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特护病房，垂垂老矣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有机器不时滴、滴的声音，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窗外是雨夜，淅沥沥的声音，潮湿的空气，她的眼睛半睁着，浑浊的瞳孔里映着天花板模糊的影子，似乎已经看不清什么了。


    一众人围着她，很快又散去。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元青很沉稳，先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打招呼。


    “您去吧，她在等您。”那女人低声道。


    她点点头，推开房门进去后，坐到老人旁边握住她的手。


    老人的手动了动，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无意识的颤抖。她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似乎想说话，但最终只呼出一口微弱的气。


    护士很快进来，给她打了一针特效药后退出，老人慢慢睁开眼，朝她吃力地笑，喉咙中发出痰卡住一样的声音。


    “你这小老太太，怎么没跟我说这样不好了？”她温柔把老人的头发拨开。


    “我……我要看你难受……”老人吃力开口。


    “也许我忘了你呢，你这些年一直不见我。”


    老人的眼皮颤了颤。


    “我……就不见。你……不会忘记我。我……我有个问题……要、要问你。”老人吞咽唾沫，说话时喉咙里偶尔发出微弱的嘶鸣。


    “我不怪你，嫦婴，我没怪过你。”她坐到床边把她抱起来，让她靠着自己，慢慢地拍着她。


    “别……我不想，时间……刚好。锤子，我不想……”


    “看你……我就知道，长生……真痛苦啊……你太孤单。人……人很软弱的，会疯的。”老人的手抓住她，她的手已经没有肉了，只有嶙峋的骨上贴了一层皮。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些。”


    老人发灰的面色逐渐薄红，她似乎真的好些了，喘着气笑了。


    “我……杀你，你不……不怪我吗？”


    赵元青沉默一瞬，拍着她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从前就心思重，想得多，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见我，本来这次我来这里，就是想找机会见你一面。”


    “锤子……你在我家做工的时候，是我……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但人……人不能只……只为自己活。”老人吃力开口，眼中逐渐渗出层薄泪。


    “我知道，我不怪你的。”


    “我……我好……好忙啊，父母……丈夫，事业……子女……好……好忙啊……”


    “快乐……越来越少了……摸不到它……”老人倏地抓紧她的手大口喘气。


    “锤子，锤子……我、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赵元青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低声轻轻说：“好，嫦婴，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叫许嫦婴，她……她家住在湖旁，靠捕鱼为生，一日……她遇到仙女……”


    “仙女问她……她有什么愿望啊……”


    “她说要一个新的渔网……一条船……”


    “很快，她过腻了……这样的生活，便又去找仙女要一间屋……”


    “胡说，我没给你渔网，屋子。”


    “你是……锤子，不是仙女……你是……赚我家的铜板，两枚……”老人吃力反驳她。


    “又要了……金子，银子，土地。仙女……都给她了。好多……东西啊，拿不下了……她把鱼竿丢掉……”


    “可她要死了，没了……一切都没了，嫦婴哭泣连连时被果子砸中头……她问路人……此为何树缘何只结一果……”


    “路人说……此果……此……果，后悔……”


    赵元青眨眨眼，抱着嫦婴看着空荡的屋子，低声轻道：“嫦婴，你不会后悔的。你从来不会后悔。所以没关系，现在后悔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屋外黑了又亮，光影变换唯有屋子一盏小灯，走廊有脚步声，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时间似乎停驻在这间屋子内。


    可时间总是不等人，万般无可奈何，她依旧抱着嫦婴，她的身体已经凉了，但姿势没变，像是未醒的梦。


    她一直在屋内待了一日才有人推门进来，为首的是那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和燕椿和，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时间到了，锤子阿姨。”


    赵元青有些恍惚抬头，神色逐渐重新平静点点头，终于慢慢松开手，把嫦婴轻轻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起身走到女人身边问她葬礼的事情。


    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她短促叹了口气。


    “锤子阿姨，这是许不悔，我的女儿。请劳烦您照顾三年。”女人从身后男人手中抱过一个女孩，大概四五岁，神色平静张开手臂。


    “阿宁，嫦婴当时是生病身体不好，我才照顾你的，你何必让母子分离？”


