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厌合上文件时，办公室外间的灯彻底熄灭了。


    外面是浓稠的墨色，仿佛将他隔绝在办公室里。


    空气里只回荡着物件碰撞的轻微声音。


    许厌其实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总监，还没走啊？”值班的保安探头进来，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


    “嗯，马上。”许厌头也没抬，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保安似乎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笑了笑便先去巡查楼上了。


    谁都知道许总监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人长得是顶好看的，可惜性格太过死板，疏离，缺乏温度，私底下那群同事都把他戏称为“高岭之花”。


    许厌不是不知道这类评价，但他早已习惯。


    从小的经历就告诉了他，一旦他和人走近了些，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整理好一切后，许厌拿起西装外套，穿戴得一丝不苟后才独自走进电梯。


    镜面墙壁映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许厌忽然弯了弯唇，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消散了些，精致的五官居然多了丝轻佻的艳色。


    只是这张脸……给他带来太多麻烦。


    疯狂的继母，丧心病狂的父亲——许厌闭了闭眼，不愿回想过去。


    二十分钟后，许意回到了自己租在公司附近的一居室。


    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许厌身上的冷意。


    许厌洗去了发胶，柔顺的黑发随意地垂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柔和了不少。


    他换上了一件舒适的V领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一段清晰的锁骨。


    那处锁骨下，竟然刻着一段极其叛逆带着一丝魅惑繁杂的花体字母纹身。


    Yan。


    大概没有人能想到，古板如许厌，竟然也在年少轻狂时学人纹了纹身。


    许厌坐在精心布置的电脑桌前，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戴上了耳机。


    此时，他脸上的冷淡和疲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慵懒的神情。


    许厌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直播软件。


    几乎是在开播的瞬间，等待已久的粉丝便涌了进来，密密麻麻的英文弹幕开始滚动。


    【ohYan！今天迟到了三分钟！罚你少穿一件哦！】


    【楼上比我隔壁的泰迪还心机，老婆今晚就穿了一件好吗？？不过脱裤子也是可以的哦】


    【感觉Yan今天可爱加倍了诶，这张脸我看一次兴奋一次呢。】


    得益于平台的翻译功能，许厌阅读速度很快。


    他看着这些发言，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并不热络，却足以让弹幕疯狂。


    许厌大部分时间都穿的很日常，微微露点边边角角，若隐若现的样子就足以让这些人刷很多礼物了。


    那些链条衣，网格衣，压根没有粉丝会让他穿。


    虽然这是一个18r平台，但首页白花花的画面太多了，这样隐晦清纯的直播间便更易激发人的□□。


    他只是和粉丝聊聊天，偶尔用丝带遮住眼睛玩玩游戏，又或者顶着亚洲人清纯的脸说点荤话。


    独特的气质和东方美人的脸蛋已经让他人气颇高。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些伦敦腔的口语低沉微沙，有一股缱绻的味道，足以让这群美国佬疯狂。


    “晚上好宝贝们。”他开口，声音比白天在公司时软了几分，“今天加班，刚到家。”


    他随意地回应着愈发不堪入目的弹幕，避开了所有涉及真实身份的信息，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直播间里的他，只是Yan，一个模样好看又玩得开的亚洲人。


    这个平台门槛很高，许厌压根不担心会有同事刷到。


    而且，他现实中的工资完全够用，搞直播也并不是为了赚外快。


    单纯是因为，主播和弹幕的距离，可以很好的保护许厌，让他可以卸下冰冷的伪装，做自己。


    直播进行到一半，一个华丽无比的特效在屏幕上亮起——标志着榜一大哥进入了直播间。


    【cc进入了直播间】


    弹幕立刻变得更加活跃。


    【榜一来了，这是正牌男友啊！】


    【cc今天还来晚了！Yan，你老公来突袭查岗啦！】


    许厌的心跳漏了一拍，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ID。


    cc两年来，一直是他直播间的榜一，也是他异国网恋了两年，名义上的男朋友。


    对方无论从性格，身材，大小，财力，都挑不出错。


    平台弹幕对主播有没有对象倒是很宽容，甚至很多人直言想看他们一起出镜ml。


    哪怕不做到底，许厌这样的长相，光是被男人抱在怀里把玩，也足够让人血脉喷张。


    所以他们都很期待两人能同时出镜，哪怕只是连线视频那种。


    都上这个平台了，有点观看别人小癖好很正常。


    许厌并不讨厌这些意yin的污言秽语，反倒享受其中。


    一小时的直播结束，许厌还没来得及收拾，cc忽然发来了一条私信：“下周末，就是我们认识两周年了，宝贝，真的不能见一面吗？”


