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年少莫愁前路险,等闲逆水寒关,更将望眼付天宽

作品:《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东三郡,是汉中分出来的三郡。


    而雄踞三郡的主人是申耽、申仪两兄弟,号称申氏双雄。


    他二人已在此地雄踞了二十多年了。


    既擅于治理百姓,还拥有精明的政治头脑,可谓达于从政。


    同时,申耽还是蜀汉历史上唯一一位征北将军。


    不过两兄弟,其实是比较投机倒把的政客。


    所以又叫上庸陈登。


    谁来他们帮谁。


    他们是东三郡当之无愧的土皇帝,跟陈氏父子很像。


    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保全东三郡,保卫自身家族的利益。


    这日,


    申耽立于城楼之上,远眺汉水滔滔,眉间深锁。


    “上庸不得太平矣。”


    他幽幽叹道。


    朝廷要对东三郡动手了,申耽也早早闻到了风声。


    对于这个问题,申耽几乎没有一点办法。


    他是本地豪族,手中握有几千部曲。


    虽只有几千人,但都是精锐,非常能打。


    可饶是如此,面对大汉王朝的天军,那也是蚍蜉撼大树。


    没有任何胜算的。


    就算他超神发挥击败了第一波来的汉军,第二波、第三波如何抵挡?


    汉军可以失败无数次,但申耽只有一次。


    就在申耽踌躇满志之时。


    其弟申仪按剑而来,低声道:


    “兄长,细作来报,汉中曹仁遣使将至。”


    申耽闻言,面色更沉:


    “果然来了么……”


    历史上的孟达作为一个反复小人,却能同时被魏蜀吴三国拉拢。


    不是他能力有多优秀,而是上庸的地理位置太好。


    对于蜀国,他是一个可以从南面进攻洛阳的战略路线。


    诸葛亮的继任者蒋琬,就觉得诸葛丞相多次出兵秦川,实在太不方便了。


    所以提出了沿汉水、沔水南下的战略,目标就是进攻上庸。


    改由上庸进攻中原。


    而对于吴国而言,上庸是处于长江与汉水的交汇点。


    它控制着襄樊至长安的重要通道。


    所以东吴控制住东三郡,就能够形成对曹魏的掣肘。


    反过来,魏国控制住东三郡。


    既可以压制荆州方向来的吴军,又能够堵住蜀汉改走水路的士兵。


    故东三郡,便成了三国都想要的战略焦点。


    曹仁作为魏国如今的北地总指挥,当然不能让申氏兄弟倒向刘备。


    他必须拉拢二人,否则作为西川门户的汉中,就又多了一面受敌方向。


    申耽长叹一声:


    “吾等据守东三郡多年,今刘备承继天命,三兴汉室之势已成。”


    “若汉军来攻,恐难抵挡。”


    “不如早降,以免兵戈之祸。”


    “那这魏使……?”


    “曹仁此时遣使,必为阻我归汉!不如拒之门外。”


    申耽拍案而起说道。


    申仪却抬手制止,劝道:


    “且慢。”


    “不妨一见,观其来意。”


    “若有不妥,再作计较。”


    “以弟之见呢?”


    申仪眼珠一转,忽生一计:


    “不若设油锅以待。”


    “若其敢入,再听其言。”


    “若畏缩不前,即逐之出城,以示我归汉之心。”


    申耽颔首,“善。”


    于是命人在中军帐前置大鼎,注油烧沸。


    油泡翻滚,烟气升腾,令人望而生畏。


    未几,城门洞开。


    魏使高轩驷马,直入府衙。


    使者名唤傅巽,乃西汉义阳侯傅介子的后代。


    于魏国中担任侍中,算是魏国大臣了。


    魏国直接派他前来,足以证明对东三郡的重视。


    少顷,傅巽昂然而入。


    他已年过五旬,面容清癯,双目却炯炯有神。


    见庭中油锅沸腾,竟面不改色,径直上前。


    申耽暗自惊讶,可仍是沉声说道:


    “魏使远来辛苦。”


    “然吾等已决意归汉,若先生欲劝我背汉投魏,请入此鼎!”


