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夏觉得，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有了好朋友，最重要的是，第一次，学会了撒谎。


    陈文见她回家，热情地迎上去，顺手接过她的书包翻了翻。


    陈其夏没有将剧本带回家，但内心还是莫名有些慌乱。


    果不其然。


    陈文摸到早上她带出去的纯牛奶现在还在书包放着，皱了皱眉，调整好表情道：“怎么不喝？”


    陈其夏眼睛眨了眨，淡淡道：“忘记了。”


    她确实忘记了。


    忘了把牛奶给余岁聿。


    让陈文抓住了把柄。


    陈文见她回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书包递给她，叮嘱道：“明天一定要喝，我把这包给你热热，等会喝了。”


    “好。”陈其夏点点头。


    用力抓了抓书包袋子，心里有些发慌，却还是开口叫住了陈文。


    “妈。”


    陈文闻声回头，表情不太好看。


    “明天开始，我们班抽了一部分人要参加延时。”陈其夏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可能回来晚一些。”


    “几点？”


    “十点半。”


    陈其夏在回家的路上，早已经构思好了陈文所有要问的问题的答案。


    如果换作平时，她不太有把握陈文会答应她。


    但最近不一样。


    因为陈其夏发现，陈文好像已经厌倦了这种母女情深的游戏。


    就像此刻，明明已经不耐烦，却还要强装着扯出笑意。


    陈文沉默了。


    陈其夏继续道：“你晚上不用再给我做饭了，太晚了，吃了不好消化。”


    “晚上我和同学一起回家，您不用送。”


    “能保证你的安全吗？”陈文问。


    “很安全，她和我们家顺路。”


    “好。”


    陈文果然答应地很爽快。


    陈其夏垂下的眸子眨了眨，随即扯出一抹笑：“谢谢妈，那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去吧。”陈文笑着说。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笑容同时落了下去。


    余岁聿出校门时，目光下意识往陈其夏的方向瞥。


    见她一个人，便跟在身后，默默将她送回了家。没有告诉她。


    没有人接都不告诉他。


    小心被狗追四条街。


    他心里有些不爽。


    回到家打开门的瞬间，被坐在沙发上的余则成吓了一跳。


    余则成闻声抬头，烟灰掉落在地。


    他没有开灯。


    就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余岁聿目光扫过桌上的烟头，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语气不耐道：“你来做什么？”


    余则成察觉到他的不满，快速将手头的烟掐灭，把所有烟头揽进垃圾桶里，局部地坐在沙发上。


    沾着烟灰的手不自觉的在昂贵的西装裤上蹭了蹭。


    即便，纸就放在不远处。


    他嘴边的话酝酿再三。


    许久，只强扯出一抹笑，起身道：“没事，爸就来看看你。”


    心中准备许久的“你要不要跟我回首都”还是被压在心底。


    没有勇气问出口。


    余岁聿察觉到余则成的不对劲，语气软了几分，问道：“你有什么事？”


    余则成目光在房子里打量一番，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好好照顾自己。”余则成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不想在临芜待，就给爸打电话，爸想办法让你回去。”


    余岁聿轻笑一声。


    当初曲芸转学籍的时候怎么不见他？


    余则成对他的轻笑充耳未闻，掏出卡放在茶几上，抬脚离开。


    经过余岁聿的瞬间，他才恍然惊觉。


    余岁聿已经这么高了啊。


    余岁聿不愿让自己沉溺在被爱的错觉中。


    冷声道：“卡拿走。”


    回应他的是余则成关门的声音。


    他弯腰拿起卡看了看，鼻腔发出一抹轻笑。


    还真是，和曲芸一模一样。


    余岁聿并没有将余则成的到来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两人吵架的筹码而已。


    能来找他，就说明吵架落了下风，需要他站队而已。


    他没兴趣，更没兴致。


    ————


    陈其夏和夏之晴顺完剧本，相对无言。


    夏之晴坐在学生活动室的桌子上，主动挑起话题：“你和你妈，怎么说的？”


    听见陈其夏说自己给陈文的理由是延时，顿时笑出了声。


    陈其夏被她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有些尴尬地推了推她，说道：“你别笑了。”


    夏之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看了她很久，最终收敛了笑意，说出一句：“陈其夏，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陈其夏被夏之晴说的心里一紧，急忙解释道：“我只对我妈撒过谎，我没有对你撒过谎。”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夏之晴动作一滞。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凝固。


    陈其夏无措地揪着衣角。


    许久，听见夏之晴别扭的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怪过你。”


    她惊喜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夏之晴。


    夏之晴跳下桌子，起身去勾书包，“没听清算了。”


    陈其夏快速拿过书包和她并肩，说道：“听清了听清了。”


    “芝士，我听清了。”


    夏之晴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勾了勾唇角，假装忽视又被她提起的，独属陈其夏一人的小名。


    陈其夏有了两个朋友。


    一出校门，夏之晴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余岁聿。


    不解地看向陈其夏。


    陈其夏耸了耸肩，解释道：“上次我回家被狗追，他帮了我。怕我今天一个人回不安全，就说送我回家。”


