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痴情种

作品:《师兄今日也压力过载

    年年看向盛惜时,可惜的是,他对此也一无所知。


    “这便是大周始皇帝——盛盈天。”


    看着两人眼底的惊讶,他梳着胡子,颇有得意的说道:“平日里能见到这幅画卷的人不多,你们算两个。”


    他仰头看着画卷鲜艳如初的模样,眉眼中甚是满意,将这幅画挂起,一时间,仿佛回到了道观最为鼎盛之时。


    “平日里挂的都是帝君神仙画,这才是高祖的真容,只有皇家血脉和御灵观观主可以得见。”


    御灵观自伊始便是皇家道观,奉得是大周姬氏正统,自然堂上拜的是大周祖帝。


    “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


    一直沉寂未曾说话的盛惜时猛然开口道。


    “很久之前,我便有这个猜测,不过,最近这个猜想才被证实。”


    他的眼神落在盛惜时身上,透过这幅皮囊在看着别人。


    对于御灵观出身的人来说,大周的高祖便是神,莫求道想从他的身上看到高祖的风姿,半点也好。


    “高祖的一并大陆,分封七王共治天下,大周王朝便是由他诞生,那都是魔界降临一百年前,人治时代发生的事情了,你和他能相似,是命运的找到了你啊……”


    最相似的后人,又将发生怎样的奇迹,他看着盛惜时,眼睛也毫不掩饰对于盛惜时的狂热。


    年年看了他的眼神不禁皱了皱眉头,挡住了他的视线说道:“他们相似我们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不是你拿出‘珍贵画像’的原因吧。”


    “余小友莫着急嘛,”他的看着年年笑了笑,越过她看着盛惜时,“你们可还记得你们初入宫门求取封赏的那日,周王又宣王朔议事,你们可知道议的是什么事?”


    他压低声音说道:


    “羽城不过是个幌子,所图谋的是盛惜时的命,我们既结为盟友,我自然是不忍心看着你们一无所知去送死的。”


    莫求道说不忍心他们去死,他脸上的表情和平常一般无二,没能让两人感受到一丝真切,无他,只因之前老狐狸狡诈得深入人心。


    “他们做的是什么局?能有破解之法吗?后生愚笨,还请前辈多多指点才是。”


    年年拱手说道,眼睛一刻不离的看着他,将他一丝一毫的反应全都收入眼底。


    莫求道缓缓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不过,余小友,你应当问,在这局中,你的生死。”


    莫求道突然敛了眸中的狂热和温色,冷了下来,肃然看着年年说道。


    “既有莫前辈提点,我们就并未成为局中客。”


    “不在死局中何必为死惧,更何况,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年年抬眸直视着莫求道,冷茶似的眼瞳中涌动着流火般热忱。


    莫求道看着年年良久,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御灵观要是有如此这般人才便好了……”


    转过身去,看着画卷,眼神慢慢变得更加的柔软,之前用强硬遮掩的疲惫也在此刻完全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此时,莫求道才完全撤下了心防。


    “设局的部分我的确不清楚,但是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来给你们讲讲,长生那个孩子吧,你们参谋参谋也是好的。”


    “多了解他一分,便多一分破局的希望。”


    “那年,我还只是观主的弟子……”


    适逢吉礼之时祭人鬼,荐新之礼上,先王携三子至礼堂,见高祖泣不止,直言王国亡矣。


    先王在殿上痛批姬长生小孩心性,难成大业,一门心思全用在了偶人身上,身子骨也差难以征战于前线,将他从上到下全都贬低了一番。


    莫求道说完眼神暗了暗像是想到了那个瘦弱的脊背,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高祖您能够再朝就好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先王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姬长命的脸色瞬间就灰暗了来。”


    年年和盛惜时相对视一眼,眉头一皱,原来现在养成这幅性子是有原因的啊。


    他被选派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太傅教导其修真界相关知识,他成为了那个吉礼上被批的一无是处的皇子的太傅。


    “长命并非先王口中所说的那样,纵情声乐,玩物丧志,他在偶人一途上颇有造诣,可以说得上的才华横溢,如果他是一个匠人,他能做出举世皆惊的成就…”


    他的眼底总是萦绕着忧伤,姬长命喜欢,可是作为皇子,他不能喜欢。


    作为太傅他都看在心里。


    “也许当时谁也没料想到先王那句若高祖再朝让他刻入心中…”


    高祖是千古贤君,才冠众人,他便将自己最喜欢的偶人一术束之高阁,挑灯夜读,成为了学堂中佼佼者,甚至能先于众臣提出最佳的赈灾计策和治水患的方案;


    唯独高祖丰神俊朗,武艺高强,他一筹莫展。


    他依旧得不到先王的青睐,反倒是落了自己一身毛病。


    “我明明站在理他最近的地方却没有瞧出他一点端倪…”


    “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一个好学生,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可是,这个学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般陌生的模样?”


