哭,愤怒的会哭,看到幸福的,也会哭。


    陈寓年似乎陷在情绪里了,两人一起长大,秦杳很了解他,也缓缓意识到,他或许不只是因为电影在哭。


    她又抽了一张纸巾,可他接过去的时候,却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指。


    “杳杳。”他克制着声音里的哽咽,轻声央求:“能不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


    秦杳愣了下,她放下纸巾,坐得距离他更近了些,随后拍拍自己的肩膀对他说:“当然可以,随便你靠。”


    陈寓年就这么安静地靠了过来,他柔软的黑发碰到了她的颈部,说实话有点痒,秦杳忍着,垂眼看他,这样高大的男生啊,就这么脆弱地依偎着她,眼睫毛湿湿的,好乖,也真的好可怜。


    “陈年年。”她轻声喊他,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他阖着的眼皮似乎动了动,过了很久,喉咙轻轻一滚,溢出一个嗯字。


    陈寓年其实无法言说,自己为什么从小就这么依赖她。


    第一次靠在她的肩膀上时,他觉得好神奇,和父母的怀抱不一样,这么瘦小的女孩子,居然能撑住他哎。


    七岁的杳杳大王很是高傲地看着他说:“这算什么,长大了我的肩膀也能借你依靠。”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当真了。


    他越来越依赖她,喜欢靠着她撒娇,无论是难过还是高兴的事,总是第一时间分享给她。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患得患失,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杳杳太好了。


    他会为她开心,但也渐渐焦虑自己会跟不上她的脚步,会距离她越来越远——


    等意识到自己对杳杳的喜欢后,他才明白这种情绪是自卑。


    高三侥幸闯入重点班,他当然是开心的,只是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过杳杳。


    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找每个同学谈了话,面对陈寓年,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了很多。


    “其实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进入咱们重点班,一方面是有秦杳帮你,另一方面有运气成分在。当然,现在既然是班级里的一份子,我们也不去说其他的事情。只是陈寓年啊,你应该能感觉到,在这个班里,每个同学都很努力,但是相比之下,你可能会更吃力点。”


    高挑的男生站在他面前,垂眼安静听着。


    老师都是过来人,对男生女生之间的关系心里都有个揣测。


    他没有问——你和秦杳是什么关系?谈恋爱吗?青梅竹马啊,但我看你们关系不一样般啊,这种重要阶段你们要保持距离。


    他只是说:“难道你想要让秦杳拉你一辈子吗?”


    那一刻,陈寓年大脑“嗡”的一声,他听懂了老师的意思,脸颊火辣辣地疼着,一种无形的羞愧围剿着他。


    “你该自己努力的,而不是一直依靠她,甚至现在这样的阶段,你很可能会拖累她。”


    陈寓年回到座位,盯着题目很久,他抬头看向坐在斜前方的秦杳,她学习好,可她从来没有骄傲,一直稳扎稳打,和其他同学一样努力。


    其实蒋梦溪夫妇对他的成绩没有太大的要求,但陈寓年很小的时候就为自己立下了目标,一定要和杳杳考同一所大学,就算就算不是同一所大学,也要在一个城市。


    他理所应当地接受着秦杳的辅导,习惯了依赖她,老师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同样是高三生,不能因为她成绩好,她优秀,他就理所应当地觉得她不会累。


    不能因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就明目张胆地走这条捷近,一直依赖她。


    不能因为杳杳宠他,他就坦然地享受她的好。


    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他想要提高成绩,他想要和杳杳在一起,也应该是他自己付出努力。


    所以,他开始更刻苦地埋头学习,他也知道自己不如别的同学那样聪明,就逼自己更努力,睡得少点也没关系,只要多学一点....再多一点.....


    他越来越焦虑,整个人瘦了很多,却怕拖累她,一直佯装着无事,却没想到这场电影,让他积压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他不是觉得委屈,只是害怕,他真的会跟不上她。


    可他又明白,他不能总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达给她。


    但怎么办,杳杳真的太好了。


    她一关心他,他就忍不住想要靠着她,埋在她怀里,想让她摸摸自己....


