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当晚郁燃还是睡了个好觉，又是一觉自然醒。


    过去这一个月，剧组每天来回十几个小时连轴转，身体里攒下的困倦一股脑涌了出来。


    睁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畅，仿佛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她赖在被窝里，舍不得太快结束这种睡饱后的满足感，慢悠悠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迎接自己难得的假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睁眼第一件事变成了先看微信。


    每次点开，都会收到某个黏人帅哥发来的好多条密密麻麻的消息。


    她有时候都忍不住自嘲，简直像谈了个乙女向AI男友，还是亲密值开到最大的那种。


    路聿琛今天得去剧组盯场，从起床那一刻就开始事无巨细地给她发消息。


    郁燃没醒，他就自说自话地念叨天气、拍摄进度，甚至连午饭哪个菜难吃，都要特意拍一张过来。


    明明都是些寻常小事，有些甚至郁燃自己也再熟悉不过，可被他这么一分享，莫名就多了几分趣味。


    这让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玩农场游戏，每天晚上睡前把菜种好，第二天上线收获满满。现在倒好，玩上真人版了。


    她一条条回复过去，像批奏折似的。两个人隔着屏幕分享她不在时的趣事，郁燃被逗得咯咯直乐。


    张凯听见她屋里的动静，过来敲门：“醒了就赶紧起来洗漱吃饭，我还以为你又昏过去了没敢叫你，躲屋里干嘛呢？”


    也没真要她回答，说完他就走了。


    这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把她拉回以前，和唐一乐、张凯一起挤在北都那个老破小出租屋的日子，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天天挨个敲门喊人起床。


    等她走出房门，客厅空无一人，只有一碗温热的白粥盖着防尘罩，孤零零等在桌上。


    说话声从阳台传过来，郁燃走过去一瞧——好家伙，这三人居然在烧烤！


    张凯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个一次性碳炉，就A4纸那么大，他正猫在那儿捣鼓。


    不知道是不是炭质量不好，一股股呛人的浓烟直往外冒。可即便如此，也没挡住张凯和尹明涵的厨艺比拼。两人各拿两串肉不停翻烤，被熏得眼泪汪汪还不忘往上撒调料，浓郁的香味从没关严的玻璃门缝里钻进来。


    唐一乐拿了个扇子在旁边扇烟，烤好了就负责试吃点评。


    郁燃在屋里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特别幸福，一切都那么安逸。


    她推开门试图加入，刚从唐一乐手里抢过一串肉，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张凯拦了下来。


    他一把抽走肉串塞回唐一乐手里：“你现在只能喝粥。”


    郁燃不服：“凭什么啊？！”


    张凯头也没抬，专心致志给茄子刷油。


    没错，他们又开始烤蔬菜了。


    “你刚起床吃不了刺激的。”


    “那你们还偏在我跟前烧烤？纯心馋我是吧？”郁燃忍不住吐槽，“谁家好人一大早就烧烤啊？”


    唐一乐嚼得飞快，居然还能腾出半张嘴回她：“姐，你看看时间，都下午三点了……我们两顿饭都吃完了。”


    “……”郁燃语塞，只好老老实实回客厅喝粥。


    等她慢吞吞把粥喝完，阳台那边的“战事”也结束了。三人迅速收拾完残局，走进屋里。


    张凯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端出一个砂锅，往餐桌中间一放。


    郁燃好奇地凑过去看，是满满一锅红枣花胶炖奶。


    “你还有这手艺呢扣扣搜？放料这么实在，你人设崩了啊。”


    张凯进厨房拿了碗勺，连忙澄清：“不是我，是楼上那位早上送来的。”


    他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称呼。你男朋友？你对象？你家那位？怎么叫都别扭。叫路编剧、路聿琛，又感觉哪不对。


    昨天收拾行李时听唐一乐说路聿琛就住楼上，他还惊讶：能有这么巧？


    “哈？”郁燃一愣，“路聿琛？”


    真看不出来他像是会下厨的人，感觉十指不沾阳春水，和厨房很割裂的样子。


    “楼上就一户，还能有谁？”张凯心想，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他分完碗，自己也盛了一份，坐下尝了一口，“可以啊，有点东西。”


    唐一乐已经光速解决完，明显也是对味道很满意，连尹明涵都说，这一看就炖了很久。


    郁燃看着碗里糯软的花胶和浮动的红枣，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果然，被腻到了。


    她有个特别隐秘的饮食癖好，自己常调侃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说白了就是吃不来太精致的东西。牛排喜欢吃合成肉，太真实的牛味反而受不了；现磨咖啡和速溶她喝不出差别，够苦够提神就行；一道道摆盘精美、健康用料的米其林大餐，在她这儿还不如路边摊来得实在。


    总之，她就是吃不了贵的。


    张凯深知她这毛病，看她放下勺子，一脸鄙视：“没品味，浪费人家心意。”


    结果下一秒，郁燃就拿起手机对着碗精心摆拍，给路聿琛发了过去。


    另一边，片场。


    路聿琛看到郁燃发来的照片，心情好到爆棚，成就感满满，甚至开始琢磨再跟文淑学点新菜式。


    ［路聿琛：还合口味吗？］


    毕竟第一次做，他其实有点忐忑。


    ［郁老师：好吃。］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一条：


    ［好吃到吃完就来例假了，属实大补。］附带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小人表情包。


    路聿琛瞬间紧张起来：“需要我回来吗？”


    郁燃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声音有点虚：“回来干嘛？帮我换卫生巾啊？”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有点羞涩但郑重地说：“可以，如果你需要的话。”


    郁燃被逗笑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本正经的，稍微拒绝我一下行不行？”


    “为什么要拒绝？”路聿琛没懂，还忍不住为自己正名，“我很认真，我可以回去照顾你。”