    也许,早在他们初见的那场吉礼上,腐烂就已经开始了。


    长久以来,他一直生活在高祖的阴影之下,不断的将自己和高祖的对比已经将他推向疯癫的边缘,而盛惜时的诞生和死亡悄然靠近更是将他的理智消磨殆尽。


    一朵被爱和恨滋养的恶之花悄然绽放。


    “可以说,他前半生都活在病痛和高祖的阴影之下,而你,却长成了高祖的模样,又在修炼一途上天赋卓绝,他对你的忮忌已经变成了恨。”


    他看着盛惜时的眼睛说道。


    “他恨你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当莫求道的话音落下,卷起了阵阵凉风,吹得他们的心一冷一沉。


    “……我明白了。”


    “前辈也说了知无不言对吧,我只是想再最后问一件事情,你在景周十三年,做了什么?”


    盛惜时看着莫求道说道。


    “你是想问我,东宫之死和我有无关系吗?我的答案是……是也不是。”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什么都没有做,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让我的殿下活下去。不过现在来看也是讽刺,逆天而行本就是遭受反噬吧。”


    “我的愚忠已经结束了。”


    他的话就像谜语一般,引人猜测万分,当年年想接着问下去的时候,莫求道看着两人又恢复了那副笑语盈盈的狐狸面。


    “时间不早了,两位就在我们这观里休息吧。”


    眼睛落下他们身上,嘴角缀着笑意,似乎一句话都不打算多说了———他将面具再次带上,刚刚流露出的自怨自艾,伤春悲秋都不是他。


    真是瘦骆驼强似象,御灵观稍微一收拾,两间客卧便收拾了出来。


    “我的两位盟友,好好休整,依照他的性子怕是也不会放过磨搓你们的机会。”


    他的眼神扫过他们,一字一句的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明日又会发生什么?


    站在厢房前,两人眼神相触,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廊外风拂枝桠,沙沙轻响,两颗心就这样被沉重的秘密压的喘不过气。


    年年眨了眨眼睛,轻轻说了声:“晚安,一夜好梦。”


    他笑着点了点头,跨进了房间。


    没能再多说什么,今夜原本注定无眠,闭上眼却真的被拉入了梦中。


    他的耳畔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


    【盛惜时,你曾说,你想成为分担她压力的人对吧。】


    【可是你是否愿意为了你所爱之人承受痛苦,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呢。】


    他心中第一时间浮上心头的年年点地飞跃而去横砍龙首被龙一口吞没的揪心,她簇起的眉心她的忧郁,他都想替她分担。


    他心甘情愿为此付出生命,他愿意。


    【有何不可。】


    【好……】


    盛惜时在听到梦中人说完好之后,便感到眉心一阵剧痛,就好像要从眉心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可他不能挣扎着醒来,残存的意识告诉着他,如果挣扎摆脱这阵剧痛,那么将永远看着年年独自一人深陷痛苦之中。


    就好像有人猛推了一把,将他推入另外一个纯白的梦境,这里空无一物,转身,这里只有累累白骨,而白骨垒成的高山之上,立着一把血凝的椅子。


    太阳在他身后刺眼的闪耀着,盛惜时不能完全看清那人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邪性的光,涌动着阴冷的恶意。


    他的手心,握住一枚跳动的心脏,那是谁的心脏?


    盛惜时的心随之一紧,背后爬起细细密密的冷汗。


    魔道圣王的手将那副瘫软的躯壳猛地向后一甩,只听见一阵闷响,卷起一地扬尘。


    盛惜时向那具躯壳走去,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那个胡子拉碴,眼下青灰被魔道圣王掏出了心脏的正是自己。


    此刻他倒在地上,深红色的血染红了地面,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生机和温度正在迅速的流失。


    “你问我,杀你一个便可,为何要放出炎龙将你师门焚为废墟,可是你难道不想问一下,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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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吗?”


