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高墙分割了大雨与灯光，墙外雾蒙蒙的，没有边沿也没有尽头


    雨声很快在涨潮的浪涛里淹没了，回头再看不到来时的路。青年一步步平稳地走着，在短暂的、似乎是在选择态度的沉默后感叹道：“既然还有新人来，就说明现在的队伍还没有完全被它们替代吧”


    他苦笑一声，又说：“还算不错”


    这话题起的突兀，但确然能引起人的兴趣。萧潇很配合地接住话，重复他口中的代称：“它们？”


    “仿生人，一群怪物，热衷于混入人类之中、在获取信任后将人改造为和他们一样纯由理性支配的机械怪物”语气里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青年放缓了脚步去看她们，目光沉沉：“每次分开以后，再见面一定要确认，对方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人”


    聂莫黎：“你不怀疑我们？”


    他笑了笑，语速不快，理所应当的：“你们是同胞啊，怎么会是仿生人呢”


    对新人的态度依旧是平静而温柔的，青年没多做解释，只继续道：“我现在要带你们去的是基地后端，那里的教官会对新人作最后一道检测，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就可以得到在基地立足的身份了”


    手掌按上虚空中的一处，他的声音在流泻而下的代码中渐渐失真，显得有些遥远：“一路顺利”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了”


    数据瀑布冲散四面蓬松的雾，熟悉的陌生的人影就显露出来，中心是身着劲装的教官。


    ‘云笙！’


    眼神悄悄又亮了一个度，萧潇跟看过来的好友无声打了个招呼，得到教官许可就拉着聂莫黎往人群里凑


    聂莫黎余光里注意到她的眼神，心底就不由冷冷地呵了一气


    这家伙，真是到哪都能弄出一两个朋友


    多余


    房中不算拥挤，除开新进入的她们和跟嘉宾画风都不大一样的教官以外呆在其中的不过八九人，各自成队或是干脆零散地站着，见着新鲜面孔也没什么动作，偶尔悄悄凑近交流几句都狗狗祟祟的，有几分学生时代背着老师偷偷聊天的影子。


    对这种情况接受良好，萧潇一手牵着人，风就比人更快一步地漫进云笙身周的空气：“所以这次的敌人是仿生人？”


    “看着像是”云笙还瞄着教官身后的传送门：“他说时间快到了。估计一会儿该分配身份和任务”


    萧潇：“行，后续小心敌人冒名顶替”


    云笙：“了解”


    相当熟练的借着风场开起小会，在时常进行的合作中培养出相当的摸鱼吐槽默契的两个嘉宾看似老实的各自站着，连眼神都没有交互，除了偶尔无声翕动的嘴唇几乎看不出聊天的痕迹。


    聂莫黎瞥了眼悄悄摸鱼的萧潇，竖起耳朵听不到什么，无声紧了紧眉心


    拉小群没带自家小伙伴的萧某毫无所觉，只听见好友的问句：


    “你这次进场有什么异状吗？”


    分出的心力关注到教官似乎还没有开始搭理她们的打算，萧潇往聂莫黎身边近了半步，回道：“没吧？只是出生点在卵壳里...你遇见什么了？”


    云笙：“不算是遇见吧，是我——”


    嘭


    玻璃的墙壁蓦然罩上一层阴影。是一团肉块紧附其上，见教官抬头，蠕动的血肉便散开，盘根错节的血管下，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露出来。


    萧潇反射性绷紧了脊背：“！这啥”


    掌心另一人的手动了动，无声反握回来。她的目光和那双熟悉的灰色眼睛碰了碰，正习惯性要蹭过去跟自家莫黎嘀咕几句讨些贴贴聊作安慰，又听见风场里云笙有些难以启齿的陈述：“..我刚进场的时候，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您的好友紧急撤回一句吐槽


    刚刚张开的嘴唇合上了。少了一大铺垫环节也不好意思再去聂莫黎面前暗戳戳给自己谋福利的萧某在家人的目光下心虚笑了笑，欲盖弥彰地转开视线急速改口：“其实仔细看看还是挺可爱的你看这红眼睛多有艺术风格——”


    云笙：“。”


    云某死鱼眼：“这么昧着良心说话真是难为你了”


    疑似要把那团血肉盯出花来，萧潇清清嗓子：“有什么关系我其实根本没有良心”


    亲友全肯定bot持续发力：“而且你跟他们肯定都不一样从真实意义上就很可爱所以可以自信一点”


    早已习惯の云某毫无波澜并随口反问：“哦，那你的莫黎呢？”


    “那肯定莫黎最可爱、”疑似撒娇未遂的心虚后劲还没过，虽然知道这种风场的聊天聂莫黎十有八九听不见她还是没敢去瞄自家莫黎的表情，半途反应过来时吐槽的语气都比以往强烈了不少：“不对莫黎一直是人形好吗为什么要跟它比啊喂！”


    滋——


    墙壁探出光栅


    下一刻又是新的一声响，淅沥淌着血的肉块落进另一片栅格，看着体积比先来的那个要小得多，血色的眼珠盯着室内，咕噜响着，还执着的想往里钻


    血管有些干瘪，萧潇瞧着，觉得那怪物也是靠一腔执念吊着，却也快死了


    “怎么又跟上来了、还带来新的怪物”


