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徒劳无功。


    像被罩在透明玻璃罩中的苍蝇，有一些……也许是人，可能偶尔会用针眼用来观看快乐城的乱窜乱撞，但玻璃凭苍蝇自己飞不出去，她就是苍蝇。


    庆幸的是她年纪还不算太大，这里临时工明确不要三十岁以上的人没读过大学的人，是潜规则，没有人主动说，说了算歧视。


    但比较悲伤的是技术更新后，她的专业排不上用场，不光她的专业，她本来的那些技能也派不上用场。


    这里的赚钱方式大多数是靠别的“人”来赚钱，而不是靠做事。


    倒也有个能聊几句，但在赵元青说出“没接触过玛丽机，有在学习。第三机械厂的设备比较老，但原理相通，学起来……”时就被不耐烦打断。


    日暮时她回去给阿尔文做了饭后，又出门，去往梦幻岛。


    打拳是不行的，如果陷得深了，是没有回头路的，她不可能被打死，但可能随着越赢越多而深陷泥潭。


    震耳的音乐、夸张的广告牌、衣着光鲜暴露的英俊男女，她避开那些招摇夸张的大门，找了一处处相对安静的屋檐下看着梦幻岛的瑰丽夜色。


    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她不远处的墙上抽烟，劣质的，浓呛的烟草被他狠狠吸入后又发泄性地吐出，灰白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脸上那种疲累的表情。


    发现赵元青看他时，他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打量她：“看你衣服是……第三机械厂？你有索伦撒积分？来这里找工作？还是……？”目光逐渐变得暧昧。


    “嗯，第三机械厂。”她简短回复他。


    “失业了吧？在找工作？”


    “来看看，以前没来过。”


    这种类似逞强的话逗笑了男人，他弹弹烟灰大笑出声。


    “真把自己当人了啊……唉……你们这些人可真是……可悲，太可悲了。我是索伦撒积分咨询中心的，正式工。”男人亮出自己的表，银色的，大概是某种金属。


    “我们第三机械厂的以前也有这个。”她指了指那块表。


    男人又哈哈大笑，他抽了口烟，被呛到了也没停，“你有？你们第三机械厂有？哈哈哈哈……”


    “啧啧啧，真可怜。”男人幸灾乐祸地打量她，故作惋惜的摇头。


    ……啊，那就是没有，她以前连正式工都不算吗？


    “真的有，银色的，和你的一样。”


    “乡、巴、佬。”男人表情有些优越，甚至可以称得上痛快，“第三机械厂不过是吸引你们这些垃圾的手段，是不是当时以为自己光宗耀祖？能够进索伦撒？傻哔，真以为是什么人才。马上第四机械厂就要开工，你们这些垃圾，只能死在这里。”


    “你、也、配？垃圾用垃圾旱成的垃圾，很合理，回家吃屎去吧！”男人畅快弹掉烟蒂，摇晃着走到夜色里，一天疲惫顿消。


    赵元青坚信，是这身衣服耽误了她，大家对第三机械厂有误会，……也可能不是误会，但第三机械厂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按照那男人说的话，很可能她最后这五积分是搞不到的，今天她打算换套衣服求职。


    七绕八绕地，她又回快乐城买了身黑色廉价劣质短袖和长裤套在身上，大概是某种涤纶，或者什么，扎在身上有点痒。


    她又买了一包烟和火柴，奇怪，烟倒很便宜，十信用点一包，这里很多东西都有一种浓厚的错位感，娱乐或者能带来快乐的东西廉价，刚需的东西昂贵。


    梦幻岛的夜风带着纸醉金迷的暖意吹来，她瞄准了一个角落处靠在墙边抽烟的保安。走过去，拆开那包劣质烟，动作自然地递过去。


    “再来一根？”


    保安斜眼打量她，了然一笑，接过烟，赵元青立刻掏出火柴，“嗤啦”一声划燃，橙红的光芒，白烟升起，他眯着眼吸了一口，“问什么，说吧。看在你这根烟的份上，第一个问题我不收你钱，第二个问题起，每个问题两信用点。”


    她笑着点头：“行，第一个问题，你成家了吗？我看你是正式工。”


    他拿烟的手顿住，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眼看的不是赵元青，反而是旁边的房子，那房子也是一个□□，叫天堂鸟，闪烁的霓虹灯光打在他脸上，五彩缤纷，可因为面容丧失表情，仿佛褪色成人偶一样。


