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顶风泊船

作品:《大明黑帆

    “挂好了,往上拉!”


    “慢点,别撒出来!”


    正谈话间,只见圣安娜号左舷,有匠人站在甲板上,搭了个简易定滑轮,拽着绳子,将一桶油漆一样的东西往上拉。


    林浅问道:“那是桐油吗?”


    “对。”哑巴黄的徒弟应了一声,跑到一旁,提了一桶桐油过来。


    只见那桐油呈现黄褐色,粘稠状,方一提来,便有一股独特的焦糊味道传来,像糊锅了的中药的苦味。


    何塞喜道:“舵公,这可是好东西。”


    想来欧洲没有桐油,何塞是到了南澳岛才知道桐油的存在,才如此兴奋。


    在大明东南跑船的人,基本没有不知道桐油的。


    这东西用途极广,木材、绳索、铁器上只要涂一层,就能防水、防锈、防虫、耐腐、耐热、耐酸。


    可以说大明造船,重度依赖桐油,基本和海船有关的东西,都要刷一遍桐油再安装到船上。


    对南澳岛来说,桐油也属于一项重要的战略物资。


    要不是今天来了修船现场,桐油就差点遗漏了。


    林浅拿了一根木条,挑起一点桐油。


    小九道:“舵公小心别碰到了,有毒。”


    桐油这东西有微毒,不然也没有防虫效果,在木器上刷一层,干透后对人体无害,但直接接触桐油就另当别论了。


    林浅问道:“桐油能存放多久?”


    小九答道:“生桐油保存的好,能放一两年;熟桐油不到一年。这一桶就是熟桐油,现用生桐油熬出来的。”


    林浅心中暗想,要尽快让胡东主采购出一两年的量来。


    林浅将木条上的桐油在桶边刮干净,取出木条,只见其上覆盖了一层黄褐色薄膜。


    海风中,那薄膜迅速变干,与木条融为一体。


    林浅丢掉木条,问道:“岛上桐油还剩多少,够用吗?”


    “师父说,现在的岛上的库存不够修复大帆船,但是刷油、捻缝一般在最后做,等过段时间,陈司正就会把新的桐油买来。”


    林浅点点头,又问了些帆缆相关的事情。


    这些帆缆看着只是普通的麻布、麻绳,实际上也是由许多工序制成的,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精尖。


    尤其是帆布,这么大一片亚麻帆布,想经得住风吹雨淋,可不是随便缝两针就行的。


    在欧洲,有个职业叫帆匠,靠缝制船帆谋生;还有个职业叫缆绳工,靠搓制缆绳谋生;这两者和大明的捻匠一样,正经是有技术壁垒的手艺。


    所以林浅才会让周秀才去澳门的时候一并采购。


    黄昏时分。


    青澳湾烧火做饭,伙夫炖了一锅肉汤,搞得整个海滩上全是咽口水的声音。


    只是维修工期紧,趁着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还能再多干些活,没人着急去吃饭。


    林浅也要趁着还有天光返回南澳城。


    “舵公,吃完饭再走吧?”何塞汉化程度很深,已深谙中式客套。


    林浅笑道:“不吃了,天黑不好行船。”


    说罢,林浅登上来时小艇,返回南澳。


    天色全黑,林浅踏上后江湾码头,此时正好腹中饥饿,想来护卫们也是如此。


    林浅准备在路边买些企炉饼,给大家先垫垫。


    林浅没带餐具,跟商贩买了几个粗瓷碗,让摊主将企炉饼放在碗中,分发给护卫们。


    挑饼的工夫,林浅与摊主攀谈:“阿伯是从澄海县的?”


    “对,听人说南澳岛上好挣钱,就支了个摊子。”


    “比在澄海挣得多吗?”


    摊主笑着道:“比在澄海可多多了,翻了一翻吧!”