    他陷在这样的情绪中挣扎,秦杳叹了声气,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你别怕呀。”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陈寓年心里的酸意顿时涌了上来。


    秦杳问:“你知道什么是拖累吗?”


    陈寓年默默地想——他。


    他就是拖累。


    病弱的身体,让他成为父母的拖累。


    不够优秀,追不上她的脚步,喜欢她却又不肯放手,是她的拖累。


    秦杳从小到大就是个特别通透的姑娘,而陈寓年呢,他总是笑着的,性格也很好,好像没心没肺的很乐观,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从小身体不好,他想表现得乖一点,他怕别人讨厌他,他不想让别人担心。


    他很敏感,容易多想,也很脆弱。


    她也可以不用理会他的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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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脆弱的,对吗?


    但秦杳还是喜欢他笑着,像小狗摇尾巴一样开朗的模样。


    “拖累是指,你自暴自弃,什么都不做,让关心你的人负重前行。”


    她向来对什么鸡汤名言嗤之以鼻,也从来不需要用这些话来激励自己,因为她很相信自己,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


    但是对陈年年,她总愿意多给他点耐心——


    “可是你不一样啊,你自己也很努力,我们明明一起在跑哎。”


    她揉着男生耳朵的力道加重了些,像是在不高兴他居然瞒着她偷偷低落这么久:“而且,有我这样厉害的秦老师在,你怎么可能考不好。”


    “你不是说,从小到大最相信我吗?我既然能让你从中游的成绩闯到重点班,那也一定,一定可以让你在高考中考到好成绩。”


    这样狂傲的话,别人说,他不会信。


    但这是秦杳说的。


    陈寓年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儿时那个自信的,会牵着他的手说跟我走的杳杳大王——


    或者准确来说,杳杳一直是这样的。


    她总是这样的好,好到让他又有点想哭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啊。


    陈寓年闭上眼,他想,自己已经够幸运了,能有她陪伴在身边。


    也不该总是这样矫情,总让她担心的。


    “我会好好努力的。”


    他轻声呢喃。


    努力变得更好,努力能配得上你。


    -


    陈寓年钻的牛角被秦杳拽开了,他愈发努力,走哪都抱着书啃。


    刷题的日子过得很快,元旦过后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秦杳被保送了。


    秦朗南夫妇直接带着她出去下馆子,陈寓年也真的特别特别高兴,知道消息那天直接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


    甚至他坐在秦爸秦妈旁边擦着眼泪,比自己考了好成绩还要感动。


    秦杳却很淡定地对他说:“现在我有更多时间辅导你了,我会很严格的。”


    他不哭了,虽然眼尾还泛点红,却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没问题!接下来的日子,秦老师让我做什么我绝对听话!”


    陈嘉弋幽幽插进来一句话:“那请让他三天不要说话。”


    “哎——那怎么行,杳杳,你可不能听他的。”


    “.....”


    陈寓年也是卯足了劲儿地努力,成绩没有一跃飞升,却也是稳定进步中。


    两个月,在做不完的试卷中过得很快。


    高考第一天,他进去前,秦杳问他:“要不要抱一下?”


    陈寓年一开始还矜持地说不用,走了没几步,他忽然顿住脚步,快步折回来,重重地拥住她。


    秦杳弯了弯唇,轻轻拍他的背脊:“加油。”


    陈柏良啧啧两声:“怎么不跟爸爸抱一下。”


    陈寓年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嘀咕道:“爸,我记得你当年高考不怎么样吧?”


    “嘿你!”


    严芯看到陈寓年抱了秦杳,也冲过来抱她,嘴里还念叨着:“抱抱学神,沾沾学神的力量。”


    秦杳也对她说了加油,最终触及陈嘉弋的目光,她歪了下头:“你也要抱不?”


    令她惊讶的是,陈嘉弋还真的过来——


    和她握了握手。


    这种时候,迷信下没事的。


    连着几天,他们每次进考场,秦杳都会抱抱他们。


    三年,听起来是漫长的。


    上课的时候觉得四十分钟可真难熬,跑八百总觉得忘不见尽头,午休的时间可真短呐,一直盼暑假,盼寒假——


    可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陈寓年放下了笔,他偏头望向窗外,心里又忽然觉得好快。


    高中,就这么彻底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