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湛卢提着灯笼从李长昀房前经过的时候，纯钧还在走廊上蹲马步。


    他腿上绑着沉重的沙包，额头上冒着汗，竭力从呼出的白气中看面前的线香是否已燃烬。


    湛卢好心地把灯笼往线香前面照，“主子本来心里就不爽快，你还故意去提让主子不痛快的事情。”


    纯钧欲哭无泪，“我哪里知道主子心里不爽快，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主子的膝盖突然就疼了。”


    房中传来一声咳嗽，湛卢和纯钧立刻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湛卢见房中不再有动静，悄声冲纯钧道：“你活该受罚，我要离你远一点，以免我也跟着受罚！”


    他提着灯笼走了，夜色中只看见一点昏黄的光晕。


    徐府。


    徐徽泠躺在床上，望着对面几案上的蜡烛，烛焰有一圈淡金的光圈，她看久了，那淡金的光圈竟变成了李长昀犀利的眼眸。


    她打了个冷战，转过头望着帐顶，不敢再看那烛焰。


    她不知道李长昀执意娶她的目的，想到日后要朝夕与他相处，每日活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她就觉得心里被压得沉甸甸的。


    但是……


    她向里侧翻身，脸颊贴在新换的大红如意纹软枕上。


    这是徐璋让吴娘子亲自给她换上的。


    那日徐璋去和杨氏吵了一架之后，徐璋就故意把她房中的许多物件换成大红的。


    正室用大红。


    更何况是皇子妃。


    杨氏气得又去找徐璋大吵大闹，哭诉着徐璋没良心，拜高踩低，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不闻不问，对妾室所出的孩子却捧在手心。


    徐璋当时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指着她怒吼：“阿泠的娘不是妾，九殿下的皇子妃也不是妾室所出。”


    他传令下去，徐徽泠所用的东西，无需经过杨氏，她想用什么就用什么，若有人再敢羞辱徐徽泠，就撵到庄子去，想通了再回来。


    杨氏和徐徽韵抱头痛哭。


    软枕的大红缎面有些发凉，像是泪水滑过脸颊的凉意。


    以前是她和母亲哭。


    如今轮到杨氏和徐徽韵哭了。


    李长昀不管让她再如何敬畏，或者说害怕，他给她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只要能给母亲和三表姐报仇，在他身边日日如履薄冰也算值得了。


    几案上的烛焰燃烬，寝室中陷入黑暗，徐徽泠也渐渐睡着了。


    沉昭还是没有空见她。


    她在家中等了两日，没等来沉昭的消息，湛卢又找上门了。


    李长昀要她和谢静慈去护国寺，去见他说的那个人。


    一路上，谢静慈都忐忑不安。


    “阿泠，你说九殿下会让我见谁？”


    “会不会是个相貌丑陋之人？”


    “我把皇都中我能配得上的人都想了一遍，那些人家中都是不清净的。”


    “那些好一点的，我这个身份又配不上，我实在想不到九殿下让我见谁？”


    徐徽泠笑道：“你太紧张了，放松放松。”


    “九殿下再惹圣上厌恶，他到底是皇子，他给你做媒给你撑腰，你还怕配不上谁？”


    谢静慈靠着她，抱着她的手，愁眉苦脸，“我不能不紧张啊。”


    “昨日我听说我们夫人说，那个何大人不知做了什么差事，太子甚是高兴，连续两日与他相谈甚欢，我父亲直夸何大人厉害。”


    徐徽泠知道她的担心，安慰她：“不管九殿下让你见谁，即便是官阶低一点，何大人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吧？”


    谢静慈默了默，“若是太子出面呢？”


    徐徽泠也沉默片刻，“我们先看看九殿下让你见的是谁，若实在不妥，我们再想法子。”


    马车在护国寺前停下，徐徽泠和谢静慈下来，往山门走去。


    虽是天寒，但寺中又不少人，或上香拜佛，或赏雪探幽。


    更有甚者，有些人是来看李长昀的。


    他们想看看，这位因为女子受罚的皇子，到底是何模样。


    徐徽泠上一次过来时，就用观音兜遮住了大半的脸，不让旁人注意到，这次也是一样。


    湛卢带她们到了李长昀念经的偏殿，外头有两个侍从拦着，不许其他香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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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偷窥的香客，见李长昀的侍从带两个女子进去，不由侧目。


    “九殿下还真是风流，都被罚来念经了，还有红颜相伴。”


    “九殿下处处留情，那位徐二姑娘，以后冷暖自知了。”


    “怪不得九殿下执意要娶徐二姑娘，还未成亲，就沉溺温柔乡中，除了徐家的姑娘，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谁敢嫁？”


    “九殿下无人可娶，徐二姑娘无人可嫁，他们倒是般配。”


    这些窃窃私语被挡在外头，徐徽泠没有听见。


    她和谢静慈进入偏殿后，李长昀还在捧着经卷念诵着，旁边除了僧人，纯钧，还有十皇子李长旸。


    李长旸时常和李长昀在一起，徐徽泠和谢静慈都是认识的，向他施礼。


    李长旸笑着回礼，叫徐徽泠：“九嫂。”


    徐徽泠脸色微红，但李长昀因她被圣上责罚，就跪在她前面念经，她也不好阻止他的称呼。


    李长旸又向谢静慈道：“谢五姑娘。”


    谢静慈向他笑了笑，悄悄回头往外看。


    她想看看，李长昀到底让她见谁。


    徐徽泠也是一样的想法。


    香炉中的香燃烬，李长昀起身转过来，就看见两个姑娘齐齐望着门外。


    他好奇地看出去，“你们在看谁？”


    徐徽泠和谢静慈不防备，吓了一跳，忙转回头，异口同声道：“没看谁。”


    李长昀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走吧，去那边喝茶。”


    他拍了拍目光不时扫向谢静慈的李长旸，“走。”


    徐徽泠和谢静慈跟在他们兄弟后面，偶尔回头四下环顾，但皆没发现疑似要相看的人。


    四人到了客堂中，分别落座。


    李长昀握手成拳，在腿上捶着。


    纯钧这次学聪明了，视而不见。


    李长旸不知为何，往日他是很热闹的一个人，今日却变得沉默了，甚至有点拘束。


    徐徽泠面对李长昀就紧张，他不说话，她自然也不敢说话。


    谢静慈心中七上八下的，目光不时瞟向门口，等着出现在门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