    林浅的护卫虽带着刀,但岛上人人带刀,倒也不稀奇,而且林浅看着随和,没架子,摊主对他就多说几句。


    南澳岛虽孤悬海外,但也不至于能比岸上多赚这么多。


    林浅心中明白,这是通货膨胀在悄然发力。


    他手下吏员、匠人、劳工全都是高薪,参与行动的船员更是动不动几十两、上百两银子的分红。


    岛上生产力就这么多,不通货膨胀才怪。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因为有这通胀的银子,才会有人甘冒通寇的危险,上岛做生意。


    否则仅凭南澳岛一隅之地的物产,岛民得天天吃艇仔粥,他手下的船员没地方消遣,非得争相叛逃不可。


    大明虽说是封建社会,但封建社会和原始社会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好了,几位爷拿好!”摊主将饼分发给护卫。


    林浅接过,随口问道:“澄海新来的县太爷姓啥?”


    摊主一愣:“有新县太爷来吗?等我回去时,帮官人打听打听。”


    林浅笑着谢过,告辞走了。


    看来澄海县还没有新任知县上任,南澳岛还能再发育一段时间。


    回去路上,林浅咬了口企炉饼,尝到一股面香、焦香和微微甜香。


    企炉饼是种夹心白面饼,里面放了些许红糖、芝麻碎,吃起来又香又甜又能饱腹,很受闽粤一代百姓的喜爱。


    这饼用料非常扎实,全是满满的白面。


    林浅才吃了半个饼,已感觉微微有些饱腹感,想来一个饼全吃下去,就直接垫饱了。


    此时已是傍晚,街道上漆黑一片,仅靠路边商贩的灯笼照亮。


    街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刑宪司的巡街吏员,得益于此,近来趁天黑小偷小摸的事情少了许多,南澳城的治安水平上升不少。


    林浅叼着企炉饼,转过一个拐角。


    正见一处灯火通明的教书摊,摆在路当中,教书摊的先生正拿着沾水毛笔,在一块石板上教人写“义(义)”字。


    五六个学员坐在书桌前,拿着树枝,在沙盘上跟着书写。


    摊子外面站了十多个人,正饶有兴致的听着。


    林浅拿着企炉饼凑近人堆里,看了一眼,发现讲课的先生他认识,正是前段时间一直给他送邸报的王浩。


    林浅边吃饼,边听王浩讲课。


    只听王浩讲道:“义字,上羊,下我。


    羊者,跪乳以谢母恩,孝也;角曲而内敛,和也;祭祀天地祖宗,以羊为牺牲,祥也。


    故,舍小我而为大义者,善也。”


    林浅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讲繁体字,只觉说的颇有理。


    旁边有岛民挠头道:“先生,是不是讲义气的那个义字?”


    王浩微不可察的叹口气:“是。”


    “先生早说,我就懂了。”


    “那是,海上讨生活,最是讲究义字当头,这个字我们可要好好记下!”


    王浩听了,抬头望天,颇有对牛弹琴的无可奈何之感。


    不管怎么说。


    岛民的学习热情算是被调动起来了。


    众人站在原地,又听王浩讲了几个字。


    期间有人走了,也有新的人在一旁站着旁听。


    王浩对站着的人道:“桌上沙盘树枝可以随意使用,大家可以坐着写写试试。”


    这话说完,便有七八个人陆续坐在书桌前,拿树枝跟写。


    林浅正好吃完企炉饼,心满意足的离开。


    回到临时屋舍内。


    这房子是一明两暗的三开间结构,典型的南方民居,通体木制,石砌墙基,茅草铺顶,十分低矮,布局紧凑。


    整个南澳岛房屋基本都是这种结构,好处是就地取材,建设简单。


    坏处是舒适性低,而且对台风的防护性差。


    建成这样,也是砖瓦不足的无奈之举。


    好在南澳城以南,还有大片空地。


    林浅计划,等砖瓦充足,后续修筑的民居,采用合院布局,正房门房加东西两厢房,围成一个合院结构,中间留出天井。


    这种布局,有些类似北方四合院,南方叫四点金。


    四点金还能在东西拓展两排长屋,名叫护厝。


    护厝和主屋用连廊连接,形成一整套大四合院,这就是闽南大厝屋。


    林浅对中国传统民居也算略有研究,只要有足够建材,像林府那样的大宅院,也是能造出来的。


    林浅走进临时屋舍,正堂中陈设简单,只有简单的桌椅、书架、脸盆架等物。


    圣安娜号上的家具,都留在青澳湾,运过来多有不便,这些家具都是岛上本来就有的,临时搬来用用。


    林浅回桌前,点亮白虫蜡,打开航海日志,翻出一份清单,清单上列了要让胡东主大宗采购的物资,林浅将桐油补充上去。


    这时,屋外有人禀报:“舵公,储石匠来了。”


