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人因为她的女子身份对她多有偏见，萧文珠呢，她就把人揍得鼻青脸肿，还认为是被打的人骨头硬，一脸嫌弃地甩着手腕子走进太极殿。


    她对我说：“我以前总以为男人不知道各种利弊，以为他们是不开窍的朽木，实际上大错特错，他们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只是不够聪明。”


    说完她又自嘲地笑笑。


    对我说：“若是能不费拳头，就能把这些偏见拔除就好了，但幸好，我还有一身蛮力。”


    确实，有了之前科举的震慑，他们这回反应并不激烈，我也给了他们切实的好处，才叫这帮人嘴巴好好闭严实了。


    景宁四年，上元。


    我亲手写下征讨檄文，由谢灵仙在长极殿宣读：


    西戎蛮夷，狼子野心，屡犯我北凉疆土，掠我子民，毁我城郭，此天地所不容也。今王师整肃，甲胄耀日，当扬我北凉天威。凡我将士，当怀家国之恨，执戈前驱，犁庭扫穴，壮我河山，斩敌首者受上赏，退避者军法处置。


    日月所照，剑锋所指，皆是国土！


    此战不灭西戎，誓不还师！


    昭阳一身金甲，跪在阶下，眉目之间尽是英气。谢灵仙读完后交还到我手中，由我亲手交给昭阳。


    她行过军礼，双手高举，接下檄文之后，在长极殿高喊道：“此战不灭西戎，誓不还师！”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回荡，传到殿外后，战鼓声震震，手执兵戈的麒麟卫也高声重复着这句话，久久未散去的吼声中诸位臣子一齐拱手行礼。


    这一站，势必要将西戎纳入我朝版图。


    此乃惠及千百年之考量，历朝先祖南征北战，可不是为了屈居一处，白白受异族窝囊气的。


    我和昭阳并肩走到无极门外，大臣们在我们身后，王师精锐已经整装待发，大军在城外等候昭阳。她坚毅地望着我，郑重道：“定不负陛下所托，您等我凯旋。”


    我给她正了正头盔，“此去一路平安。”


    昭阳点头，转身上马，被风扬起的披风像是燃烧的火焰。


    她勒住缰绳，又看了我一眼，便领着精锐向长安城外奔去。


    长安这边，一面着手休养民生，另一方面在边境摩擦不断扩张的情况下，我继续操练着留在长安的王师，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自去到战场上。


    我除了在太极殿中处理朝政，就是来往于城外驻军处，谢灵仙本打算和司马伶一起，开始安排鸾阁和女堂的各项事宜。


    我也欢天喜地的很，本想看一看成果如何。


    谁曾想，易州官匪勾结一事后续扯出来的腌臜事却越来越多。


    我留了陆惟君和一些亲信继续追查易州的案子，几番周折后竟然连带着之前有任都督和商户串通好，不仅贪污赈灾银子，还将赈灾粮草私吞后高价变卖给百姓的案子给查了出来。


    易州洪水那年，我尚在襁褓中，待我登基，这个都督却已经致仕归乡，成为十里八乡都敬重的大儒，他的子孙受到他的荫庇，在易州官衙中担任了要职。


    可是那年受灾的百姓里，因为粮食价高，饿死的也大有人在。


    但多年后，这个享誉四方的大儒，当时靠这笔赈灾银子可是发了大财，外人眼里他是两袖清风，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可他还仍旧不满足于此，又与盗匪勾结，借此敛财。


    可怜百姓却没察觉，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陆惟君调查期间，屡屡受到刺杀，差点就命丧在易州，老东西势力不浅，长安的人也敢下手。可笑的是，杀不得这个命硬的男人，又开始协调关系，通过一些高官来给陆惟君施压。


    可见，不是当官的看不见民生疾苦。


    他们可太能看见了，一清二楚，可是有的人偏生不愿意伸出援手。


    为了脸面，为了银钱，为了头顶的乌纱帽。


    任凭百姓在火海中哭喊着，求救着，他们一身锦绣，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嘴里念着佛号，干的全是赶尽杀绝的勾当。


    幸亏，陆惟君还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他带着我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去了朝歌城，把还在优哉游哉给老友过生辰的老东西押解回了长安城。


    即便如此，他还要对陆惟君循循善诱：“你这小后生，生的倒是好，可惜和我一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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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好身世，你说你一个籍贯昆仑的小卒，就算拼了性命给朝廷卖命，最后落了满身伤痛也未必能有个好下场。”


    陆惟君坐在他对面，抱臂冷笑一声。


    他依然不放弃：“又是何苦呢，抓我之前受了不少劝告吧，可怜你还年轻，却因为出苦力得罪这么多人，就算得了赏赐，日后你也会因为这回的恩怨，处处被人使绊子，说不定哪天背后还会插上了刀子。”


    陆惟君虽然还未弱冠，但在作风上可是跟我和昭阳学了个十成十。


    他起身，拿佩剑的剑鞘拍了拍老东西长满皱纹的脸，不屑道：“再说，就把你剩下的牙全打碎，让你全吞进肚子里。”


    这下，算是安静了。


    诏狱里，他蓬头垢面坐在草席上。


    谢灵仙提他问话，我坐在暗中，想听听这人的辩词。


    老人看见身着官袍，正值妙龄的谢灵仙，又看了看被扒去华服的自己，还未等谢灵仙开口，他就悲戚地大笑起来，颤颤巍巍指着谢灵仙，道：“我煌煌大国，竟然轮到一个女人来指点，真是可悲至极。”


    谢灵仙翻看着证词，头也没抬，问：“事到如今，还不认罪？”


    他却仿佛没听见似的，沉浸在自哀自怨中：“神明本就不公，若是公平，我埋头苦读到三十岁登科入仕，文采谋略哪里不如你这黄口小儿，可你因为一朝欢好，坐在丞相之位，而我到老也不过是地方官吏，连长安的门槛都够不到。”


    “公平？”


    谢灵仙坐直身体，俯视着老人：“你是说，你欺压百姓多年，克扣钱粮，暗中敛财，官匪勾结，把本该到百姓手中的赈灾救急之物握在自己手中，就叫公平？”


    老人回过神来，平淡道：“这是他们合该供养我的。”


    “你觉得你是神？”


    寂静中，他面色晦暗。


    又慢慢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有何不可？”


    我原本在堂后坐着，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真是有些过于厚颜无耻了。


    我站起来，想要走出去给他两巴掌，又想着现在还未问到切实处，便又坐了回去，沉着脸继续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