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能，得狠狠惩罚，再视情况而定。总结来说就是，一切解释权，在我。”郁燃没心没肺地笑着，伸手去推搡他，指尖触到他紧绷的手臂肌肉，才察觉他神色不似玩笑，心里咯噔一下，笑容收敛了些，“真有啊？”


    路聿琛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近郁燃心情很好，整个人像浸在蜜糖里，他贪恋这份毫无阴霾的快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些压在心底的事，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就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


    郁燃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立刻重新漾满了笑意，她拿起手机贴在耳边。


    “喂，爸爸。”


    没开免提，路聿琛只听得到她这边软糯带笑的回应。


    “嗯嘛，杀青咯，才拍完。”


    “晓得晓得，妈妈12号过生日，我肯定要回去的嘛，忘不了。”


    “现在在哪儿？”郁燃说话时，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路聿琛，语气里带着些亲昵，“跟男朋友待在一起咯。”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笑得肩膀直抖，“耍朋友好正常嘛，老汉你咋这么八卦哟～”


    “你想见哈？诶，你自己说的哈，那我开视频咯？”她假装要按屏幕，接着又笑起来，“你这个人咋个自己说了又缩边边耶？行咯行咯，晓得了嘛，回家再聊，拜拜。”


    挂了电话，那股属于家庭的温暖气息似乎还萦绕在她周围。


    她刚想跟路聿琛分享父亲的有趣反应，他却率先开口，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到时候我送你回榆城？”


    郁燃想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那样你就得自己从榆城回北都了，我得多住两天陪陪他们。”


    “应该的，”路聿琛点头，语气无比真诚，“多陪陪父母。”


    “这么乖啊？”她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那去看海的事就得往后延几天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那个基地就在滨海附近，总有机会的。”


    路聿琛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嗯”了一声。


    “电话前你要说什么来着？”


    路聿琛没接这话，又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嘴角弯了弯：“有没有人说过，你讲家乡话真好听，语调软软的，跟平时不一样，有点像在唱歌。”


    郁燃没料到他话题跳到这里，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漾开笑意，故意又用榆城话逗他：“咋子嘛？好听撒？那你多听两句要不要得？”


    “要得。”路聿琛从善如流，也用刚学来的蹩脚榆城话回应。


    那生硬的发音立刻把郁燃逗得前仰后合。笑声冲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凝滞。


    他看着她笑，眼神温柔，心底那份犹豫暂时被这片刻的欢愉压了下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电视屏幕早已返回待机界面，安静地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他看着她重新拿起遥控器，兴致勃勃地挑选下一部电影，最终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他真想说自己是胆小鬼，接受不了谎言被戳破的落差。


    有些话，又或许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而现在，他只想守护住她脸上这毫无阴霾的笑容，哪怕多一刻也好。


    ＊


    路聿琛的工作在八号正式收尾，两人商量好收拾完东西，十号回榆城。


    九号早上，郁燃困得睁不开眼，昨晚实在闹得太晚。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路聿琛的手机一直在响，被他一次次摁掉，又一次次固执地响起。


    直到最后一次，他拿起手机走出房间接起，世界才终于安静。郁燃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是路聿琛穿戴整齐坐到床边，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低声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剧组那边还有些细节要确认。”


    郁燃含糊地“嗯”了一声，嘟囔道：“回来的时候带点薄荷，我想泡水喝。”


    回应她的是落在额间的一个吻，和空调被调至适宜温度的轻响。


    临走前，路聿琛格外舍不得，凑在她脸颊边又亲又蹭，最后被郁燃不耐烦地推开：“别吵我睡觉……”


    离开瀚海林苑，路聿琛一路驱车直奔滨海。


    车速压着限速的极限，他眉头紧锁，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紧。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被他压缩到最短，目标明确，路兴国的公司。


    前台像是早就收到指示，秘书直接等在门口，引他进了办公室。


    路兴国正在和下属开会，被他推门而入的动静惊得一顿。


    “你们先出去。”


    下属们鱼贯而出，贴心地带上了门。


    路兴国挂起一副和蔼的笑容，走到茶台边招呼：“儿子，过来坐。”


