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品:《非富即贵

    钱铜说要努力翌日清晨便早早起来找上了世子和王兆商议盐田的规划。


    见她一脸无事谈笑风生王兆好几回都忍不住抬目偷觑世子昨夜她把朴大公子藏在屋内被世子抓了个正着。


    此等大事就过去了?


    本以为要么她走人要么歇在世子房里然而都猜错了她什么事都没有今日甚至比他和世子起得还早两人用完早食她已去盐田巡视了一圈回来。


    “盐田先前为朴家所有经营还算尚可但规模不大民女的意思再扩宽几亩修一条水流主道连通内河待运河一开通咱们的海盐便能经过运河通往大虞内陆...”钱铜说完了自己的想法虚心问道:“世子王大人有什么要求与想法尽管提钱家都照两位大人的意愿为主。”


    她态度大方彷佛当真只是一个与朝廷谈生意的商户。


    除去合作利益之外再无旁的杂念。


    不谈情谈事。


    挺好。


    宋允执昨夜没歇息好眼下隐隐泛出了一团青此时面色尚算平静看不出异样如钱铜所说他不是那等感情没谈拢便因此对对方怀有成见之人同样就事论事“样式雷图画出来本官先过目。”


    钱铜早准备好了当下交于他“出来了请世子过目。”


    谈完了合作事宜便是报酬宋允执没问她想要多少懒得与她谈价还价直接道:“二八分成可有意见?”


    这是照当下盐税在为她划分。


    按理说这处盐场原本就是她钱铜的二八分成是吃亏但往长远了看二八分成将是一笔可观数目。


    钱铜笑道:“世子能给民女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已是民女的福分与荣幸如今予以如此慷慨的回报民女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世子放心民女定当尽力为朝廷办好差事。”


    为商者满口花腔。


    宋允执不想看她假情假意的嘴脸后面的事情交给了王兆拿着样式雷图亲自去了一趟盐田。


    钱铜也有事要忙。


    盐场先前乃朴家所有现归于官府场子里的所有人都要换尤其是与朴家签了身契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这类人王兆昨日便清理了出来全给朴家退了回去。


    余下都是些朴家在外雇佣的临时工人真把人撵走了盐场便没了人手但要继续聘用王兆又担心其成为朴家的眼线。


    最后把决定权给了钱铜。


    人是要换不过钱铜的换法不同。


    上百个工人都是普通的百姓在此处谋生多年家中老小还指望着这份工钱养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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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众人,正式宣告:“连巷盐场从今往后,不再属于朴家,即日起将回归于朝廷,我钱家有幸为朝廷谋事,今后将在此负责盐场所有事务,在场各位有想走的,大可离开,我不会留,想留下来继续为盐场效劳的,那便重新入我钱家的户头。


    商家为了省钱,喜欢聘请临时工,工钱低,有了病痛伤残,随时可以辞退,怎么也比长期工划算。


    虽如此苛刻,然而正在恢复的大虞每日都有饿殍,为了一口吃食,等待被聘用的百姓依旧滔滔不绝。


    因此在这里的人,生怕有个病痛丢了这份工,有了病痛也不敢吱声,以至于许多人一头栽在盐场里,便再也起不来。


    在这片盐田干的时间长的,已有两三年,今日听说能入钱家户头,成为长期工,底下顿时一阵骚动。


    当然要入钱家户头,也有条件,钱铜扬声道:“入我钱家户头的人,必须遵守钱家的家规,违反者契约即刻失效,且一辈子都不可再为我钱家所用。


    她立在人群前,一身珠光宝气,身上所穿乃昂贵的绫罗,此时并没让人生出嫉妒与不适,反而给了所有人一种踏实的依附感,她道:“同样,成为我钱家的人,只要有我钱家一口饭吃,便不会饿着你们,愿意入我钱家户口的,立马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钱家家规第一条,尊次序,不可推搡哄抢。


    话音一落,底下的人群瞬间窜动起来,倒也井序有条,很快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四大家如今只剩下了钱家和朴家,朴家不肯雇佣他们,钱家却肯,若是成为了钱家的长期工,别说这座盐田,就算盐田没了,也能在钱家别处谋一份工。


