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 13

作品:《看见终极

    我叫郑开禾,生于经济发达的海市。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爸妈就看准了商机,将全部家当投了进去,盘下海市好几块地盘。如果我当时有意识,我估计会为他俩担惊受怕,生怕家破人亡。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确没什么商业头脑和长远眼光。后来,那个地方让一大批富人横空出世。包括我爸妈。


    也因此,我从出生就没过过苦日子,心高气傲。


    在我之上还有一个比我大一岁多的哥哥,他叫郑越禾。小时候,我经常和哥哥、保姆三个人在家,爸妈常年在外面跑生意,世界各地到处飞。


    那个时候我对他们的商业版图还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他们很有钱,好多地方都有他们的楼,好多地方都有他们的公司,好多行业都有他们的投资。


    我也不在乎这些。我只知道,我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玩不腻的玩具。当然,课也多到上不完。


    好在我还有哥哥一起。


    但是哥哥十八岁,我十七岁那年,哥哥也出国了,家里就只剩我和保姆了。


    不过还好,我不用像其他人一样每天拼命学习、挑灯夜读。因为再过一年,我会和哥哥一样出国读书。


    十八岁那年,我出国了,和哥哥去了同一所学校。


    我本以为我们会和以前一样,偶尔打打闹闹。但是我找哥哥的时候,他跟我说,要认真学习,不要想那么多没用的。我们的使命就是学习理论、拓展人脉,然后回家继承父母的企业。


    我说,我不喜欢那些。


    哥哥只是笑了笑,说,过两年你就懂了。


    他还说,千万不要谈恋爱。


    我笑着说,我才不会呢。


    在国外待了五年,我有些腻了。


    这五年里,我没回过国,偶尔爸妈会过来看我和哥。


    二十三岁的时候,哥哥硕士毕业回国,趁着冬假我也跟着回去了。刚回去我就遇到了高中玩得好的几个兄弟。他们有的正在国内读书,有的已经工作一年了。


    虽然我们五年没见,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一起玩。


    张艺航说,他现在正在读研的学校美女多,要带我去看看。他还调侃我,在外面看多了金发碧眼的火辣美女,想不想要清汤寡水换换口味。


    我懒得理他。


    他从小就这样,后来家里出事了还这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跟着去了。


    那天,他们飞盘社有活动,张艺航说带我去看。他还说飞盘社有个大一学妹很好看。


    我对飞盘不感兴趣,推脱了好几次也没推掉,还是被拉着去了。


    他们学校就一个足球场,一半在扔飞盘,一半在踢足球。


    张艺航手舞足蹈跟我讲飞盘的规则,我坐在旁边兴致缺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张艺航对飞盘这么新奇,再喜欢的东西玩了几年应该也腻了吧。


    就在我晃神的时候,我看到跑道上一个扎着高马尾正在跑步的女生。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毛呢外套,还戴着一副白色的耳机,跑得飞快。


    一阵微风吹过,她就像一朵鸢尾花,随风飘走了。


    不知道跑到第几圈了,她好像有些累了,微微喘着气。


    跑到旁边,她把紫色外套脱了下来,只剩一件白色的毛衣。


    她笑着把紫色外套递给跑道边等她的女生,说了几句话,然后继续去跑步了。


    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然后又慢慢拉近,又再一次远去。


    张艺航注意到我的心思不在他的话上,疑惑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那个鸢尾花女孩。


    张艺航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调侃:“我就说你辣妹看腻了肯定想换换口味吧!”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个女生好像叫裴什么,排球队的,技术不错。你看上她了?”


    “她有男朋友吗?”我顺势问了。


    “这我怎么知道?”张艺航看了一眼飞盘社那边的一个人,说,“我去问问社长。”


    张艺航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再看向那个鸢尾花女孩,她已经没跑了。


    而是抱着紫色外套,和那个等她的女生一起走了。


    我一着急,也没管张艺航那边,直接跑过去拦下了她。


    “同学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鸢尾花女孩愣了一下,问我:“有什么事吗?”