    傅巽闻言大笑,整理衣冠,昂首便向油锅大步走去。


    申仪见状,急忙拦住:


    “先生真不畏死耶?”


    傅巽正色说道:


    “死生有命,何足惧哉!”


    “巽所惜者,乃二位将军明珠暗投,自毁前程耳!”


    申耽眉头一皱,问:


    “此话怎讲?”


    傅巽一拱手道:


    “请容巽一言。”


    “刘备今虽雄踞中国,然其麾下李、关、张、赵、陈等皆心腹重臣。”


    “二位即便归顺,不过得一偏将之职,安能保有东三郡之权?”


    申仪冷笑:


    “虽然如此,然也好过为魏国白白送命的强。”


    “莫非贵国能许我兄弟更大富贵?”


    傅巽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朗声道:


    “曹公亲笔:若申氏归魏,可永镇上庸。”


    “岁赐粮十万斛,精盐百石,蜀锦百匹。”


    “此乃天子诏命,岂敢有虚?”


    申耽、申仪两兄弟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十万斛粮,百石精盐,蜀锦百匹。


    这对东三郡而言,是巨利!


    如果傅巽说的是真的,那魏国开出的条件确实非常优厚。


    甚至都不能叫优渥了,


    因为魏国提到了最关键的永镇上庸这一点,而没附加其他的条件。


    仅凭这一点,便足够令人心动。


    更别提,魏国每年还要额外给申氏兄弟钱粮补助了。


    这简直就是百亿补贴曹多多啊。


    两兄弟心念俱是一动。


    最终,还是申耽先强压住心动,故作淡然道:


    “刘玄德仁义布于四海,今我等若能举三郡之地相投。”


    “其必能待我等厚。”


    “未必便不如曹公。”


    傅巽近前一步,声音压低:


    “将军明鉴。”


    “刘备以复兴汉室为名,最忌地方豪强。”


    “其创建内阁,任由李翊为首相。”


    “李某执政数年来,连续打压地方豪强。”


    “近来又兴办私塾,改良察举制度。”


    “其每一条政策,几乎都是冲着地方豪族来的。”


    “公等作为本地大族,难道觉得自己能够独善其身么?”


    二人一愣,面面相觑


    傅巽的话还在继续:


    “我蜀魏国地广人稀,正需如二位这般雄才人物镇守边陲。”


    “况二公既在上庸地,应当知晓,曹公素厚蜀中大族。”


    “这比之刘备要仁厚许多罢?”


    傅巽说的是实话,曹操为了巩固自己在川蜀的统治,出卖了大量国家权益给本地大族。


    以换取他们的支持。


    不然曹操也打不赢汉中之战。


    当然,历史上的魏国本身也向世家大族妥协了。


    恍若如今急需世家大族支持的蜀魏政权?


    只是现在,蜀魏的本土派与东州外来派的矛盾积攒越来越严重。


    看着隔壁老刘着手改革选官制度。


    曹操也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他也该换一个新的选官制度,以加强中央集权?


    帐内一时寂静,唯闻油锅“咕嘟”作响。


    傅巽的话语,如同针扎一般刺耳。


    申耽握剑之手微微发颤,显然内心挣扎。


    申仪开口问:


    “若我等归魏,曹公何以保我家族平安?”


    傅巽微笑:


    “除方才所许,更可表奏天子,封二位为列侯。”


    “子孙世袭,与国同休。”


    当然,这里说表奏天子只是场面话。


    实际上就是曹操单独私下封了。


    不过遥尊刘协为帝是蜀魏的法理基础,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傅巽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


    “此乃曹公印信,请将军过目。”


    申仪接过细看,确是魏王金印。


    傅巽又提醒二人道:


    “东三郡是北连汉中,南接荆襄。”


    “倘若汉军当真来犯,魏王不会置之不理的。”


    言外之意,你兄弟二人觉得我们是在让你们白白流血。


    但汉军若真的来犯,魏军是不是见死不救的。


    傅巽说的也是实话。


    毕竟东三郡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


    刘备又是皇朝正统,又是三兴汉室。


    曹魏在舆论宣传上,完全没有优势。


    所以只能给出优渥的条件,来拉拢申氏兄弟。


    现在,摆在两兄弟的面前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抉择。


    到底是选择投汉,归降朝廷。


    还是选择投魏,效力曹公?