    “进。”


    屋外进了两人,为首的四十余岁,皮肤黝黑,身材精壮,身着布衣麻衫,正是岛上的储石匠。


    储石匠身后跟着个学徒,十几岁,满脸稚气,正好奇的四下打量,学徒提着三个木桶,木桶中装着灰白的膏状物。


    “坐。”林浅道。


    “不敢,舵公有令,老汉站着回话就是。”储石匠惶恐的道。


    林浅笑道:“恐怕一时半会说不完,坐着回话罢。”


    储石匠推脱不过,浅浅坐下,他的学徒懂规矩,不敢和师父同坐,侍立一旁。


    林浅看向学徒提着的三个木桶,问道:“这就是灰浆吧?”


    储石匠道:“正是,按舵公之命,这三桶灰浆是老汉下午刚调出的。”


    “详细讲讲。”林浅道。


    储石匠让学徒把三桶灰浆放在地上,依次介绍:“这一桶是石灰灰浆,不耐水,主要用来抹内墙的。


    这一桶糯米灰浆,防水、牢固,干大活主要用这个,就是贵了些。


    这一桶是桐油灰,涂地仗用的。”


    地仗就是在木质结构上涂的衬底,防腐防潮,和船板上刷桐油的做法类似。


    这三桶灰浆,就相当于大明的水泥、油漆。


    眼下,南澳岛即将再大兴土木,可砖瓦、石料、桐油等关键物资,都被岸上卡脖子,所以今天特意叫储石匠来,就是为了解下这时代的建筑水平。


    林浅详细问了灰浆的性能问题。


    储石匠当了大半辈子石匠,也算是对灰浆如数家珍,开始的几个问题,还对答如流。


    越往后问,储石匠越是要想许久,甚至有许多问题问的他哑口无言。


    一番话问完,林浅对灰浆已有所了解,大明灰浆做为粘结剂,可以说性能优异。


    尤其在韧性、耐久性上比现代水泥强。


    许多古建筑能屹立千年不倒,就是靠糯米灰浆粘结。


    不过在抗压强度、硬化速度上来说,灰浆就比水泥差远了。


    只是想制造现代水泥,有个关键的技术难点,就是烧制温度,需要到一千四百五十度以上的稳定温度。


    林浅问道:“烧窑你了解吗?”


    储石匠一愣,没想到林浅的问题跨度这么大,想了想答道:“我没烧过,但老汉见别人烧过?”


    “烧瓷窑时,炉温能到多少?”


    储石匠想了想道:“能到焰色橙黄、亮黄。”


    一千四百度的火焰,应当呈现亮白色,这时代的炉温是达不到的。


    他的碳热剂可以制造一千多度的高温,但反应持续时间太短,达不到现代水泥烧制的稳定温度。


    林浅心中叹气,果然水泥还是太领先于时代。


    好在,林浅知道一种土法水泥的制法,比不上现代水泥,但能凑合用。


    林浅道:“我说个灰浆配方,你记一下。”


    “好。”


    储石匠嘴上应是,心里不以为然,糯米灰浆、石灰灰浆是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配料早都定好了,绝无更改空间,但既舵公有令,他也不好驳了舵公面子,当下做认真聆听状。


    “取生石灰至石坑,徐徐加入淡水,陈伏数日,可得石灰膏。”


    储石匠插嘴道:“舵公说的是熟石灰制法吧?这个老汉明白。”


