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青大脑停工。


    最终她叹了口气。


    “方慧，我也没办法。要不你给我让个位置，我也坐这念经算了。”


    “来的时候我就在犹豫，最终我决定先找黑曜石，先看看他再做下一步打算。但现在你把这些告诉我，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找到什么问题，人没有反抗，他们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错。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按你这样说，人工智能甚至……都算厚道了。”


    “我见过那种，大概还是由皇帝和国王的时代，满山的树都被啃光了，人们衣不蔽体，饿的时候尊严，身体，什么都是空的，要吃饱饭。我也挨过饿，饿到连土都没得吃，或者是蝗灾，天上飞的全是，人吃下去，死了。但也要吃，因为太饿了，想当一个饱死鬼。”


    “人治嘛……”她无奈地笑了笑，“看人，好人治理大家就过得好些，坏人……遇到坏人就也没什么办法。这里好歹还有饭吃。这并非个人善恶问题，而是结构问题。暴力可以摧毁个体但无法撼动规则本身，只会催生新的银手和金盏花。对了，你学过计算机吗？有没有什么办法来处理这种问题？”


    方慧偏过头看她：“老衲只略懂拳脚，年轻时学过一段时间相面和行医，再由道士转入佛门，融会贯通。”


    “不过知道这些也并非我一人之功，也有琳达施主和许施主的功劳。但我们选择不同，我选择留在此处，琳达施主选择结束金盏花和银手的罪孽，而许施主，则去了索伦撒。”


    “所以，阿青施主，你的选择呢？”


    “我也不知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家里还有一个孕夫呢，他看起来马上要生了，不管怎么样，还是以他为优先生下孩子再说，别的嘛……我想先看看黑曜石，看看这位95分的人，然后再说。选择这东西，可以随时换嘛，等我都了解清楚后我再选，反正也来得及。你要是有困惑的话你就先做点事，不停的做事，时间到了困惑就没了。我的经验之谈。”


    她说完低头看了看表，拍拍方慧肩膀：“走了啊，我得回去做饭，之后还得继续打工。明天得空再来找你玩。”


    “哦对了，如果你想要信用点的话，你压我，我在野猫俱乐部和角斗场打架。”


    她说完要离开时又方慧喊住。


    “阿青施主，用数十人的命，去换一个新生儿的命，值得吗？”


    赵元青跳下去才回他：“你怎么老考验我啊，我为了生活，又不是我想的，实在找不到工作。你应该怪设立规则的人，而不该怪我这个想让小孩正常出生的人啊。”


    她挥挥手，开始跑步前进，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先去格林那里拿肉，米，内脏。回到屋子时阿尔文正在换衣服，他的上半身很白，腹部有很多紫色的纹路。


    见她回来时脸色有些惊慌失措。


    赵元青挠挠头，钻进厕厨一体里去洗内脏和肉。她对怀孕的人实在没什么经验，待会得找人问问，那纹路看起来似乎是撑裂的。


    不过可真吓人啊……茂茂怎么会想要小孩呢？别人要她倒无所谓，但一想到燕椿和要吃这个苦，她就很想把孩子掏出来。


    毕竟谁家相好谁心疼，也不知道阿尔文的相好哪去了，怎么这样不负责任……


    她打算卤一锅肉，这样偶尔就算自己回不来，阿尔文自己下点面条也能凑合对付一口，她也不爱总回来，也可以避免阿尔文不自在。


    只有一个炉子，因此是先下了面条。


    把东西都放下锅后，她走过去敲敲门。


    “阿尔文，面条放门口了。两件事，电炉子你要记得在晚上十点关掉。还有，把你的表拿出来，我分你五百信用点。”


    屋内传来窸窣的声音，他很快打开门，脸色不怎么好看。


    “你刚刚赚了多少？”


    “六百，你总该给我留一百，我要答谢别人一些。”她拿着铁片表给他展示。


    “……你卖.身了？”他语气不可置信。


    “打架去了。”


    她按好数字后扣在阿尔文的银色表上，又不放心叮嘱他：“别忘了啊，十点要关。”