    两兄弟是标准的投机政客,不在乎正统不正统,只关心自家家族的既得利益。


    刘备是个忠厚人,投了他,肯定不会亏待咱们。


    至少不用担心被杀。


    后半生安心做个富家翁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正如傅巽所言,


    刘备是靠自己兄弟得的天下,不是靠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垄断了国家大量的土地、人口、以及最重要的知识分子。


    可以说是刘备要重点打击的对象。


    他任命自己的心腹李翊当首相,李翊也的确这样做了。


    他兄弟二人放在汉朝,天生就是“政治不正确”。


    投过去,大概率是要被边缘化的。


    虽然说富家翁对很多人来说依然很满足。


    但对比你之前作为土皇帝,一下子跌落神坛。


    前后的落差还是非常大的。


    反观如今的益州,那里就好像是如今世家豪强最后的狂欢似的。


    大族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收刮美女。


    曹操对此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他们肯为自己出钱出人就够了。


    那里简直是豪族们最后的净土。


    “兄长以为如何?”


    申仪望着哥哥,显然对魏国开出的条件十分心动。


    申耽却倍加担心,迟疑道:


    “然汉室毕竟是正统,刘备势大。”


    “其兵锋正盛,与之对抗,万一失败,则兄弟便大祸临头了。”


    傅巽见此,立即插言打断:


    “将军此言差矣。”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


    “今汉祚看似虽兴,不过是因刘备他姓刘罢了。”


    “倘使光武皇帝,不是刘姓,而今汉祚安在哉?”


    “大丈夫遇事,不可不决。”


    “二位将军既雄踞一方,当为子孙长计深远。”


    两兄弟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少时,申耽长叹一声,挥手下令撤去油锅。


    他站起身来,执傅巽手说道:


    “先生肝胆照人,申某佩服。”


    “请回禀曹公,容我兄弟再思三日,必给答复。”


    傅巽深施一礼:


    “望将军勿负魏望厚望,傅某告退。”


    待傅巽离去,申仪急道:


    “兄长究竟作何打算?”


    申耽踱步至窗前,望着上庸城连绵屋舍:


    “十万斛粮,百石盐,列侯之爵……刘备能给么?”


    这点钱粮,刘备完全拿得出来。


    只是他为什么要给申氏兄弟?


    我把你灭了,你们东三郡不也是我的吗?


    历史上的东三郡就是刘备自己打下来的,所以申氏兄弟选择了投降。


    之后刘备便派遣了刘封、孟达接管这里。


    等于是变相架空二兄弟的权力,加强了对本地的控制。


    后来孟达背叛蜀汉投靠曹魏,曹丕待之甚厚。


    但却并未剥夺孟达在上庸的权力。


    因为孟达是主动投过去的,曹丕怕派人接管,会把孟达逼走。


    所以宁愿让他成为一个半独立的诸侯。


    因为孟达带着东三郡背叛,对蜀汉来说是一个打击。


    我虽然得不到东三郡,但蜀汉也没了。


    所以我可以不拿,只要你别拿就可以了。


    这便是曹丕的态度。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兄弟二人到底是没能顶住永镇上庸的诱惑。


    决定投靠曹魏。


    他们致书回信给曹仁,表明了自己愿意合作的态度。


    曹仁得信大喜,立马回信。


    说张郃已调动宛、洛之兵,不日将至。


    所以他也会立马发汉中之兵过来协防,十天便到。


    这期间,请申氏兄弟务必加强防务。


    其书略曰:


    “申将军明鉴:”


    “得悉二位深明大义,归顺魏王,仁甚慰之。”


    “今已调集汉中精兵,星夜兼程,十日之内,必至上庸。”


    “张郃虽欲动宛、洛之军,然其路途遥远,纵使急行,亦难先至。”


    “二位但请稳守城池,待我大军一到。”


    “内外夹击,必使刘备之谋不成!”