    郁燃听到那边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赶紧叫停：“我开玩笑的！”


    她倒没有所谓“例假羞耻”，说得挺坦然。但这种事要让别人帮忙，她确实接受不了，至少现在不行。


    她被路聿琛打败了：“你听不听我的？”


    “听的。”


    “那你现在就焊死在陈振旁边，认真工作。”


    路聿琛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那还不赶紧回去？”


    他那头安静得出奇，一听就是在车里。


    路聿琛瞥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的人群，面不改色地撒谎：“现在是中场休息。”


    “哦。”郁燃这才放心，索性和他煲起了电话粥。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说得口干舌燥，她终于累了，借口喝水挂了电话。


    “真能聊，恋爱中的人太可怕了。”一直坐在旁边的张凯忍不住吐槽。


    唐一乐和尹明涵吃完就回屋午觉了，就剩他在这处理文件，郁燃就像唐僧念经，而他就是那个被迫听讲的孙悟空。


    他跟了郁燃这么久，几乎见证了她的每一段感情。他记得郁燃以前挺冷淡自持的，和沈酌谈的时候也是，偶尔通个电话说两句就挂，从没在他和唐一乐面前有什么亲密举动，连见面时间都是排在所有事情之后，没事才会相见。


    这下是怎么了？太反常了。他去庙里求的是事业运，谁把恋爱脑带回来塞郁燃身上了？


    他忍不住喊：“郁燃？”


    “嗯，干嘛？”郁燃正在低头弄微博账号解禁的事，申请加速处理，都二十多天了，也该好了吧。


    “郁燃？”


    “啊？”她又应了一声。


    “郁燃？”


    郁燃直接把手机一扔，站起来就要揪张凯领子：“你叫魂呢？！有事说事！”


    张凯看她这样反而放心了。没错，是本人。


    “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有点吓人。”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正色道：“来处理一下工作。”


    郁燃这才坐回去。


    “明天《缘尽之夏》晚上八点开播，监控视频定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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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天凌晨一点发。那时候水军少，网上基本都是真人冲浪。王伟翼应该也睡了，就算他有应急方案，反应过来也需要时间，等他知道视频已经传开了。”


    “可以。凌晨三点再发一波，别全放在微博，换个平台，某书某音都可以，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好。”张凯调出另一份文件给她看，“我这儿搜到一些沈酌的黑料，你看要不要放？”


    这料是他半夜在某豆上无意看到的。有知情人士爆料沈酌家里有财务纠纷，被限制高消费了，就是俗称的老赖。


    帖子发出不到十分钟，小组就炸了，没几个人知道，估计是被他公司压下去了。


    以张凯多年经验，炸得越快，越可能是真的。所以他动用人脉去查，七拐八绕搞到了审判文件，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会做得更隐蔽，不会让人发现是我们干的。”他眼里闪着报复的光。


    当初郁燃被分手，他不好多说，但一直忿忿不平。这种没心的人最可恨，居然在郁燃最难的时候扭头就走，甚至跟邵文芳搞到一起。


    反正这剧已经抛弃郁燃了，他也不想留什么余地了。


    “不要。”郁燃找出一包止疼药，和水吞了下去，庆幸今天休息，不然这状态出工，体力肯定跟不上。


    张凯没想到她会拒绝，不解地问：“为什么？”


    “温婉宁还在组里。”郁燃不想牵连其他人。沈酌这事一爆，按现在广电的规定，这剧能不能播完都是问题。


    只为她和沈酌的私怨，不值得。


    “你啊，就是顾虑太多。”张凯只好作罢。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他一直想问，但之前怕提了让郁燃伤心。现在看她有了新恋情，觉得是时候了。


    “你和沈酌有没有……”张凯说到一半又有点后悔。


    “跟我还支支吾吾什么？”郁燃看他一脸纠结。


    “有没有拍过什么照片或者视频？亲密一点的？”


    娱乐圈对这类事向来对男艺人更宽容，几乎不会有影响，照样有人前呼后拥。但对女艺人，尤其是上升期的女艺人，简直是致命黑料。


    “有。”郁燃回想了一下，如实回答。


    张凯心里一沉，完了完了，这下什么黑料都抵不过这类东西了。


    “放心，都在我手机里，他那没有。”郁燃一脸淡定。


    “还没删？”


    郁燃摇摇头。以前圈里常有人爆恋爱瓜时附带照片视频，看得她心惊胆战。后来她就长了心眼，相处时尽量不让对方碰手机，就算要拍情侣照也会用自己手机。


    在娱乐圈这染缸里混了这么久，她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至少懂得自保。


    只要别人不害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搞谁。


    再说，她没删是因为原本在最开始是想跟沈酌同归于尽的。


    这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过。


    当初被断崖分手时，她钻过牛角尖。


    打人热搜一出，前途一片漆黑，《朱砂画魂》这个剧组的机会来的也很不真实。


    她想得极端，要是真干不下去退圈了，就全爆出来，一身轻松地离开，谁也别想好过。


    但现在不会这么想了，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豁出自己，实在没必要。


    “你别嫌我泼冷水，”张凯有话直说，“跟楼上那位相处的时候也注意点，别留下什么把柄，万一以后分得难看就不好了。”


    他希望郁燃幸福，又怕她真的上了头。


    话音落下，郁燃嘴角还留着刚才打电话时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淡了下去。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轻轻刺中，不明显，却真实地漫开一片涩意。


    正浸泡在恋爱最初、最甜的那段时光里的人，这句话，像冷不丁从现实世界里吹来的一阵风，不大，却凉得让人突然一醒。


    郁燃没说什么，只是那股热切悄悄落了下去。原来人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候，也还是会为未来可能到来的难过，提前感到一点点痛。


    她没再抬头看张凯，只回了句：“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