    他这样情绪上下起伏严重的人，突然这样也不例外。路聿琛没心情陪他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他满脑子都是早上路兴国发来的那张照片。


    是他生日那天，他被路兴国打得浑身是血，回到瀚海林苑时在电梯里抱住郁燃的监控截图。


    这个时候发来，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直说吧，什么条件，能把所有视频给我。”路聿琛语气冰冷。


    “咱们父子难得见一面，一上来就搞得像谈判，多生分。”路兴国按下烧水键，壶里的水开始翻滚，“坐过来，慢慢聊。”


    路聿琛在他对面抱臂坐下，目光狠盯着他。


    “你不好奇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吗？”路兴国含笑问。


    路聿琛没接话。这不重要，结果都一样。


    “其实你筹备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真正确定，是在湖泰倒台那会儿。”


    路聿琛眯眼辨认这话的真假。路兴国神色舒展，心情很好的样子，丝毫不见平日的易怒暴戾。


    “你那个女朋友……是叫郁燃吧？她跟湖泰打舆论战，网上却突然冒出来一份专业的质检报告。这不像是娱乐圈的手笔，而是商战。”


    “我后来查到，你中间转手把版权卖给湖泰，套了两千万，等它破产，又用柳泽民公司的名义花五百万买了回来。王伟翼那个蠢货还以为是雪中送炭，其实家底早被你掏空了，根本撑不了多久。”


    “说重点。”路聿琛打断他。


    水烧开了，咕嘟作响。路兴国关了电源，语气依旧平稳：“这都三个月了，说实话，我对你写小说这事，没那么大意见了。也许你爷爷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的路。”


    路聿琛听这话没忍住讥诮地勾起嘴角：“不用说得那么好听。你不过是看我阴差阳错帮你解决了湖泰，觉得我还有用而已。”


    这些年湖泰扶摇直上，走的路子几乎复刻路兴国当年的发家史，虽谈不上是心腹大患，但也确实是个威胁。


    “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那个女朋友。要不是她在前面造势，又是直播又是热搜，把事情推到高潮，让大众知道，湖泰也不会倒得这么快。”他话锋一转，“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邵文芳的人。”


    “怎么，她是你姘头？”


    “老朋友罢了。前段时间沈酌家里那事儿，是你捅出去的吧？”


    “是我。”路聿琛坦然承认，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艺人一旦牵扯财务问题，名声就彻底完了。他和你女朋友是前任，你就这么针对他？”


    路聿琛否认：“不是，纯粹看他不顺眼。”


    “别掩饰了。为了个戏子闹这么大。我把徐呦呦送到你那儿，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对她很满意。你跟那个郁燃，玩玩可以，但趁早分手。”


    “你从来就没管过我，现在凭什么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哪怕你再不想承认，我都是最有资格管你的人。”路兴国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不同于路聿琛的激动，他始终保持着上位者的从容，“不分手也行。回北都之后跟呦呦订婚，你私下找几个女明星，我不管。”


    “这就是你的婚姻观？”路聿琛不屑，“徐呦呦家里都破败成那样了，他们还有什么值得你图的？还是说，你要把我卖了换资源？”


    “不，我是想让你收收心。你该不会真以为，当个小破编剧能闯出什么名堂吧？”


    “呵，当初我喜欢文学，你非逼我报金融。我还在想为什么，合着是想让我去当敲门砖，做你的利器，吞掉女方家的资源。徐家现在势头弱了，你就想用婚姻绑住她，再顺理成章接手，是吧？但你别忘了，她还有个哥哥。”


    路兴国不以为意：“你能力比他强，把他收编成下属，不是更好？”


    路聿琛只觉得一阵反胃。在路兴国眼里，所有人都是明码标价的筹码。


    他懒得再纠缠，直接开出条件：“我不会分手，你想都别想。照片我买，股份还是资源置换，你开个价。”


    “喜欢到这种程度？这么坚定？”路兴国轻笑，“但你未免太小看你老子。你应该清楚我的手段，我不可能只有这一张牌。”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你可真是贱的没边。”


    “怎么上下两张嘴一样松呢？”


    “你是不是小时候就过得不幸福，才会找个比自己爹岁数还大的金主？”］


    郁燃的声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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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晰传出，对话的另一方被消了音。