    “魏王已表奏天子,封二位为列侯。”


    “世镇东三郡,望勿疑虑。”


    申耽览毕,将竹简缓缓合上,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之色。


    他看向身旁的申仪,道:


    “曹将军既已应允,十日之内,汉中援军必至。”


    “张郃虽欲动宛、洛之兵,然其军未发,岂能先至?”


    申仪也松了一口气,抚掌笑道:


    “既然汉中援军十日便至,那我等无忧矣。”


    “刘备用张郃为将,听说到现在都还在选派将领。”


    “从洛阳到上庸,少说十五日路程。”


    “等汉军到时,曹仁将军的援军早就到了。”


    “我等无忧矣。”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心中大定。


    申耽遂下令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


    又遣斥候探查四方,以防汉军突袭。


    有了如此准备,两兄弟再无了顾忌。


    话分两头,


    时值春雨连绵,泥泞的山道上,一支军队正艰难前行。


    马蹄深陷泥中,甲胄湿透。


    士卒们面色疲惫,却仍咬牙赶路。


    队伍最前方,一员老将身披铁甲,目光如炬。


    正是汉朝名将——张郃。


    “快!再快些!”


    张郃厉声喝道,声音穿透雨幕,“上庸若有变,我军迟至一日,则大势去矣!”


    军中两名年轻将领,关兴、张苞策马赶上,面露忧色。


    关兴抱拳道:


    “张将军,将士们连日急行,困顿不堪,可否稍作休整?”


    张郃眉头紧锁,沉声道:


    “兴公子,苞公子,此行非比寻常。”


    “申耽、申仪素来反复,近日我遣使安抚,竟皆遭冷遇。”


    “吾恐二人已暗投曹魏,若待其汉中援军至,则东三郡必失!”


    “届时再想取,便难了。”


    张苞擦去脸上雨水,咬牙道:


    “然春雨连绵,道路泥泞,人马皆疲。”


    “如此强行军,恐将士难支……”


    张郃目光一凛,忽而扬鞭指向远方,喝道:


    “汝二人之父,关云长、张益德,皆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何等英雄!”


    “今汝等年少,岂可因区区风雨而退缩?”


    关兴、张苞闻言,胸膛一热,羞愧难当。


    关兴握紧长刀,朗声道:


    “张将军教训得是!兴岂敢辱没家父威名?”


    张苞亦挺直腰背,高声道:


    “既为国家效力,纵使刀山火海,亦当一往无前!”


    张郃见状,微微颔首,随即又看向另一侧沉默不语的年轻将领——赵统。


    这是赵云长子。


    诸子之子,属他年纪最小。


    不想如此艰难的行军条件,后辈中就他没有发声抱怨。


    这倒跟赵云那沉稳的性格颇有些相似。


    “好,咱们接着赶路。”


    说罢,张郃翻身下马,竟亲自执鞭在前。


    踏着泥泞,徒步而行。


    众将士见状,无不振奋,纷纷咬牙跟上。


    三日后,雨势稍歇。


    远处,上庸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张郃勒马远眺,眼中精光闪烁:


    “终于到了……”


    关兴、张苞等人亦面露喜色,连日急行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张郃沉声道:


    “全军列阵,先围城下寨,探明虚实!”


    “若申氏兄弟已降魏,则立攻之。”


    “若尚在犹豫,则威逼之,使其不敢妄动!”


    众将齐声应诺:


    “喏!”


    春雨初歇,上庸城头,旌旗猎猎。


    申耽、申仪兄弟闻报汉军已至城下,登时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之快?”


    申耽拍案而起,面色铁青,“曹将军援军未至,张郃竟先兵临城下?”