    许厌皱了皱眉。


    对方近半年来越来越频繁地提起见面的事情，每一次，他都用同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你知道的。”许厌特意发的语音，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心软的歉疚，“我还没准备好，而且异国见面太麻烦了。”


    现在是很安全的距离，一旦奔现，他这样的人，性格无趣，表里不一，怎么可能维系得住一段真实的亲密关系？


    更何况……


    许厌对人的触碰很厌恶，容易应激性反应过度。


    他会搞砸一切。


    这样线上短暂的慰藉，已经很满意了。


    cc：“我可以尊重你，亲爱的。”


    看着这行字，许厌几乎能想象出屏幕那头的心碎帅哥的模样，但也只心软了一秒，就立马如释重负。


    就这样就好，维持现状就好。


    对面紧接着又发来一个委屈巴巴的狗狗表情包。


    “但是你可不能，喜欢上别人哦。”


    这样幼稚的情话，许厌永远不会说。


    但他并不讨厌自己的小男友这样。


    许厌失笑：“嗯。”


    心情稍愉，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工作用手机却响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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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是部门同事打来的。


    “许总监，你人呢？不会还在公司吧？”同事那边背景音嘈杂，音乐声谈笑声混成一片，“快来老地方，部门迎新派对，大家都到了，就缺你了！”


    许厌的眉头瞬间拧紧，下意识地拒绝：“我不了，你们玩……”


    已经十一点了，这样的场子势必要通宵。


    许厌既不喜欢聚餐，也不喜欢通宵。


    “别啊，这次的新同事是个超级大帅哥，棕发发混血，大家都等着你呢，给个面子嘛，地址发你了快点过来！”同事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噼里啪啦说完就挂了电话。


    许厌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忍不住的烦躁。


    但公司好像很看重这次人才引进的事情，他完全缺席似乎也说不过去。


    算了，待一会就找借口离开吧。


    许厌认命地换好衣服，在出门前，他习惯性地点开与cc的聊天框，发了一条消息：


    “有一个重要的聚会，可能会晚点回。”


    平时总是秒回的cc却并没有立马回复。


    许厌隐隐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拒绝了见面，以那人的条件，床伴应该不会少。


    或许刚刚聊完，就找别人陪伴去了。


    也可能是不满意他要聚会。


    算了，反正只是网恋对象。


    许厌没多想，把手机塞回包里。


    刚刚好错过对方晚了几秒发来的消息。


    “国内很晚了吧，不许喝酒，不许看野男人。”


    *


    迟琛被一群同事围在包间中央，耳边是热情讨论他的混血背景和国外生活的各种问题。


    他的脸上挂着开朗又夹杂一丝痞气的笑容，棕色卷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泰迪娃娃。


    迟琛有着东方人的暖白肤色，和一对浅棕色的眸子，毛茸茸的浅色睫毛和欧美人的深邃骨相让他的眼神看狗都深情。


    浑身自带一股天然的阳光又迷人的气质，如同电影里走出来的美国高中生。


    “不好意思，我想我得去一下卫生间。”


    他无奈地笑了笑，喝得有些高了的同事们哄笑着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迟琛挤出人群推门离开。


    几乎是在没人看见的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就迅速褪去，只剩下唇角还习惯性地翘起。


    迟琛并没有去厕所，他漫不经心地靠在包间外，眼里的厌倦不加掩饰。


    手机上还停留着十多分钟前的最后一条消息，依旧是他发出的。


    两人的对话总是由他结束。


    在美国长大的迟琛并不喜欢什么party，对于今天的迎新派对也是没兴趣的，但是……


    他无聊翻看老爹公司的员工资料时，却看见那张惊艳的脸蛋。


    技术总监，许厌。


    照片上的他眼神疏离冰冷，如同一座没有感情的精美冰雕。


    这不就是和他在直播间聊荤时的宝贝吗。


    套了两年，还没哄上床。


    沉没成本太高了，迟琛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唇角极其细微的勾了一下，带着冰冷的玩味和侵略性。


    好在，今天就可以收取一点小小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