    魔道圣王从骨堆上一跃而下,落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他苟延残喘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着,鲨齿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他看着手中深红色的心脏,喜色瞬间就消散了。


    “还是没有死心吗?天道老儿你厉害,选这么以为鲜廉寡耻之人,那我就明明白白再告诉你一次——”


    “他们是被你害死的,你本来就该死在那场大火中,你应该永远都忘不了是谁将你送出去的吧?余年年,最后她怎么样了呢?死了。”


    他用脚挑起‘盛惜时’的下巴,强迫着他与自己对视,而每说一句话,‘盛惜时’的眸色便暗下一分。


    最后,他的眸中死寂一片,最终没有了生机。


    “该死,该死,该死,凡人就是没劲,”他看着另一只手中跳动的心脏,那鲜红的颜色煞是刺眼,“啧,明明就应该堕魔了……”


    魔道圣王将心脏随手的丢弃了,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


    霜青之乱,师门被焚毁,上下无一活口唯有他一人逃出升天,什么意思……


    此时现实和梦境交错,疑点重重,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了。


    盛惜时瞬间冷静了下来,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现在是梦境,而将他拖进梦境中的人声说,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他所爱之人。


    周身一切再次变换,远处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光点,他转身向着那个光点而去,便闯入了另一个梦境,周身都是吞天的火焰,而大火之中年年将手中的传送卷轴拍到‘盛惜时’怀里,叫他离开。


    “你不走吗?”他听见自己说道。


    年年没说走还是不走,只是看着天上那只盘旋的人炎龙说道,“找支援,快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自己点点头离开。


    盛惜时浑身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凉,看着这幅场景:宗门陈尸遍地,惊惶逃走的学子依旧逃脱不了被火舌舔舐的命运,绝望惊叫,一切都在消弭下沉。


    他所知道的现实与之大相径庭…


    可要是说从哪里开始不一样的,所有的线索正在收束,最终都导向了一个答案———年年。


    是啊,她没能说出的真相,是炎龙解封后将毁掉一切,而年年扭转了原本的命运!


    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这太可怕了,如果她知道了将要到来的灭顶之灾,却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唯一知道的人,成也在她败也在她…年年还好吗?”


    他猜测着,手指成拳,指骨都握到泛白,当时的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在他不知道的梦外,矛盾正一触即发。


    “梦貘,你在做什么?上次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让你加了一个絮语也就算了,今天又准备干什么?”


    “你可还记得,你的任务是什么?”


    只听一人声如陈酒深沉眷恋,此刻夹枪带棒,隐隐地含着怒气。


    “当然。”


    ——为了气运之子。


    ——一切都是为了气运之子。


    为了他,自己吃下了临渊的梦,和气运之子羁绊最深的人,年年,签下了契约。


    这几句话听得它耳朵都起茧子了。


    “可是难道你就要我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吗?我做不到,不过,临渊,你就能做到吗?”


    它并非无心之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宿主深陷泥潭而被救助者一无所知,它替她不平啊。


    临渊神君眉头一皱,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听了梦貘的话便自己走入这个无尽深渊的盛惜时,他只是摇了摇头。


    “苏羡鱼,这个话别人说也就算了,你是最清楚的啊。”


    救世太难,远非一人力可撬动的,神君尚且不行,自己宿主一人怎么能独负此重担。


    “别忘了,天道为什么叫我来辅助你,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就说成不成功吧,你想救的人,我宿主也帮你唤醒了,你不想着怎么感谢我们,至少不是这个态度吧。”


    “好人做到底,我上次光是在她面前露个面就被她察觉到你的力量了,想想到时见面了怎么解释吧,走了。”


    梦貘一双圆圆的眼睛狠狠瞪了他,摇晃着象鼻,转身离开。


    临渊神算,本应当接任三十三天司命观和观星台,谁料,他将两个令人垂涎的邀约全部拒绝了,几千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时之间,仙班红人陨落成了泥中客。


    这是它成为神兽之后吃过最苦的梦,要不是天道的命令,真的一口都不会再碰了。


    所以梦貘清楚,他这么多年,不占一卦,不看一象的原因是什么。


    “痴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