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从漆黑通道中探出的手掌，遮蔽了天光。


    天凤城陷入了黄昏。


    城中刚刚爆发的欢呼，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抬起头，脸上的狂喜凝固成纯粹的恐惧。


    “那……那是什么？”


    一个神机卫的士兵颤抖着开口，声音里满是无法理解的茫然。


    没有人回答他。


    手掌开始下落。


    它下落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慢到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看见掌心中那如同山川河岳般的纹路。


    嗡——


    天凤城积蓄了所有灵脉之力，由韩林亲手改良的护城大阵，在这一刻自动激发到了极致。一道璀璨的光幕冲天而起，厚重得如同实质，上面流转着亿万符文，散发出守护一切的气息。


    这是韩林最后的布置，足以抵挡十名化神巅峰修士联手攻击三天三夜。


    刘月娥看着那道光幕，心中刚刚被碾碎的希望，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或许……可以挡住？


    手掌，接触到了光幕。


    没有声音。


    没有能量的对撞。


    那道厚重的光幕，就像清晨草叶上的一颗露珠，被手指轻轻一碰。


    无声地，破了。


    从接触点开始，光幕化作漫天光点，簌簌飘散，连一息的时间都没有撑住。


    “不……”


    城墙上，一名负责阵法中枢的修士看着眼前碎裂的阵盘，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手掌继续下落。


    宏伟的城墙是第一个接触到掌压的建筑。那用黑曜石混合了无数阵法材料砌成的墙体，没有发出碎裂的声响。它们在绝对的重力法则面前，被直接分解，从坚固的实体，还原成了最基础的尘埃。


    紧接着，是城内那些高耸入云的楼阁，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是鳞次栉比的房屋。


    坍塌。


    粉碎。


    湮灭。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没有爆炸，没有轰鸣，只有物质被法则之力抹除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分解过程。一座繁华的雄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一寸寸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不准！”


    一声凄厉的咆哮，从神机卫的阵列中响起。


    “为了城主报仇！”


    数百名神机卫中最精锐的战士，双目赤红。他们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燃烧了自己的金丹与元婴，化作一道道流光，逆着掌压，冲向那只遮天蔽日的手掌。


    他们是韩林一手建立的军队，他们的荣耀与生命，都与这座城，与那个人，紧紧相连。


    “杀！”


    他们像一群扑向太阳的飞蛾。


    在接触到掌心散发出的无形力场时，他们的身体，连同燃烧的元婴，一同汽化了。没有留下一丝血肉，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就那样凭空消失在了空气里。


    “何必呢？”


    那个漠然的声音，从九天之上的通道中传来。


    “蝼蚁的挣扎，只会让清理工作变得更麻烦一些。”


    “安静地被踩死，不好吗？”


    地底深处，那个被一指按出的巨坑中。


    韩林躺在黑暗里，浑身上下的骨骼早已尽数化为粉末。他仅存的意识，通过与天凤城地脉的一丝微弱联系，感知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护城大阵的破碎。


    他“看”到了城墙的分解。


    他“看”到了神机卫的飞蛾扑火。


    那是他建立的王朝。


    那是他守护的子民。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想要去守护的东西。


    现在，一切都在他眼前，化为飞烟。


    他想嘶吼，想咆哮，想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可他的喉咙里，早已被涌上的血沫和破碎的内脏堵满，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神魂，在那一指之下，也已濒临崩溃，连驱动一丝灵力都做不到。


    无力。


    彻彻底底的无力。


    原来，他所谓的弑神，他所谓的逆天，在那真正高高在上的存在面前，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差不多了。”


    天空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一个肮脏的下界，不值得我浪费更多的时间。”


    巨掌下落的速度，猛然加快。


    轰隆——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湮灭。


    是整个大地板块，在绝对的力量下发出的痛苦呻吟。


    天凤城，连同其下的地基，方圆百里的所有山川河流，都被这一掌，硬生生按进了地壳深处。


    烟尘冲上九霄，形成了一朵比任何乌云都要庞大，都要漆黑的蘑菇云。剧烈的冲击波横扫而出，将千里之外的山峰夷为平地。


    整个青州，都在这一下剧烈震动。


    无数生灵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以为世界末日已经降临。


    许久。


    许久。


    天空中的巨掌，缓缓抬起。


    它收回了那道漆黑的空间裂缝，裂缝也随之慢慢愈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空，又恢复了晴朗。


    只是，地面上，那座曾经象征着青州新秩序的雄城——天凤城，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视野去丈量的手印深坑。


    五根手指的轮廓，化作了五道深不见底的峡谷。


    掌心的部分，则是一个巨大的盆地，盆地的最深处，甚至有暗红色的岩浆在缓缓流淌。


    数十万修士，上百万凡人，尽数在这一掌之下，化作了亡魂，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废墟之上，万籁俱寂。


    风吹过空洞的城基，发出呜咽之声。


    “嗯？”


    那个已经准备离开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在那巨大手印深坑的最中央，也就是原先天凤城皇宫的位置，有一小块直径不过百丈的土地，竟然完好无损。


    那片土地上，所有的建筑都已化为齑粉，只有一个身穿红裙的女子，呆呆地跪坐在地。她的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火焰虚影，正是这层虚影，让她在那毁天灭地的一掌下，幸存了下来。


    刘月娥跪在那里，双目无神，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她看着眼前化为深渊的故土，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天空，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死了。


    都死了。


    他也死了。


    那个漠然的声音，饶有兴致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情绪。


    “哦？”


    “古凤血脉？”


    “居然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