    同屋里有个戴着chocker的，看见了就满脸嫌恶地掏出枪，也怕那个看着就健壮的反扑，就瞄准那执着盯着自己的、快要死去的软柿子


    砰！


    血色爆了满墙


    下意识把聂莫黎往自己身后拽了拽，萧潇抬手去遮她的眼睛，动到一半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从内兜摸出颗薄荷糖塞进聂莫黎掌心


    警惕的风与雷各自绵延，枪声一直响着


    新的风场延展出来，她盯着不远处喷溅的血肉，发紧的声带模仿着聂莫黎曾安慰自己的语气：“吃糖，会好一点”


    教官唇角嵌着笑，望着新人逐渐从发泄转向炫技的枪枪点射，并不动，像座冰冷的石刻。


    直到蠕动的肉块彻底散了形状，栅格也闪烁着散去，他才开了口：


    “好了，停手”


    布满裂纹的玻璃没有碎，摇摇欲坠地开了口，将另一个完整的肉块漏进来，就轻松不少，又慢慢开始愈合


    Chocker下意识看了一眼教官，带着些讨赏似的神情，说着自己对枪械技能的熟悉又要瞄准，却被轻轻按住了手


    “为什么要开枪呢？”


    教官问着，慢条斯理的，带着不知是疑惑还是考校的神情：


    “你恨他吗？”


    没有等到贴贴申请的聂莫黎含住糖，不知想到什么，睫毛颤了颤


    “为了保护自、”Chocker想也不想地回道，半途又改了口：“为了保护大家啊，谁知道这怪物什么时候会暴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点除掉隐患没有坏处”


    “非·我·族·类？”


    据说掌握着身份分配的男人咀嚼着这份字眼，脸上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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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的笑一点点扩大：


    “早点除掉隐患是好的”他表了态，又问：“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落进屋内的更大的肉块就动起来，慢慢悠悠地从每个人面前蠕动爬过


    阴气抚上身侧被连续的枪声与血色拉进应激状态的魂魄，聂莫黎点点萧潇的手背，肩膀一收一抵就作出惯有的保护的身位，在那肉块靠近时微微点了头，代表两人作出回应


    咕唔


    一片或警惕或冷淡或友善的反应里，血肉组成的怪物低鸣起来，血管交错地蠕动着，一点点变化了形状


    指节下意识扣紧了扳机，chocker抬了手，被阻止时反应了片刻，恍然似的翻手递出掌心的手枪：“您要亲自动手？”


    教官就接过枪，目光在chocker脸上流连几圈，随手给枪上了膛。他审查着掌中金属在光下流淌的色泽，等待眼前人的情绪一点点亢奋地拔高，终于悠哉的将枪口抵上目标下颌：


    “他是我的兄弟，陪我一同降生”


    他说着，森白的牙一点点从这份扭曲的皮肉下漏出来，带出轻轻的半声疑问：“你没有吗？”


    非我族类，你又是哪一族？


    教官眼中明晃晃写着这句话，目光轻蔑地冷漠地打在他脸上，耳畔是金属摩擦的细响。


    有利可图的殷勤假面寸寸崩裂，露出其下惶然的脸孔。生怕下一瞬间手指对机括的压迫就到了足以让其激发的限度，chocker嘴唇颤抖着，只管一味否认：“我当然、我怎么会没有呢”


    得志的亢奋已然如泡沫般消失不见，他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目光在面前可见的范畴里求助似的逡巡：“我有的、我们是一边的、别杀我、”


    救命稻草是没有的，没人会在这时候为一个自作孽的陌生人出头


    显然也看得出这一点，教官喉中似乎也闷闷地哼笑了声，空着的手一翻将闪着红光的一粒按上他脖颈，绷到极限的扳机就撤开。


    “很好”


    随后余热未散的枪管拍上脸颊，他喘着气，听见紧跟着的一句：


    “指出来，你的同胞”


    这指的出来就有鬼了一进副本就冒出来的那个怪物刚刚才被他亲手干掉


    该死的这NPC瞎了眼吗拿这鬼东西当兄弟！？


    要不然——


    反抗跑路的念头刚起，强烈的电流便刺进颈椎，直直卸去他浑身的力气


    初具人形的血肉纠缠变化，鼓动着停在chocker面前。


    祂重复着教官的话，声音竟是年轻而清爽的：“指出来，你的同胞”


    ‘噫’


    没有皮肤和固定肌理的人形看着有几分掉san，风就悄悄转起来，更新掉两人身周的含着腥气的空气。萧潇捏捏同伴的手，得到一个温柔的回握与摇头。


    于是神情就松下些许，觉得不愧是莫黎第一次见这么人外的东西居然都丝毫不受影响实在是很厉害，时刻注意着场中情况的余光又看见中间垂死挣扎的家伙居然敢冲聂莫黎的方向抬手：


    “她就是——”


    缱绻的温柔目光在抬眸的瞬间冷冽如刀，长针先于聂莫黎抽出的符咒撕裂空气钉穿骨骼，将chocker捕捉怅鬼似的动作彻底碎去。萧潇向前一步踏出人群，毫不在意眼前人哀鸣着投来的怨毒目光：


    “我的”


    萧潇只是站在聂莫黎身前，重复道：“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