    在国外我被搭讪、告白过几次,有外国女生,也有本国人。但是当我需要自己去搭讪别人的时候,我反而有些局促。


    “同学你好,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啊?”她又愣了一下,旋即尴尬笑了笑,“不好意思,不是很方便。”


    看她转身离去,她身旁那个女生还在打趣她,她有些尴尬。


    我更尴尬。


    或许是因为我太久没呆在国内,不太熟悉他们的套路了。


    这时,张艺航跑回来了。


    “一眨眼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张艺航转述他打听到的消息,“那个女生叫裴书苒,好像是学金融的。以前排球队的,排球特别厉害,但是前不久退队了。”


    “退队,为什么?”


    “听说是队长摆官威,那天几个人还起了争执,差点打起来。然后她就退队了。听说队里好几个主力那天都跟队长吵架了,但是直接退队的只有裴书苒一个人。”一边说着,张艺航还煞有其事地评价起来,“是个有血性的,佩服。”


    我没理会他,问:“有她联系方式吗?”


    “有我在,靠谱!”张艺航拿出手机,给我转发了一串聊天记录,应该是他刚刚找的那个人转给他的。其中就有裴书苒的微信号。


    我搜索联系人,跃上屏幕的是一个昵称叫“爱丽丝”的人,头像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动漫人物。


    她的个性签名是:永远热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她的主页。


    张艺航倒是先急了:“你倒是加她啊。”


    我把手机放进兜里:“第一次见面,没必要。”


    “你……”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赶紧拦住他:“就别纠结这个了,我定了位置,今天我请。晚上还约了方乐他们呢,吃完赶紧去。”


    “吃饭,哪儿?我们学校这地方门可罗雀,可没什么好地方,你吃得惯?”


    海市大学的位置是有点偏,还不在大学城,但怎么也说不上门可罗雀,不过是他们四年吃腻了的借口罢了。我想,如果真的喜欢一道菜,别说四年,就算是四十年,也吃不腻。


    “好不容易请你吃顿饭,我能马虎?跟我走就是了。”


    晚上,我看着那个笑容灿烂的漫头,还是没忍住,点了添加联系人。


    她很快通过了。


    [你是?]


    [同学你好,我是今天想知道你名字的那个男生。同学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认识一下你。]


    我斟酌半天,才发出去这句话。我生怕她转头就把我删了。


    她好像也没那么抵触我。


    [你好,我叫裴书苒。]


    [我叫郑开禾,很高兴认识你。]


    自从加了裴书苒的联系方式,我隔三岔五就找她聊聊天,她也会出于礼貌回我,后来渐渐回得没那么勤了。


    我也试过约她一起出去玩,她总是拒绝我,还会义正词严地说,不要对她抱有任何想法。


    我总是会说,没有,只是单纯很欣赏她,没有其他想法。


    但她还是对我越来越冷漠,后来礼貌回复也不怎么有了,拒绝的话也一次比一次直接。


    第二年春天,我做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白,她很直接地拒绝了我,然后把我删掉了。


    我没办法,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去加她,就算加了估计也是被拒绝一次。


    我也该回学校了。


    我还是告别了这个城市、告别了本就不属于我的鸢尾花女孩,再次踏上那片不熟悉的土地。


    这年秋天,我再次回国。这一次,我毕业了,回到这里,并且不用走了。


    但是,我结婚了。


    和杨安语。


    杨安语是我爸合作伙伴家的女儿。我五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但是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多,最后每年跟着父母一起吃顿饭。


    听说后来她去国外读书,还交了个白人男朋友,但是被拆散了,听说,对方家里条件一般。


    我不知道在长辈的眼里,什么条件算一般,也不愿意去想。


    回来听说我要跟她去领证,我也拒绝过、闹过,然后我哥劝我,她也劝我。


    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


    既然我最初接受了优渥的物质条件和平常人无法比肩的生活,就注定无法抗拒一些东西的失去,感情就是这其中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杨安语说,她不喜欢我。


