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忍住自己看向她的冲动，耳边她的声音却是愈发清晰。


    路聿琛就着电话的背景音，大口解决着手中的食物。反正这儿没人认识他，不如把从小到大学的礼仪规矩都抛到一边，痛快地放纵一回。


    他吃完时，女生也刚好结束了通话。


    见对面的人端坐在那儿，她难以置信他的进食速度：“吃完了？你是不是没吃饱。要不我这个你也吃了吧，我本来也不饿。”


    她还怕路聿琛不信，连说了好几个真的。


    路聿琛试探地拿起三明治的时候，女生立刻赞同的点头，示意他快吃，别凉了。


    三明治外面是法棍面包，冷了就会变硬，超级难吃。


    吃完她的那份后，路聿琛的不好意思心理后知后觉出现。


    他开始有些尴尬地扯话题：“你在减肥？”


    她减什么肥，放在桌子上的手腕细的感觉一折就要断掉。


    女生点头：“是呀，没办法，职业要求。”


    什么职业需要这么瘦。


    哦，对了，想起她在出口处走那两步，不会是什么杂志模特吧。


    路聿琛想着便问出口：“你是模特？”


    女生连忙摆手否认，接着头往前凑近了些，一下子离他近了很多。


    他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像是花的混合，清新又沁人。


    他听见女生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对他说：“我啊，是演员。就是电视里演戏那种。但是现在还不是，因为我还没公开出道。”


    演员？那路聿琛见得可多了，路兴国公司里的艺人经常会来他家找人。


    他对这个职业耳闻过，是在朋友徐呦呦的嘴里，她很喜欢看娱乐头条八卦，嘴里经常念叨着谁谁出轨了，谁谁插足当小三。


    总之就是感觉很乱的样子。


    她这样……真的不会被带坏吗？


    刚想到这，他立刻在心里骂自己：路聿琛你傻了吗？居然担心起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走出这个机场，谁还认得谁？


    看着女生自顾自说完，嘿嘿笑了两声，眼里闪着光，显然对未来满是憧憬。


    路聿琛抿紧嘴唇，什么也没说。


    “是我的错觉吗？”她忽然问，“怎么感觉你一直不太开心？”


    看不清也能这么敏锐？路聿琛不知道该佩服她的感知力，还是该反省自己的低气压太明显。


    他没回答，女生就自说自话的继续：


    “你有烦恼？可以跟我说说吗？我大学专业是心理学。”


    看路聿琛还是不语，以为他有顾虑，连忙摆摆手：“没关系的，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想着，反正我们是陌生人，以后也不会见面，我记性还特别差，这样你是不是能放松点？再说了，我也看不清你的脸，你更不用担心了。”


    看着她真挚的表情，路聿琛竟然有些被她说动了。


    他此刻确实急需一个宣泄口，这么看，她真的是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路聿琛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揉皱了的本子，递给她。


    “啊？要签名吗？”女生接过后，有点懵，“有笔吗？”


    这人的思路怎么这么跳脱？路聿琛有些无语：“不是。”


    “啊？”


    “这里面是我写的小说，想给你看看。”


    “小说？！”女生夸张得低呼，“你还会写这个？”


    被胶带勉强粘好的纸页乱七八糟，但至少顺序是对的，勉强能看明白内容。


    女生把本子举到眼前，又是离脸很近的距离。


    路聿琛甚至担心，她真的能看清吗？那个胶带怪累眼睛，会不会加重她的近视。


    但女生却看得很认真，本子挡了大半张脸，就漏出个脑袋尖，随着阅读微微晃动，像个信号一样，提示着她正一行行往下看。


    路聿琛莫名紧张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别人看。


    女生看了很久，久到路聿琛盯着她的发旋开始犯困。


    “看完了。”女生把本子降下来些，漏出双眼睛，眨巴眨巴得问他，“我能点评吗？”


    “可以。”


    “写的真的好棒，不自觉就想看下去。剧情很吸引我，就是还有些短，我不知道结尾是什么样的，你能跟我剧透一下吗？”


    她那双眼睛就这么望着他……


    他的轮廓。


    路聿琛不知是被她夸的，还是因为后续剧情自己也没想好，他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干巴巴地说：“后面我也不知道，还没构思好，没法跟你讲。”


    “好可惜。”女生遗憾的瘪嘴，“我太想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


    他写的真有这么好看？路聿琛本来摇摆不定的心绪，因为她几句真诚的夸奖和期待的眼神，忽然坚定了要继续写下去的念头。


    女生貌似还有话没说完，犹犹豫豫地开口：“我……还能再说几句吗？”


    “你说。”