    申仪亦面露惊惶:


    “兄长,莫非……张郃早已料到吾等归魏?”


    申耽咬牙道:


    “速登城一观!”


    兄弟二人披甲登城,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汉军。


    阵列森严,刀枪如林。


    张郃跨马立于阵前,身披铁甲,目光如电。


    申耽强自镇定,高声喝道:


    “张将军!吾等乃汉臣,镇守上庸多年,何故引兵来犯?”


    张郃冷笑一声,扬鞭直指城上:


    “申耽、申仪!尔等暗通曹魏,背主求荣,还敢自称汉臣?”


    申仪大怒:


    “张郃!休得血口喷人。”


    “吾兄弟忠心汉室,何曾通魏?”


    张郃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高举示众:


    “此乃尔等与曹仁往来密信,已被我军截获。”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申耽、申仪一见那信,登时面色惨白。


    申仪急道:


    “此信……此信定是奸人伪造!”


    “欲陷害我等,张将军不可轻信。”


    张郃厉声喝道:


    “汉天子有令,讨伐不臣!”


    “尔等若尚有半分忠心,便开城投降,或可免死。”


    “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申耽冷汗涔涔,低声对申仪道:


    “事已至此,唯有死守待援。”


    “曹将军援军明日便至,吾等只需再撑一日!”


    “一日便好!”


    明日就是第十天了。


    只要曹仁的援军赶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申仪咬牙点头:“好!”


    随即,申耽高声回应:


    “张郃!吾等问心无愧,尔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要战便战,吾申家绝不会屈服于你!”


    张郃闻言,不再多言,挥剑喝道:


    “攻城!”


    一声令下,汉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此役,虽只出动了一万汉军。


    但他们都是帝国精锐,拥有最高的军饷,最好的待遇。


    以及最先进的装备与工程器械。


    通过出动最少的人,走高质量道路。


    能够极大减少军费开支。


    自称帝以后,在李翊的建议下,刘备便渐渐开始从数量理念改为质量理念了。


    云梯架起,箭矢如雨。


    申氏兄弟率亲兵死守城头,滚木礌石纷纷砸下。


    一时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关兴、张苞二小将奋勇当先,攀梯而上。


    虽几度被击退,却仍悍不畏死,反复冲杀。


    申耽见汉军攻势凶猛,亲自持刀督战,厉声喝道:


    “顶住!顶住!援军将至!”


    “只守一日,我等便是胜利!”


    血战半日,汉军暂退,城上守军亦死伤惨重。


    申仪喘息道:


    “兄长,我军部曲仅数千,若再这般消耗,恐难支撑……”


    申耽面色阴沉:


    “速遣探马,再探曹将军援军消息!”


    次日,探马回报:


    “禀将军!曹将军大军因春雨泥泞,行军迟缓,恐需再耽搁数日……”


    申仪闻言,几乎瘫坐在地:


    “再耽搁数日?吾等如何撑得下去?”


    申耽亦面如死灰,喃喃道:


    “天亡我也……”


    “天亡我也……”


    城外,张郃已重整军阵,战鼓再起。


    汉军的第二轮攻势,即将开始……


    成都,魏王府。


    夜色沉沉,烛火摇曳。


    曹操独坐案前,手中紧攥着一份前线战报,眉头深锁。


    啪!


    曹操猛地拍案而起,大呼:


    “坏了!”


    堂下众谋士、将领闻声惊起。


    蒋济上前一步,拱手问道:


    “大王何故惊忧?”


    曹操面色阴沉,将战报掷于案上:


    “曹仁来信,言其已发兵援上庸。”


    “然春雨泥泞,行军迟缓,恐需耽搁数日。”


    赵俨捋须沉吟:


    “汉中至东三郡本就路途艰难,春雨阻滞亦是常理,大王何必.”


    “糊涂!”


    曹操厉声打断,“张郃乃沙场宿将,岂会不知申氏兄弟之重要?”


    “汉军必是昼夜兼程赶路。”


    “若曹仁因区区雨水延误路程,则申耽、申仪危矣!”


