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相连的北斗已然在星图亮起，萧潇松了手，踏着呼啸的风从峭壁坠落。


    轰！


    怨气击穿风障炸起飞溅的瀑布，面容冷淡的嘉宾从漫天水雾中走出，掌心图案里亮起一颗崭新的恒星


    【数据流采集进度：8/10】


    “八”


    怨气将星图捏作腕表，她奔向新的目标


    凑齐两人份的任务要求，找到出口，找到莫黎——


    长风停在枯叶铺就的湿软林间。萧潇抬起头，漆黑眼底映出鸟巢内隐约露头的数据球


    ‘不知道亲鸟在哪’


    放轻了靠近的脚步，萧潇找寻着向上攀爬的落点，正考虑着这么大个鸟巢亲鸟会不会比较难缠怎么才能悄悄摸走数据别弄坏别鸟的窝和蛋，背后却突然贴上一句熟悉的冷淡的女声：


    “别踩那块。”


    没有欣喜的感触生长，她在这突然的提醒里怔住一瞬，感知到触上肩胛充作引导的指尖


    寒意骤然炸起


    身体先于意识猛地一抖，萧潇整个人向前扑倒，身体就顺势侧转，一直握在掌心的枪械想也不想地对上背后力道的来源，扳机狠狠撞上枪托贴附的钢铁：


    砰！


    毫无防备的枪声大得刺耳，震得耳朵都是一阵嗡鸣的痛。


    泛着血色的怨气临时偏了方向，擦着踉跄的躯壳击碎土地。她半跪着撑起身，看着那人被突然而来的子弹打得踉跄倒退，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又沿着树干缓慢滑下去，胸前是横穿的空洞。


    怨鬼的呼吸也便跟随着停滞


    金属的腥甜在空气中弥漫，失去了神采的灰色眼睛隔着飞溅的尘埃和她远远相对，奔涌的红色顷刻间就浸透了衣襟，顺着侧腰向下滚落，打在混着枯叶的土面上


    啪嗒、啪嗒


    那人望着她，似乎包容地笑了下


    瞳孔颤动着收缩到了极点，不应存在的心跳在数秒间窜到难以辨别计数的高度。耳畔长久环绕的风声也沉寂下去，只有血液在血管里乱撞的声响。


    噗通、噗通、噗通


    嘈杂的心跳截断了思绪，她立在那里，未曾放下的枪口散着青烟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息间长久萦绕的属于聂莫黎的气息敲动魂魄，唤回离家出走的感知


    契约还在、红绳还在、莫黎、


    像是在即将溺毙的挣扎中被蓦地扯出水面，空白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捉住空气里的破绽


    血的味道太淡了


    自己的死法自己知道，这么一枪当胸撞进来，不要一会儿整个世界都会被血腥气填满。


    这枪比她曾经历的威力大得多，即使不再是当事人，能够嗅闻到的空气里也不会只有这种程度的血气


    那么、那么——


    她捉住这份救命稻草般的希望，动身扑过去，临到近时终于看到空洞内不同于人类肌理的线条


    “...假货”


    在那一瞬间脱力地扶住树干，萧潇一点点滑下去，膝盖触地时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喉咙干得厉害，她抬手阖上尸体的眼睛，怨气抹去其存在痕迹时哑着嗓音重复：“假货”


    腕表在这时候震了一下，地面靠近尸体的位置慢慢浮起几颗光球，从红色的液体里往上挤，像气泡一样破出水面。


    那数据很乖顺地弹起来，撞进手腕安静点亮的星图。她低头扫了一眼，强烈起伏后的情绪里竟生出几分可笑：


    ‘这算什么’


    ‘处理掉一个赝品，赔我几个任务目标？’


    萧潇撑着膝盖起身，离开时殷红眼瞳回首扫过：


    “恶心”


    【数据流采集进度：12/10】


    ···


    “仿生人？”


    掌下是温热柔韧的触感，甚至于随时间传导出微微的搏动。聂莫黎一点点加了力，拇指向喉骨处滑动，在眼前人下意识后仰的动作里压迫似的一点


    “唔”


    那和萧潇相同的面孔就红了眼眶，难耐地握上她的手腕：“很痛啊莫黎...”


