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众人在荒野扎营。


    格雷戈的身影消失了一瞬，再次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捆沉甸甸的物件。


    赤金在火光下折射出诱人暗红。


    “够吗。”


    恩希欧迪斯大致清点，脸上的惊讶化为坦然：


    “您给的过多了。以这批赤金的纯度，只需五分之一，就足以支付全部款项。”


    “多的，路费。”


    电子音依旧平静，格雷戈转身走向伊芙利特，帮她搭建烧烤架。


    “看来，人家并不想接受你的‘好意’。”


    诺希斯踱步而来，将一杯热茶茶递给友人，


    恩希欧迪斯轻抿一口，目光追随着格雷戈的背影。


    “并非所有投资都急于立刻看到回报，诺希斯。”他平静地回应，


    “对于某些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初始印象，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将茶杯递还给诺希斯，恩希欧迪斯走向篝火在格雷戈旁边不远处坐下。


    “旅途枯燥，若是您不介意，可以随便聊聊。”他简单介绍了己方三人，


    “我是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那位是我的朋友诺希斯·埃德怀斯，驾车的年轻人是我们的伙伴，讯使。”


    “格雷戈。”


    格雷戈报上名字，算是回应。伸手按住旁边挥舞着燃烧树枝的伊芙利特，


    “伊芙利特。妹妹。”


    “伊芙利特小姐很活泼。” 恩希欧迪斯微笑道，


    “如果觉得我的全名拗口，叫我‘银灰’即可，朋友们都这么称呼。”


    格雷戈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九折的电子音响起，内容却让银灰略微一怔：


    “不要用‘您’。”


    银灰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


    “好的，格雷戈。”他从善如流。


    这边气氛缓和，另一边的讯使正准备着晚餐。


    见老板似乎和那位神秘客人搭上了话，稍稍松了口气。


    看到伊芙利特似乎有些无聊，便从行囊里摸索出一物，笑着走了过去。


    “伊芙利特小姐，”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友好无害，递过一个小巧棒状物，


    “尝尝这个？谢拉格的奶酪棒，味道还不错。”


    伊芙利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讯使也不介意，自己咬了口，嚼得津津有味。


    鼻子动了动，伊芙利特犹豫了一下，新接过讯使递来的咬了一小口。


    浓郁的奶香在嘴里化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看见这一幕，格雷戈走了过来。


    “多少钱。”


    讯使顿时紧张，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小零食而已！”


    没有理会推辞，格雷戈直接递过去一块赤金。


    【谢谢你的好意，不必推辞。如果觉得太多，可用更多奶酪棒交换。】


    “拿上你的钱，留下我的奶酪棒。”


    “是！我这就去拿！”


    讯使双手接过那块赤金，转身跑向物资箱，把所有的存货翻了出来。


    看着伊芙利特眯起眼的模样，格雷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轻松的晚餐时间过后，倦意袭来。伊芙利特眼皮开始打架。


    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便响了起来。


    待她彻底睡熟，格雷戈站起身，无需言语，银灰立刻会意，与格雷戈一同走远。


    荒野的夜风带着寒意，星辰稀疏地挂在墨色的天幕上。


    “那孩子是感染者。”


    格雷戈开门见山，银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您……你需要什么？”


    “抑制剂。你是否有可靠的购买渠道？”


    “有。”银灰的回答同样干脆，没有半点迟疑或拿捏，


    “在卡西米尔，只要支付足够的价钱，商业联合会能为你弄到任何东西——包括吊死他们自己的绳索。”


    “时间，多久抵达”


    银灰略作思索，权衡利弊后给出选择：


    “如果我们继续走现在这条路，大约需要一周抵达。” 他话锋一转，


    “但如果改走主航道，只需两天。”


    “区别。”格雷戈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风险。”银灰坦诚道，


    “主航道商队往来频繁，也因此吸引了大量铤而走险的流寇”


    “我来解决。”


    银灰压下上扬的嘴角。


    “一言为定。”


    两天后。


    货车停靠在检查关卡前，各式车辆、驮兽、行人排成长队，喧嚣嘈杂。


    格雷戈推开车门，高大的身躯裹挟着一身狰狞的黑色铠甲引来了不少侧目，但很快，那些目光便兴趣缺缺地移开了。


    这里是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狂热席卷之地。


    为了博取眼球，更夸张的铠甲早已是常态。


    格雷戈的装扮，顶多算是在“奇装异服”的谱系里比较有力量感的一类。


    仰望着眼前这座金属的庞然巨物，格雷戈


    的情绪有些复杂。


    “第一次来卡西米尔？”


    银灰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


    这两天旅程堪称高效，也让他见识到了何谓“我来解决”——


    那奇特的源石技艺包裹着货车，将几波试图拦路的乌合之众连同他们的路障一并碾了过去。


    他对格雷戈的评价不断拔高，眼中的渴望几乎化为实质，以至于格雷戈都不得不以话题转移这份炙热。


    “进城，需要查身份？”


    “当然，必要的流程。”


    银灰点头，随即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手提箱，


    “不过，在卡西米尔，很多‘必要’都可以变得‘灵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顺带确认一下，你是感染者吗？”


    “不是。”


    “那就好办许多。”


