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奔月之人,血养之花

作品:《小庭落满霜

    近来的青云台开始落雨了。


    大多修仙之人以为,雨,是天地恩泽。然而,终日绵绵阴雨,再是天大的恩泽,也叫人觉得难受。


    这雨下了小半个月,这才停下。


    雨过初晴的第一天夜里正是十五,月亮皎洁明亮。


    地上的雨水还没被白日的太阳晒透,还有些许潮湿。在月光的照耀下,又是一幅难得的景色。


    青云台共有七峰。第七峰早在庭舒隐居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几峰之中,第二峰最为寂寥。


    白日里,谟无专门叫人来打扫过,第二峰如今还算干净整洁。


    “哎哟!——”


    雨天路滑,急行便难免摔倒。


    一个弟子独自走在上山路上,眼看就要摔倒了。


    一双手却从背后撑住了他。


    那双手略一用力,那弟子顺着这力道站了起来。


    “多谢道友了!”


    弟子回头,对上了一张陌生面孔。


    ——此人身着白衣,肌肤胜雪,不施粉黛,不戴金银,容貌不算倾国倾城,但也难得的漂亮。


    她的气质出尘。弟子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下意识屏息。只怕惊扰到这女修,令她奔月而去。


    一阵冷风吹过,那弟子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女修略微歪头看他,神色淡然。


    “怎么不用仙术?”女修问。


    弟子挠头,并不想说是因为自己才刚入门不久,还不习惯用仙术。


    他问:“不知师姐是哪一峰的?”


    女修笑了笑,道:“第六峰。”


    第六峰住着青云台的大佛们——他们那群医修最爱侍弄自己的药圃,平日里天天叫着“剑修与狗退避”。


    既然是第六峰的人,那不认识就不奇怪了。


    毕竟自己就是那个被拿来与狗相提并论的剑修。弟子心想。


    女修看着很和善,自始至终都是言笑晏晏的。


    言谈间,弟子心生了对着女修的好感。


    女修探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前路,又问这弟子:“可是要去山顶?”


    弟子点头。


    “真是有缘。雨天路滑,不如同去?”


    ……


    弟子自觉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等到他已经跟在这女修身后走了一段路,他这才想起来——第六峰的医修,来第二峰做什么!?


    他此番来第二峰,是因为龄月仙子出山讲学——青云台无论内外门的所有剑修都来了。


    那些仰慕龄月仙子,但并不习剑的弟子早就被自己师傅严令禁止不许来添乱。


    这医修是哪里冒出来的!?


    弟子想起了不久前仙门大比时发生的事情,心生警惕。


    他小心翼翼跟在女子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提心吊胆走了一路,总算是到了山顶。


    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这弟子目瞪口呆。


    ——女修回头冲他笑了笑,然后走入讲堂。


    弟子所有的思绪瞬间停顿了下来。


    这人竟是龄月仙子!


    ----------


    推开大门的一瞬间,庭舒亦有些不可思议。


    实在是因为讲堂的人太多了——就连平日宽敞的过道都站满了人。


    屋中已经无处可以落脚,就连窗外都站满了。


    庭舒回头看了一眼与她一起来的弟子,心生歉意。


    大概以为是因为自己脚程慢,这才耽误了他。


    庭舒望向呆愣在原地的弟子:“到我身边来坐吧。”


    哪怕底下再是拥挤,弟子们还是为庭舒空出了一个不小的地方。


    那弟子闻言受宠若惊,小步跑到了那块属于庭舒的地界的边缘。


    庭舒没管他坐在哪里,视线扫过众人,浅笑着冲众人颔首。


    “诸位,幸会……”