    手下的力道就再加不下去了。她望着眼前充斥了水光的墨瞳，厌恶在心底层层累加，能够捏碎颈椎的手指紧了又紧，还是在熟悉声音委屈的呜咽里用力地一甩，符隶跟着摔出的人影刺下去，衔着法力碾碎支撑活动的关节


    “莫、莫黎..”


    法力贴上眉心，静默了伪物的呼唤


    聂莫黎跨过依然存活的赝品，符隶落下，遮盖那双执着望来的眼睛：


    “别来烦我”


    天色随时间越发暗了，风也是冷的。


    抬头望了眼天边层积的黑云，聂莫黎勾住尾指牢牢系着的红线，又唤了一声：


    “萧潇？”


    林间休整的嘉宾猛然抬起头。


    雾气不知什么时候散了，潮湿的体感不再那样厚重。萧潇抬眸的时候，正看到小径尽头隐约透出的人影。


    规整警戒的风乱了流向


    家人的气息在红绳系紧后就已经时刻在身边环绕，从上个副本醒来后就更是如此，给人稳定感触的同时也模糊了对聂莫黎距离与状态的感知。于是就急急起了身，甚至于有几分期期艾艾地作出回应：“莫黎？”


    淡淡的、沾染了香灰与黄纸味道的影子就慢慢靠近了，依旧是那样冷淡的神情，望过来时灰色眼睛里多出些惯有的包容与温柔。她停在她身前不远，递出手帕示意萧潇擦去自己颊边的灰渍：“有点慢了”


    这么评价着，那人理所应当道：“出口我找到了，走吧”


    萧潇却不动，甚至于也没有接过那手帕


    萧潇只是有些疑惑


    明明刚刚听到的应该就是莫黎在叫我，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呢


    “你去哪里了？”她问，听见自己声音里的一点迟疑


    “另一片空间”面前的人说


    手帕又抵近了些，似乎将空气中弥漫的湿汽也都擦去，呼吸便清爽起来。虹膜中映出少许温和的颜色，水波一样向周围辐射，冬日午后晒过的棉花一样将人团团包裹，精神就放松下来。


    “擦擦，”那人重复道，语气里带了点笑：“花猫似的”


    假货


    心头定论一闪，她眉心微蹙，又看到那双灰色的眼睛蓦然沉下来，下一瞬是抬起的枪口


    这只好凶！


    反射性掷出的长针击穿枪械，萧潇近身一个反扣擒住仿生人的关节，将人按在树上试图问问这个一看就比其他仿品高级的多的家伙你们一个两个的那么执着到底有什么目的，开口时却听到讥诮地一声笑：“呵”


    下一瞬间，电流顺着接触的皮肤击穿肌理，强制性的松弛瞬间散去控制的力道


    ‘该死’


    “多棒的实验品”


    轻巧地挣开束缚，和聂莫黎一般模样的家伙活动活动肩颈，瞳孔深处好像有什么安静地亮起来。


    “咳、”


    像是有什么生生钻透皮肉刺入大脑，带出无法遏制的哀鸣。下意识用一声闷咳压下这类示弱似的反应，萧潇屏住气，咬牙，听到这假货机械的陈述：


    “灵魂很强、你们两个都很强”


    “放弃那些没用的感情，加入我们”


    那人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又换回初见时藏着温柔的样子：


    “听话”


    她低头看她，目光里甚至带着一点近乎怜惜的东西，轻薄地掩饰着理性到极致的命令：


    “跟我离开”


    痉挛的手臂举不起枪与针，瞳孔涣散又锁紧。再一次遭到精神特攻的萧潇被强制捕获了目光，嘴唇随着银灰的波纹翕动：


    “离.开..”


    损坏的枪械在地面砸出轻响，红色衣角缓步接近，温声回应：


    “对，离开”


    离你个六葬菩萨！


    磅礴的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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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骤然勃发，跟随错乱的精神孤注一掷般狠狠穿透整段胸腹。


    刺穿大脑的痛楚似乎停滞一瞬，血雨淋漓落下


    “哈..哈...”