    她说,我们结婚之后各玩各的,不要有超出结婚证之外的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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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在这之后不久,我和杨安语一起从海市搬到北城,接手了我爸在北城的一家公司,也过上了常年出差、不归家的日子。


    三年后,我听说就业形势紧张,自然灾害频发,地震、台风、干旱……裴书苒一直过得不好。


    我让张艺航联系到裴书苒当时最好的朋友,试图通过她联系到裴书苒。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但是让我意外的是,她答应了。


    “你认真的?”这次轮到我愣住了。


    “认真的。”裴书苒抬起头,“我知道你结婚了,也知道你们只是形式婚姻。”


    “好。”我绷直了背,开口,“你作为我女朋友,我会给你安排地方住,每个月给你十万。”


    “好。”


    “同时,如果你要离开这里需要提前告诉我,我答应了你才能离开,不管是长期还是短期。”


    “好。”


    “我不出差的时候会住你那边。”


    “好。”


    我沉默了片刻,问:“你还有其他条件吗?”


    “没有了。”


    她同意当我女朋友,我却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始终高兴不起来。


    我清楚这不是单纯的恋爱关系,我也知道她不喜欢我。


    那朵鸢尾花,好像飞远了,远到我看不清了。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是很开心。


    我累了,她会安慰我。偶尔我陪她出去逛街,有时候她还会鼓捣一些食物给我吃,味道怪怪的,但很好吃。


    我爸年纪大了,事业开始分给我和我哥。


    我每天跟所有人斡旋,被父母催着要孩子,而我正好和杨安语约法三章,婚内不会有任何关系,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会和平分手。


    为了尽快迎来那个成熟的时机,我忙到脚不沾地,整个人都快被压垮了,去找书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从最开始几乎每天都腻歪在一起,到后来周末在一起,再到后来一、两个月见一次。


    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留给书苒了。


    经过几年,我也有些腻了。


    我觉得她一天比一天冷漠,我也一天比一天麻木。


    两年前的冬天,书苒提出了分手。


    我筋疲力尽,答应了。


    我说,这个房子你住了四年了,留给你吧。


    她说,不用了,她没有这里的户口,就不留了。


    我说,那我给你买几套你老家那边的房子,北城和海市的房子没办法挂你的名,但钥匙给你,想住就住。


    她说,不用了,她住不上。


    我没管那么多,还是给她买了。


    后来我听说,她走之前,还跟杨安语见了一面,杨安语给了她不少钱。


    这四年里,她们一直有联系,我都知道。


    我注意过很久,担心她们会起冲突。后来事实证明,我有看错了。


    一直到最后,她们的关系都很平和。


    12月,书苒回去了。


    我偶尔还是会回我们一起住过四年的房子,那里还有她的痕迹。


    她还在的时候,我们偶尔会起争执,偶尔会吵架。


    一开始几乎都是我发脾气,后来她也会生气,然后我去哄她。


    后来一年到头我们也见不了几次,也没脾气了。


    现在分开了,我反而很想很想她。


    但是我还是曾经那个我,失去了她的联系之后就像个废物,不敢再联系她了,事业也停滞不前。


    6月12日,我听说书苒自杀了。


    5月21日的事情,抑郁症。


    我放下一切工作,找到了她。


    这是我第一次去她的老家,她出生、成长的地方,一个人口寥寥、破败的镇子。


    找当地人打听了几句,听说书苒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肇事者跑了,赔偿金没拿到,母女俩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


    听说书苒的母亲也因病过世了,我结婚那年秋天的事情。


    她火化之后被送回了老家,埋在了一棵玉兰树旁。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她高中毕业之后拍的,她穿着一件紫色的连衣裙,捧着一束百合花,站在镜头面前,笑得很灿烂。


    跟我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样灿烂。


    我抬头,洁白的玉兰花开得正旺盛。


    但是,鸢尾花谢了。


    我的鸢尾花女孩,也永远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