    “就是有一点我不太喜欢，男主看似生活在很好的家庭里，可我总觉得他有些迷茫。家庭保护得太好，让他衣食无忧，却也让他不太坚定，容易被外界影响。而且他明明对父母的某些决定不满，比如被逼着学习钢琴，而他更喜欢画画，但是行为却顺着他们走，十年如一日的练琴。反抗又不反抗的彻底，只会迎来父母更变本加厉的规训。”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应该把钢琴砸了，继续画画？”


    “不是呀，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呢？这两件事又不冲突。如果他暂时没能力反抗，那就一边练琴，一边偷偷画画，坚持自己喜欢的事。藏东西还不简单吗？说句不好听的，谁比谁活得久啊？人生又不是非此即彼，选了A就不能选B。你说对不对？”


    路聿琛咬着嘴唇，沉默许久，最终重重点头。


    “你说得对。”


    因为他笔力还不成熟，他总不自觉把自己代入笔下的角色，以至于男主也沾染了他的心绪。


    女生这话，听着是在讨论小说，其实代入一下，反而无形中宽慰了此刻的路聿琛。


    “我如果没猜错，你这小说……是be吧。整体感觉好悲伤。”


    路聿琛惊讶女生连这都能看出来，随口问道：“你不喜欢坏的结局吗？”


    “不喜欢。”女生回答得很快，“特别讨厌的程度。”


    “为什么？短暂而灿烂地死去，难道不是更好吗？总比冗长一生，按他们理想中的样子活着来的痛快。”


    “我发现你这小孩，是小孩吧？”女生话说一半，不确定地问他。


    “应该是。”


    “看吧，也就你们这个年纪会这么想。不是不好，只是……怎么说呢，”她斟酌着用词，“就是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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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体验世界的美好，你甚至都没踏足这个世界，脚尖刚迈进来就要退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难道不算胆怯吗？等进入社会，你就会发现你根本没有心情想这些，各种各样的压力像一张环环相扣的网，罩得你根本找不到出口，哪还有心思想这些。”


    路聿琛不解：“听着就好累，那为什么还要踏进去？”


    “总有些美好值得坚持下去吧。”


    “比如？”


    “比如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很热，我就很开心。比如我今天第一次坐飞机，安全落地。”女生边思考边说，最后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再比如，我今天遇到你这个好人，帮了我那么多忙。就算我在飞机上把隐形眼镜摘下来搞丢了，下飞机又发现行李箱不见了，全程模模糊糊的也没出什么事。”


    路聿琛看着她的眼睛，心脏莫名漏了一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软了下来：“就只是这些吗？”


    “刚才说的是小事，还有大的呀。那就是目标了，我希望我将来可以出名，我的广告随处可见，随便换个台都能看到我演的剧。”她越说越开心，那份憧憬也感染了路聿琛，让他心情莫名明朗起来。


    “那我呢？”


    “你啊，那就是写完这本，把结局写得自己满意，没有遗憾。再定个大点的目标就是，出版，让每家书店都有你署名的书。怎么样，能做到吧。”


    “应该可以。”


    女生不满意他的回答：“什么叫应该啊？”


    “可以。”


    “这才对嘛。”女生满意得笑了。


    这时，女生的电话响起，接起来后，那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生回了个：“好，我马上出去。”


    她要走了吗？这么快？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路聿琛有些遗憾，一场心灵交流下来，他感觉和女生熟悉了很多，还有很多话想说，偏偏这个时候她要离开了。


    女生挂了电话，把本子和充电器双手捧着还给路聿琛，对他笑笑：“谢谢你陪我聊天，我得走了，公司人来接我了。”


    路聿琛跟着她起身，想道别，又觉得两人的关系没到那个地步。


    他咬咬牙，鼓足勇气问出了最想问的那句话：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女生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可以啊，你以后应该能在电视里看见我。”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生边走边回身冲他挥手：“我叫郁燃。郁金香的郁，燃烧的燃。我走啦，拜拜！”


    她脚步很快，转眼就没了影。


    路聿琛坐下，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和餐盘，一动不动。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关于大学专业的选择，他也确实该好好思考，自己和路兴国的关系了。


    所谓的父子血缘，既然是枷锁，是累赘，不如就像郁燃说的那样，等有能力的时候，亲手破开它。


    反正，谁比谁活得久。


    郁、燃、郁、燃。


    路聿琛一字一顿，轻轻念了好几遍。


    正当他小声重复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靠近，路聿琛猛地抬头。


    郁燃正朝着他的方向小跑回来，险些没刹住车。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骗你比较好。”她微微喘着气，认真地说，“其实我学的不是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