    话音未落,曹操忽然身形一晃,以手扶额。


    近侍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推开。


    “父王!”


    世子曹丕见状,急忙趋前跪拜,“父王自枝江归来后,夙夜操劳。”


    “儿臣恳请父王保重身体,稍事歇息。”


    曹操望着曹丕关切的面容,神色稍缓:


    “子桓有心了。”


    说着缓缓坐回席上,却仍紧握扶手,指节发白。


    司马懿见状,沉声道:


    “大王勿忧。”


    “可即刻遣快马加急,命曹将军不惜代价速援上庸。”


    曹操目光一凛:“传令!”


    “在!”殿外侍卫齐声应诺。


    “选精锐探马,八百里加急赶赴汉中!”


    “传孤口谕:‘申氏存亡,关乎东三郡得失。’


    “纵使人马俱疲,亦须星夜驰援,不得有误!”


    “喏。”


    待传令官匆匆离去,曹操仍坐立不安,忽又唤道:


    “再派一队轻骑,沿途换马不换人,务必在两日内将令送到。”


    曹丕见状,亲自奉上一盏热茶:


    “父王且宽心。”


    “子孝叔叔素来稳重,得此严令,必不敢懈怠。”


    曹操接过茶盏,却无心饮用,只是长叹一声:


    “申氏兄弟若失,则东三郡门户洞开。”


    “刘备若得此地,便可威胁川蜀门户,况荆州仍在其手,唔……”


    说着,又是一阵眩晕。


    自枝江征战无果回来以后,曹操的偏头痛愈发严重。


    几乎每日至少一犯。


    “父王!”


    曹丕急忙扶住,“太医!快传太医!”


    曹操摆手制止,“无妨。”


    他强打精神,对众臣道:


    “诸君且退下,孤要静思对策。”


    众人退下后,殿内只余曹操父子二人。


    烛火幽微,映得曹操面色愈发晦暗不明。


    显是对东线战事愁闷不已。


    曹丕见状,趋前低声说道:


    “父王,儿臣近日偶遇一异士,或可为父王解忧。”


    曹操抬眼,略显疲惫地问道:


    “哦?何等人物?”


    曹丕恭敬道:


    “此人姓管,名辂,字公明,平原人士。”


    “此人自幼便喜仰视星辰,夜不肯寐,父母不能禁止。”


    “常云家鸡野鹄,尚自知时,何况为人在世乎?”


    “与邻儿共戏,辄画地为天文,分布日月星辰。”


    “比及稍长之时,即深明《周易》。”


    “仰观风角,数学通神,兼善相术。”


    “天下皆号其为神童,是“年少成名的大才。”


    曹操眉头微挑,又问:


    “可有实证?”


    曹丕立即道:


    “确有奇事。”


    “一日管辂至郭恩府上,忽有飞鸠栖于梁上,悲鸣不止。”


    “管辂当即断言:‘明日当有老者自东方来,携豚酒相访。’


    “主人虽喜,当有小厄。”


    “次日果有客至,一如所言。”


    “郭恩谨记管辂警示,命客人节饮慎食,小心火烛。”


    “不料射鸠之时,箭矢中枝反弹。”


    “竟伤一小儿手臂,血流不止,举家惊惶。”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还有他事?”


    曹丕又道:


    “管辂曾访安德令刘长仁,见喜鹊急鸣于屋脊。”


    “管辂道:‘鹊言东北有妇,昨夜杀夫,将嫁祸西邻。’


    “不过日暮,当有讼至。”


    “果然黄昏时分,东北村民来告,邻妇杀夫后反诬西邻仇家所为。”


    曹操听罢,抚须沉思:


    “此人倒有些门道,可召来一见。”


    次日,管辂应召入府。


    只见他身长不足七尺,形貌粗陋,皮肤黝黑。


    蒜头鼻上生着几颗麻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


    入殿后也不跪拜,只是随意拱了拱手:


    “山野之人管辂,见过魏王。”


    曹操见其形容邋遢,毫无威仪,心中顿生不悦。


    但碍于曹丕情面,勉强道:


    “闻先生善卜,不知可愿为孤一测?”


