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琛的神情实在无辜，但也难以掩饰冒犯的本质。


    跟踪两个字如同一根针，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他封存在脑海里的某些不算愉快的记忆。


    但许厌的理智快速回笼，他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冰冷，“你在故意激怒我？”


    “抱歉。”迟琛从善如流地直起身，笑容明亮干净让人难以真正讨厌，“好像又因为中文不好闹笑话了。”


    语气里的懊恼不似作假。


    说完，他眨了眨眼，抬起手，“哝，跑了挺远才找到便利店。”


    许厌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此时松松地挂着一个便利超市的袋子，里面装着几瓶可乐。


    瓶身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像是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看不出什么破绽。


    许厌收回目光，心底的怀疑并没有消除，哪怕是他也无法确定迟琛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就算对方刚刚帮了他，但口头上的试探和冒犯也是事实。


    许厌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刺，“语言能力跟不上职位需求，可以先学习闭嘴。”


    迟琛脸上的笑容一滞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看了他三秒，随即眼睛里燃起了职场新人常见的兴奋，“没想到下班时间也能得到许总监的指点，谢谢您我记住了。”


    他的语气诚恳，许厌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迟琛的中文并不差，说话也很流利，但似乎听不出来言外之意，或者说对于中文的说话艺术不太了解。


    但迟琛的身份或许也用不上这些。


    许厌不想再与这人浪费时间，便没有再说什么。


    好在没一会网约车就到了，许厌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透过车窗还能看见迟琛脸上挂着愉快明媚的笑，冲他挥手告别。


    灰白色的汽车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迟琛脸上的笑容消失，只留下一抹玩味。


    他朝着酒吧的方向走去，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手机，脸上的神色轻快。


    “Yan”从来不会这样和他说话呢。


    爱教训人的老古板吗……更带劲了。


    ……


    许厌在车上，十分钟的车程，却一直都感觉眼皮突突跳。


    他拿出手机，点开林薇薇的对话框，问了一下迟琛有没有回酒吧。


    林薇薇回得很快，“你刚刚问完就回来了，怎么又对他感兴趣了？”


    说完，还配了个吃瓜的猥琐表情。


    许厌揉了揉额角，看来真是他想太多了。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


    是物业打来的电话。


    他刚刚接通，就听见对面急切的语气，“许先生，您家楼上的水管爆了，漏水严重，我和楼上房东都已经到了门口，麻烦您开一下门，楼上想和您谈谈赔偿。”


    许厌沉默了几秒，“我马上到家。”


    车辆很快停到公寓楼下，许厌快步走入电梯。


    短短十几秒后，电梯门打开，他的家门口站着几个人。


    提着工具的保洁人员，物业大叔，和大概是楼上的房东，一位阿姨。


    许厌皱起眉，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并不喜欢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


    “许先生实在对不起，这个月，房租和房屋维修的费用，以及您的物品损坏，我们都会赔偿。”阿姨上前一步，满脸愧色，“绝对会给您替换成最好的材料，不过大概维修要一个月，这期间的住宿费我们也会赔偿。”


    许厌本以为会花费点时间沟通，没想到对方直接愿意全部赔付。


    “好，我会把清单给物业。”许厌也不喜欢麻烦，正好。


    许厌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直播的东西，还有日常用品衣服等。


    他打包了个大行李箱，因为被水泡了的墙壁和地板都在客厅和厨房这块儿，修缮的话，卧室的衣柜里应该不会被影响。


    离开时将密码给了物业，后续的处理他不会再管，一切等最后清洁完毕，许厌才会回来验收。


    处理完一切后已经凌晨两三点，站在街道上的许厌感到了久违的疲惫。


    现在要先去酒店凑合一晚上，他不算有洁癖，但也无法忍受酒店环境太差。


    许厌找了一家距离和条件都比较合格的，便打开手机叫网约车。


    软件上一直显示着呼叫司机中，这个点确实有些晚了，不一定能打到车。


    许厌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去路边等着。


    箱轮划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放大，显得有些刺耳。


    自从工作稳定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漂泊的感觉了。


    好在现在路上也没什么人会看到他这幅模样。


    可等他到了路边，打车软件依旧在呼叫中，哪怕许厌已经加了几次红包。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夜风带着一丝丝寒意，穿透过了他出门时随意搭在身上的针织衫。


    许厌从早上八点就没休息过，此时已经困倦到了极致。


    他靠着行李箱，微微阖眼，心底的烦躁和无力不断上涌。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


    许厌睁开眼，只见不远一辆车缓缓减速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时候打到车了。


    许厌刚刚直起身，就见车窗缓缓摇下，露出迟琛略带惊讶的脸。


    “许总监？”他的目光自然地从许厌的脸上落到身边的行李箱上，“这么晚了要去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偏偏让这个他看不清意图的家伙撞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家里漏水了，出去住几天。”许厌压着眼角还是解释了一句。


    他不想被误会成什么半夜潜逃或者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


    本就烦躁的心情因为迟琛突然的出现，几乎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许厌盯着路灯下迟琛的脸，阴郁道，“为什么？”


    迟琛微微偏头，脸上流露出真诚的困惑。


    “为什么你又在这。”许厌声音沉沉的，甚至算得上毫不掩饰的质问。


    “我住这个小区……毕竟离公司近又环境好价格合理的都在这片了。”迟琛一脸无辜，又坦然，“我送你去酒店吧。”