    “这段录音流出去，你女朋友刚攒的口碑，还要不要了？”路兴国看着路聿琛的神情，稳操胜券。


    他一直觉得路聿琛是被美色吸引上头，听到这种对话的时候，也该幡然醒悟，知道所谓女明星只是空有皮囊的被包装好的商品而已。


    但路聿琛表情淡定，干脆利落的开口：“打包，开价。”


    “你就喜欢这样的？满嘴粗话？”


    “跟你有关系吗？你现在使阴招、嚼舌根，又高尚到哪儿去？”


    路兴国没被他激怒，反而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手里百分之三的股份。”


    路兴国的公司创立之初，大部分股份握在柳泽民、柳鸢和他自己手里。柳鸢去世后，股份按遗嘱全部转给了大学毕业后的路聿琛。


    路兴国代持了十几年，直到去年才交还。


    现在他来这一出，无非是想尽可能把股权攥回自己手里，以防柳泽民去世后，路聿琛手中的股份压过他一头。


    但他多虑了。路聿琛从未想过争这家公司，更看不上路兴国那点家当。


    柳鸢就算再沉迷文学，也是该有的脑子还在。留下的，都远不止这一处产业。


    路兴国努力了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还不及柳鸢的一半，更别提，大头还在柳泽民手里。


    “可以。但你要保证不再插手郁燃的事。无论她以后发展到哪一步，都与你无关。我这百分之三的股份，买的就是这个。”


    “当然。如果不是你，我跟她不会有任何交集。这种戏子，一抓一大把，她……”


    路聿琛忍不住皱眉打断他：“再加一个条件，你对她放尊重点。她有名字，叫郁燃。”


    路兴国嗤笑：“花这么大价钱，就为了个女人。”他话里有话，“你一腔深情，就不怕她跑了？”


    “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没有心。”


    路聿琛转身要走，路兴国在身后叫住他：“聿琛，你该明白，我今天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你们这个剧，我完全可以让它播不了。就像你对沈酌做的那样，高高捧起，再狠狠摔下，让这三个月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路聿琛头也没回：“如果你敢，我会押上全部身家跟你拼到底。大不了鱼死网破，一分不留。”


    “你可以试试，看谁更豁得出去，更心无旁骛。”


    门“咔哒”一声关上。


    路兴国在原地站了片刻，拨通一个电话。


    “喂，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


    路聿琛开车回了横店。


    明天一早就得飞，郁燃的行李才收拾了一半，他得赶紧回去。


    还记得她临走前的嘱咐，特地绕去超市买了盒薄荷。从超市出来时，看见隔壁花店门口摆满了鲜花，便走进去挑了几种好看的，在店主的帮助下扎成一束。


    又顺路去常吃的那家饭馆打包了几份炒菜，心满意足地放置在副驾。他奔波一天还没吃饭，想着回去跟郁燃一起吃。也不知道她早饭午饭有没有认真解决，是不是又糊弄了。


    路兴国这边的事算是解决了，倒是比想象中顺利。


    他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嘴角不自觉带着笑停好车，快步走进电梯。


    心里期待着推开门，能看见郁燃像往常一样窝在客厅，眼睛亮亮地迎上来。


    “我回来啦，姐姐。”路聿琛推开门，把花藏在身后，语气雀跃，“看，我买了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他察觉出不对劲。


    平时灯火通明的家，此刻一片漆黑。就算郁燃在睡觉，也会给他留一盏玄关的小灯。


    更何况现在才下午五点，天还没黑。这昏暗程度，像是所有窗帘都被严严实实地拉上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他期待的那个声音，那个人。


    “郁燃？”路聿琛拉开窗帘，四处张望。


    出门了？没听她说啊。


    走到餐桌旁，他脚步一顿，心里猛地一沉。


    桌上整齐地放着一排东西。


    他的电脑、一张银行卡、那枚印章，还有一张纸条。


    不知道从哪儿随手撕下来的纸片，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六个字：


    东西还你，分手。


    路聿琛愣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找纸片角落，会不会有一行小字写着“耍你的”？


    没有。


    他慌乱地看向电脑，点开屏幕，上面显示的正是他拼命想藏住的东西。


    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给郁燃发微信。


    消息刚发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