    银灰松了口气。非感染者，尤其是有财力的，总是更受欢迎一些。


    检查流程比预想的快。


    讯使熟练地与关卡人员交涉，银灰适时地展现了一点“诚意”，几份文件被迅速盖章。


    轮到他们这辆车接受最后核对时，穿着制式铠甲的检察官拿着记录板走了过来。


    “来卡西米尔做什么？”他例行公事地问，目光在格雷戈的铠甲上多停留了一秒。


    “观看骑士竞技，洽谈一些小生意。”银灰微笑着回答，滴水不漏。


    “几个人？”


    “四个。”银灰答道。


    伊芙利特在临近城市前，已被格雷戈送回了元气大厅休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登记。”检察官递过来一张表格和笔。


    轮到格雷戈填写时，他沉默了片刻。将表格和笔直接递给了身边的银灰。


    “我不认字。”


    银灰没有任何讶异或轻视，自然地接过：


    “我来吧。”


    对照着格雷戈告诉他的基本信息，一项项代为填写。


    直到“种族”一栏。


    银灰笔尖顿了顿，抬眼看向格雷戈，用眼神确认。格雷戈点了下头。


    银灰写下：萨卡兹。


    检察官骤然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格雷戈那身全覆盖的铠甲，眉头皱起：


    “萨卡兹？你不是感染者？”


    “不是。”


    “那你为什么裹得这么严实？头盔都不摘？”


    检察官的怀疑并未打消，银灰上前半步，赤金“无意间”滑落。


    检察官的话头顿住，极其自然地将记录板倾斜。


    “行了，过去吧。记住，在城里……低调点。你这朋友的样子太扎眼。公共竞技场、商业联合会直属区域巡逻多，规矩也严，尽量别去惹眼。”


    银灰微笑着颔首：“多谢提醒。”


    关卡栏杆升起。


    待众人走后，检察官挥手招来一人，将格雷戈的登记单递给对方。


    “记录上吧，待观察。”


    ……


    货车缓缓驶入，光怪陆离的霓虹、震耳欲聋的竞技宣传广播、高耸入云的商业大厦……


    格雷戈有些恍惚，却又在看到路人头上的兽耳后恢复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


    这过于“现代”的景象，让格雷戈感到一丝恍惚。


    直到他的视线扫过人群——那些晃动的兽耳、尾巴，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对，这里是泰拉……


    车辆到达旅馆，得到房间后。


    伊芙利特被带出，刚一出现，就被窗外传来的喧嚣和远处巨型屏幕的光影吸引，扒在窗边兴奋叫嚷。


    银灰则从行李箱中取出几件长袍，递向格雷戈。


    “给伊芙利特小姐的，”他解释道，


    “如果她想出去看看，她的感染特征还是遮掩一下更为稳妥，穿上这个会减少很多麻烦。”


    听到银灰的话，她立刻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格雷戈。


    格雷戈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耶！”


    伊芙利特欢呼一声，抢过袍子就往身上套，讯使笑着上前帮她整理。


    “我带伊芙利特小姐在附近转转，买点吃的，绝不去人多眼杂的地方！”


    讯使主动请缨，他性格活泼，又擅长与人打交道，照顾孩子正合适。


    “注意安全。”


    讯使拍胸保证，领着伊芙利特溜了出去，很快便融入了街道的人流。


    房间里，面对银灰的邀请，诺希斯揉了揉眉心，露出明显的倦色：


    “骑士竞技的喧嚣于我无益，我需要休息。”


    银灰表示理解，随即看向格雷戈：


    “我的朋友，我订购了观赛包厢，有兴趣去看看吗？”


    格雷戈望向窗外。


    竞技场轮廓清晰可见，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狂热脉冲。


    他对于这种“表演”并无特殊喜好，但也不至于扫了他人的兴致。


    “可以。”


    银灰嘴角勾起，换上更正式些的外套


    两人离开旅馆，街道上人潮汹涌，巨大的屏幕在楼宇间闪烁，变换着骑士明星们英武或华丽的形象。


    银灰在前引路，步伐从容地穿过熙攘的人群。


    格雷戈沉默地跟随其后，周遭的一切——喧嚣的叫卖、激昂的竞技广播、炫目的灯光——都与他格格不入。


    就在他们经过一家装潢精致咖啡店铺时，熟悉的声音让格雷戈的脚步停顿。


    “……贾斯汀，我们的预算还剩多少？”


    严肃的女声传出，紧接着是一个略显抓狂的男声：


    “我的天！求你别再提这个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个窟窿等着填吗？”


    “怎么了？我的朋友。”


    银灰察觉到格雷戈的停顿，回头询问。


    “没事。”


    格雷戈摇了摇头，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触动。


    大概是错觉，那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二人离开，咖啡厅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正是因为资金紧张，才更需要提前规划和严格审计，贾斯汀。情绪化解决不了问题。”


    “唉……”


    男声发出一声长叹，一下趴在桌子上，声音无力。


    “当初离开卡西米尔前往哥伦比亚，好不容易将来因生命发展起来，结果现在功亏一篑。”


    越说他的声音越苦涩。


    “现在我的心情就像面前的咖啡一样啊……”


    说着，贾斯汀看向对面的同事，那空荡的衣袖让他再次叹了口气。


    “你也是一样吧，塞雷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