    说着，他就解开安全带直接下了车。


    许厌虽然生气，但也没有怀疑这个巧合，毕竟他特意问过林薇薇了，当时迟琛的确是回包间了。


    没理由跟踪他，还在他处理了这么久的事情后刚刚好到了小区门口。


    思索间，迟琛却已经到了他眼前，伸手轻轻握住行李箱的拉杆。


    “不用。”


    许厌下意识地拉紧手上的拉杆，却不想对方纹丝不动，反倒让他直接被扯得差点摔倒，本能地抬手按在迟琛胸口才没撞到一起。


    迟琛愣愣地看了他两秒，平日一丝不苟的冷静的上司此时却穿着不符合年龄的针织衫，唇色有些发白，眉眼间病恹恹的


    撑在他怀里时惹人怜惜，好像在急切地需要被人关爱。


    但是显然许厌并不是那么乖巧的主，他眼尾染上一层薄红，站直后立马迁怒于他，气息不稳也要开口，“你吃什么长大的，一身蛮力。”


    气急败坏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冷静的模样。


    也不像yan那般游刃有余。


    迟琛弯着唇，他很喜欢许厌这副模样。


    “抱歉许总监，但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妙。”


    迟琛略带温暖自然的关切，让人无法讨厌，“我只是想送您去酒店，明天发烧耽误工作可就麻烦了。”


    许厌被对方有些直白赤裸的观察的眼神看得不适，今天本就不顺，加上被人看见这样狼狈的模样，他的确失控了。


    但迟琛的理由很完美。


    许厌感受到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而现在正是项目收尾的时间。


    他不能生病。


    许厌用理智压下自己那些不成熟的情绪，随后松开行李箱，“吉星酒店。”


    迟琛咧嘴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许厌不识好歹的态度，自然地接过行李箱，放到后排。


    车上，许厌一直看向窗外，避免和对方说话，但迟琛或许是听进去了许厌之前的话，一路上都异常安静。


    很快到了酒店前庭，迟琛帮他拿下行李，许厌接过，却没能扯动。


    他下意识蹙眉抬头，只见迟琛纹丝不动地握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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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杆，脸上依旧是无害的笑，“许总监。”


    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丝暧昧的沙哑。


    许厌心下一沉，虽然是他要求的不要叫他名字。


    但是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却显得有些奇怪。


    迟琛像是没察觉到，依旧看着他，“你现在的样子，好漂亮。”


    许厌的脸色僵住了，一股怒意冲上头顶，夹杂着隐秘的羞耻。


    他想要骂人，却不小心对上对方真挚夸赞的眼神，难以归类到调戏或者冒犯。


    骂不出来。


    迟琛似乎并不需要任何回应，突然松开了拉杆。


    “我走了。”许厌抢过行李直接转身就去办理入住。


    他有些应付不了，所以依旧选择逃避。


    “您好，有预定吗。”前台打了个哈切，从椅子上坐起来。


    “嗯，许。”


    前台抬眼，目光很自然地越过许厌，随即露出甜美的笑容，“需要大床房还是双人床呢。”


    “大床。”许厌没多想。


    “好的，那请两位出示一下身份证。”前台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三更半夜，两个极品帅哥，开了大床房。


    两位？许厌忽然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回头。


    只见迟琛就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无辜的眨眼看着他。


    好像并没有听懂前台的言外之意。


    许厌意识到只有自己在尴尬后，迁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迟琛委屈地看着他，“我只是想确认您安全回房间，毕竟这么晚了，您好像身体也不太好。”


    “……”许厌把身份证给了前台，“就我一个人。”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很欲盖弥彰，干脆闭嘴。


    许厌拿好房卡后就去等电梯了，在电梯门上，看见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人影。


    “你属狗吗，还要跟到什么时候。”许厌连回头都懒得了。


    “等你上去。”迟琛坦荡荡。


    许厌进入电梯，在电梯门关上时，看迟琛还在冲他挥挥手。


    明明已经凌晨三点了，对方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不断黏上来示好。


    电梯门合上，许厌眼前只剩下自己的镜像。


    “你现在的样子，好漂亮。”


    迟琛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脑海里。


    许厌头一次认真观察镜子中的自己，没有打理过的发丝随意搭在因为疲惫而有些阴郁的眉间，显得那么颓废又陌生。


    明明是最讨厌的词语，许厌却不由自地记住了对方说这话时的语气。


    他厌烦地用手指将头发捋上去，试图忘记今晚的意外。


    明天，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


    迟琛等电梯停下，才转身回了车里。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副驾驶上，忽然伸出手指，将安全带勾了下来。


    那条薄薄的带子几分钟前还压在许厌的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迟琛微微低头，鼻尖轻触。


    一丝残留的陌生的沐浴露气息钻入鼻腔。


    干净清冷的气息却因为私密，变得极其诱人，甚至是性感。


    迟琛闭上眼眸，喉结滚动，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


    仿佛许厌还坐在这里。


    而他正在光明正大地用鼻尖轻蹭对方胸口。


    衣物下的温度应该是十分滚烫的吧。


    迟琛兀自轻笑。


    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惊愕，恼怒，用那双湿漉漉的发红的眸子瞪着他。


    却又无法挣脱。


    好想看见，然后录下来，在无数个夜晚里反复品味。


    片刻后。


    迟琛靠在驾驶位上，用手机点开公司群，精准的找到了许总监的微信，然后发去一条好友申请。


    “许总监，明早想吃什么，我去公司顺道接你。”


    “不必了。”拒绝同意好友申请里面，简单的写着三个字。


    迟琛摩挲着手机屏幕，有些好笑。


    在这么脆弱疲惫的时候钻漏子加好友都没成功吗，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