    ----------


    庭舒此次为众人指点剑术,这一讲便讲了三个时辰。


    讲完后,月亮已经偏西了。


    还有弟子意兴阑珊,想要上前继续询问,却碍于不敢阻拦庭舒离去迟迟不敢上前,留在原地手足无措。


    庭舒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们上前,终究等不下去,出声询问。


    那几人这才上前,你一言我一语问了起来。


    其中还有那个与庭舒一起上山的弟子。他原本还想与庭舒攀谈几句,在发现庭舒专心讲解,似乎已经不记得他时彻底歇了心思。


    这一讲又是耗费了半个时辰。


    外边又下起了无伤大雅的小雨。


    庭舒在这群人的簇拥下出了讲堂,外边还有许多未离去的弟子围着,见到庭舒纷纷行礼问好。


    庭舒明白,这群小辈们若是不亲眼见着她离去,定是不甘心的。


    少年人的心性就像是一个传承,无论是谁都逃不过。


    庭舒心中叹了口气,指尖凝结出了一个光团,随后,一层淡蓝色的屏障覆盖在了庭舒的上空。


    庭舒向众人欠身离去,刚踏出几步,就见远处有两个人影出现。


    一人身着白衣,头饰白羽,腰间别着一把桃木剑,撑伞而行。一人两手空空,脚步轻快,冒雨而来。


    “梁师叔!”待二人走近,在场众人都认出了梁惊。


    梁惊见到这出声的人,面露吃惊:“方思意!你不在后山打野鸡,跑来这儿干嘛!?”


    言毕,场上除了方思意,还有其余人羞愧埋下了头。


    梁惊奸计得逞,心满意足,笑得前仰后合。


    一群人也纷纷明白中计了,霎时转变了神色,也不顾及庭舒了,纷纷上前“指责”起了梁惊。


    庭舒看见眼前的景象,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了笑意。


    “仙子。”


    乐麻的声音打断了庭舒的思绪。


    一把伞递到了庭舒面前。


    “你们怎么来了?”


    庭舒接过伞,撑开。


    伞面有些陈旧,与冰清玉洁的龄月仙子并不相称。


    “路上遇到了梁仙君,听是要给仙子送伞,便跟着来了。”


    乐麻自是不可能错会庭舒的意思的。


    庭舒不爱动用术法,下雨时偏爱撑伞,今日不过是害怕那群小辈们陪着自己等罢了。


    她不可能想不到乐麻会来送伞,就像乐麻不可能不来送伞。


    她只是意外梁惊的到来。


    两人肩并肩站着看梁惊与其余人打闹,并未出声。


    如今变成庭舒等着他们离去了。


    梁惊并未与这群人打闹多久,他心里始终记得庭舒在他的身边,以至于就算和别人说话时,还会有意无意偷看庭舒是否等得不耐烦。


    庭舒装作不知。


    等到梁惊一一“教训”了他的师侄们,他转头就打着庭舒的名号把这群人打发走了。


    等跑到了庭舒面前,梁惊又变回了乖巧的模样。


    原本想要再多瞻仰几次庭舒的人全被梁惊“赶走”了,梁惊洋洋得意,颇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庭舒看着梁惊,问:“难得出山,不多和他们叙旧?”


    “嘿嘿,师姐更重要~”


    庭舒:……


    乐麻:……


    梁惊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他头顶上凝结着金色的屏障,光亮微弱。


    “你要突破了。”庭舒忽然说。


    梁惊没反应过来:“啊?”


    “你的修为要突破了。”


    梁惊在拜抚云为师前并未入道。如今的他入道不到一年,堪堪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再往上一些也仍是筑基,说“突破”并不确切。


    梁惊并未觉察到庭舒言辞间的不妥之处,只是好奇问道:“师姐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庭舒顿了一下,“这些天少乱走。”


    梁惊一听可以跟在庭舒身边,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保证。


    谄媚的样子叫人看着好笑。


    庭舒听完,点头:“回第七峰吧。”


    庭舒在还没开口时,就已经往外走了。


    乐麻与梁惊跟在庭舒身后,三人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回了第七峰。


    已至晨光熹微,于修仙者而言,少睡一觉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或许是讲了一整夜的学,庭舒略显疲态。


    他并未让梁惊与乐麻跟着自己回月庭。


    庭舒独自一人走回了院中那棵四月雪树下。


    在月庭等她回来的丹流见她如此,也没说什么。


    他走到了庭舒身边,毫无顾忌地与她一同席地而坐。


    二人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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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到了天彻底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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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惊回了自己的院子后原打算休息片刻,却不想一觉睡到了午后。


    他原是不想起来的,只是在睡梦间听见了院中传来了些响动。


    ——惊醒!