    极压抑的痛苦的喘息从喉舌之间挤出，两指间夹紧的黄符一点点滑落。她还注视着萧潇，叹息着，灰色眼瞳内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真是长大了”


    温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吐息颤抖着扑在脸上，萧潇偏头避了避，在愈发强烈的恍惚感中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不许..”


    怨气重新支起绵软的身体，萧潇一拳打过去：“不许模仿她！”


    砰！


    仿真的皮质炸开，露出下方灰蓝的机械管道


    那张和聂莫黎一般无二的面皮终于没了纵容的神情，机械与筋肉嗤嗤地角着力，承接住人类拳锋的手爪就在这对抗中伴随着细碎的形变声响拉长了指节，一点点长出针头与刀锋的形状。


    “泯顽不灵”


    它散去模拟的情绪，冷酷地评判着，收紧了利爪


    “唔”


    异物毫无阻碍地没进血肉，冰凉的试剂就逆着血脉冲入肌理。怨气炸开，撕碎禁锢的肢体。萧潇在漫天红雨中喘着气后退，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干。


    ‘死了..吗？’


    彻底碎掉了，该死了吧？


    “没有哦”


    像是探到她心中所想，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


    林间飘起小半的人形，戏谑地、柔情地向她靠近，伸出手时关心似的问：


    “爱呀，恨呀，很累吧？”


    ..莫黎


    记忆在蒸腾，冰凉的感触在数秒间跟随血运灌入大脑，消减去胸中常驻的感情


    长久燃烧着的不甘与怨恨都消失了，缱绻的爱与渴望也困顿地安静下去，留下本能想要反抗的意识，挣扎于一点点将人淹没的、冷肃的安宁


    漆黑虹膜内映出半张亲人的面孔，还安抚地说着话，虫鸣般的振动从它的喉间漾出，顺着耳道钻入大脑，粗暴地搅乱不再流畅的意识


    “没关系，有我在呢。你不需要再痛苦了”


    冰凉的针剂贴近，它轻轻地，像萧潇记忆里的那人一般保证道：“交给我——”


    啪！


    蛰伏的红绸终于暴起，拍开悬浮的人头与利爪，蟒蛇一样膨胀了体积死死缠绕上去


    催眠被掐断的瞬间，脑中无形的手似乎也就跟着被硬生生抽离出来，带走一片黏附的血肉。


    浓烈的情绪与爱恨都在这一刻反扑回来，萧潇眼前一黑，手掌在胸前按了又按，终究还是没拦住喉头涌上的甜意


    没有吐尽的血液带着余烬似的热度。她在耳畔的嗡鸣中晃了晃脑袋，魂魄中唯一还算乖顺的阴气卷起左冲右突试图自相残杀的怨气冲出去，狂放地将那法力同敌人一口吞下


    轰隆——


    缓慢收束的风声里，天边炸响雷鸣


    向内发泄的怨气终于安静下来，吞下的人形消失无踪，留下一簇法力游鱼似的活动着，衔着几颗数据光球和包裹着自己的怨气玩闹。


    萧潇慢慢走过去，伸出手和那法力亲昵地碰了碰，散下的长发就像幼时一般被家人轻巧地理顺束起。数据被推入腕表，鲜艳的发带翘起一角碰碰萧潇脸颊，很有灵性地指挥被自己飞速驯服的怨气向外蔓延，路标似的将萧潇引向林后不知何时升起的平台。


    【数据流采集进度：17/10】


    【您已超额完成任务，撤离点已激活，是否登出？】


    “说什么呢”


    手背粗暴地擦去唇角干涸的血迹，她抚上那来自家人的法力，循着牵引般的预感抬起头，低声自语：“家人，就该永远在一起啊”


    【枪械更换成功·战备采集分队（组别未分配）】


    【已拒绝登出】


    【滞留时长：00：00：01（安全界限）】


    【请尽早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