    “锤子阿姨，这是母亲的要求，也是我的请求，你跑的话我也有办法找到你，除非你不来这里，但只要你来，我，我的女儿，以及她的女儿，我们都会找到你。”女人很平静。


    “我和她来说吧，元青。”燕椿和适时开口，上前一步摸了摸她手臂，他也不好过。


    赵元青点点头，拍拍阿宁下楼。


    燕椿和看了眼里面老人已经僵硬的尸体温和道：“许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和元青目前新婚，不便带个孩子。”


    “您清楚这个孩子是有必要的，这是母亲的要求，也是我的请求，锤子阿姨从前照顾过我，她人很好，我不希望她再遭受从前的事情，只是培养感情。母亲不允许我成年后再去找锤子阿姨的承诺我会延续到下一代。”女人并不退让。


    “我明白你们这些年一直做的努力。但如今没必要了，把方家的事情处理好，没事可以来看看元青。”


    女人微怔。


    燕椿和朝她点点头：“去吧，葬礼我们会参加。请告知我地点时间。元青……心情不大好，我先下去寻她。”


    他说完走向电梯间，叹着气下楼后找到坐在医院一层收费处的赵元青，走过去拉着她撒娇道：“锤子阿姨？”


    赵元青略笑了笑。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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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你不让我来医院。”她下楼有五分钟吗？真是众生疾苦都在医院里了。


    “怕你看到嘛，来，我们回去休息一下。”


    这次是燕椿和开车，他从后备箱取出毯子盖在她身上后很沉稳地把车开到酒店后拉着她上楼，帮她洗好澡后把她塞进被子中抱住。


    久久赵元青才喘出口长气。


    “嫦婴一直不见我，我想不明白，她本来大概是不打算见我的。是阿宁给我打了电话。”


    燕椿和明白为什么，但这话他不该说，他也不关心许嫦婴，所以他只是亲了亲她，温柔哄道：“好元青，你累了，睡一会，睡一会就好了。我陪着你，没关系。”


    他看她渐渐闭上眼，心中叹气，许锤子，这名字真是……他拿过二人手机准备调成静音，看到赵元青的手机鹿比又给她发消息。


    说自己遇到了一些麻烦约她相见。


    他恹恹回信：请联系陈京，并附上电话。


    这是他从前的另一个助理。


    专门负责一些灵异事件。


    手机被放到一旁挨着，他把被子拉上，搂着她也渐渐阖眼。


    ——


    王乐乐正拿着伞等邱婷，她拿的……没错，就是那把龙图伞。


    她绷着脸低头看向朕是皇帝拿几个字时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很一言难尽。


    但没办法，青姐朋友骤然离世，她只能先帮忙带回去。


    邱婷的车很快停在酒店门口招呼她。


    上车后她松口气。


    “乐乐，你能接活吗？驱鬼的活，我有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最近碰到点麻烦事，她被小鬼缠上了。出价十个。”


    “我问过，不让接，要去登记领证有师门引荐才能接这类工作，而且我没试过。”王乐乐是老实孩子，她除了喜欢画一些邪恶图片从不违法乱纪。


    “那你行吗？要是行的话我觉得可以试试。十万——”


    “多少？？？”王乐乐震惊到失声。


    “十万啊……”邱婷吓得握紧方向盘。


    “你说的十个是十万？不是一千吗？十个不是十张吗？”


    邱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只能吸了吸被吓出来的鼻涕道：“十万，是十万。十张是一千，十个是十万。”


    王乐乐脑中此时全是富贵迷人眼浅草没马蹄等一些胡乱拼凑的诗句，她甩了甩头镇定道：“我……我想想，我没试过。我总不能进去直接和小鬼谈让他走。”


    “那我再给你找点别的客户，画画的，这个你就别接了，钱这么多肯定是要命的事儿，对了，另一个事情你能做，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是个大小姐，她朋友也得参加这个游戏，如果你在游戏里见到她，保她一命能去领钱。也是十万，回头我发给你。”


    这个王乐乐确实能接，她在副本里还挺厉害的。十万能解决很多问题，甚至能让她租个房子，剩下的钱还可以给父母一半。游戏里的王乐乐很厉害，可现实里的王乐乐是社会的边角料。


    她鼓起脸慎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