    作为一个差点在第七峰死过的人,倒也不是对庭舒不信任,只是命是自己的,总要比别人更宝贝些。


    梁惊换出自己的本命剑,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


    却见乐麻躬身在院子里栽花。


    是四月雪。


    梁惊松了一口气,收了剑,走到了乐麻的身后。


    他轻轻拍了拍乐麻的肩,喊了一声。


    即使是被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乐麻也并没有失态。


    乐麻俯身向梁惊行礼问好。


    梁惊随意挥了挥手,目光便被那已经插在他院子里的那株四月雪吸引了。


    “这么久过去,真没想到乐麻侍者你还记得!”语气中没有半分被怠慢的怨怼。


    那日他一时兴起与庭舒讨要,第二日醒来却连自己都忘记了。小半个月过去,若非今日乐麻前来,他怕是已经将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乐麻轻笑着摇头,解释说:“是仙子叫我送来的。”


    “师姐?”


    “天刚亮仙子就找到我,吩咐我折一枝四月雪栽来。


    地上的那枝四月雪模样并不好看——枯枝上孤零零的,仅剩的几片花瓣也泛着黄,实在不像是今日才摘下的样子。


    乐麻右手翻转,一个琉璃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将这琉璃瓶递到梁惊面前,道:“梁仙君既醒了,此物,便由仙君亲自浇灌吧。”


    “这是什么?”梁惊看着眼前的琉璃瓶,觉得眼熟。


    “四月雪难活,这是仙子特意准备的养料。往后每月浇灌一次,,这四月雪便可长势喜人。”


    “……”


    确如乐麻所说,四月雪难活。


    四月雪需要极其浓厚的元气才能活。魔气也好,灵气也罢——纵使如此,梁惊知道的。在这天下间的四月雪树却只有两株。


    一株在妖族王宫,举世闻名。


    一株在第七峰上,少有人知。


    四月雪漂亮,并非无人想种,可那般浓厚的元气实在是难以拥有。


    梁惊原本以为,月庭的那株四月雪是因为第七峰山中灵气富裕。毕竟这座山走出的人无一不是当今的大人物。人杰地灵,也不完全没有道理。


    没想到,竟是庭舒做出了养料,这才叫它存活。


    什么养料可以提供如此多的元气?


    梁惊心中生出了好奇。


    接过乐麻递来的琉璃瓶,梁惊迫不及待打开了盖子——是血。


    梁惊愣住了。


    ——这是庭舒割掌所取的血!


    四月雪的养料竟是庭舒的鲜血!


    梁惊想起之前在月庭看到的,那一整面墙的琉璃瓶——装着庭舒鲜血的琉璃瓶。


    “师姐她……师姐她这血是为了——”


    “天地元气自有分布,仙子无法改变,但仙子修为高深——仙子的修为,便是最好的养料。”


    也就是说,庭舒是在用自己的修为,日复一日的灌溉四月雪树!


    竟只是为了一棵树!


    梁惊心中感叹庭舒明珠弹雀,更感叹庭舒修为高深。


    这琉璃瓶想必已经盛血多年,连瓶口都泛着红色。


    一股幽香传入梁惊的鼻中。


    梁惊只觉得心跳加快,胸腔酝酿出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暗自在心中念了几遍清心咒,这才稳住了心神。


    鲜血从琉璃瓶落到了四月雪所在的泥土——一瞬间,梁惊的院中,春日带来的绿色消失不见,而那棵四月雪树,却是在眨眼之间变作一棵参天巨树!


    “这、这这这——”


    梁惊看着眼前的树——树冠布满了白花,茂盛的样子与月庭那棵长了百年的四月雪别无二致。


    梁惊想起家乡那棵四月雪。


    家乡那棵四月雪与寻常树木一般生长。


    他又想起了月庭四时不败的花,第七峰永远圆满的月……


    他不自觉将一只手放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庭舒的修为,或许比世人传说的还要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