    林浅满意点头,生石灰遇水放热,制取要十分小心,本还要多啰嗦几句防护事项,现在可以免了。


    果然和专业的人说话就是方便。


    林浅继续道:“取碎砖、碎瓦、废陶器,碾成极细粉末,手捻上去,要无颗粒感。


    取一份熟石灰,两份陶器沫,五份河砂。于平摊木板上,徐加淡水混合,用铁锹搅拌,可成泥膏状,便可使用。


    此泥膏两个时辰就要用尽,不然就会变干、结皮。


    砌筑或抹面后,需用湿草席、麻布覆盖,并保湿至少七天,七天后,就可达到初步强度,一个月后强度到达最高。”


    这种土法水泥,最大优势就是硬化速度和成本低。


    通俗来说,就是土法水泥,可以更快施工,而且便宜。


    要知道糯米灰浆里的糯米可是主粮,一石糯米的价格可比一石石灰贵多了,民间历来有“糯米筑墓,奢靡无度”的说法。


    所以土法水泥非常适合用来做普通房屋,糯米灰浆适宜构筑永久性工事,二者正好形成完美互补。


    说完制法,林浅道:“你重复一遍。”


    “是,取碎砖、碎瓦……”储石匠做不到一字不差,但关键制法没有疏漏。


    林浅十分满意,说道:“去做吧,工程验收时再叫我。”


    “是。”


    储石匠走后,林浅又拿出那份清单,把石灰、黏土、河沙等制土法水泥的关键物资也加入其中。


    ……


    一入冬月。


    潮州府,澄海县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下了大雪,积雪达寸许。


    这可是闽粤海面,下雪的年头屈指可数。


    听老人讲,他们小时候,澄海县是十几年都不下雪的,也就近几年下的多些。


    第二件事,就是做潮绸的胡老爷的船又回来了。


    这在澄海,是个可以和下雪相提并论的大事。


    任谁都知道,前些年,胡老爷造了艘三桅大福船,结果不敢出海,只能泡在港里发烂。


    这样一个没胆子、没本事,只会放贷坑骗织户的人,居然也能成功出海,赚的盆满钵满,不由令许多人又羡慕又嫉妒。


    风雪中,不少人涌上码头,欣赏大船靠港。


    有小商贩趁机支了摊子叫卖,一时间码头热闹非凡。


    靠港的是一艘苍山船,两面漆红船帆大张,顶着西北风,像一只略过海面的鱼鹰,侧逆风,全速驶来。


    风雪很大,苍山船被吹的微微左倾。


    同海沧船相比,苍山船船身更小巧,船速更快,距港口仅剩三百余步也不落帆。


    看的岸边之人都觉紧张。


    有人嘲笑道:“潮绸胡家的船管事,当真喜欢卖弄,要是一头撞上岸来就有趣了。”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晚些落帆,就能靠的与栈桥近些,少付点拖缆的工钱。”


    有个卖蚝烙的接话道:“这位官人说对了,我在这码头买了十多年蚝烙,看了不知多少次靠港停船,那些有本事的船主,没一个是在三百步外就落帆的。落帆最晚的一个,甚至都开到百步内了。”


    卖烧饼的说罢,看了眼来船。


    只见红帆苍山船已到了两百三十步左右,依旧两帆大张,全速行船。


    这个距离上,已依稀可见甲板上船工模糊身影,只见船员全都各司其职,毫不慌乱。


    围观众人,都在心底默默喝彩。


    闽粤田少,百姓最重出海谋生,人人都喜欢海船,才一会工夫,码头上围的人又多了不少。


    胡肇元老爷领着十余下人,站在码头中间,抬头挺胸,满面红光,只觉得分外提气。


    栈桥上,已有力工等着拖缆。


    历来大帆船靠港,为求稳妥,都是隔着老远落帆,抛出缆绳,让力工把船拉到栈桥旁的,这就是拖缆。


    甚至有时船停的太远,还需先用小船把大船拖到栈桥旁,再抛缆绳。


    拖缆以船型大小和拖缆距离收费。


    有些船主为了省钱,就会停的和栈桥很近,这极考验船主的操船功力。


    若一不小心玩砸了,撞上栈桥或是岸边,丢人现眼倒还是其次,整条大船都可能进水沉没。


    是以历来海船靠港最有看头。


    周围人群中,已有人开了暗庄,就赌船能靠港多近。


    目前压五十步的最多,也有压四十步、三十步的。


    胡老爷听见喊人下注的声音,对管家吩咐道:“拿五两银子,押三十步。”


    “是。”


    片刻,暗庄高声道:“胡老爷,五两银子,押三十步!”