    管辂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卜卦小事,不过……”


    说着,拍了拍酒葫芦,“得先润润嗓子。”


    曹操脸色一沉。


    曹丕见状,连忙命人取来美酒。


    管辂接过酒壶,仰头痛饮,酒水顺着胡须直流到衣襟上也浑不在意。


    饮罢抹嘴道:“痛快!魏王想问什么?”


    曹操强压怒气,冷声道:


    “先生既通卜筮,东三郡之事,可有明示?”


    管辂仰首饮尽壶中残酒,衣袖拭过胡须,忽而敛容正色:


    “岁在乙巳,章武五年,天狗食月于翼轸之分。”


    他掐指虚划,声音渐沉,“当有宗室大将,星陨东南。”


    曹操闻言,眉峰骤聚:


    “此言何意?”


    管辂醉眼朦胧,却透出几分清明:


    “天机不可尽泄。”


    “魏王只需记得,今年慎遣宗亲出征,尤忌东南兵事。”


    “荒谬!”


    曹操拍案而起,案上竹简震落一地。


    “孤麾下猛将如云,岂会因尔等方士妄语畏首畏尾?”


    “来人!将这狂徒逐出!”


    侍卫持戟上前,管辂却放声长笑,踉跄着向殿外走去。


    曹丕见曹操面色铁青,连忙奉茶劝慰:


    “父王息怒,江湖术士之言,岂可尽信?”


    曹操接过茶盏却不饮,咬牙道:


    “装神弄鬼之徒,也敢妄议军国大事!”


    忽觉一阵眩晕,茶盏脱手坠地,摔得粉碎。


    “父王!”


    曹丕慌忙扶住。


    曹操摆手:


    “无妨。”


    目光却追向殿外管辂离去的方向,低声喃喃,“东南……宗室……”


    “这样子桓,你马上派人去告诉曹仁。”


    “上庸三郡能保则保,不能保切不可强求。”


    “……喏、喏……”


    越是到晚年,曹操性情便越是感性。


    开始变得愈发重视亲情起来。


    他不止一次派人去找丁夫人,劝她回来。


    可丁夫人始终避而不见。


    数年前,曹操在河北损失了夏侯渊。


    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另一名股肱大臣了。


    曹丕小心翼翼地伺候曹操睡下,躬身离去。


    是夜,曹丕秘密造访管辂下榻的客馆。


    烛光下,管辂正箕踞独饮。


    见曹丕到来,也不起身,只是笑道:


    “世子夜访,不怕魏王知晓?”


    曹丕示意左右退下,亲自掩上门扉,郑重作揖:


    “先生日间所言,丕思之再三,恐有深意。”


    “特来请教。”


    管辂为曹丕斟酒:


    “世子所虑,非在东南战事吧?”


    曹丕指尖轻颤,酒水溅出杯沿。


    他压低声音:“先生明鉴。”


    “丕虽居世子之位,然……”


    他环顾四周,几不可闻道,“……然子建才高,深得父宠。”


    “每见父王与子建谈诗论文,丕便如坐针毡。”


    管辂凝视杯中晃动的月影,忽问:


    “世子可知‘李树代桃’之典?”


    “这、这是《汉乐府》的诗集。”


    作为三曹之一,曹丕的文学才能也不弱。


    自是一下子便听懂了管辂的话外音。


    “不错。”


    管辂仰头饮尽杯中酒,“桃李本同科,何必争春风?”


    “世子只需谨记:务本实,远虚华,自然根深叶茂。”


    曹丕急切追问:


    “先生是说……?”


    管辂大笑,“天意早定,世子何必忧心?”


    “若世子非要追问,那在下只能赠世子四个字——‘守拙藏锋’。”


    正踌躇间,管辂已起身送客:


    “夜已深,世子请回吧。”


    曹丕会意,从怀中取出一袋金珠:


    “区区薄礼,聊表谢意。”


    管辂却将金珠推回:


    “山野之人,要这些阿堵物作甚?”