    说完又匆匆出门。


    走出楼后脚步才慢下来，盯着对街店铺。其实没什么事，九点才开始打架，还有一个多小时。瓦伦丁街的夜带着一种粘稠的疲惫感，可人却慢慢多了起来，很多人成群地向西走去，或者在街上闲逛，眼前依然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劣质营养剂，苍蝇依旧执着地盘旋在门口那几个塞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塑料桶上方，嬉闹的人群和嗡嗡声成了这条街不变的背景音。


    她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扫过街面。开裂的水泥路，浑浊的排水沟，角落里堆放的不知名垃圾。针眼摄像头在头顶的灯柱上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只永不疲倦的机械复眼。


    往前走了几步，对面店铺里那个穿着污黄背心、啤酒瓶底眼镜的秃顶老头身上。他依旧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嘴巴缓慢地咀嚼着黑色的渣滓。


    是一种短暂的、自欺欺人的慰藉。


    她踏进店铺内，敲了敲柜台。


    “大爷，前两天我来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男人，您瞧见了吗？他买了……黑渣。他叫什么？或者住在哪里您知道吗？”


    那老头不理她，他的眼神因为过大的声音睁开一瞬后，又重新阖上，头一晃一晃。


    她觉得有点像……扇贝，水里的扇贝，是没有意识的，活着也只是因为还没死。


    赵元青叹了口气，正打算放弃离开，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和迷幻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哟，又是你？”


    是那个年轻人。


    他今天穿的有些不正经，花里胡哨的廉价衬衫敞着两颗扣子，露出过分瘦削的锁骨，身旁还带着另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二人很暧昧地勾肩搭背。


    “怎么？想通了？还是说……那晚之后，对我念念不忘了？不过今天可不行。”


    赵元青的声音很平静，她走过去伸出手上的铁片表：“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谢谢你那天告诉我的事情。”


    那年轻人听到这话，又看到递到眼前的铁片表和上面清晰的数字，脸上的轻佻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身体绷紧，收回和男人拉在一起的手，眼神里那份松懈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暴戾的无措和愤怒取代。


    他身边的男人被他突然的僵硬吓到，下意识地想去拉他，却又被他狠狠甩开：“别碰我！”


    他的眼睛来回在赵元青和他带来的陌生男人身上转动，突然惊惶后退了两步，要跑走时被赵元青拎住衣领。


    “放开！你放开！”男人极尽狼狈地挣扎，赵元青不得不按住他低声安抚：“冷静点，我也没多少，也许我只给你转一信用点呢？”


    最后这几个字让他重新冷静下来，他眼中翻涌的愤怒和惊惶逐渐退散，凝固成一种极其怪异的、近乎呆滞的茫然，喃喃地重复她的话：“一……信用点？”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甚至微微晃了一下。


    ……还是个小孩子，害怕被认真对待，因为会唤醒那些被层层麻木掩盖的痛苦。


    赵元青叹了口气，也许她不该报答他，对有的人来说，麻木的活着要比清醒的活着快乐许多。


    “我这里有一百点，都可以给你。你来选择要多少，选你舒服的数字，也可以是你的幸运数字，好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报答你。”


    年轻男人几乎下意识地说了句：“那我要一百。”


    赵元青笑了一下，低头输入一百。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好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腕上那块同样廉价、边缘磨损严重的铁片表。


    他没有看赵元青，只是将自己的表盘，轻轻碰在了赵元青的表盘上。


    “滴——”接收确认完成的声音响起。


    “好了，再见。”


    她不再说感谢的话，转头向西，向野猫俱乐部走去。她穿过瓦伦街污浊的主干道，拐进一条堆满废弃金属零件、弥漫着浓烈尿臊味的狭窄暗巷。脚步声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然后，毫无征兆地，她站定，转回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巷子深处一个被巨大、生锈垃圾桶遮蔽的角落阴影。


    “你……？”赵元青的声音在昏暗寂静的巷子里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阴影里猛地一僵。


    一个身影极其不甘愿地从垃圾桶后面蹭了出来，正是那个年轻人，他脸上带着被当场抓包的惊愕和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他用惯常的、带着点虚张声势的轻佻掩盖下去。