    钱家茶楼便是个例子。


    钱家七娘子连缺了胳膊缺了腿的人都敢聘用,且过去这么久,那些人在茶楼干得好好的,工钱没有少给一份,暗地里早有不少人盼着为钱家做事。


    且这块盐场已归于朝廷,钱家便是在为朝廷做事,前途不可估量。


    这等好事,谁不乐意?在场的几乎没有一个人离去,纷纷排好队等待加入钱家。


    钱铜便吩咐扶茵搬来了桌椅,“拿笔造册。


    即便这些人都留下,朴家的工人离去之后,也缺了一部分位子,工人的事王兆没插手,当日傍晚便见盐田的入口处,一车接着一车的人拉了过来。


    有男子,也有妇人,更胜者还有人带着孩童,个个衣衫破旧,满眼沧桑,从马车上下来后,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找到了活计,众人围成一团,生怕上当受骗。


    钱铜亲自去接人。


    其中有人认出了她,面上一喜,“是七娘子。


    另一人附和道:“还真是七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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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骗咱们,钱家当真在雇人...”


    待钱铜到了跟前,个个便高兴地涌上来道谢。


    “七娘子乃菩萨心啊...”


    “多谢七娘子...”


    海边日头大,没有树木遮阳,钱铜以手掌在额头搭了个凉棚,扫了一眼前来的流民,嗓音清脆,“各位别急着谢,先看看你们能不能干,我这儿可不养闲人。”


    一位妇人曾在街头接过她所赠的花束,那时候七娘子还曾告诉她,“婶子不必伤怀,一切都会好起来。”


    没想到当初的一句话,最后来为她兑现的人是她,当下感激地落了泪,“钱娘子放心,咱们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辜负七娘子的一片善心,承蒙钱娘子不嫌弃咱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肯收留咱们...”


    今日来的这一批人都是近一年内涌入扬州城内的流民,每个人的家乡都曾遭受了不同程度的遭难,来扬州后,没有找到活计,住的便是桥洞。


    每年冬天一过,不知道会熬死多少人。


    能在冬季来临前,被钱七娘子雇佣,是他们走了大运,怎么也得抓住机会留下来。


    钱铜却道:“不用你们拼命,来了我钱家,生病了可看病,受了伤可歇息,只要遵守家规,没有人赶你们走。”


    她出钱雇人,又不是要他们的命。


    于她而言,今日所为或许乃举手之劳,但对于挣扎于世,只为谋一条生活的苍生来说,何尝不是一根救命稻草。


    她一语毕,那妇人与他身后一位正带着一位十岁左右孩童的男子便要跪下。


    “不许跪。”钱铜瞧见了,制止道:“上跪天下跪地,你们要跪便跪当今陛下,可不许跪我,我也是替朝堂做事,咱们身份一样,目的一样,好好制盐,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工钱,养家糊口,过好自己的日子...走吧,我先带你们下盐田...”


    宋允执和王兆从盐田驾马刚回来,便看到了如此壮观的一幕。


    钱家七娘子一身鲜丽衣裙当先,身后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对从对面盐田通道浩荡而来。


    通道的两边乃大片盐田,水洼映出头顶空旷而浩大的苍穹。


    能容纳万物者,唯乃天地。


    苍穹之下,富与贫,商与民也能这般相互搀扶走在一起。


    何为奸商?


    谋利为奸,狡诈为奸?


    都说自己是圣贤,谁分辨乌鸦的雌雄。


    王兆形容不出来那是怎样一道矛盾的风景,远远看着不由一愣,对钱家七娘子的复杂之感,再次冒了出来。


    转过头,宋允执面色同样沉静。


    王兆便也叹息道,连世子都看不明白的人,他又怎么能看透。


    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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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妃都不要便是不图名是一个追逐自由的女子吧。


    钱铜也见到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跟前既然碰上了便与身后的流民道:“这两位大人乃朝廷派来的命官户部侍郎宋大人


    身后的流民一听说对方是朝廷的官齐齐跪地感恩。


    钱铜立在宋世子马匹旁迎头看他身下的裙摆沾了一圈泥水走起来太重被她提在手里另一只手比出了两根手指头夕阳的光线在她头顶晕出一圈光晕她冲他晃了晃手指头骄傲地道:“两百流民我又替世子收纳了两百流民如何?”


    见他沉默着看着自己半晌过去也不说话钱铜冲他一笑:“世子不夸我一句?”


    王兆已先下马接应前来的流民。


    宋允执将马匹让到一边翻身下来终于在她满脸期盼之中如愿给了她答案“钱娘子做得很好。”


    钱铜面上一喜追问:“世子是不是愿意继续与我合作了?”盐田的式样雷霆他也看了不知道满不满意“咱们何时画押?”