    说罢,竟自转身入内,留下曹丕独立中庭。


    夜风微凉,曹丕立于廊下,目送管辂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身后,心腹谋士吴质趋步上前,低声道:


    “世子,大王命八百里加急传令曹将军,是否即刻遣使?”


    曹丕目光幽深,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沉吟不语。


    吴质一愣,见曹丕不语,接着说道:


    “军情紧急,若迟了,恐误大事。”


    曹丕忽而冷笑:


    “季重以为,子孝此战若胜,于国于孤,孰利孰弊?”


    吴质闻言,神色一凛,不敢轻答。


    曹丕负手望向夜空,声音低沉:


    “诸叔父拥兵自重,父王在时尚能制衡。”


    “若他日”


    话未尽,却已透出深意。


    吴质会意,试探道:


    “世子之意是”


    曹丕转身,目光锐利如刀:


    “传令可发,然父王口谕需略作调整。”


    他取过竹简,亲自提笔,笔锋在简上沙沙作响。


    写罢,交予吴质,“照此传达,一字不可易。”


    吴质接过细看,只见书信内容虽然也是催督曹仁赶快支援上庸。


    但却又将“尽力而为”的意思给隐去了。


    形成歧义,仿佛在暗示曹仁上庸乃东三郡门户,关乎国运。


    王命尔不惜代价,务必克之似的。


    吴质额角渗出细汗,低声道:


    “世子,此令”


    曹丕冷然截断:


    “父王忧心国事,孤身为人子,自当分忧。”


    “曹将军乃国之栋梁,必能体会父王苦心。”


    吴质不敢多言,只得躬身:


    “臣这就去办。”


    曹丕算是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比较奇葩的皇帝了。


    他是极为罕见的,同时砍掉皇权三条大腿的皇帝。


    这三条大腿是:宗室、外戚、宦官。


    其中,宗室对拱卫皇权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但曹丕不知抽了什么疯,防范宗室比防范外姓大臣还要厉害。


    他宁愿相信外姓人,也不愿相信自家人。


    对待宗室——尤其是近支宗室,可以用严苛来形容。


    曹氏诸王在此原则下,简直动弹不得。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等到高平陵之变时。


    曹魏远支宗室中,能够寄以重任的人已经凋亡殆尽。


    剩下的人,完全起不到相应的支撑作用。


    宗室成员不管在个体上还是在整体上,都没有能力胜任当时复杂的环境和变局。


    从曹叡托孤于曹爽时的纠结,再到曹爽在高平陵之变的拙劣表现。


    以及后来曹魏皇室对于司马氏的反抗,几乎都没有远支宗室的任何身影。


    而这些人,在制度设计中,本来应该是国家的支柱。


    都说魏晋朝是给世家大族卖钩子。


    但至少在曹操一代,他还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那就是重用夏侯曹,通过扶持宗室来与世家形成抗衡。


    使得国家大权不至于完全落入世家大族手中。


    即便曹操到了川蜀,让渡了部分权力给本土豪族,这个原则依然不可撼动。


    可曹丕的想法不一样。


    他认为这些叔叔伯伯、掌握了国家的主要权力。


    他必须扶持自己的心腹起来,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为此他不惜把权力大量让渡给世家。


    自废武功,废掉了不少曹氏宗族。


    如果问,司马懿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崛起的。


    那毫无疑问,就是在曹丕一朝开始壮大的。


    曹操推行“唯才是举”,其实就是变相的打压世家。


    而曹丕为了更好地投入世家怀抱,推出九品中正制这种有利于士家的制度。


    正因为有利于士家,所以曹丕才更好将之拉拢,收买人心。


    待吴质退下后,曹丕独自立于庭中,夜风吹动袍角。


    他望着星空,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诸叔父子建”


    “莫怪子桓心狠,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大魏的江山社稷着想。”


    ……


    (此为上庸三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