    周围人群又齐齐发出赞叹,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胡老爷脸上红光更盛,只觉风雪扑面都不冷了。


    众人谈笑间,红帆苍山船已近百余步内,依旧帆面大张,船头也没对准栈桥,不像要靠港,倒像要来坐滩的。


    卖蚝烙的摊主也来了兴趣,目不转睛的盯着来船看。


    暗庄下注声,商贩吆喝声,随着苍山船越来越近,都低了下去。


    一时间,聚了几百人的码头,只能听见呼啸的风雪声。


    众目睽睽中,苍山船已到五十步内。


    依旧没有降帆,也没将船打横。


    蚝烙摊主喃喃道:“难道要系泊?就算系泊也该降帆了啊。”


    所谓系泊,就是垂直于岸停泊,多为小船使用。


    这年头,大船都是平行于岸停的,称为靠泊。


    大船一旦系泊,再出海会非常不便,若不是泊位不足,根本无人会用。


    眼下正是下南洋的时候,澄海码头泊位充足,强行系泊,除了炫技以外,找不到别的解释。


    转眼间,苍山船离栈桥只有四十步了。


    码头众人已经能看清苍山船点眼的船头。


    苍山船依旧没有降帆,也没有转向,更没有对准栈桥,就这么笔直朝岸边冲来。


    现在降帆也来不及了,眼瞅着就要撞上。


    栈桥上,力工们赶忙向岸边跑去。


    船头冲着的百姓,也纷纷避让开。


    胡老爷的满面喜色,冻在脸上,他艰难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周秀才,暗想这人的兄弟疯了不成。


    谁料到周秀才也满脸紧张,胡老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本想今天在澄海县的乡亲父老面前露个脸,没成想,要大大的露屁股了!


    “看!”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胡老爷急忙扭头,只见苍山船右满舵,降了大半面帆,竟靠惯性,正逆风行驶。


    留下的一线帆面,顶面兜住西北风,整条海船都发出了木料的嘎吱声响。


    顶风航行,闻所未闻,码头人群皆骇然失色。


    岸边的小孩,都怔怔望着这一幕,手上饴糖掉落在地,也浑然不知。


    苍山船正逆风航行,船速骤降。


    加上右满舵,船身打横,靠着水面阻力也消减了些惯性。


    离栈桥不到二十步,苍山船降帆、转舵、下锚一气呵成。


    惯性下,苍山船左舷对准栈桥,竟慢悠悠横移过来。


    直到缓缓停稳,船舷与栈桥只有五步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已用不上力工拖缆,船上碇手抛出打结的缆绳,套在栈桥的将军柱上,将己船拖到栈桥边停稳。


    而后船工们有条不紊的铺设舷桥,下船、系紧缆绳,卸货。


    一冷脸男子下船,往力工头手里放了五两银子,道:“劳驾卸货。”


    这时,围观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好!”


    众人面红耳赤的叫好、喝彩,神情比看了一场《牡丹亭》折子戏还激动。


    一股焦糊味传来,蚝烙摊主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一锅蚝烙已煎的焦黑。


    胡老爷春风得意的迎上前去,笑容满面的拱手道:“白兄弟这架船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老夫自小长在潮州,头一次见这逆风横船的绝技,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围观的人群听了这话,纷纷夸赞,都恭喜胡老爷手下有能人,有个有本事的船管事云云。


    按理说,周秀才、白浪仔和胡老爷是合作,白浪仔并不算胡府的船管事。


    但是胡老爷也不辩解,人家给他道喜,他就笑容满面的装糊涂应下。


    而周秀才和白浪仔也给足了胡老爷面子,被说成胡府下人也毫不在意,把风头全都让给胡老爷,甚至行走站立间还退后半步,不与胡老爷并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