    条件谈好了她的人也到了但契约宋世子还没画押。


    宋允执牵马与她并肩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人的距离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钱娘子拟好宋某过目便是。”


    宋允执去了一趟盐田身上的衣袍与钱铜一样也沾满了泥水回屋后叫了水先去往净房。


    大抵没料到她会来得那么快沐浴到一半外面便传来了叩门声“世子民女拟好了您过目一下?”


    宋允执这一趟来扬州除了暗卫没带小厮没有他的召唤暗卫白日不会现身。


    在钱家时伺候他起居的人乃阿金到了知州府有专门的差役这回来盐田他属于临时起意除了王兆屋内并没差役守着。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宋允执脸色都变了及时呵出一声“出去!”


    钱铜一心想赶紧把契约的事情搞定回到房内衣裙都没来得及换拿着契约对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立马杀来了隔壁。


    但她忽略了宋世子是个爱干净的公子回屋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沐浴更衣。


    来都来了她不想再退出去等。


    “世子在沐浴吗?”她不仅人没出去还贴心地把门替他关上走近净房的位置与里面的人搭话“世子放心我替你看着门。”


    宋允执:......


    到底该防谁?


    宋允执出来得很快发丝头上的水珠都没来得及擦身上披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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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薄的里衣,水渍一浸,形同虚设,若有若无...


    他走出净房,面色犹如寒冰盯着擅闯进来的女人。


    钱铜同样盯着他,面上则是呆滞状,倒也不是没见过他赤身的模样,当初他被段少主所伤,曾在她屋内褪过衣衫治伤。


    那时候,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宋世子结实的腹部。


    此时他小腹被裘裤遮挡,什么也看不见,但胸口的布料却单薄得要命,被水浸透后,几乎于透明,贴在身上,他胸前的两快粉色小包便格外明显。


    钱铜:......


    “转过去!”


    她转,钱铜立马转过身,澄清道:“世子,我真的是来送契约的。”没有其他心思。


    外面的天色才刚黑,他沐什么浴,这么热的天,待会儿睡之前还不得出一身汗。


    她转过身等宋世子穿好衣裳,天气热,宋世子冲的是冷水,被她突然闯进来,此时也免不得周身发热,只在外搭了一件披风,系好带子后,端坐于她身侧的蒲团上,伸手与她道:“东西。”


    钱铜坐去他对面,把契约递给了他。


    宋世子翻阅时,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地盯着他发丝上的水珠。


    一滴,两滴,三滴...


    还在滴。


    滴个没完没了,披风都浸湿了一大片。


    不知道宋允执说了什么,好像提出了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但她发觉自己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不得不放弃,打断道:“世子,我满脑子都是你没穿衣衫的模样,咱们还是明天早上再说吧。”


    宋允执本也没打算这么快与她核对契约,被她急吼吼地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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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沐浴到一半,不得不出来配合她查看。


    好不容易静下心看进去,她冷不丁一句撩拨,把他坚持的那点理智和防线彻底击碎。


    她既无意与他成亲,便不应该再行撩拨之举,他警告道:“钱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钱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如此抵不住诱惑,揉了一下发烫的脸颊,惆怅道:“世子,我大抵知道你那晚为何会忍不住偷亲我了,天色一黑,人便容易犯浑,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很想亲你。”


    宋允执:......


    钱铜看着灯火下身上的水珠子怎么也流淌不完的宋世子,不甘心地问道:“世子,谈不谈情?”


    许是被她气到了极致,宋允执倒平静了,缓缓合上手里的契约,突然问她:“想亲?”


    钱铜点头。


    有些想。


    “不想许亲?”


    钱铜再次点头,他同意了?