    “我看看你从哪里赚的这么多信用点！”他迅速抢答，声音在这样的暗巷里有些大的突兀。


    “看吧，把你嘴里的东西吐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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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吧。”


    男人迅速吐掉口中的黑渣，走上前两步又顿住，抿了抿嘴后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你叫什么？今晚来我家吗？这样多的……够两……两夜。”


    赵元青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他，看了眼外面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神情有些倦怠。


    “先来吧，我要来不及了。”


    她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懒倦，但走路还是笔直的，脊椎挺得很直，年轻男人忍不住模仿她也挺直自己腰背，迅速快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到那扇铁皮门前，她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同样年轻但眼神凶狠的脸，是小毛。


    他警惕地扫视外面。看到是赵元青，那张脸上立刻堆起熟稔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野虎！来了。”他殷勤地拉开铁门，但到年轻男人时他掩住门。


    赵元青回身看了一眼，很随意开口：“放进来吧，信用点我会出。”


    这里是要门票的，门票的信用点不分她。


    小毛把门拉大些，让那年轻人进来。


    入内后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疯狂的嘶吼声瞬间放大，小毛迅速跑到前面带路，但赵元青停在擂台旁。


    “不去了。今天我会一直打下去。不是有那个模式吗？合同上面的那个擂主挑战赛。但我也只打今天。去和孟多说吧。”


    小毛脸色惊疑不定，迅速跑到她身边劝她：“别，别那个。那个不行，会死人的。欠债的人，走投无路的人才上那个！就是被当沙包！都是被当沙包，你还不如去角斗场！好歹还有抚恤金！”


    赵元青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铁丝网围成的擂台。台上，两个浑身是汗、青紫交加的拳手正在像野兽一样撕打，拳拳到肉，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台下观众疯狂的嘶吼。她脸上那种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点呆滞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倦怠。


    “去吧。打完我请你吃饭。”她语气平淡。


    小毛看着她这副样子，急得跺了跺脚，一咬牙，转身飞快地挤开人群，朝着后面孟多的办公室跑去。


    年轻男人刚从喧嚣的人群边缘挤到她身边，震耳的音乐和疯狂的呐喊让他亢奋，他兴奋地大声问她：“你在这里工作吗？”


    “嗯，临时工。”


    很快，小毛带着孟多挤了过来。孟多脸上那标志性的假胡子似乎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他脸上没了平时的油滑算计，反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兴奋和一丝谨慎的审视，上下打量着赵元青。


    “野虎！你……你说真的？擂主挑战赛？”


    刚好音乐停了，台上的拳手一个倒地不起，一个被举起拳头。周围的人因为擂主挑战赛几个字投来目光。


    孟多迅速爬上擂台抢过主持人的话筒，刺耳的电流声瞬间压过了音乐！


    “女士们！先生们！！”孟多激动到变调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俱乐部，盖过了所有喧嚣，“安静！都给我安静！！音乐暂时停一停！”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惊住，渐渐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台上。


    孟多脸上是精心排练过的、极具煽动性的狂热：“今晚！就在今晚！我们野猫俱乐部将迎来历史性的一刻！！”他猛地指向角落里的赵元青，“我们神秘的、创造了奇迹的女战士——野虎！她！将开启擂主挑战赛！！！”


    “轰——！”短暂的死寂后，整个野猫俱乐部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尖叫、口哨、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擂主挑战赛？！”


    “野虎？！她疯了吗？！”


    “天啊！多久没看到有人敢开这个了？！”


    “开盘！快开盘啊！”


    孟多趁热打铁，声音拔得更高：“规则很简单！野虎站上擂台！任何人！只要你想！都可以上去挑战！车轮战！没有休息！但只能一对一！直到她倒下！或者主动认输！奖金池从基础500点开始累积！每击败一个挑战者，奖金增加100点！全部归擂主所有！当然，下注通道立刻开启！看好谁！就押谁！一夜暴富！就在今晚！！”


    随着孟多的嘶吼，巨大的全息屏幕在擂台后方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擂主挑战赛的信息：


    【擂主】：野虎


    【当前累积奖金】：500信用点


    【挑战者】：等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