    今天早上余岁聿将新的香草酸奶放在她桌上，假装随口问道：“你今天晚上，怎么回家？”


    “自己回。”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我告诉我妈以后都不用接我了。”


    余岁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道：“那我送你呗。”


    陈其夏没有回答，拿起酸奶扎破，轻声道了句“谢谢”。


    不知道是在谢谢酸奶，还是谢谢他送她回家。


    夏之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余岁聿，回头问道：“他是不是还问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排练？”


    陈其夏点点头，只觉得夏之晴厉害。


    她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和夏之晴提这件事。


    夏之晴没有回答，拉着陈其夏说：“走，今天我也送你回家。”


    陈其夏有些懵，语无伦次道：“不是，芝士，你爸爸……”


    “身体健康。”


    余岁聿看着向他走来的两人，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忽略夏之晴狐疑的视线，将目光落在陈其夏身上。


    轻声说道：“走吧。”


    陈其夏朝身后看了看，点点头。


    余岁聿和夏之晴站在陈其夏的左右，三人并行，气氛微妙。


    余岁聿刻意走在靠近车流的一侧，目光时不时掠过陈其夏被路灯照得柔和的侧脸。


    陈其夏怕两人斗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夏之晴不断对上余岁聿挑衅的视线，冷不丁对陈其夏说道：“夏夏，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陈其夏点点头，乖巧地回答：“是啊。”


    这不是假话。


    夏之晴挑衅地看了回去。


    余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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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发出一声嗤笑。


    你两慢慢当好朋友吧。


    夏之晴眼底的挑衅被愤怒代替，强压着怒火送陈其夏回家。


    陈其夏将单元门关上的瞬间，夏之晴和余岁聿的目光相对。


    她肯定道：“你喜欢夏夏。”


    余岁聿没有回答。


    “你才多大？分得清喜欢和好奇的区别吗？”夏之晴语气老道地说教，“如果你敢拐着夏夏谈恋爱，我一定杀了你。”


    余岁聿双手插兜，淡淡道：“这个年纪，如果分不清喜欢和好奇的区别，建议挂个脑科看看。”


    余岁聿说得轻描淡写，却又走心至极。


    他也曾怀疑过自己对陈其夏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好奇。


    但在每一次靠近她的过程中，这个答案逐渐明晰。


    是喜欢。


    是在大脑没有做出反应的每个瞬间，心跳先说出了答案。


    是在每个望向陈其夏的视线里，他都一次比一次更坚定：不是好奇，是喜欢。


    不好奇她的家庭，不好奇她的故事，只是单纯喜欢。


    心疼，愧疚，自责，关心……这些所有诉说着心动的东西，被情绪牵动的瞬间，全都呈现在陈其夏一个人身上。


    想和她每分每秒待在一起。


    不是瞬间，是每个明天。


    夏之晴被他说得语塞，她蹙眉，轻声道：“夏夏现在不适合谈恋爱。”


    她说的认真。


    即便现在陈其夏没有说出自己想要逃离的决心，她也不想让陈其夏被这些事绊住脚步。


    余岁聿愣了下，没有问原因，只是保证道：“我现在，不会跟她表白。”


    夏之晴没再说话，转身上了车。


    余岁聿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楼，轻笑一声。


    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居然是暗恋。


    新奇。


    独特。


    陈其夏刚将书包放在桌上，陈文就推开门进来，将热好的牛奶递给她。


    “趁热喝。”


    陈其夏握着牛奶的手一僵，有些不情愿。


    陈文没有看到，自顾自地打开陈其夏的书包。


    陈其夏目光猛地一滞，来不及阻止，陈文就已经将剧本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陈文明知故问地翻了翻，语气不善。


    陈其夏快速找着理由，解释道：“这是，夏之晴的剧本，要我帮忙……”


    “陈其夏，说实话。”陈文语气严肃，一把将剧本扔在桌上。


    陈其夏被吓得一惊。


    听到陈文一字一句道：“陈其夏，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技术，很烂。”


    在陈文看来，陈其夏从来没有撒过谎。


    所以一眼就能看穿，她是在狡辩。


    陈其夏握着牛奶的手紧了紧，吐出一口气，平稳着情绪道：“这是俞老师给我的剧本，让我帮忙修改，因为我语文成绩好，又是学生，可能会有不一样的见解。”


    她顿了顿，吐出的话更加平稳：“我怕你生气，就没敢跟你说。但是这是老师布置给我的任务，我也不敢拒绝。”


    “我只有回家有空修改，平时都在学习，才把剧本拿回家的。”


    陈文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坚定，认真。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语气软了几分：“妈妈就是怕你耽误学习。你喝牛奶，妈妈先帮你看看剧本，和你一起改。”


    “好。”陈其夏答应道，“我把杯子顺便拿去洗了。”


    陈文点点头，一字一句看着剧本。


    陈其夏走出房间，背靠冰凉的墙壁，平复着狂跳的心。手中的牛奶还带着令人不悦的温热。


    她走到水池边，没有犹豫，拧开盖子，将乳白色的液体缓缓倒入下水口。


    自来水哗哗冲下，卷走一切痕迹。