    宋允执慢慢俯身过来,手握住她的肩膀,越凑越近,男性的气息覆盖而来,不断吞灭着她,钱铜闻到了他身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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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清冽香味,心口跳动如鼓,两人越来越近,她扬起下颚,离他的唇不过五指的距离,肩膀突然被他转了个方向,朝向门口,“出去,不送。


    钱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到了门外,被海边的夜风一吹,心头的那点颜料便被吹散了个干净,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过身懊恼地与里面的世子道歉,“世子,是我糊涂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保准下回再也不犯。


    宋允执一听到她的嗓音,便忍不住气息翻涌。


    **了一阵后,起身又回到了净房。


    ——


    翌日起来,拿着合约进来的人便成了王兆,“七娘子说,合约她又对了一遍,请世子过目,没问题,便画押。


    接下来的所有传话,都是由王兆从中代劳。


    午后宋允执离开时,也没再见到钱铜。


    运河的事已经有了进展,沈澈传来了信函,兵马已准备就位。


    鸿门宴之后的第二日,宋允执便让人把朴家大夫人画好押的契书送去给了沈澈,在沈澈领兵就位之前,让人埋伏在半道,劫下了朴家大夫人送去王府的信函。


    如此,开通运河的消息,沈澈先朴家一步,传达到了王府。


    平昌王事先并不知情,听闻消息后,连夜从封地赶到了淮南运河,先稳住沈澈,并计划于明日到达扬州,亲自会见宋世子。


    宋允执午后走的,鸣凤郡主是傍晚到的盐田。


    她没下马车,只让蓝小公子下车去寻人,“你既与她是旧识,便把她叫上马车,我问问她,到底与朴家大公子是什么关系。


    她到达扬州的第一日,便与朴大夫人说了,朴家若是还想要这门亲事,便把大公子许给她。


    朴大夫人倒是爽快,一口答应。


    朴家大公子当日傍晚便赶了回来,见了她人后,却告诉她,他已与钱家七娘子定好了婚约。


    此事朴家大夫人也知道,但碍于她是郡主的威压,大夫人不敢说,大公子与她解释清楚后,郑重地道了歉,“此桩亲事乃我朴家委屈了郡主,奈何朴某与钱七娘子有约在先,不敢欺瞒郡主,更不能为了攀附郡主,做那言而无信之人,望郡主能理解。


    朴家想拿平昌王府做靠山,王府同样也舍不得朴家这座金山,鸣凤知道在王府的利益面前,父王舍她一个女儿,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既然与朴家的亲事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怎么也逃不过,那她便尽量矮子堆里拔高个,找一个自己满意的。


    朴家那位大公子,倒是不错,无论是样貌还是修养谈吞,皆比朴二公子强。


    且二公子在她手里几乎已经废了。


    她今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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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想看看与朴大公子有婚约的小娘子到底是谁,愿不愿意让出这门亲事。


    待蓝小公子把人带到跟前后,鸣凤着实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便是那日在街市上躲过她胯下马匹的少女。


    钱铜也有些意外,上前蹲身见礼,“民女见过郡主。”


    鸣凤把她上下打探一番,问道:“你便是要与朴家大公子许亲的钱铜?”


    钱铜没有否认,“回郡主,正是民女。”


    鸣凤觉得有些刺手。


    自她来到江南,这位钱娘子算是她见过的所有女子中,唯一称得上美人的女子,怪不得朴家大公子宁愿拒绝王府的亲事,也要选择她,鸣凤把她叫上了马车,“你上来,本郡主有话与你说。”


    她虽素有毒妇的名声,但她从不为难一个无辜的女子,既然要从她钱铜手里抢走这门婚事,便该给她相应的筹码。


    鸣凤道:“你开个价。”


    钱铜一愣,不太明白。


    鸣凤便与她明说了:“朴家大公子,本郡主看上了,你把他让给我,开个价。”


    她说完,便见对面美人的面色惊愕了好一阵,眼里倒没有愤怒,惊愕之后神色便是扭扭捏捏,欲言又止,半晌过去,就在她即将不耐烦时,美人终于开口了,“郡主若喜欢他,民女又怎敢与郡主抢,可...”


    可什么?


    钱铜轻声问她:“不知郡主有听过我与大公子的故事?”


    他们有什么故事,她一个郡主怎么可能知道?鸣凤皱了皱眉,他们什么过往她完全不敢兴趣,只想知道她怎么样才会把人让出来。


    却听她道:“当年我本欲与大公子私奔...”


    这年头女子与人私奔虽不是什么罕见事,但又有几个人有那个勇气,为了一个男人愿意去对抗家族。


    鸣凤耳朵轻轻一动。


    钱铜见她没阻止,便垂目继续道:“朴家与钱家乃世交,我与大公子从小玩到大,乃青梅竹马,情窦初开便相互喜欢上了对方,私底下早早约定了婚事,奈何两家长辈都不同意...”她顿了顿,“可二人若当真乃两情相悦,又怎会想不到办法走到一起呢?生米尚且还能煮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