    “我不回答私人问题。”他粗鲁拒绝了这个问题。


    “我相好，我来找我相好，他是我们镇子上最好看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找他。”提到相好这事，赵元青重重叹了口气，她那相好这会也不知道有没有乖乖打坐修炼，走之前她放的点心和果子有吃吗？


    “来到这里就别想找他了，再找一个吧。满大街都是男男女女，你看上哪个，最多花点……”他没有说下去，只猛地吸了口烟，烟头骤然亮起。


    “不一样啊，怎么能一样呢？不一样的。”


    保安夹着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眼神飘向旁边天堂鸟那不断变幻的刺眼霓虹。他沉默了几秒，又吸了口烟。


    “怎么来的？”


    “我来这里找了两天，没瞧见，找遍了……信用点也花光了。”她更忧愁地叹了口气。


    “我是问他怎么来的？旅游团来的？自己来的？人才引进来的？还是父母送过来的？如果是自己来的，也许你还能找一找，其他的，我劝你别想了。”


    “我就想见他一面，跟他说句话，我有点想他，我想跟他说我有点想他。”这回她也沮丧下来，脸上多了些属于活人的表情。


    “我知道可能也许这里找不到他，但……还是想试试。”


    “找？怎么找？整个索伦撒外面，十多万人，你怎么找？有不服气的，先把脊骨打折，你行吗？找到又怎么样？看他死，还是看他——”保安粗鲁把烟甩开用脚碾灭。


    “回去吧。”保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再不回去，你也走不了了。你在这里连工作都找不到，怎么留下来？满大街都是陷阱，人家和你聊两句，等你再醒来，也许就是另一个世界。”


    “啊……”她感觉良心有点痛，这话，这位保安大哥是真心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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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看我能当保安吗？或者保镖之类的，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人物？我当保镖很好用的。我想先解决信用点的事情，之后在这里慢慢看看。”


    “你还想找他？”


    “嗯……试试看吧。也不能说找他，唉……总之有些难处，我也不好说。家里还有一个怀孕的。”她说的含糊不清，但连忙又解释一句：“孩子不是我的，反正事情很复杂。”


    “西蒙，你叫什么？”男人伸出表。


    “赵元青！”她也伸出手，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相好长得怎么样？”


    赵元青笑得合不拢嘴：“好看的，特别好看，没人比得上他好看，不过他好不好看我都喜欢他！我每次看他都会看的呆住，反正说不上来，他……唉！我每次说起他时都生出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慨！”


    西蒙笑了一声，是很复杂的笑容，赵元青又帮他点了根烟，大量白烟被他吐出，西蒙指着最中央，最大的那个水晶门：“那，如果真那么好看，只能在天堂笼，我奉劝你想清楚——”


    他还没说完，赵元青反倒不高兴了：“他不在，但他最好看！那里能去吗？”


    西蒙没和她计较，他弹掉烟灰叹了口气：“去？那里是接待索伦撒人的地方。”


    “我昨天也在这里，好像只有一些梦幻岛的人进入那个水晶门，没瞧见什么大人物。”


    西蒙哈哈大笑，拍了拍她肩膀：“这只是后门，是员工，某些员工的通道，天堂笼有六个门，其中最大，最好的门，直通索伦撒城内。你？差得太远了。”


    “我可以去试试吗？”


    “你要愿意，来天堂鸟吧，天堂笼不行。会做什么？”


    “打架，我擅长——打架。”


    话音在中间顿住一下，因为西蒙的拳头带着风声，又快又狠，直奔她的脸颊，赵元青例行公事般地伸手拦住。


    二人都没说话，维持着一个姿势近一分钟，西蒙忍无可忍低斥：“松手！”


    她才放了手。


    “西蒙哥，我现在没什么信用点，不过我昨天在野猫俱乐部刚找到一份兼职，打拳，你去的时候提前和我说，你压我我肯定会赢的。”


    西蒙很显然没什么娱乐活动，露出没听说过的表情，随意点了点头。


    “明天，明天晚上九点，你还来这里。先说好，只是临时工，没有身份，每晚三十信用点，至于别的，看你自己了。”


    赵元青不嫌少，蚊子腿也是肉，再说，比起打拳她现在更需要这份工作，毕竟又不是真来上班的。


    她又追问了些上班时间，若遇到自己另一份兼职冲突的话能否请假等问题，觉得能干，一再朝西蒙道谢后才再次往瓦伦丁街走去。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在不入流的地方晃是不行的，要往上爬，就必须要接触到主流业务，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才能决定怎么做。


    这样刚好，晚上工作，白天照顾孕夫。


    不过……既然稳定了，她得先找那位孕夫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